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风尘三尺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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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云一撩衣摆,毅然下跪,他身后的将领和士兵也闻声跪了下来,顿时尘土飞扬。
沈君略有深意地看了薛凌云一眼,打开圣旨,朗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珈族叛迹太多,民风太悍,与旭日国牵绊太深,迹亦太奇,故不可留。着抚远总督薛凌云格杀圣珈族,保邦于未乱。钦此!”
薛凌云顿时如遭雷击,立刻转目望向仍高举降书的墨以尘,只见墨以尘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眸定定地注视着他,惊惶中带着哀求。
他的心像被钝刀缓缓切割,极尽凌迟之苦,当天的誓言犹在耳际,在他的心头浪翻潮涌。
“我发誓,终身不负你……”
“终身不负你……”
“薛凌云大人,还不快接旨?”沈君站在薛凌云面前,蹙眉说道。
薛凌云回过神来,以颤抖的双手接过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缓缓站了起来,却无法忽略那道从远处射来的目光,不禁进退两难。
叶宗希陛下以武将宣旨,早就留了后着。他猜想沈君的手中还有另一首密旨,倘若他抗旨,沈君便会接替他的位置,执行叶宗希陛下的旨意。
抗旨是死罪,倘若他自身不保,如何能保住墨以尘?若他立了功,便可以用功绩来救墨以尘。他别无选择……
闭上双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墨以尘当天的话。
“凌云,虽然我妥协是出于形势所
迫,但我族民风骠悍,未必不能一战。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如今我把全族的命运押在你身上,希望你别辜负我的信任。”
以尘……原谅我……原谅我……
“薛凌云大人?”沈君想起袖中还有一道密旨,不禁剑眉一扬,出言提醒。
薛凌云回过神来,避开远处那道尖锐的目光,忍痛下令道:“传令下去,圣珈族除了族长之外,其他人格杀勿论。”
乍逢剧变,圣珈族尽皆震愕。墨以尘整个人如遭雷击,被背叛的痛苦如汪洋般把他淹没。他扔下降书,回头向圣珈族的士兵命令道:“东越国出尔反尔,欲置我族于死地,大家快逃!不必再列阵了。”
语毕,他又向身后的米迦长老命令道:“米迦长老,你快回去科尔什通知城中的女人和小孩,带他们撤离科尔什,最好逃往深山。”
“族长,你呢?”米迦长老看到墨以尘一脸决绝的神色,不禁担忧地问道。
墨以尘夺过米迦长老的羿日弓,同时夺过其他长老手中的箭,辞色壮烈:“擒贼先擒王,我去劫持薛凌云,迫东越军退兵。”
米迦长老闻言大惊,立刻拉住墨以尘:“万万不可,我找族中的年轻将士去吧!”
此时,东越国的士兵已冲杀过来,箭发如雨。虽然墨以尘下了溃逃令,但仍有圣珈族的士兵赤手杀敌,志不图生。喊杀声铺天盖地,弥漫山野,震得长空欲裂,鲜血飞溅如雨。
墨以尘此时已心如寒烬死灰,挣开米迦长老,冷声说道:“只有我能接近薛凌云,事关全族安危,我又岂可苟且偷生?骑射乃我族最自傲的本领,我从不敢荒废,请长老相信我。”
他的骑术和箭术皆由薛凌云所教,今天他却要用薛凌云教他的本领来劫持薛凌云,真讽刺。
然而,这是他惹的祸,所以这场浩劫的终章,必须由他亲手写上,即使赔上他的命。
满腔怨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是他轻信了薛凌云的誓言,酝成了今日之祸,要怨,只怨他自己……
薛凌云看着墨以尘那决绝的神色,不禁心头一震,立刻往这边狂奔而来。
然而就在此刻,墨以尘看见有一名身穿华服的俊美青年蓦然出现在敌军之中,来者头戴玉冠,身穿窄袖上衣,腰束敛作褶裥,腰间系片金装饰,龙章凤姿,贵气迫人。那人的身后跟着一名看似侍卫的男子
,身材苍遒刚劲,表情冷漠如冰。
当沈君看见那名俊美男子时,顿时吓了一惊,立刻下跪行礼。那俊美男子向身后的护卫吩咐了几句,便见那护卫往薛凌云的方向走去。
墨以尘见机不可失,立刻张弓搭箭,对准那名俊美男子的胸膛,薛凌云见状一惊,立刻转目往回望,脸色骤变。
弓弦响处,箭发如鸿,瞬间没入那名俊美男子的胸口,顿时血如泉涌。
“秦王殿下!”
“殿下!”
众将大惊失色,惊叫声此起彼伏。
已追上薛凌云的朱礼闻声一惊,迅速转过头去,顿时急叫一声,脸如死灰地奔向叶轻霄,把他那摇摇欲坠的身躯抱住,红着眼急叫道:“快传军医!”
帅旗下顿时乱成一团,一大群人围着叶轻霄查看伤势。东越国的士兵们看见秦王遇刺,悲愤激昂,更奋勇杀敌,茅影刀光如浪如潮,鲜血飞散。
有将领怒急攻心,要朝墨以尘放箭,叶轻霄见状,忍着痛急喊道:“别杀他……”
那将领虽然不情愿,却仍悻悻地放下手中的弓箭。
看着东越国的将士来势汹汹,墨以尘又射杀了十数名士兵,直至箭矢将尽。他才冷笑一声,把最后一根羽箭倒转过来,向自己的胸口插去。
“不!”薛凌云顿时魂断神消,连忙拔剑挡住箭势,斥道:“你疯了么?”
“心死了和人死了有什么分别?”墨以尘紧握手中箭,闭上双目,神情绝望。
薛凌云心中一痛,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嘶哑得发不出来。此时,捉拿墨以尘的众将士已近在眼前,薛凌云情急之下一掌劈向墨以尘的后颈,墨以尘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昏迷在薛凌云怀中。
薛凌云把墨以尘抱在怀中,一脸决绝地向叶轻霄的方向走去。众将见状,只得让道。
来到叶轻霄面前,薛凌云一撩衣摆,毅然下跪,哀求道:“殿下,他是臣的故人,臣愿为他抵罪,求殿下开恩。”
叶轻霄此时受创已巨,胸口像火烧般灼痛,全身忽冷忽热,眼前天昏地暗,如坠迷梦,只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朱礼把叶轻霄半搂在怀中,鲜红的血从叶轻霄的胸口汩汩而流,甚至染湿了他双臂。他此时已急红了眼,怒道:“殿□受重伤,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薛
凌云却毫不退缩:“若此时得不到殿下的承诺,只怕稍后就……来不及了。”
叶轻霄明白薛凌云的意思,墨以尘给了他当胸一箭,即使被当场杀害亦不会有人追究。众将士如今情绪激动,若没有他的承诺,只怕他一陷入昏迷,众将便会杀了墨以尘泄愤。
胸口的痛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滴冷汗沿着额角滑落他的眼睛,他眯起双眼看着薛凌云怀中的墨以尘,声音微弱,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地从唇边溢出:“本王曾读过墨以尘的文章……及诗词,对他非常敬仰……这次是我国有负圣珈族在先……本王不会怪罪于他……”
语毕,他艰难地转过脸,向守在身旁的沈君命令道:“沈君……把这个人交给本王处置……在本王醒来之前,切记莫伤了他……”
“臣遵命!”沈君恭敬地领命,然后接过薛凌云怀中的墨以尘,派人把他押了下去。
薛凌云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士兵和墨以尘消失的方向,神不守舍地退到一旁。叶轻霄撑到现在已到了极限,如今放下心头大石,终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现场再度陷入混乱中,声浪如潮。朱礼急不可奈,等不及军医过来,直接抱着叶轻霄上马,往军医所在处驰去。
沈君此时亦已心神大乱,向薛凌云吩咐了几句,便急如星火地上了马,追着朱礼和叶轻霄而去。
残阳如血,洒落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上,野天一色,鬼泣神号,曾轰烈一时的圣珈族,终于在这场战争中死亡殆尽,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陵土碧血未干
虽然有很多人担心叶轻霄的伤势,但除了沈君外,所有人都被朱礼挡在军帐外。朱礼按住叶轻霄的身体,看着军医帮叶轻霄拔箭,看着鲜血从叶轻霄的胸口喷洒而出,他的脸色甚至比重伤昏迷的叶轻霄还苍白。
直至军医帮叶轻霄包扎完毕,朱礼的手还在轻轻颤抖,他拧干了锦帕,为叶轻霄拭去额角的冷汗,颤声问道:“军医,殿下的伤势如何?”
军医胡海年过五十,已在军中效力多年,早看惯了生老病死,但此时却一脸惶恐,迟疑片刻,才答道:“殿下伤得极重,老实说,我没有把握可以救活他。”
朱礼全身一颤,扔下手中的锦帕,怒道:“殿下只不过中了一箭,怎么会救不活?”
沈君原本在来回踱步,闻言立刻冲到榻沿,说道:“我们必须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向陛下禀报此事,让宫中的太医赶过来为殿下诊治。”
胡海为叶轻霄掖好锦衾,说道:“可是一来一回极费时间,就算日夜兼程也至少要十来天,只怕殿下撑不到那时候。”
沈君用手指揉了揉额角,说道:“但如今已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你们敢向附近的裕王和安王借太医?”
裕王有不臣之心,这在朝中已不是秘密,而安王的封地与裕王相邻,难保不会与裕王暗通款曲。若此时向他们借太医,万一他们心存歹意,只怕反害了叶轻霄。
朱礼立刻说道:“我们不能放过任何可以救殿下的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京中的御医带过来。胡大夫,你要想尽办法让殿下撑下去,另外还要派士兵到附近搜寻珍贵药材为殿下吊命。”
胡海看了脸如白纸的叶轻霄一眼,点头说道:“我一定尽力。”
商量完毕,沈君终于有机会想别的问题,于是把目光转向朱礼,问道:“朱护卫,为何殿下会突然跑到战场来?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素来稳重,这次怎么会甩掉其他护卫,不穿战甲就贸然出现在战场?”
朱礼此时心潮未平,无奈地看了叶轻霄一眼,说道:“殿下一直十分仰慕墨以尘的文采,这次听说陛下要格杀圣珈族,便在陛下面前保了墨以尘。陛下允了之后,他匆匆带着我们赶路,昼夜兼程。今早他在山上看到这边的情况,知道大战在即,怕赶不及救人,就甩开了其他护卫先行赶来,他的马太快,其他人都追不上,只有我能勉强跟着。”
沈君素知秦王爱才,却料不
到他这次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朱礼看着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的叶轻霄,不禁紧握双拳,插入掌心的指尖隐约可见血色。
这场战争延续了三天三夜,科尔什留守的女人在得知东越国出尔反尔的消息后,皆携带武器,策马扬鞭,把武器送到战场上,与圣珈族的战士们并肩作战。
一时之间,杀声盈野,欲碎长空,圣珈族的男女悍不畏死,手提刀枪左冲右突,直至力竭而亡。东越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仍损失两千多名士兵。
三天后,当沈君站在丘陵上俯瞰战场时,只见死者满积,土地尽赤,血腥味盈野,不禁轻声叹息:“败得如此悲壮,实在生平罕见。”
秦王叶轻霄中箭后,一直昏迷不醒,日夜在生死边缘徘徊,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惊,叶宗希陛下立刻派了数名御医日夜兼程赶往科尔什。士卒们自愿减膳为秦王祈福,整个军营弥漫着一股紧张悲郁的气氛。
薛凌云刚走到主帐前,就看见沈君从里面走出来,不禁紧张地问道:“殿下的情况如何?”
沈君一身青色长袍,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根木簪,虽然没穿战甲,却整个人英气焕发,但他此刻却剑眉紧蹙,无奈地摇头:“都第十天了,殿下还没有起色,真让人担心。”
“京中的御医还没到么?”薛凌云双手抱胸,以左手手指轻敲右手的手肘,烦乱不已。
秦王是目前唯一能保住墨以尘的人,虽然两位殿下暗争权柄,但薛凌云却知道秦王最重承诺。当日他在阵前答应救墨以尘,万目共睹,纵是经历生死,也绝不会反悔。
但倘若秦王一死,陛下怒急攻心,纵有秦王的承诺在先,陛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墨以尘。
从那天至今,已过了十天,秦王毫无起色,墨以尘也一直昏迷不醒,他天天守在墨以尘的榻前,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看着那张愁眉深锁的睡颜,心中总是莫名害怕。
墨以尘本是无双风华之人,一族之主,文采斐然,胸藏绵绣,命中却劫波重重,先是入京为质,身不由己;再遭重创昏迷三载,醒来时天下易主,事异时移;如今又举族成灰,只怕他的心受创已巨,从此不愿醒来。
薛凌云宁愿承受他的恨,也不愿意让他长眠下去。
正思索着,却被沈君的话打断思绪:“按这路程,御医至少也要再过两天才
到。希望殿下能撑下去。”
两人心里都烦燥不已,只聊了几句便各自离开。当薛凌云回到帐幕时,正看见一名士兵捧着膳食走出营帐,他心中一动,冲了过去:“他醒了?”
“回大人,他醒了,不过他不肯进食。”士兵恭敬地答道。
薛凌云心头一紧,接过士兵手中的膳食,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是,大人。”那士兵行完礼便退了下去。
薛凌云迫不及待地掀开帐幕,只见墨以尘安静地坐在榻上,一头长发没有束起,柔顺地披散在身上,把那一身白袍趁得更雪亮。
墨以尘长睫一掀,淡漠地看了薛凌云一眼,又缓缓地垂下眼帘,不发一语。
“为什么不肯用膳?”薛凌云把膳食放在一旁,眼眸里掩饰不住心疼和怜惜。
“我的族人都死了?”墨以尘抬头望向薛凌云,双眸盈盈似水,却盛满绝望。若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会让人犹如陷入沼泽之中,连气也透不过来。
薛凌云沉默不语,那背对着门口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寂,如此悲痛。
墨以尘紧抓着薛凌云的衣摆,双眸迷蒙地喊道:“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薛凌云避开墨以尘的视线,颤抖地答道:“是!”
墨以尘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肯定的答案,仍觉得撼心裂腑,此时他的眸中已珠泪隐隐。少顷,他慢慢松开抓着薛凌云衣摆的手指,身体无力地向后倒,背靠着墙壁,几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胸前,隐隐遮住那苍白如纸的脸庞,他全身抖得厉害,心痛无声。
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