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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朱箫]箫寒千里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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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个孩子,还是魔族的希望,是吾对魔族的所有背负。”
  “那汝……为何要告诉吾。”
  “箫中剑,若吾说,只要汝愿意,就算不得相亲相近,银鍠朱武也愿随你去做一个凡人。我与你回天邈,回傲峰,去哪里都好,归隐世外,不管这人魔纷扰,做一对看桃花饮桂酒的邻居可好?”
  “如此,女后和她腹中的孩子……”
  “便是死路一条……还有吾父,虽可由时空间隙于下一次日月双食之日临世,没有圣魔元胎之躯为引,终究无法施展全力……要真占据着人类的山河,怕也要恶战一场,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他见到箫中剑眉头隐现的悲悯,轻笑出声,“还是汝,舍不得朱闻苍日,在世的唯一骨血?”
  “朱武,在吾心中,没有什么是值得用他人的生命去换的……便是朱闻的孩子,也是一样的……”未出世的婴孩,何其无辜,可千千万万未出世的人类婴孩,他们又哪里有罪了,要死父丧母……
  
  “箫中剑,你是不是觉得吾太残忍,为了九祸和胎儿,可以屠万人血……而又为了汝,可以弃他们于不顾。”
  箫中剑没有回答,但可以见到他微微皱起的眉。
  “吾先前说过,我说与她两不亏欠,终究欠她良多,便是情意不再,她终究是吾年少时光,她的生命,亦是吾的岁月,剜去肉,血脉连心。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的……而父亲,虽与吾无甚相处,无甚亲情,但终究是吾的身生父亲,是吾魔族的创世神和守护神……我不是没想过九祸死,也不是没想过吾父败,但却从未想过,这将是吾亲手所做的选择,就像吾想过为魔族征战,死在沙场,却从未想过,会有一日,银鍠朱武会背弃亲人,叛出魔族……可是,如今,只要你一句话,我却要做了……”
  他看着箫中剑,而箫中剑正看着手中的白色瓷杯,烛影跳跃其上,他不曾抬头,神情却认真仿佛掌中方寸是万里山河,牡丹锦绣。
  于是,他弯起唇,有些自嘲地继续说:“因为,我终究是一个自私的魔啊。你是无我无私,可吾不是……吾银鍠朱武,从来是有亲有疏,吾的眼里没有苍生,只有谁对我有多重要,我便能为他做到多少。而这世间,天上地下,我现下真正想要的,不过一个你罢了……原来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最谦卑也好,最恶毒也罢……”
  他以为自己要认不得自己了,却原来骨血里,果然还是心机深重,又残忍冷酷的银鍠朱武。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他从来就不懂普爱众生,从来就将自己看重的,凌驾于一切之上。
  所有那些为爱而生的美好温柔,都只不过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美好温柔的人罢了。
  却不能真的,将他变得和他爱的人一样真心实意地美好温柔。
  他是魔。
  自私又冷血的魔。
  唯一的慈悲,只针对他爱的人。
  
  箫中剑抬起眼,看到低低笑着的银鍠朱武,笑得狂意又有说不出的苦楚,挺直的身子,拖在屏风上的影却无端疲惫。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开口:“朱武……”
  “嗯?”正笑到用手遮住眼睛的银鍠朱武挪开了手指,看向面前的人。
  他看着自己,翠绿的眼中并无涟漪,却似有关切。
  于是就觉得,为了这个,一切都是值得的。
  “朱武……”那人慢慢说:“其实你不必如此。”
  “可是,”银鍠朱武若有似无地叹息,“吾乐意啊……”
  不出意外地引来一阵沉默。
  就在他以为他再不会开口的时候,箫中剑又拿起了茶杯,浅淡无色的唇吐出他的名字。
  “朱武,你愿为九祸和她腹中的胎儿,屠尽万人。”字字平缓,声音宛若月下冷泉,沿着常年冰凌缓缓淌下夜岚中的深山,不知来处,亦不知归何。
  “是。”
  “而若我开口,你就弃他们母子性命,和你魔族的利益,甚至未来的命运不顾。”
  “是。”
  “那若是……”箫中剑翠绿得无边无际的眼睛看着他,如苍茫空明,一碧如洗,“有一日,吾之性命将逝,同样需要汝以万人为牺牲,方得换回……汝,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吧?”
  “呵,”银鍠朱武轻笑出声,“莫说汝之性命,便是能让你对我展颜一笑,戮尽苍生,毁天灭地,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箫中剑只是淡淡望进银鍠朱武的眼睛,如方才一般。
  谁能把如此疯狂的话,用如此淡淡的语气说出,眼神平静又清醒。
  真是无情到伤人的多情。
  
  “这就是汝倾尽天下的爱情?”箫中剑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掩去半目悲悯。
  “这就是吾倾尽天下的爱情……”银鍠朱武轻轻地,还是淡淡的语调,似是自问自答,“可是,便是如此,也不能将你留下罢。”
  
  银鍠朱武凝视着箫中剑的侧脸。
  他在想,那道美好的线条,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却也怕是,他永远无法拿笔画下的。
  那人该在山水间,而不是他的紫毫下。
  更何况,心悸,是他武人的手也无法承受的力量。
  他若能一笔绘出的,便不会是属于箫中剑的线条。
  此刻,那人就坐在那里,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
  似永恒,又稍纵即逝。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心在哪里,人就在哪里,碧落黄泉,他都不会是他的。
  他是知道的。
  可是那么那么不甘心。
  又那么那么无可奈何。
  银鍠朱武猛地立起身,翻了红木桌,倒了金瑞兽,莹如玉的白瓷茶壶跌落在地,碎裂开来,只露出干涸的茶叶,熄灭了的茶烛咕噜噜地滚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箫中剑手中已经凉透的冷茶在惊讶中洒在银鍠朱武的衣襟,激得他一抖。
  他望着丝毫未动却眼含戒备的武痴传人说:“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想再抱抱你……”
  手在话说完前,已经紧紧抓住了箫中剑同样被凉茶打湿的皮氅。
  红色的发,抵在他雪白的侧脸。
  “以后,怕是再不会有机会了。”
  
  “也许朱闻苍日是汝心中那颗已入骨血永不磨灭的朱砂印,可箫中剑,汝要记得,世间还有一个吾,愿意为汝,身入地狱,赤染黄泉……我愿步步踏过皆是血污,哪怕,不能让汝驻足停留甚至回头一顾……吾只求汝能记得,世上还有一个名字,叫银鍠朱武……”银鍠朱武在箫中剑耳边喃喃,声音因为湮入他的毛领而显得格外闷沉,带着鼻音,几分不真切。
  箫中剑突然间恍惚了。
  他此生听过的,最温暖的告白,来自朱闻苍日。文雅又痞样的公子,一样那么紧紧抱着他,手攥着他的衣服,余光可以看到红发却看不到神情,一样的带着委屈的温柔,诉说爱与一生一世,与他共享人世和时光所有的酸楚伤痛,还有幸福安慰。依偎着,手指交叠,恍若一体。
  虽然他总那么聒噪,可那是在这世间,他最喜欢的声音。
  而此刻,这个伏在自己肩头的人,用一种那么相似的声音和语调说的,却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凄厉的示爱。
  他说,他叫银鍠朱武。
  箫中剑只是呆呆望着院落里。
  月在中庭,冷霜青石。
  秋瑟,萧索。
  如若尚在荒城的日子。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突然有种错觉,身体不在这个尘世之内,而心,亦不在这个肉身之中,时间、空间,皆是虚无……浮梦一场。
  那,究竟有没有过一段冰封岁月?
  而冰天雪地里,有没有曾经来过那一阵春风呢?
  
  箫中剑感到那人的鼻子,像犬类一样在自己的耳边下巴蹭动摩挲,有皮肤的温热贴在自己的颈侧,箍住他说:“箫中剑,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狂了,你晓不晓得。有时我真想杀了你,但又更想让你杀了吾,一剑,从胸腔这里穿过……然后一切就了结了,我死在你手上,多么好。”
  怀抱越来越紧。
  连对方狂乱的心跳都穿透厚厚衣物传来。
  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的。
  “我不知道。”箫中剑看着庭中月色融融,静静回答。
  感觉到身上的身体变得僵硬,他闭上了幽潭般碧绿的眼。
  冰冷无色的唇角,若有似无的笑。
  “我多希望,你亦永远不必知道。”



将离(三)



  红发如烈滟的魔,双手紧紧环住怀中人的臂膀。
  怀中银发的人,背对着他,层层厚实的皮草,交叠在胸前的双手。
  没有抗拒,却也没有丝毫接纳。
  他,还是听不到他心跳的声音。
  银鍠朱武看着箫中剑线条优美的侧脸,露出在烛光下雪白依旧的耳廓,看着他银白的发,流泻在绸缎的褥上,竟生生把那雪蚕丝的水光,都比了下去。
  有几根发,拂在他的颈窝,痒痒的,直勾到心里。
  他想起,朱闻苍日的记忆。在那一日,在雪山中,他也是这样,望着这个人的背影。
  那时,四野茫茫,飞鸟绝踪,却又雪尽方霁,阳光恰好。
  他就立在箫中剑的背后,看着那道美到令人心悸的线条,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子。冷冽的下巴,淡淡的绒毛,都在光晕的渲染中。受冻也不会发红的耳廓,诱人得令他窒息,又莫名辛酸。
  然后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隔着千山万水咫尺天涯,把那个孤单站着的人,一点点拉进自己的怀中。
  过程竟是疼痛的,因他的心疼,连着对他的心疼。
  那时,心其实早比身体更近了。
  扑通,扑通,扑通。
  天寒地冻,温暖和熙。
  不,那是他,却又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所以,他才会,再也听不到这个人心跳声吧。
  把耳朵贴在他的背后,心脏的反面。
  还是,和它的主人一样沉默。
  银鍠朱武闭上眼说:“箫中剑,给我讲你的故事吧……”
  
  “吾的故事,你不是都该知道了么?”清凉如夜色的声音,透着一丝微微的暗哑。
  “那是你讲给朱闻苍日听的,不是银鍠朱武。”
  “魔界的朱皇,何须我一个无名武人的故事。”
  “可是……我要听!”银鍠朱武委屈地更加收紧了双臂,额头在他的毛领之上蹭了蹭。
  箫中剑沉默了许久,终究叹气。
  “汝非当时人,吾非当时心。失却感觉,故事不过是重复你的已知,纵是听了,又有何意思。”
  “箫中剑,我想听……”他沙哑的声音喷在他的耳际,带着一种隐忍又灼热的呜咽,“汝讲得再不好,吾也想听……”
  因为,那是你讲给我的故事。
  是我,银鍠朱武,在听你的故事。
  
  他是个傻人。
  他就爱他的傻。
  他也是个傻子。
  比傻人更傻。
  
  其实一切情节银鍠朱武都知道。
  从萧无人到箫中剑到空谷残声,再回到箫中剑。
  箫中剑甚至还会讲到朱闻苍日。
  平缓的,不变的语调,冷冷的泉水,静静从石上流过。
  无喜无悲,无波无动。
  入魔和鲜血,挽回和遗忘。
  仿佛都不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
  这却恰恰是,最让银鍠朱武难过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那些,其实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他想安慰箫中剑,却什么都说不了。
  
  银鍠朱武很想说。
  若是早上百年,世上尚无朱闻苍日,在吾还是银鍠朱武的时候,就遇上你,该多好。
  这样,我就能避免你的一切苦痛,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
  可是,他说不出口,如同没有人能够敌过时间。
  命运注定,银鍠朱武与箫中剑不会相遇。
  他在尘世受那些苦难,在肝肠寸断心伤血流中一步步变成如今的箫中剑的时候,他只能是,魔界沉睡不醒的战神,不觉无痛。
  即便相遇,不曾有任何朱闻苍日记忆的银鍠朱武,对箫中剑也只不过会是眼见一个美人又转瞬即逝的惊艳,他不会有耐心去洞悉对方是怎样一个人,更不会爱上他,也自然,不会想要分担和减少他的痛苦——由来旁人的痛苦,与他银鍠朱武有什么关系。
  而如果那时就遇上,彼时的萧无人,也不会是如今他面前的这个箫中剑。
  他许是会笑得很快乐,很真心,但却不会有,这种属于箫中剑的,让人迷恋的救赎的气息,那种百年冰封中绽放而出的,寂寥的理解,痛楚的温柔。
  不是这样的箫中剑,也许就不会让他如此沉迷。
  这些,银鍠朱武都知道。
  箫中剑是块岁月和苦难所打磨出的美玉,一刀一痕,多少看见看不见的鲜血淋漓,成品才会沉淀如此的光华内敛。一见不知,再见倾心,惊觉时已然情根深种。
  美好成蚀骨焚心的毒药。
  可是,看着那人一动不动望着床头烛火的翠绿眼睛,银鍠朱武想,他宁愿箫中剑不变得那么美好,只要他不必遭受那些苦难。即便年少不懂事,即便任性又顽劣,即便没有一丝丝让他心动的地方,却是,幸福和乐,百年长安。
  他甚至想,若是他一直沉睡下去,也是好的,起码在朱闻苍日身边,箫中剑,开始会笑了。
  风流多情又自以为不会再有真心的朱皇啊。
  原来动了真心,竟是这般光景。
  以这人的欢喜为欢喜,甚至悲忧这人的不悲忧。
  和他嘲笑过的朱闻苍日一样,已爱这个人越自己的性命。
  万劫不复,无可救药。
  可又有什么用。
  他的欢喜,他的悲忧,他的疼惜,他的后悔,如同他的爱意,于这个人,没有半分意义。
  
  “故事说完了?”银鍠朱武沙哑着声音问。
  “嗯。”
  他的手下移,紧紧收住他的腰。
  怀中的人开始出现反抗的举动。
  “嘘,吾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他把头,窝在他的肩胛。
  “我也与你说一个故事吧……银鍠朱武的故事,其实没什么好讲。我就和你说,魔界另一个魔,另一个战神的故事吧,他也有心机,也有一头红发……”
  关于一朵莲的开落。
  关于一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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