凤舞千殇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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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各种陷阱,精巧机关、连环夺命,绝非深山猎户可设计。
更不可能是凉国本土士兵。若那些人有这样战力,那两万人可能在刚进山就全军覆没。
机关强硬、环环相扣、伪装巧妙、重复使用却又每次不尽相同,精准掌握了不同环境下人的心理,更紧扣他们弱点。
“对我们的弱点了如指掌,简直——就像专门为龙骧准备的。”那领头的伍长在青轩的扶持下断断续续说完这句,便颤颤倒下。
凉国君民同心绝非别国可比拟,禁渡令一下,一条森严的封锁线在月河上拉开。
然后,一队宫廷禁卫装扮的人进入峄山,大肆屠戮龙骧残兵。
雪开始下,食物来源越发稀少,剩下的不到两千人开始陷入绝望而疯狂的境地,甚至开始自相残杀。
若不是青轩出现,那些人的下场只有三条:一、被凉国或翊国人杀死;二、自相残杀而死;三、疯掉。
莫隽汝怔怔听着汇报,目光扫过那淋漓的血,外翻的伤口,璀璨亮烈的神光迅速黯然。
刀剑、羽箭、机关,对龙骧的弱点了如指掌。
他不愿想多,越来越多的证据却没完没了涌来。
那眸光依然是淡薄幽黯,却殷殷燃烧成暗红,蔓延似血、似火。
阴毒幽黯,如冰冷刺骨的黄泉水开到天际的曼珠沙华。
半晌,青轩听他轻轻说:“起驾,天涯城。”
随后,莫隽汝霍然转身,离去。
无垠白雪如玉粉琼花,映着黎明时天涯淡薄的微澜,如一抹浅蓝丝巾,灵风般绵延远去。那骄傲的身影在无垠天地间,也那样渺小。
青轩略一思忖,将一粒价值巨万的夜明珠放到周二抽屉里,对身后龙骧残兵使了个眼神,向雪地上迅速远去的背影追去。
黑暗厚重如凝固的铅水,萦绕着浓重阴寒之气。五寸厚的铁墙围住四周,屋顶和脚底也浇上铁水,送饭的窗口投进一丝黯惨稀薄如蝉翼的光线。
稍一动作,钉入骨骼的铁链便窸窣脆响,感觉得到透体的刑具森凉刺骨,满手粘黏,浓浓腥气,也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
慕离伏在发霉的稻草褥子上,凝神思索。
竭力从每天送饭的次数推算时间,只是最近,似乎送饭频繁很多。狱卒是不敢跟他说一句话,每天把饭菜放到窗口吊篮里便小心翼翼避开。
依照天牢规矩,每天给囚犯送饭两次,可最近不知怎的多出不少,倒乱了他的推算。
毕竟是弑君大罪,如今谁不避瘟神一样避着自己。慕离笑笑,咬了口冰凉的馒头,两滴泪顺脸庞滑下。
终于,这个计划中属于他的部分,已被他圆满完成。
顺势摸向身边,似乎打倒了什么,一股甜糯香气扑鼻而来,居然是——酥酪。
然后摸到一个碗。
质地冰冷坚硬,触手却细腻凉滑,细细摩挲,他摸到了泥金的流云螭龙。
这图案——似乎是皇室专用的、、、
给他酥酪和瓷碗的那个人,要他怎样?
蓦地想起,五天来御史台、廷尉没完没了的提审,拼了命要从他这弑君重犯口里扯出幕后主使——天仪殿六王想听到篡位者。
不就是想把公子扯进这桩大案么?黑暗里,沾满血的脸,恨意分明。
公子死讯才传来半天,他们就那么着急抹黑公子来撇清自己么?
其实、、、自己又好多少?他都看不起自己了。
居然连四五天的刑都熬不过。
捏着碗的边缘,慕离捂住脸,放声痛哭。
就算被挂在刑具上,一条条刮下皮肉,他也没掉过泪,只是有微茫的期盼——就这样、、、死了也好。
剜过身体的利刃却比最高明的算学更精确,每次刮下一条肉,都不是要害部位,甚至流血都很少。
这样,囚犯可以活得更长,承受的痛苦也更多。
慕离虽不擅刑讯,也明白,那些人等得急了,逼供时的痛苦会一天超过一天。
“我是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慕离睁开绝望的双眸,看向不见边际的黑暗,“我真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打破瓷碗,摸索着寻找最尖利的碎片,攥在手心。
一阵锥心刺疼。
外面传来急促的呼唤:“你在里面么?是我。”
这声音、、、
慕离蓦地心痛,更惊怖无比,呼吸变得急促:“师傅,又出什么事了?”
夏景宥声音微微黯淡:“你还好,我就放心了,那碗酥酪是我给你的、、、现在外面没人,我长话短说——你别想多了,一定救你出来。”
慕离一怔,眼神闪了闪:“昭明楼二楼,东面墙最底一层,从北往南数第二十三块砖、、、至于我么、、、”
轻声说着,慕离抚过穿过自己骨骼的凝着寒气的铁链,淡淡道:“大翊律法没哪条可以救弑君罪人,您不必为一个必死之人花这许多心思、、、谢谢您这只碗、、、”
“离儿,别做傻事。”夏景宥急急拍铁墙,声响沉闷暗哑,他的眼神,却是和声音行为截然相反的冷漠。
感应到墙内一缕细微如夕颜花开谢的呼吸,夏景宥轻轻笑了笑,转过身。
“师傅,来看我这事若被六王知道了,您也会有麻烦,您快些走、、、”
“师傅,保重、、、”
夏景宥身子僵住,脸上笑意乍然凝固。
他说——“师傅,保重。”
四把重锤,狠狠地,砸向他被仇恨化为铁石的心,钝痛沉重而深远。
昭明楼,风露乍开,荼白风灯轻飘飘荡悠,胧胧照出一团霜白烟雾。
暖香荡漾,随火焰的颤抖,溢出灯罩,无声弥散开来。
灯下侍卫头昏眼花,软绵绵睡在地上。
紫色影子闪电般掠了进去。
身姿轻盈,似一缕灵风。
东墙,最下层,北南向第二十三块砖。
轻轻一敲,空心的砖头破碎,里面却空空如也。
“四叔请坐。”蓦地一句问候,清润如水,从从容容响在耳后。
夏景宥吓了一跳,骤然发力,闪电般一掌拍向身后的人。手却在半空生生顿住,错愕:“你是、、、”
浅绯衣袍在灯光下流泻着极好看的曲线,肌肤如雪,薄唇因失血而显出可怕的铅白,睫羽微垂,神色是淡漠慵倦的,细长眼眸却极尽幽沉冷冽,顾盼之间有若剑锋游离、雷电乍亮。
那一头如绸青丝,被劲风吹动,轻轻飘起。
“还以为四叔看到我回来,会比别人少些惊讶。”夏殒歌轻笑,眼底没有半分笑意,一瞬不瞬看着琴凳上的东西。
一枚精致的玉如意,透一层融融浅粉光泽,宛若流霞。
两道密旨,一道令玄云在去东莱途中暗杀慕离,一道令赤鹰于凉国伏诛夏殒歌。
“就是这些了、、、四叔找的也是这个?”夏殒歌指了指琴凳,挑眉一笑。
“还是没办法救人,死罪就是死罪,那家伙、、、总觉得自己能搞定一切似的”,夏殒歌口气平淡不惊,目光透着轻漫,“幸亏慕家就剩他一个,没九族可灭。”
“你、、、”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口气,夏景宥逼视着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子,勃然怒意挣破了从容,失声厉喝“他为什么这样,你自己明白!”
“是,我知道为什么,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夏殒歌唇角笑意森凉,一字一字柔声说着,反问,“可是——我让他做什么了,我们兄弟的事,他凭什么掺和?”
“说什么为我报仇,我死了吗?就算死了,报仇几时轮得到他?”
“公子、、、”鸣风听他口无遮拦,一口一个“死”字,脸色变了变。
夏景宥愣了愣,完全说不出话。
他从未高估慕离在夏殒歌心中地位,夏殒歌却比他想象得更薄情。
夏殒歌拉开帘子,走到门口,忽然回身,笑容有近乎邪魅的气息:“既然四叔怜惜他,不如您用药把大哥吊着,大哥多活一天——您的好徒儿就多活一天。”
有些好笑,夏殒歌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夏景宥的“好徒儿”。
“四叔莫要轻举妄动,忘了告诉四叔,城西骁骑营今早封了龙城,羽林卫死的差不多了,暗阁虽是以一当百,脾气却不很好。”夏殒歌整理被风露吹乱的鬓发,微笑宛若淡色烟霭,就连那声音也轻灵无比。
光影离合,浅绯人影步入晨雾,消失不见,外面天已大亮。
凉薄的语言还在耳边环绕,夏景宥有恍惚的晕眩。
十六年前聪慧、好学、外表温顺背地捣乱无数的小太子,十一年前眼神迷茫而憧憬的八岁大司马,五年前雨夜无助离去的背负质子身份的他、、、
而今,这翻云覆雨,睥睨天下的他。
一路走来,羽翼渐丰,手段渐狠戾。
漠视生命,轻漫地,冷嘲感情。
越来越陌生。
“既然如此,我还犹豫什么呢”,混合淬银丝织就的淡紫衣衫在流风中浮泛银灰霜白光,绽开妖华,“反正——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小殒儿、、、”
作者有话要说:
☆、寒梅胭脂红
御史台前衙至后山重铁天牢,有一条小径,生铁浇铸,路两旁以拇指粗的铁棍焊成铁网,入地三尺竖立成墙,离地十五尺由铁水封顶,浑浑不见天日。
站在小径,已嗅到那段潮湿阴冷,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铁丝网外偏生开拓成一片梅园,胭脂红压着寒雪素裹,团团簇簇开得热闹,如打翻妆奁破了满地的朱砂,泼溅连绵得满园冷艳。
“本宫只是看看他,赵大人莫非不能行个方便?”夏殒歌微微笑着,看向一侧浑身颤抖的御史大夫,“看看赵大人把他‘照顾’得怎样?”
信口说着,夏殒歌手伸出铁网,采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梅花,轻嗅:“这花开得真好,赵大人弄得那份供词本宫看了,确实不错。”
原来是这事。
赵知秋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赔笑:“臣下照殿下吩咐,让慕公子画了押,慕公子对殿下忠心,死也不肯,臣下只好伪造了他的字迹…手下那些人不知轻重,可能弄伤了慕公子,殿下可否让臣下将功赎罪,把慕公子的伤…”
那份供词,是他按夏殒歌意思,伪造的一份指证夏殒歌乃是幕后主使的供词。
慕离,于夏殒歌,真是不一般呢。
赵知秋毕恭毕敬对答,暗自想着一个词——奇货可居。
冒险屏退所有狱卒,提着大串钥匙,赵知秋亲自为夏殒歌开道。
他有自己打算,自己虽是夏殒歌一党,但看夏殒歌似乎有意将事态越闹越大,到最后能否收场还不一定,六王那边虎视眈眈,鹿死谁手还不确定。
他不敢违抗夏殒歌,却也不敢让人看到自己公然偏私,与六王之授意相左。
过道里沉着黑沉沉死气,衣料拂动的声音在这死寂中都分外响。
“慕公子就在这里,不知殿下是否要…”赵知秋试探。
“不必,我就说几句话”,夏殒歌重重拍了拍门,“离儿,你在里面么?”
里面响起的声音,有三分慌乱七分惊喜:“公子,你…”
夏殒歌神色放松了些,舒了口气,轻轻咳嗽,无奈道:“你闯的祸,我不替你收场你该怎么办?”
一语惊天。
这嗔怪的语气…
赵知秋预知接下来的场景,自己似乎有些多余,便转过了身。
后脑勺毫无防备对着夏殒歌。
苍白嘴唇微微上扬,泛起森寒笑意,浅绯身影清如灵风,一掠而过。
赵知秋的视野全然黑了。
他至死都想不到,夏殒歌会像那些莽汉般,光天化日地、劫天牢。
从赵知秋身上搜出钥匙,沉重铁门轰然洞开。
走道的灯光本是极黯淡的,骤然涌进全黑的囚室,强烈的刺激令慕离呼吸一滞,下意识闭眼。
销金水刺啦流泻,浑浊气泡如激烈的呼吸,铁链断裂处浮泛一层艳丽彩光,滚烫铁水星星点点爆溅开来。
被重刑折磨五天,慕离已然虚脱,静静靠在墙角,温婉素颜如枯萎的莲。殷红血染了半边衣,这样寒冷的天气,他却穿着褴褛单薄的中衣。
夏殒歌手忙脚乱熔断铁链,慌乱中脱下大氅,裹住慕离单薄的身子。
幽黯灯光下,受尽折磨的人睁开眼,勉力动了动嘴唇,扯动喉咙上的伤口,他看到眼前的人对他轻轻摇头,手指在唇边轻轻一竖。
于是会心,回腕,反手一扯,穿透他骨骼的铁链割肉刮骨,凝着红褐血块,带着温热鲜活的血肉,被强行撕扯,脱体而出。
夏殒歌眼光闪了闪,迅速转开头,指向门口。
慕离咬牙站起来,跟着夏殒歌脚步,向大门冲去。
这一奔跑,立即牵动膝盖脚踝的伤,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往后跌去。天旋地转,一环臂弯托住了他。慕离迷迷蒙蒙抬眸看,眼里半是痴怔半是羞愧,咬咬牙想重新站起。
“别逞强,我自有安排。”耳后的声音轻轻说,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
慕离慢慢松了手,感觉夏殒歌把他打横抱起,奔向门口,骤然明亮的环境,强烈光线如千万根细锐长针呼啸着扑入两眼。
一路颠簸,过度失血与两眼只觉眼花缭乱,帝都森寒的风尖啸着在身侧分流而过,天牢那森冷的死气迅速淡去,浓郁香气环绕着他,久久不散。
模糊的意识中,有忽明忽暗的光晕,浓郁的梅花冷香,人声全然不能听清,只是“嗡嗡”一片。
慕离有段时间固执地认为,自己所见所闻,不过是临死前的臆想。
黑暗的房间充盈着泥土气息,再浓郁的梅香也不能掩盖森凉。身下很是柔软,触手生温,像是火玉之上铺着丝绒床褥。
慕离幼时身子里落下寒症,一到冬季肺病连连,景帝不知怎的知道了,便赐他一张火玉床。
那是由整块火玉打磨而成,触体生温,材质纯粹,终年透着浅淡红光,极其珍稀。
这般大手笔,当年夏殒歌也吓了一跳。
对床的墙面忽然浮泛出盈盈蓝光,融融如水,竟是门的形状。慕离诧异了一瞬,立即从那越来越盛的光想到,那是一个人握着夜明珠走进来。
幽蓝珠光映出一张熟悉的脸,慕离轻轻“咦——”了一声。
要只是自己的幻觉,这幻觉也未免太——太长了些。
看来是真的。
“醒得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