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银枪伴落军祭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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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赵云找人将其入殓葬下,轘辕山颠,一座孤坟,天幕地席,终不过亦是黄土三尺。
暴雨过后,山涧云雾蔼蔼,七色虹光画入两侧山壁。
眼前,山峦叠嶂,云海翻涌,尽是恢弘庞大之势。
赵云兀自伫立,关羽、张飞,就是简雍都过来贺他。
贺他,此一战,功不可没。
刘备握住他的手,更是激动不已:“子龙,乃真将军也。”
云蒸霞蔚,赵云偏在那道似幻非幻的云雾里,看见了某人,茕茕孑立,可笑颜依如昨。
手中一分一分,握紧了涯角银枪。
奉孝,此一战,便是你送予我的功绩么?
奉孝,你又可知,你不在旁,这功绩予我,又有何用。
升腾的日落,勾勒出他的影子,一如他见到的那人。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轘辕山下,置诸死地,而后生。”关羽缓步行来,与赵云比肩站立,“我离开许都之时,他嘱咐我见到了你,一来,可记得与麹义之战。二来,托我转告你。”
赵云楞楞转头。
只是一眼,关羽却在赵云的眼底望见了与郭嘉一样的目光。
缱绻。
关羽叹了一声,他说:“勿念。”
刹那,赵云的心头,似猛地被敲了狠狠的一锤,仿佛将心跳都一起敲断。
“关将军,我想往许都走一趟。”
关羽双眸骤然一敛。
许都,阳光正好。
院子里,郭嘉正跟着华佗在晒药。
郭嘉像是来了兴致,一味一味的药握在手里,把玩着。
“华大夫,你可还收徒弟?”
华佗:“怎么,先生想学医么?”
郭嘉转头笑答:“悬壶济世,自然是好的。”
华佗无奈地摇了摇头:“悬壶济世,亦非易事,生逢乱世,吾空有济世之心,却被困在这许都,离不得半步。”
“先生此前走过哪些地方?”郭嘉一不小心,将一株药材掰断了,只得看着华佗苦笑,“华大夫,嘉好像没什么学医的天分啊。”
“走过半壁天下,还有半壁未走过。”
半壁天下,半壁乱世天下。
还剩半壁,半壁安宁盛世。
华佗笑盈盈地接过他手中断成两半的药,却道:“虽是断了,但好在其药性还在,毕竟,它不会怨怼你将其弄断。”
“华大夫想要说什么?”郭嘉捡了处太阳下的竹椅,坐了下来。
“先生明知丞相对你苛刻,何故还要如此?”
郭嘉躺进椅背,闭着眼眸,不知想些什么。
“华大夫说得不错,这株药被我弄断了,可它无心,却也不会怪责我。但是……人又岂无心,何况,我与曹公……”
今生际缘,早已断却,从遇上的那一刻起。
只不过,那双掐断这份际缘的手,一只是他的,另一个,是我。
“所以,不论我做了,或是没做,只要不是他所想要的。那我便都是错了。”
他一言毕,门外一道炸响,竟然连大门都被直接踹翻。
“郭奉孝!”
曹操将曹仁的军报扔在他的身上,凶神恶煞,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刘备小儿的性命?”
郭嘉被拎在他的身前,看也是不看那份军报。
“郭嘉,你竟敢私自通敌!”
郭嘉抬了抬眼,沉声反问:“主公何出此言?”
曹操猛地将他摔回椅中,“唰”地一声,拔出佩剑,剑尖直直抵在他的喉咙。
“此计乃你所设下,若不是你,还有谁人会密告刘备!”
郭嘉慢慢起身,曹操的那把剑也随着他,一点点挪高,只是,曹操手中一慢,锋利的尖刃,已刺破了他的肌肤,渗出洇红的血珠,滚落进了衣襟。
“此计确是出自我手,但嘉敢问主公,可还有旁人知晓?”
“便有旁人知晓又如何,其等俱是我曹营大将!”
郭嘉冷哧声:“难道主公认为嘉不是曹营中人么?”
“!”曹操顿时语塞。
却见这人轻笑道:“嘉乃是主公亲封的军师祭酒。”
“郭奉孝。”曹操将长剑缓缓移开,眯着眼睛,瞧着这人如常神色,随即,却是哈哈一笑,“子孝同我说,蔡阳战死,却是死在他的自不量力,竟敢一人独挑赵子龙,强要出头,殊不知,他比之麹义,崔巨业如何。”
曹操一面说着,一面有意无意地注视他。
只可惜,这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动容,没有一丝的破绽。
曹操将剑还入鞘,竟是上前两步,伸手抹去了他颈间的血迹:“操深知奉孝之能,亦相信奉孝既入了我曹营,便不会背弃于操,操所言,可是?”
被曹操擦去的血水,复又溢出,郭嘉却是不顾。
“嘉定当竭尽所能,助主公一统江山。”
“哈哈哈!”
曹操跨出大门的时候,顺带斜了眼那扇倾倒的大门,笑声愈发夸张。
直到这会儿,郭嘉才按住伤口,跌回椅子。
华佗早就从房里提了药箱过来,恼他道:“先生,你不该激怒他的。”
郭嘉却道:“华大夫,待大军出征之时,我会请命,让你随军。届时,你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吧。”
华佗正在替他上药的手,蓦地一抖:“那先生呢?”
“华大夫,你说过,为医者,济世于民,又怎能困居一隅。”
“先生……”
华佗正要跪倒,被郭嘉一手扶住。
“使不得。”
华佗却比他更是执拗,硬是跪着叩首:“华佗代普天之民谢过先生。”
郭嘉摆摆手,朝屋中走去:“华大夫,把那张药方留下吧。”
☆、第25章 官渡难破为执念
建安五年。
袁绍进军阳武,仗着兵力之盛,意欲长驱南下,攻打许都。
同年,夏末。
曹操自许都,亲自领兵,与袁绍大军对峙于官渡。
偏营里的一顶营帐内,郭嘉喝着从火头军那里要来的水酒,将就着。
许是被烈阳炙烤太久,酒中,酿出了一味的酸涩。
依然是建安五年,依然踏回到了这里。
官渡。
“呯!”
郭嘉摔了酒坛,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
他扶住书案,一声一声,像是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咳了出来。
华佗走后,他愈加地放纵,把自己折腾得都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荀彧每回见他,都不免皱眉,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糟蹋自己。
郭嘉却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某一天,荀彧对他说。
“奉孝,早知你这般痛苦,我当真不该拉你进曹营。”
那夜,郭嘉难得的没有以酒佐饭。
他甚是清醒地拍了拍荀彧:“文若,是我辜负了你的期许。”
荀彧木讷地说:“奉孝,为何彧觉得你不一样了?”
郭嘉认认真真地笑着回答:“因为嘉已经死过一次了。”
荀彧喝得有点多,全然没有听出郭嘉这一句的言外之意。
此行,荀彧仍然被留在了许都,随军的谋士,郭嘉算得一个,却也不算得一个。
只因曹操想起他的时候,方才会喊上他一道列席。
如若不然,他便似眼下这般,酌酒,度日。
好不容易停下的剧咳,郭嘉直接委顿在了地上,背倚着桌脚,朦朦胧胧间,瞧见有人来唤他。
“先生,主公有请。”
烈阳之下,是连鲜血都能在瞬间被蒸发。
曹操亲自督战,披甲戴盔,跨坐战马,戎姿英发,何等威仪。
身旁的郭嘉,一袭黛蓝直裾,坐下白马为骑。
说来,曹操突然令他和自己出阵督战,选战马时,却是这匹白马笃笃笃地跑到了郭嘉的跟前,低下头,在他脸上亲昵地蹭着。
白马依稀,郭嘉抚过马鬃,附在这马的耳边。
“你倒是与他那照夜玉狮子不差。”
白马竟像是听懂了一般,仰着头,嘶鸣一声。
两军鏖战,满眼望去,硝烟滚过,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人命。
金戈伴铁马,每一件穿在身上战甲,被撕裂,被踏毁,被研碾进尘泥,只有一双双不甘闭上的眼睛,死前,望向天空。
那是一片被烽火燃成赤红的天空。
然而,人潮般的袁军,远胜曹操兵力数倍。
这一场战,根本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袁绍可以放肆地挥霍着人命,用一条条将士的人命,来换取袁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进攻!他要拿下官渡!他要拿下许都!
他更要拿下曹操的项上人头。
“曹操!”
淳于琼战在最前方,猛一抬头,就见到曹操竟在他的不远处。
擒贼擒王!
“莫要走了曹操!”
三尖两刃刀,冲开一条血路,拍马而来,刀芒闪过,攫取着道道亡魂。
“淳于琼!你大胆!”
曹营阵中,同时杀出一员猛将,不料,淳于琼见之,狂妄大笑。
“吾当何人,原是小儿乐文谦!曹操!你当真帐下无人了吗!哈哈!”
乐进身量不高,容貌短小,不肖其他将领虎背之姿,乍一见,确是少了几分威慑。
但乐进却硬是凭着自己一仗一仗的功勋,用刻骨功勋,功拜曹营“五子良将”之一。
乐进双臂一震,抖落刀光,眸中喷出怒火。
激斗!
两厢冲撞,数十回合,不过顷刻。
“受死吧!”
乐进杀红了眼,竟是一刀翻过,猱身欺上,从马上跳起,连人带刀,砍向淳于琼。
曹操遥指战场:“有勇将如此,吾何愁天下不定。奉孝又何故执着于一人,待他日,拜官授爵之时,又有何人求之不得?”
郭嘉望见淳于琼被乐进一刀斩落马下,披头散发地翻滚爬起,竟是不敢再恋战,舞着三尖两刃刀,边打边退。
“那主公是又何必执着于天下呢?”
曹操愕然转头。
何必执着于天下?!
难道这“天下”二字,也是一场执着么?
那为何,从不曾有人对他说过?从不曾有人怀疑过!
世事纷扰,这人竟是将如今争天夺地的人,都说成了一种妄念么?
曹操摇着头:“奉孝,不知是你思量太甚,还是这天下人思量太少。”
郭嘉蓦然掩住口,咳得无法言语。
日以继夜赶制出来的抛石车被运抵战场,呼啸着划过半空的巨石,将袁军的楼橹击得粉碎。
袁军寸功未进,反倒毁了自家的辕营,大将淳于琼受伤败回大营,袁绍斥其作战不力,令他滚去乌巢监粮。
袁军困营,效仿当年攻破易京之法,掘地潜攻,长长的地道一直从袁营挖到了曹操的营门内。
其时,曹操却在主帐中,笑着予众将道。
“幸得有奉孝提醒,不曾让袁绍这厮钻地而出。”
郭嘉对曹操道,袁绍进攻易京时,他亦在易京。袁绍久攻不下,指不定会故技重施,曹操思索半日,迅疾命人在营内同样地挖掘长堑抵挡。
只是曹操这脸上的笑容挂了不足半日,许都却突然传来急报。
江东孙策欲乘曹操和袁绍对阵官渡,许都空虚之际,趁乱渡江,突袭许都。
此言一出,莫说许都人心惶惶,便是官渡大营里,也是人心惶惶。
两军对峙数月,谁都不曾胜,谁也不曾败。
若孙策当真此时攻打许都,那曹军必定是腹背受敌,陷入恶战之中。
眼见屯粮越来越少,袁绍却毫无退兵打算,而这时,孙策欲袭许都的消息,简直火上浇油。曹操在营中见到被熬战而熬去精力的士兵,黝黑的脸上,尽是疲累,安置伤员的营帐里,更是时不时地会抬出尸体来,只要支开帐帘,里头就会飘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运粮车方抵辕门,督粮主将却满身是血的匐在曹操的身下。
“主公,末将无能,未能将粮草全数运抵。”
曹操却将人扶起:“实乃吾之过,与尔等无关。操当十五日内,为汝等攻破袁绍,汝等毋庸再遭苦矣。”
风卷着帐帘,遮住督粮将离开的背影。
这人一走,曹操便自坐下,声音竟是自开战以来,头一次气馁。
“操欲十五日破袁军,奉孝认为可行与否?”
郭嘉不顾形象地歪在软榻上,他被曹操拉着,从昨夜一直聊到了今晨,整个人都已经昏昏欲睡,曹操却仍不放他回营,像是今日不逼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誓不罢休似的。
“主公是想退兵么?”郭嘉一下下揉着额角,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被一语说破心事,曹操也是不恼:“如此刻退兵……”
“决然不行。”郭嘉直起身子道,“孙策新并江东,而他诛杀的那些人,皆是豪杰,愿为义气卖命之辈。何况,孙策此人,嘉亦略知一二,轻而无备。纵然他有百万重兵,但他如今身在江东,与孤身行于中原有何差别。”
郭嘉摇摇晃晃地站起,朝曹操拱拱手:“主公,嘉敢断言,策必定卒于匹夫之手'1'。”
曹操见他困得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踌躇了下,便想要上前扶稳他的身子,但一想起这人眼下所做所言,俱是为了早日脱离自己。
伸出的那双手,又不着边际地放了下来。
回身取过桌上的一份书函:“此乃文若来信,他也劝我,万万不得退兵。”
郭嘉很掐了自己的掌心,当即痛得惊醒。
“主公,官渡一役,我军必胜。”
郭嘉将一纸檄文搁在曹操的案头。
“十胜十败?”曹操草草地扫了一眼,眼前骤然一亮,想再问话时,这人已经晃出了帐门。
正如郭嘉所料,不出数日,江东传来密报,孙策狩猎时,遭人埋伏,面颊中箭,不日,便在江东病故,同一时曹军众将闻得“袁绍有十败,吾军有十胜”之论,更是士气大增。
曹操得悉后,大喜过望。
“奉孝,你当真乃神人,竟能窥得天数人命。”
郭嘉默然。
曹操诡笑道:“奉孝,那孙文台可是当真毁在门客之手吗?”
郭嘉答:“此人已死,至于死在何人手中,又有何紧要呢?”
“哈哈!奉孝所言极是。”
郭嘉步出营帐时,与一人擦肩而过。
这人郭嘉倒还有些印象,却是袁绍麾下的谋士,许攸。
郭嘉穿过主营,想了想,又绕回去了几步。
“先生,又来拿酒啊?”火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