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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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小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要糊弄你,我是真心想帮你带走你家主子,只是,”季一长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阿碧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能带走主子的尸身安葬,什么条件他都可以接受。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怀王也不知道这是几时了,搂着落竹冰冷肿胀的身体坐在床上,浑身酸了麻麻了好好了再麻,已经没有知觉。给云柯守灵那几天夜里,他有说不完的话说给云柯听,这么多年,不能出口的爱恋,终于可以倾吐。可这样抱着落竹,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好像什么都跟落竹说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云柯死了,他希望随云柯一起去,而落竹死了,他却希望他活过来,叫他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究竟更爱哪一个呢?
想不通,越想脑子越打结。把头靠在落竹肩膀,用力地抵着,仿佛这样自己就会好受。
阿碧推门而入之际,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怀王反锁了门,可自有能工巧匠能够打开。之前季一长不敢,如今计划周全,铤而走险又何妨。阿碧对这屋子是很熟悉的,径直走到怀王面前不远。怀王的头抵在落竹身上,声音闷闷的:“出去。”
“怀王。”阿碧的声音一出,怀王的身子立即震了一下,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逆着光,阿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也不想看清。怀王的每个动作都让他恨不得扑上去,啖其肉饮其血。他与季一长达成协议,他负责来说一通话激起怀王斗志,而季一长负责将落竹的尸身偷出来,交还给他。
“我家主子死了,你是最大的凶手。”阿碧道。
怀王点点头,笑了。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嗓子沙哑,这一笑,更加恐怖。
“我家主子会这样,一多半原因,是因为你。你打他虐他,把他仅有的自尊踩在脚下,如今他不堪受辱心灰意冷而死,你该自刎赔罪!”阿碧怒道,“只是,你还不能死。”
怀王张张嘴,问:“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还有人导致了我家主子的死。”阿碧问落竹问王小生问所有能问的人,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说谎嫁祸的孩子,还有,派出杀手的黄维和。”
怀王不说话。
“所以你不能死。以我之力,没有办法给我家主子报仇,而且,我也不想用沾了血的手每年给我家主子扫墓。所以怀王,你要给我家主子报仇。”阿碧道,“你明白了么?所有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之后,你才能死。”
怀王轻笑道:“是,你说得对,你放心,我必定会完完全全,帮落竹解气。”
“你不是说他午时会醒么?午时一刻了!”
“玉帝尚且犯错,况且我如今这个样子,能让他今年醒过来就不错了。”
“哼,就是说谎,说谎!”
“你再说我说谎,我就趁你睡着把你的嘴弄没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为什么这么吵?是谁在说话?
其中有个声音,非常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好好想想,怎么想不起来了?
不如,睁开眼看看吧。
这样一想,再一使劲,刺眼的阳光瞬时落入眼中。
恍如隔世
恍如隔世 “呃……”
面前忽然放大一张脸,背着光,五官都看不清楚,但声音却清脆如银铃。
“哎呦,竟然醒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也不过片刻,就到了近前:“怎么样,我没骗人吧。”
女孩子仰头看看时辰,轻哼一声,讽道:“迟了一刻钟。”
那人斜了他一眼,伸手扶起自己,声音温暖语气和煦:“可有何处不舒服?”
摇摇头,这下子看清楚了脸。阳光下,每一个五官都漂亮到极点,这是落梅都无可比拟的美丽。可惜,太冷太高,世人看着就觉得悚然心惊,哪还敢靠近。
而其实这个人虽然骄傲刻薄,为人却是一贯的讲义气重感情。
张张嘴,问:“桃夭,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救了你回来。”桃夭对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女孩奉过一杯茶水。大约是怕烫,桃夭轻轻吹了两下,喂他喝了。果然,一杯温水下肚,落竹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我不是死了么?”
“对,你死了,不过我从黑白无常手里把你讨了来,所以你又活了。”桃夭答得理所当然,捏捏他胳膊小腿,他立即便觉得软弱无力的四肢变得轻松起来。胳膊支撑着身体,往后靠了靠,只听一声脆响,竟然闪了腰。
落竹大惊,怎么会有人在床上动一动就闪了腰!桃夭无奈地叹了口气,与小女孩交换个眼神。小女孩从袖中掏出一片薄薄的物事,落竹还未等看清,只见桃夭往自己腰上狠狠一拍——腰疼没了。
“桃夭,这是……”
“我有些事,店里的伙计联系不上我,故而也不敢做多大的主。回来那日,才接到消息,说阿碧找去店里,求他们帮忙。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从上头跳了下来,那个干脆利落,啧啧。顺便说一声,你的死相真是难看,脑浆子都出来了。”桃夭想起那一地红红白白的液体就觉得恶心,道,“也巧了,那天黑白无常破天荒勤奋工作,就站在我旁边看你摔下来的。他们拿着锁链,刚把你的魂弄出来,还没等栓,我把他们拦下了,说你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他们不敢跟我斗,就把你的魂交给我,去下一家了。”
“啊?”落竹忽然觉得,那天从悬崖上下来的,恐怕不止自己一个。
还有个摔坏了脑子的。
小女孩表示非常无语,道:“我跟你解释吧。你面前这位,是天庭里的桃夭上仙,就是当今玉帝,也要给几分面子。我叫银雀,是玄真上仙座下。你们凡人不是天天求神么?神仙如今就在你面前了。你的魂,上仙救回来,给你找了个新身子放进去。如今你昏睡了半个多月,也算是初步适应了这个新身体,往后一个月里,若是还有什么不适,要赶紧说。我和上仙是头一回给人造身子,弄得不好也没办法,你将就将就,也就几十年,说死就死了。”
落竹似懂非懂点点头,桃夭看着他浑浑噩噩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忍,道:“榭里都以为你真的死了,无欺和不醉不归把怀王那些个地下生意都挖出来了,如今整垮了一半,剩下一半,说是要钝刀子杀人。落虞派了座下杀手,眼下虽然没法杀他,也能叫他过不安生。落梅叫人给他的吃食里下了蛊,每逢阴天,怀王必定备受煎熬。哪怕落絮那个小傻瓜,都为你哭红了眼说要找自己的故人给你报仇。”
落竹轻轻一叹,听桃夭接着道:“你老觉得,你是从小倌爬上来的,比不得他们身份高贵。其实谁和谁不一样呢,他们是真的拿你当家里人,从没嫌弃你,你遭罪受苦却不跟人说,大家反倒难受。”
“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落竹玲珑心肝,有些话点到即止,他能听出接下来两三步的弦外之音。桃夭笑道:“总要过了这阵子。阿碧那傻孩子为你都快把眼泪哭干了,去人家王府骂了一顿,抱了你的尸首回胭脂榭。榭里大办葬礼,怀王这回,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伤了。全天下求而不得的落竹公子,在他手里死了,哼哼,可真是……”
“桃夭。”落竹掩住脸,“我不想再听这个人的事。”
桃夭方知失言,银雀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桃夭瞪她,道:“笑什么!”
“我笑桃夭上仙,几千年了,这爱不爱的心思,怎么老也不明白。”银雀说完这句,整个人急退,眨眼间,幻化为银色翎羽的雀鸟,翩翩飞出屋去。桃夭被一个小丫头这样讥讽,面子上很过不去,咳了几声,道:“就这样吧,你先养养,过了这段时间,我告诉他们真相,把阿碧给你弄过来,咱们再商量往后的事。”
落竹点点头,桃夭便起身,走到门边,却听见里面人迟疑地唤:“桃夭……”
“啥事?”
“你是怎么给我重新弄了个身子的?”
“这不是有个故事么,哪吒把自己肢解了,又找了个人拿莲藕重新做了个身子。说起来你知道么,哪吒到现在一洗澡,身上还扑扑往外出水……”
“你是说——”落竹闻闻自己身上,的确,好像隐约有那么股莲藕味。
“不是不是,这就是个比喻,不都说人是女娲娘娘甩在地上的泥点子么,我也给你拿泥巴糊了一个。不过经过层层后期加工,如今跟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你那些大大小小的伤还都没了呢。顺便说一句,就连你的菊花都是崭新的,下回跟人用的时候悠着点,头一回,疼!”
落竹危险地眯起眼:“你拿哪儿的泥巴给我糊的?”
“外头,池塘里的淤泥。”桃夭话音刚落,腿上使力,已然不见了。
落竹其实挺好的,新的身体充满活力,走多远都不累,甚至于,在落竹想停下来的时候,它们还麻利儿地往前迈了两下。桃夭偶尔出现,后头必定跟着银雀,笑弯了一双眼睛,目光片刻不离桃夭。落竹一度怀疑银雀是不是对桃夭有意思,可银雀笑容哀伤地给他讲了桃夭的感情史。第二天,落竹看着在院子里练剑的桃夭砸吧嘴。
“真是太能折腾了你,真是活该啊你,真是……”
“阿嚏——”桃夭回过头,“大早晨不睡觉,念经啊!”
这院子很是奇怪,明明深秋,却开着四季鲜花。池塘里满是睡莲,落竹有一回探身子挖了一手泥,仔细闻闻,其实也没啥味。他身上那股藕味早没了,如今淡淡透着莲香。大约桃夭还动了些别的手脚,这张脸看起来虽然还是他,可仔细看去,却又有点不同。
那些小瑕疵全被圆润过来,如今的落竹,一颦一笑,真的是个美人。
闲来无事,他就到街上逛逛。这里也不知道是何处,民风淳朴与世无争,方言他听不太懂,好在大家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如此过了一月,这一日,从街上晃回来,刚进门,就见银雀一脸神秘,道:“你猜猜谁来了?”
落竹刚要猜,却觉得面前一黑。
这个怀抱的味道如此陌生,他下意识推拒,却听得头上有个满含着心疼悲伤的声音道:“竹儿,别怕,让我抱抱你。”
落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又不受自己控制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那人松开自己,仿佛想看看自己的脸。可落竹不叫他看,落竹这才有了些力气,重新投入他怀中,更加紧地抱住他。
“怎么会是你?”他说,“我现在不能看见你,我好不容易忍住了,一滴泪也没掉,看见你,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竹儿,有委屈就是要哭出来,师兄帮你出气。”
“好。”
落竹笑着,把眼泪都抹在剑开身上。
给嘟嘟的生日贺礼
给嘟嘟的生日贺礼 “老师。”
堂堂君王,一揖到地,云太傅万万不敢受此大礼,忙正冠下跪。屈起的膝盖还未着地,便被帝王扶起。南熙与云太傅见礼,便互相落座。他今日来,其实是请老师出山的。
云太傅学富五车,是本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物。当年先皇很是看重他,钦点他成为太子太傅,而后南熙即位,即便未有子嗣,也仍旧表示,太子太傅不做他人选。云太傅为人正直治学严谨,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堪称楷模。而南熙疼爱幼弟,见弟弟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便亲自带人上门拜师。
南准其时只在皇兄教导下初读了几本书籍,要说出口成章学问高深,这有点强求。比起读书,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私心里觉得皇兄带自己郑重其事地拜师很是没趣。他想做大将上阵杀敌,读书有什么用,难不成用书上的黑字扔死敌人?
皇帝有请求,云太傅是绝不敢不从的。当下,不仅答应下来,而且感恩戴德,保证会把小王爷教导好。云太傅历经两朝,深感皇恩浩荡的同时,也不是迂腐的人,皇帝亲自到自己家里来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找了个由头,叫人把自己的独子带了过来。
云太傅近四十岁上才有这一个儿子,恨不得将平生所学尽皆传授,是而这位小公子才是真正年纪轻轻就出口成章的天才。南熙见云太傅把自己儿子叫过来,也大略明白他的用意,便挑书中文章问了云柯几个问题。没想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回答得头头是道,甚至说出许多自己的见解。
南熙可真是意外又欢喜。
这一欢喜,就往深了问了几个,云柯照样答得毫不费力。南熙面上带笑,心里却感慨起来。
他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故而即位已然五六年,算上还是太子的那些年,都未能有自己的子嗣。于这件事上,他看得很开,本朝也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先例,自己百年之后,皇位传给南准不就成了?何苦非要为了子嗣,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更重要的是,叫有个人跟着不高兴呢?
但是南准这个样子,做皇帝是很不成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母亲,对于这个弟弟都宠爱太过。如今皇宫,自己是大主子,这小祖宗俨然成了小主子,谁也不敢不遂他的意。孩子不吃点苦受点挫折是不成的,身边没个时时陪伴纠正的人也是不行的。他忙于国事,哪有时间老是关注自家弟弟,给他寻个合适的伴这个念头,是早就有了的。可放眼京城,竟然没一个让他觉得配得上自家这小家伙的。也就是面前这个云柯,眉目俊秀,气质温文,却又明了事理出口成章,可堪良伴。
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犹豫,当即下旨,叫云柯以后陪着怀王读书。
小人儿微微吃惊,面上却还是不卑不亢,下跪谢恩。南熙叫他起来,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跟太傅商量,便叫两个孩子先出去玩了。
云太傅有学问,是雅人,这云府是他设计的,也处处透着典雅。云柯为南准介绍着府中花草景物,看似随意,却是暗中观察着怀王。
这位蜜罐子泡大的小王爷,京城里没人不知道,只怕皇帝才能享用的东西,他拿过来享受也是眼都不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