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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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未听,秦楼楚馆、坊间秀楼争相传唱纳兰性德之词?”
“坊间日前传唱最盛的便是《临江仙》,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昨夜,我刚教了她们另一阙《鬓云松令》,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是该换换了!”
“哈哈哈哈——!”
“容若老弟,最近可有新作?”
纳兰性德高举酒杯,晃悠悠站起身,烛光跳跃,人影恍惚,悠然道,“容若今日成婚,以一阕《虞美人》献与诸君,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好词,好词!”
“好一个,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绝妙,绝妙!”
“诸君可知容若最喜欢哪首词?”他撇不清视线,眼前尽是他的影子,晃了晃脑袋,模糊依旧,“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哈哈哈哈,喝——再喝——不醉无归!”举了一尊酒壶,纳兰性德被两个家人搀进了洞房。
“紫溪,今个儿我不该喝醉,但还是醉了。”纳兰性德烂泥般瘫在桌旁,对着床边的新娘道,“你最爱干净,定不喜我这满身酒气……我去外间睡……去外间睡……”
“不对,你不是他。天底下只有他会有那般癖好。”苦笑了几声,晃悠悠转回身去揭那盖头。
“还是算了!”手悬在半空,干笑了几声,摇摇头转身便走。原来是装醉,他清醒得很。
“容若,为何不掀盖头?难道你不想看看新娘的花容月貌吗?”声音……难道是他?怎么会?清醒些,清醒些,他绝不会来。
纳兰性德拍拍脑袋,甩下胸前的红花,低声道,“紫溪,折腾了一整天,你也乏了,早些安置吧。”
“容若,为何不回头看我?难道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声调居然有些颤抖。
“紫溪,你我情同……”蓦然回身,红色吉服罩卦映衬下的面容竟然是他。
“真是喝的混沌了!”自嘲的笑了几声,不再理会帐前的新娘。
“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再回身,立在帐前人分明是一身明黄的玄烨,他眼中似乎有泪。那一刻,纳兰性德双脚仿佛生了根,双膝好似铅灌,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我早该料到你不会轻易罢手。错不在紫溪,你若念及往昔的情分,就放过她吧。”
康熙蹲下身,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此刻,她与崔忆初该抵达密云了。”
“多谢。”他侧过脸,避开康熙,轻轻地说,“天色不早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请圣驾即刻回宫。”
康熙捧起他的玉容,眼前水雾重重,问道,“你当真看都不愿再看我?”
纳兰性德不觉眼眶湿润,拨开康熙,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彼此看了十年,还有何可看?”
“那天,我……我……是我不该。我是跟你逗着玩的,谁知道你当了真。我毕竟是皇帝,一时下不来台,就……其实,我都是冲自己去的……绝不是对你……容若,你的生辰是我忙的晕了头。可礼物我早就备下了……虽然摔碎了,但是内务府那帮奴才补得还不赖!”
“修补的再好,也有裂痕。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心碎了,也是一样。”他拂开康熙的腕子,看都没看玉印,冷冷的说,“玄烨,该做的,我都替你做了。鳌拜死了,南巡归来,博学宏词科已开,我自认对得起你,更对得起自己。往后,若有用得着容若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无二话。”
康熙一脸难以置信,愣愣的盯着纳兰性德,质问道,“为什么?”
“九个月以来,没有我,你过得很好。而我,没有你,过得也不错。”
康熙眼泪潸然而下,瞪着眼睛质问道,“你胡说!就在方才,方才你口口声声说……”
抬手抹去康熙颊边的泪水,嘴角微翘,笑容一如从前,“酒后之言,岂可相信?玄烨,你瞧,新婚之夜新娘就弃我而去,传扬出去,我当真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我……”康熙登时后悔,只顾着任性,怎会没想到这一层。
“今日纳兰性德娶亲,明日就成了鳏夫。玄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康熙瘫坐在地,无论做怎么做,为何都是错的?
“闹了大半天,若是饿了,将就吃一些。我的喜宴,你总不能一口都不碰吧。”他拉了康熙坐到桌前,斟满酒杯,眼角的晶莹与烛光交会,迸出凄然之色。
“吃完了,早些回去安置,别误了明日早朝。”夹了几样康熙爱吃的,他看似平静,手却禁不住微微颤动。
“紫溪的事情,明日我自会跟阿玛、额娘去解释,无须担心。”将酒杯塞进他手里,轻轻碰了碰杯沿儿,扬起头先干为敬。
康熙放下酒杯,苦笑着问,“这酒怎么是苦的?”
“半年前我才知道,原来酒也可以是苦的。”
康熙眼前水雾渐厚,强颜而笑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最怕苦。”
“本以为同你饮下的酒,一定是甜的。”再次斟满酒杯,颊边携过一行泪。
“……”康熙眉头紧蹙,酒杯中聚点慢慢晕开。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他取下斗篷,围在康熙颈间,“夜凉如水,别着凉。万一染了风寒,你又怕苦不爱吃药。我不在,没人劝得住你。”
“容若……跟我一道回去吧。”康熙紧紧抱住他,眼泪顺着衣领一直滑进了他的心里。
“世间再无惑君的冬郎,难道不好吗?玄烨,你懂的。”轻拍康熙的脊背,于康熙耳边柔声道,“这世上,我独独不会生你的气。我说过,绝不会成为你的羁绊。”
“……”康熙再也抑制不住悲伤,伏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玄烨,我送你回宫。”拿了帕子,擦干康熙满脸的泪。二人携手从后门出了明珠府。
宫门口,贾孟城、魏敏珠焦急的张望着。纳兰性德和康熙于黑影中收住缰绳,“玄烨,若有事,尽可告诉浸天。”
“嗯。”康熙点点头,“容若……”
“玄烨,走吧,听话!”轻轻挥动马鞭,康熙胯下的坐骑加快脚步向宫门跑去。
“容若……”康熙于马上回望,一双晶亮的眸子射出温润、朦胧的光泽。
36。御皇图…第二十一章:明殿守欢哗(一)
一朝东南飞,一帐春色满,一策云见日
九月初九,巳时两刻,慈宁宫正殿。
康熙将将散朝,即跟着苏嘛拉姑去了慈宁宫,据说孝庄不悦。
康熙挑帘进殿,见孝庄面色如水,赶忙跪地请安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吉祥!”
孝庄没有让康熙起身,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苏嘛拉姑除外的所有宫人尽数退到殿外伺候。
“听说这月初六,冬郎成亲了?”康熙听闻此话,心头一惊。
“回皇祖母的话,是有这么回事儿。”
孝庄面色如水,声调平和,好似在说家常一般,“听说昨日明珠府上高挂白练,大举新妇丧事。好端端的一个丫头,怎的刚过门就没了呢?”
“孙儿也不甚清楚。”
孝庄押了口茶,又问道,“最近怎么没见冬郎进宫请安?”
“博学宏词科的事务繁忙,他许是得不着空闲。孙儿近来,也鲜见到他的人影。”
“玄烨,祖母年纪还没大到耳聋眼花的地步,你少来糊弄我。冬郎不再进宫,你倒说说他这是为了什么!”
“孙儿不知。”耳畔想起那夜容若之言,心中悲凉翻涌。
“冬郎出宫半年便择吉日成婚,又是为何?”
“孙儿不知。”康熙只觉得鼻子酸酸,不想作答。
“你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明白。就算你心里不明白,市井、宫闱流言也该听的双耳生茧了。”孝庄站起身,坐到台阶上,温暖的手掌滑过康熙俊秀的面庞,轻叹了口气,疼惜道,“祖母当年选了冬郎,因为他知进退,明宠辱。在众多皇室宗亲中,独独他能入你的心,合你的意。”
“祖母总想着,有他在你身边,就多个臂膀扶持。可是玄烨,你总是由着性子胡来,将好好的局面打破。冬郎一人受辱是小,祖母怕你再这么下去会伤及大清的筋骨命脉啊!”
康熙眼前水雾浮现,悔恨交加,磕头道,“皇祖母,孙儿知错了!”
孝庄拄着龙头拐杖,缓缓站起身,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跟你父皇真像,总想把贴心的留住,却不知道抓得越紧,伤的越深。”
“君王弃,新妇丧。人道玉皮囊,原是空奢望。”出了慈宁宫,耳畔回荡宫闱非议,康熙只觉呼吸凝结,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皇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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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申时,绮春园渌水亭
星桥捧着跟了纳兰性德十载有余的腰牌走到他身后,附耳道,“大少爷,门外有位贵族小姐拿了金腰牌求见。”
“偏厅见客。”纳兰性德暂别众位诗友,快步转进偏厅。
“奴才纳兰性德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黑色斗篷下显出皇后赫舍里氏意映娴静的面容,眉眼之间多了几分焦虑。
“不必多礼,本宫微服而来,是有事相求。”
他仍旧跪在地上,对皇后此行目的了然于胸,缓缓说道,“皇后娘娘容禀,奴才不才,有幸伴读皇上左右,共处十年之久。此为容若人生之大幸。然悠悠众口难平,容若唯有出此下策,做局四载,终有所成。”
“皇后娘娘端庄娴雅,知书达理,母仪天下,有皇后娘娘在,他自会安好。庙堂能人辈出,容若于朝,非但不能相帮,反倒是个羁绊。容若于野,一成圣君贤名,二拢天下士子归心。容若力尽于此,其他断不敢奢望,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纵背负骂名,你也不悔其志?”皇后意映倒吸了一口冷气,万没料到会得到如此答案。
“敢问皇后娘娘,肋骨离开身体,之为何物?”
皇后不假思索的答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容若,平生未有入宫之愿而入宫,平生未有遭遇之机而相遇,不随玄烨,何随旁人?”纳兰性德对着皇后意映恭敬谦逊的叩首道。听闻此话,皇后意映不禁为之一震。
康熙九年十月初九,颁《圣谕》十六条。改内三院为内阁,复设中和殿、保和殿、文华殿大学士。
康熙九年十一月初一,准玛尔汉奏疏,谕礼部于文华殿举行经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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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道阴山行路难。风毛雨血万人欢。松梢露点沾鹰绁,芦叶溪深没马鞍。
依树歇,映林看。黄羊高宴簇金盘。萧萧一夕霜风紧,却拥貂裘怨早寒。
一阕《于中好》道尽西北风光。策马疾驰,卷起一程烟沙,皇天后土,天高地远,古战场的平凉果真兵戎风光无限,金戈铁马气息浓郁。
康熙九年十二月十二,是纳兰性德独自在外度过的首个生辰。那日,康熙对月独酌,彻夜未眠。
康熙十年正月,康熙晋封常宁为和硕恭亲王。
康熙十年二月,命纂修孝经衍义、以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为总裁官。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熊赐履、侍读学士傅达礼、宋德宜、史大成、侍讲学士李仙根、侍读张贞生、严我斯、修撰蔡启僔、编修孙在丰、俱充日讲官。
康熙十年三月初四,皇子承庆罹患腮腺炎高烧不退,不治而亡。
春日时节,紫禁城上空却被阴霾笼罩,气氛凝重近乎窒息,御花园竟也春色迟暮。
康熙十年三月十六,免直隶行唐、灵寿、平山、三县、水冲沙压荒地民欠银,永除额赋。免浙江石门等十五县、荒地二十八万一千一百余亩额赋。免江西新喻、新淦、二县、荒地三千四百余顷额赋。
三日后,原河道衙门贪墨一案审结,罢免原河道总督。升左副都御史王光裕、为河道总督。同日,免浙江加增屯饷银九千六百三十七两。
四月初七,午时,绥远城南门。
守在城门旁的两名禁卫军依着画影图形,拦住白衣白马的俊逸少年,问道,“你便是纳兰性德?”
“正是在下。”
“那就对了!”冷不防禁卫军打扮的汉子探出一计黑虎掏心,紧抓纳兰性德的腰带,大臂一带将其横担马鞍桥前,调转马头飞驰而去。另一名禁卫军虚晃几招,紧随其后飞马边走。
“大少爷,大少爷!”星桥扬鞭即追,怎奈坐骑脚力不济,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挟持。
“这位军爷,在下何德何能竟承受得起这般礼遇?”速度太快,纳兰性德被颠的头昏眼花,阵阵反胃。
“纳兰大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到了地方您自会明白。”
“这位军爷,在下可能换个舒服点儿的姿势?”纳兰性德苦笑,想来自己又是交了什么好运,居然有大人物如此心急相见。
“不能!”一声响哨划破长空,一匹通体雪白的名驹奔驰而至。禁卫军正在发怔,忽觉缰绳猛的一紧,面前白影寒光闪过,方才横担的少年稳稳的坐在白马之上,颈间多了一道冰冷。
白衣少年面色沉寂,冷冷道,“说吧,是谁要见我?”
另一名禁卫军赶忙收住缰绳,慌忙翻身下马跪地道,“纳兰大人,莫要误会!”
“既有内情,快快言明!迟了,休怪纯钧无情!”
跪地的禁卫军双手奉上金腰牌,一五一十禀报道,“回禀纳兰大人,……”
“混账奴才,缘何不早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