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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青山白浪共联翩-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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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那两名杀手临死时的惨相,方陌此时想来也是不寒而栗。
  
  蓥阳方氏,夏读三伏,冬练三九,不仅武艺在江湖中首屈一指,每一代弟子更兼熟读诗书通晓古今,心中自存一番处事之道。这少年虽然救了他的性命,但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方陌实是不敢苟同,连带著,也对少年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不明白的是,观少年神态,似对他极欲讨好,话语间也尽量亲热,倒令方陌百思不得其解了。
  
  陆文帛取了一根细长的银耳勺,随意地挑了挑灯花:“你可知道,贺镜有几名子女?”
  
  方陌缓缓坐下,单手托著腮,若有所思,慢慢道:“据闻,武士昭登基之前,贺镜便添了丁。到如今,该当是三子一女,其中二子与三女乃是双生。”
  
  陆文帛微笑著摇了摇头:“这只是外面的传言,实际上,在十五年前,也就是沈家兄弟过世不久,贺镜又添一子,也就是贺家第五位小公子。”
  
  方陌陡然一惊:“十五年前?”那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
  
  陆文帛缓缓点头:“若我猜得不错,救我们的人应当便是贺镜么子!”
  
  少年气质清华,穿著打扮无不精致,若说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倒也贴切,只是……方陌皱起眉:“他为何出手相救?”
  
  陆文帛沈吟片刻,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最终毅然道:“小陌,你方家武学一向传子不传媳,传儿不传女,是也不是?”
  
  方陌心中一惊:“不错!”他想起挽诗湖畔那高超的穿花步,心中若有所悟。
  
  陆文帛接著道:“半年前,他在将军府救我一命,临去前甚为匆忙,竟用了上乘轻功,我瞧得真切,那功夫应是你蓥阳方氏的穿花步无疑。”
  
  方陌眼色一沈:“不瞒大哥,穿花步的修练之法小弟一直随身携带,便是韩伯,也从未看过一眼。”他停了停,又道:“其实,那少年我并非第一次见之,一个多月前……”他将自己在挽诗湖畔的遭遇事无巨细一一说了个明白,临了又道:“若我猜得不错,与那少年在一起的,当是广阳侯楚清源了。”
  
  “楚清源”三个字,宛如一道乌云,瞬间掩去了陆文帛脸上的笑容。回天教的教徒断然不会忘却,与此人的几番较量之後,回天教遭受了怎样的惨痛损失。
  
  方陌察言观色:“大哥,怎麽了?”
  
  陆文帛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什麽!”心下蓦地一痛,怎就忘了贺家与楚清源的渊源?那人虽对自己有救命重恩,却也是敌我之间径渭分明啊!
  
  他慢慢撇过脸去,努力平复失落而伤感的心情:“贺徵既然成了楚清源的走狗,那他……他与楚清源自然也是交情匪浅了……”顿了顿,急急转移话题:“照你所言,那便不是我看走了眼。依此推测,当是……”
  
  方陌接口道:“当是父亲所授!”普天之下,除了他,只有方翟懂得穿花步修练之法。
  
  可方家祖训甚严,方翟的性子如何,便是陆文帛不知,方陌从韩伯口中或多或少也听得一些,怎会违背家训擅自收徒?况桌上那副图明明白白地标示著,方翟乃是钦命要犯,被囚之处重兵把守,贺镜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儿子随意靠近,甚尔拜其为师?
  
  除此之外,只有一种可能了。
  
  方陌渐渐变了脸色:“父亲身陷囹圄,怕只怕受人胁制,身不由己。”
  
  陆文帛却摇了摇头:“习武不同於学文,若方叔叔不愿意,又有谁能强迫他收徒?便是勉强收下,教习时大可颠倒顺序,或是捏造要诀,那後果,小陌,你是知道的,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半身瘫痪,不能人事,甚而有性命之危。”
  
  如此一想,方陌倒去了几分疑心。
  
  不错,蓥阳方氏的武功,武林中觊觎者大有人在,但时至今日,除了他方家子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要诀流落江湖。若说百年来修习之时从无一次遭人窥看,如何能够?但这类功法最重循序渐进,方家多有好手,便是偷学了一次,又焉能容人再来二趟。可依少年此时的功力,定非一朝一夕之果,若不是父亲有心传授,又怎会习得如此精湛!
  
  父亲半生坎坷,身在囚笼不见天日,当年冤案,贺镜自是脱不了干系,莫说二人已然成仇,便是素无瓜葛,那贺镜同沈氏兄弟颇多不同,阴险有余,豪爽不足,父亲向来瞧不起此类奸猾小人,即使无有祖训,也断然不会将其子女收归门下。
  
  但贺家五子确实学得了穿花步,方陌自不会错看,陆文帛应当也不至於信口开河,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图中,根根直立的铁栅栏,宛如扎在方陌心中的尖刺。十六年啊!失去双臂的父亲须得付出怎样的心力,才能熬过那些充满耻辱的岁月?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夜潜寻父
  
  一夜西风劲急,纱云掩月,薄雾似霜,轻寒剔骨。方陌著一身夜行衣,悄悄来到位於城西的镇国将军府外。
  
  在回天教分舵呆了半个月,倒也安然。可方陌心中念念兹兹,只是牵挂深陷囚牢的老父,好容易熬到今晚月黑,掂量著陆文帛必会阻拦,索性也不与其知会一声,待得三更,独自换了装束,潜出分舵,径往将军府而来。
  
  这半个月,方陌终日无所事事,对著那幅地形图潜心钻研,将军府内布防巡卫早已了然於心,而此时他所站立之处,正是三更时段防卫最为薄弱的後院墙根下。
  
  三丈高的院墙自然是挡不住方陌的,他侧耳细察片刻,确认墙内果无声息,方才双脚轻点,人如飞鸿,轻飘飘跃过墙头。
  
  贴墙是一片湿滑的青石地,方陌微微皱眉,半空中一个回旋,人便落在了三尺开外干净的屋檐下。
  
  此处後院,为府中杂役所居,平日巡防自然比不得正院,到三更更为松懈,可即便如此,方陌仍不敢掉以轻心。他算计得刚刚好,落脚处正为一节飞起的檐角所蔽,黑乎乎的,若不仔细察看,实难发现此地竟站了一个人。
  
  方陌见这处院落果然与地形图所标注的完全一致,方才确信那少年对己实为一番好意。
  
  他沿著屋檐走过短小的回廊,穿出拱门,入目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小径两旁种著矮小的冬青,风微微吹过,悉索轻响。
  
  方陌知道将军府中处处设有机关,巡逻的护卫也是个个身手不凡,何况贺徵手里还把握著一群武功诡异的黑衣杀手,人潜府内,自然不能於一处耽搁,故此见了那小路,便即施展轻功,脚不沾地,转眼来到路的尽头。
  
  依据图中所标,尽头处转过一道长廊,应为将军府的後花园,只要通过了後花园,往正院西南角方向便可到达父亲方翟被囚之处。
  
  可无论是正院还是後花园,都不是那麽容易走的。
  
  将军府布防之严连陆文帛都心有余悸,即使现在得了图,也不能掉以轻心妄自托大,还需谨慎再三为好。
  
  来之前,他早已计划好了线路,只是如今掩於墙後,探头便可望见将军府占地颇广的後花园,却又凭添了几分犹豫。
  
  方陌从小在韩伯的教导下长大,韩伯虽为江湖人,但多年退隐,专心致志抚养非亲生的方家小主人,平日言行不免拘束了些。况且,自方翟随充王进京後,韩伯总觉变故就在顷刻之间,行事更为小心。却不知,这点谨慎竟被自幼耳濡目染的方家小主人学了去,以致方陌年纪轻轻,便颇喜瞻前顾後,事到临头总是难以决断。
  
  虽然早有打算,可当看到近在咫尺的後花园时,方陌固疾重犯,一时竟吃不准原先定好的线路是否合适。
  
  正踌躇间,身边忽有微风疾掠,紧接著,一道对方陌来说还算熟悉的声音划过耳旁:“跟我来!”
  
  方陌眉头微微一皱,脚下略一停顿,心中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一咬牙,暗想既来之,则安之,莫若赌上一赌,总好过停於此地左右为难犹豫不前。
  
  不过,此人当真神出鬼没得紧,莫说适才於後院并未见到一丝可疑之迹,便是今日前来寻父也属临时之举,他又是如何算出自己必然出现在此?
  
  却不知,自送出那幅地形图後,这个人早已等侯多日,直至今晚,才发现他终於来了。
  
  现在不是多问之时,虽然从不曾做过这等近乎於偷鸡摸狗之事,轻重缓急,方陌却也是懂的。
  
  再不多想,年轻人展开身形,紧紧跟上前方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领路的人自然对将军府极为熟悉,带著方陌在後花园中腾挪跳跃,闪避巡兵,躲开机关,不多时,便已轻轻松松地出了花园,来到将军府守卫最为严密的前院。
  
  前院占地与後花园相比犹有过之,因是主人家居住之所,布置得自然更加细致,方陌却无心欣赏这等大户人家的气象,那领路人脚下亦是愈发地迅速,不知不觉间,方陌发现,那人竟然又用上了蓥阳方氏独传的身法──穿花步。
  
  不知为何,想起那日傍晚在挽诗湖畔见到的笑容灿烂的少年,方陌年轻的心突然起了一股骚动,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也突然改换了身法。
  
  方陌年纪毕竟大了几许,功力在如今江湖的年青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不多时,二人便已并肩而行,方陌这才觉出此举颇多失礼,不由放缓了脚步。
  
  那人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微微转过头来,俊秀的脸庞居然带著一抹笑意,眉眼弯弯,显见得十分高兴。
  
  方陌却有些讪讪的,将及弱冠的年岁,那种孩提时期的冲动与傲气竟然丝毫不减,对方不过十五六岁罢了,强弱悬殊明摆著,便是赶上了,又有什麽可值得高兴的?
  
  这样想著,脚下愈发地缓了缓,领路之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难为情,笑容加深,竟然伸手将他拉住。
  
  方陌虽然不是一个优点特别突出的人,却著著实实有著一颗赤子之心,此时被一名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安慰似地拉住了手,禁不住脸泛红潮。
  
  此时二人已渐渐接近重兵把守的西南角,领路人虽有心多看方陌两眼,却也不敢在此时稍有大意,轻轻一拽,方陌猝不及防,被拽至一堵低矮的墙後。
  
  方陌待要询问缘由,却见那少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套衣服:“换上!”
  
  那衣服一望便知乃是仆役的装束,方陌微微一笑,顿时明白了少年的意图,爽快地将衣服换好。
  
  少年似乎极为满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抿嘴轻笑,低声解释:“这里虽有重兵把守,但都是军中士兵,府里的人大多不太认得,你且随我进去便好。”
  
  方陌恍然,莫怪少年到此时才让他换装,实是先前无甚必要,便是换了,若一个大意被府中巡兵发现,也能分辩生人与否。
  
  其实他却想得差了,领路之人心中实是对他极为敬重喜爱,不到万不得已,不愿看他打扮成杂役模样,埋汰了一副好相貌。
  
  不料,方陌生得周正,即便穿上那等灰不溜秋的衣服,竟也是眉清目朗,长身玉立,不免让少年更添了几分欢喜。
  
  两人整束已毕,大大方方地走出墙来,方陌记著衣服的身份,垂下头去,果如仆役一般,始终慢了那少年两步。
  
  领路人颇有些孩子气,笑嘻嘻地回头瞧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带著他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显然,少年经常来此,便是深更半夜的,值守的兵丁也不曾多问一句,只是有人好奇地瞧了方陌一眼:“小公子,这麽晚了还来啊!”
  
  少年何等机灵,冲那发问者微一拱手,笑道:“不瞒高大哥,今晚练功总有不明白之处,需向方先生请教。”说著,回头冲方陌一瞪眼:“跟你说了不会乱跑,偏是不信,这会儿跟来,可是信了?”又对那高大哥道:“这人是清源哥哥刚刚发付给我使唤的,实心眼儿,见夜深了,只是不让我出门,说是万一我再偷溜出府,他撑不住清源哥哥的责罚。”满足胡言乱语。
  
  高大哥摇摇头:“小公子恁地顽皮!莫怪他不放心,若换作我,这半夜三更的,也得跟著您。”
  
  少年嘻嘻直笑,或许也知自己积习难改,极好惹是生非,故而这会儿也不说什麽,只在牢门打开时,冲高大哥感激似地点点头,带著方陌径直入内。
  
  说是牢房,其实便如地形图所示,乃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一个小院子,院内十分狭小,只一间石屋,屋外种著一棵高大的槐树,树下摆放著一套石桌石凳,其他再无更多。
  
  时值深秋,槐叶落地,铺了厚厚一层,脚踏上去,脆弱的叶片吱呀细响,宛如呻呤般,听进耳里,竟让人觉得一股寒气无端升至心头,煞是悲凉。
  
  两人踏著落叶走进石屋,少年忙不迭返身将门关上,随即向内指了指:“进去吧!”
  
  石屋极为简陋,共分两进。两人此时正站在外间,不过一桌一椅而已,竟不见一件多余之物。第二进与外屋用一重厚重的布帘隔住,方陌心知自己要见的人正在那布帘之後,一时竟有些近亲情怯,惶惶不安。
  
  倒是那少年看他专注著发怔,一动不动,有些不明所以,轻轻推了他一把:“进去呀!”
  
  方陌这才回过神来,不觉微赧,冲那少年点点头後,一步一步走向里屋。
  
  正来到门前,待要掀开那层布帘时,不妨里间有人出声唤道:“灵钧,是你吗?”
  
  方陌愣了愣,不由自主回头望向那少年,只见少年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轻浅的笑容:“是的,师父。”
  
  不知为何,方陌总觉得少年的笑容带著几分难言的苦涩。
  
  屋内继续道:“我已睡下,你明日再来吧!”停了停:“你带了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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