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神女凡间纪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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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阵阵,山道上,萧城璧忽然问道:“棠儿,看你脸色一直不对,母后她,究竟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洛瑾萱蓦然睁开眼,花唇轻颤几下,喃喃道:“没有!母后只是说,你眼下贵为天子,我和麟儿不宜长期住在你的寝宫里面,要赐一所宫苑给我们母子才合体制!”
萧城璧一怔,半晌才道:“她还说了别的吧!”
还说了什么呢?
竹影横斜,桂香浮动,满目花影间,洛瑾萱忽然想起五年来,自己在洛阳侯府寂静的窗格里日夜吟诵的诗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几日后,皇上赐舞雪宫于皇后母子。
推开宫门,一眼望见满架的荼蘼,秋日花虽已落尽,明年花开时的盛况,会依旧醉人的吧!
“这个地方,和芝兰苑好像!”洛瑾萱喃喃道。
萧城璧转眸看她,“离含风殿也最近,我总不想,你和麟儿离我太远!”握着她的手在心间停放,又朝西南方向一指,“内里是间碧棠小院,里面植着几株碧玉海棠,也清雅的很。”
这时小皇子已跑到花架下面,回过头来喊道:“父皇,母后,前几天崔太傅教我读了一段书,说:‘昔年蜀公范缜居许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长啸’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宴客于其下。约曰:‘有飞花堕酒中者,为余吹奏一曲。’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当时号为‘飞英会’,传之四远,无不以为美谈也!儿臣觉得好有趣,以后也效仿先人,开飞英之会,行一个飞花曲令,看看谁吹笛子吹的最好听!”
夫妻二人相对愕然一惊,这孩儿记性如此之佳,堪称聪慧,只不过那段书上写的是“有飞花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被他改成“吹奏一曲”,想来是仍对那吹笛的小姑娘慕容云珂念念不忘。
萧城璧轻叹道:“派去洛阳的人传信回来说,云儿父女已经离开侯府,不知去向,看来咱们这个儿媳妇也不是轻易就能娶进门来的,还要费一番功夫去找一找!”
☆、莲坞
“娘娘,方才含风殿的李公公跑来传话给奴婢说,皇上这几日并非是国事繁忙才抽不出空来看望娘娘和小皇子,而是身体不适,肝脏疼的厉害。太后娘娘这几天总是带人去探病,不过李公公说,皇上他很思念娘娘!”清容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些许异色。
洛瑾萱却并未察觉,大惊失色站起来道:“皇上病了!我过去看看!”
清容面色一变,上前拦着她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皇上病了,这个消息宫里很多人都知道,可唯独我们知道的最晚,这不是很奇怪吗?”
洛瑾萱秀眉紧蹙,摇头道:“前几日皇上差人来说国事繁忙,要我这些日子不要到含风殿里去,我也没有多心,不想他却是病了。他一定是怕我内疚,才不愿意告诉我的!”
清容讶然一惊,“内疚?”
洛瑾萱道:“皇上的肝病是因我而起,发作时疼痛难忍,饮食吃药都很困难。这个时候我应该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你不要拦着我了,我要马上过去!”
清容愣了一阵,跟上去。
到了含风殿,也不待人通传便急匆匆走进去,惹得李公公慌忙在门口喊:“皇后娘娘驾到!”
正欲进门,却与一个颜色娇美豆蔻初开的韶华宫装女子撞在一处,那女子端着空药碗的托盘,抬眉望了她一眼,瞧见那头上的凤冠,已知其身份,下拜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洛瑾萱一怔,见她妆容甚是艳丽,已知非寻常女官,却不知她自称“臣妾”又是何意,遂问道:“你是……”
女子又一抬首,回道:“臣妾是李选侍!”
洛瑾萱心间一震,不觉后退了半步,清容见她脸色泛白,慌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李选侍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于五日前进宫,在御前侍疾。选侍的封号是太后娘娘赐的,皇上可能还不知情!”
洛瑾萱一时反应不过来,难怪今日清容想让她到含风殿里来,却又犹豫不决,想来她是早知道此事。
那日在亭中太后已经告诫过,不欲她专宠后宫,只没想到会这般无声无息就替皇上册立了嫔妃。
心下登时泛出一股冷意,愈想愈觉痛楚难耐,心如刀绞,遂不再理会,径自入了寝房。
萧城璧听得通报,已从床上坐起来,他脸色虽有些苍白,好在精神尚好,微笑着伸手拉她在身旁坐下。洛瑾萱勉强一笑,还不曾出声,他已抚着她的秀发道:“好几日没见你,恍似又消瘦了些!”
洛瑾萱低首,“臣妾好得很,哪里会消瘦!倒是皇上,明明是生病,却说国事繁忙,也不让来探,臣妾这般闯进来,也不晓得会不会被治罪!”
萧城璧被她的轻怒薄嗔逗得一笑,“论国法是要治你的罪,可又舍不得,该如何是好?”说罢即将她揽在怀里,“你和麟儿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治谁的罪也不会治你们的罪。这几天麟儿总偷偷跑过来看我,你猜猜他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洛瑾萱蹙眉,摇了摇头,“小孩儿的话天马行空,我怎么能猜得着!”
萧城璧忍俊不禁,“他问我,‘父皇,沈家哥哥有一个妹妹,朱家哥哥有一个弟弟,王家哥哥也有一个弟弟,你和母后把我的弟弟妹妹都藏哪里去了,为什么我到处找也找不到他们?’”
洛瑾萱听完又是羞煞又是好笑,玉颊绯红,低头嗔道:“小孩子家乱讲话就罢了,你也拿来取笑!”
萧城璧摇头笑道:“可不是取笑,是我已经答应了孩儿。而且不止是孩儿,我也想,再多几个心肝宝贝。”
洛瑾萱眸色闪灼,半晌喃喃道:“皇上将来会有很多孩儿的,只要皇上想,就会有很多的孩儿!”
萧城璧面色一变,松开手覆在自己的左腹下,虽未□□出声,表情却已痛苦万分。洛瑾萱大骇,扶着他的手臂,听他道:“你今天,也是来气我的么?”
“我……”洛瑾萱一时心神慌乱,蹙眉道:“是我不好,就算是吃醋也不该说出来,惹得你这般难受!”
似是雪花跌落枝头,瞬息融化。萧城璧面色稍霁,直起腰,握住妻子的手轻笑道:“现在不痛了!”
在含风殿留了两日,萧城璧的病情已大为好转,因太后对其滞留含风殿颇有微词,第三日上,洛瑾萱又回了舞雪宫。
仲秋之节,桂花开的正盛,荷花虽已谢尽,却是采莲子的好时候。因萧城璧嗜吃桂花莲子糕,洛瑾萱大清早就带了清容去折桂花,之后又到太液池上采莲子。
只是这日天色阴沉,走到冰泉宫与栖霞阁之间的花影廊上时已落起了雨。站在廊檐下远远望去,太液池上烟环雾绕,秋风秋雨,残荷惊雷,凄清而又缠绵。
隔着水烟,突然看见萧城璧与李公公也正在对面的花影廊下躲雨,洛瑾萱讶然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却见萧城壁已将手举在头顶,冒雨走了过来。
清容慌忙施礼,萧城璧只是将手一摆示意她不必多礼,而后抓住妻子的双手,两相凝望,不觉一笑。
稍时,牵起她道:“跟我来!”
洛瑾萱臂上一松,花篮坠落,洒了一地的柔嫩花枝。
跟着他冒雨跑过去,原来太液池西侧的荷渚边缘竟停着一艘楼船。
萧城璧拉着她跳上去,进了船舱里面。
乍一进去顿觉一股暖意,将一身寒气驱除。
窗外沙沙的雨声恍似隔了一重天,洛瑾萱抱着双臂轻轻颤抖几下,轻一抬眉,发觉船坞之中的摆设俨然是一处居室,床榻在里,绛红色的纱帘后一床整洁的云丝衾被,靠窗摆着铜镜和妆台,屏风下的小几上放着一张古琴。
萧城璧抬手,将她发丝上的雨珠拂落,见她张口欲问,手指遂按压在她唇上。
窗外的电光掠了进来,他的手已从她唇上移开。四目相对,洛瑾萱只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越来越沉,萧城璧侧头贴近她,双眸凝着她的花颜,陡然间一闭吻住她的柔唇。
洛瑾萱只觉魂飞神散,目不视物,双手抓着他肩上的衣,松了又紧。
窗外沙沙的雨声越来越淡,蓦地,恍似变幻成了连天的潮水,惊天动地却又无声无息。
衣衫一重重褪落,掩在云丝被下,纤弱的双肩轻轻颤动,萧城璧拂开她肩背上的秀发,在那玉雪似的肌肤上轻轻一吻,洛瑾萱唇齿间不觉逸出一丝迷醉的轻吟,攀着他的手臂翻转过身来,玉臂绕在他颈间,抬起身与他唇舌交缠。
他的手掌扶着她的腰,躯体陡然间被他灼痛,却好似流过了一股清泉,温滑似玉,柔若无骨。手臂一阵酥软,缓缓放开,双腿却不觉交缠在他腰腹间。
纱帐摇动,热浪一重重蜿蜒上浮,恍似云间蒸腾的水雾将二人层层锁住,看不见天云以外的世界。
过了许久,云雨退却,天色依旧黯沉,枕上青丝绕,窗外是沙沙的雨声,就这么在他怀里睡去,如同黑夜间一般。
醒来时薄雨已停,只留风影吹过荷塘,摇落一片清秋雨露。
洛瑾萱抬眼,见萧城璧早已醒来,正抱着自己半躺在榻上,遂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萧城璧低头轻碰她的额,调笑道:“昏天暗地,朕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洛瑾萱闭目轻笑,柔荑覆在他胸膛间,“倘若真是晚上就好了,此刻也用不着分离。”
萧城璧唇边轻逸出几个字,“不分离便不分离,棠儿喜欢,我们便一直如此!”
相拥着静默稍时,起身穿衣。
恍似有游鱼击打在船舷,扑腾起一阵水花。
洛瑾萱凝眉问道:“皇上怎知这里有一艘楼船呢?”
萧城璧眸色一动,缓缓道:“这楼船原本是夏初时瞧见的,那时候你和麟儿还在来建康的路上,我便一个人经常到此纳凉过夜。今天在花影廊上看见你,就想了起来。倒是李允有心,本来我还以为榻上还铺着夏天的翡翠玉簟!”
听得最后一句话,洛瑾萱已玉颊飞红,握紧他颈下的玉扣,磨蹭了一会儿才扣好,正要松开时,又被他揽着纤腰,一阵口唇相接的激吻。
不想今晨在楼船上的私密之事,会经李允之口被太后逼问而出,虽然李允只是说皇上拉着她进了楼船避雨,待了一个多时辰。然则太后却知那雨并没有下一个时辰之久,干柴烈火,在一起待那么久,还会是什么事情!
命人传她到了曦澜宫里,那个李选侍恰好也在,看着她的时候眸中带着一丝又是艳羡又是羞怯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嫉妒。
太后坐在凤榻上,眸色一沉,冷冷道:“皇后,哀家也不跟你兜圈子,传你来是要告诉你,哀家已经决定让奚若去伺候皇上,眼下是个选侍,待皇上召幸之后,便封为贵嫔,你可有异议?”
洛瑾萱心知此事自己无力回天,思虑片刻,淡淡一笑道:“只要是对皇上好,臣妾并无异议!”
太后面色丝毫不变,淡淡道:“哀家量你也不会有异议!”
出了曦澜宫,一直走了好远,清容瞧着她脸色一直有些泛白,禁不住出言安慰道:“娘娘,皇上对娘娘情有独钟,就算是有其他妃嫔,也难以撼动娘娘的地位。再则,娘娘你专宠于后宫未必就是幸事,依奴婢看,娘娘还是想开一些,不要太过伤心,皇上他定然不会负了娘娘!”
洛瑾萱听在耳里,淡淡一笑,“我还记得城璧以前说过的话,他说他的心是我的,我想让它做什么它便做什么。他从来都不骗我,我知道,他一定不会骗我!”
她仰头,看着天边的一丝游云,幽幽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蕊珠(上)
建元三年,大寒,建康城迎来了十多年间第一场大雪。
白雪整整落了一天,将整个皇城都雕琢成了琼楼玉宇。
一阵清幽的竹笛声从亭子里飞出来,卷着雪花散落在各处宫阁,接着又传出一阵孩童稚嫩的读书声: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冒着寒雪在亭中读书的正是七岁的小皇子萧麟,身侧那个吹笛的小姑娘似和他一般大小,眉清目秀,灵气逼人,只不过脸上却带着一股颇不寻常的清冷与娇柔之气。
曲与声合,也正是一曲《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小皇子念到此,笛声忽然停了。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念完诗,小皇子颇觉诧异,从廊上跳下来,对一身雪貂裘的小姑娘道:“云儿,你怎么不吹了!”
慕容云珂眨了眨眼睛,“麟哥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离开洛阳的时候正是春天,如今我来了建康,却恰好是冬天。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听你念到这里,我就想起了从前。”
小皇子思虑片刻,点点头,“云儿,你好聪明,难怪笛子吹的这般好听!以前的事我好像都忘掉了,你还记得啊!”
慕容云珂低垂下头,“自然记得!我从小跟着爹爹漂泊江湖,四海为家,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以前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皇子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半晌咧嘴一笑。
“啪——”一个雪球击在廊柱上,雪屑迸溅了二人满头。
一个穿着厚厚白棉袄的小男孩从树丛后面跳出来,拍手笑道:“下雪天,你们俩儿在这儿又是念书又是吹笛,可当真无趣的紧,不如到雪地里来玩儿,咱们三个还可比一比!”
这小男孩正是小皇子的三大侍读之一白承之,其父白冲原是萧城璧为少将时之偏将,二人当年义结金兰,后白冲在建康之役中与其父萧夷光一同阵亡,萧城璧称帝之后,将其子收为义子,时常留在宫中教养,与皇子萧麟更是形影不离的好玩伴。他比萧麟大上两岁,性格也大胆活泼许多,大雪天也不畏冷,反倒到处去跑。
小皇子和慕容云珂皆是听了洛瑾萱的嘱咐,才一直躲在亭子里,实则小孩儿家哪有不好动的,被白承之这么一叫,萧麟还不曾说话,慕容云珂已上前道:“咱们三个,要比打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