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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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的事不出他所料,因为发生于皇宫中加之曹彰与曹丕微妙敏感的关系,使得曹丕不得不顾及天下人的看法,而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杀了批人,一句“疾薨”就平息了风波。太后的误解,让她一再对曹丕施加压力,甚至提出削藩以保证心爱的儿子不再受到迫害。
所有事情都都在司马懿的算计之中,除了曹丕。
猎猎秋风中,司马懿目送浩荡的队伍远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恍然间,司马懿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关于抛弃与守候,亲近与冷淡。
曹丕行事和他这个人一样,朦胧而微妙,就仿佛在他殿中长燃不熄的迷迭香一般,亦近亦远,若即若离。以前太过亲近,司马懿不曾体会到。然而,这一次,司马懿望着帝王车驾之后的烟尘,猛然想起了一个词,渐行渐远。
薄薄的流云飘过来,又飘远了,不见了,留下一片澄澈的天空,好似无边的空寂。
烟波浩渺,秋水长天。
站在战船的甲板上极目远眺,曹丕对跟在一旁的张颌微微笑道:“儁乂,你操练的水师,朕很满意。”
欠了欠身,张颌肃然道:“陛下交代的任务,末将自当竭力而为。”抬眼看向江面上乌压压的战船与水兵,又道:“这些水兵末将已训练了一年有余,已然能够应对水上的战事和突发事件。待华司徒督造完余下的战船,陛下就可以发兵吴地了。”
“好!”眸中燃起一团满含斗志的火焰,曹丕望着辽阔的江面,沉声道:“先帝做不到的事,朕,替他去做。朕不相信,江水是我大魏越不过的天堑!”
曹丕这次为水师亲御龙舟,一直巡游到了广陵,看尽了沿途风光,他内心征讨孙吴的心情愈发迫切起来。
初冬时节,曹丕踌躇满志地返回许昌宫,准备等待来年万事俱备之时,再率领数万水师,直袭东吴,将他父皇穷其一生也未能攻下的土地收入囊中。
兴致勃勃地在沙盘上模拟着军事部署,曹丕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神色。
“陛下,臣来替您诊脉了。”
头都不抬地伸出胳膊,曹丕随口应道:“诊吧。”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老太医一边放下药箱,一边道:“陛下还是坐过来吧,权当休息一下,臣动作快点,耽误不了多久的。”
恋恋不舍地坐到矮案后,曹丕托腮看着老太医给他诊脉时不断变换的表情,不禁好笑道:“爱卿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朕的病好是没好?”
收回手,老太医望着他,蹙眉道:“臣早就跟陛下说了,您的病要安心休养,不宜太过奔波劳累,尤其是秋冬季节,更得悉心养护。结果您前一阵子还是执意要去巡查水师,这一去就是几个月,汤药也未能及时服用,您这不是为难臣吗?”
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曹丕小声辩解道:“巡查水师是非做不可的事啊,再说,朕这不是赶在冬天之前回来了嘛。好了,朕哪都不去了,老实在宫里养病总行了吧?”
叹了口气,老太医不无神伤道:“陛下愿意安心养病固然是好,只是您这病啊,到底不能彻底痊愈。”打量了一下曹丕敛去了笑容的脸,他复又安慰道:“不过陛下放心,只要您听臣的话,臣还是有自信护您龙体周全的。”
浅浅淡淡地扬了扬唇角,曹丕放下衣袖,起身叹道:“朕坐上皇位,为的是靖难,为的是天下苍生,为的是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但绝不是为了每日躺在病榻之上,苟延残喘。”低头苦笑一声,他背身望向窗外:“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清楚。朕年少时患过肺疾,已是伤了根本,后来中了那一箭,又伤到肺部,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朕也不求什么寿与天齐,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真的做出点什么功业,也算死而无憾。”
望着曹丕的背影,老太医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依稀记得,那年在曹府中,他医治过一个少年,因为病重,那少年脸上带着明显的病弱神态,可眸中不灭的神采就像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粲然夺目。他还记得,那个少年是如何强撑着从病榻上爬起,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把自己病重的事情告诉曹操。
彼时,少年仰头望着他,一脸固执道:“这位先生,您一定要答应我,别告诉我父亲。”
“为何?”
“父亲需要一个优秀而康健的继承人,先生若告诉他我的病情,便是断了我的前途。”少年说的一板一眼,毫不含糊。
面有难色地看着他,郎中犹豫道:“老夫受曹将军所托,来为公子看病,又如何能不如实相告?若是被曹将军发现,老夫也不好交代啊。公子还是起来吧,别为难老夫了。”
“不要。”隐忍着喉间的咳意,少年咬牙道:“我曹丕是要改变这天下的人,先生就忍心亲手扼杀我的希望吗?”
愣了愣,郎中低头开始写方子,“公子若真能改变天下,也不会畏惧因为一场病改变曹将军对您的看法,即使将军因为您身体的缘故对您有了看法,您何不拿出改变天下的勇气去改变呢?”
缓缓站起身,曹丕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我现在就改变给您看!”一把抽出枕下锋利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他残忍地笑道:“先生若还不改变心意,我曹丕便立刻死在您面前!没有了前途,生死何异?”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行事竟会这么决然,郎中不由慌神道:“公子快放下刀,有话好商量!”
“我不是在跟先生商量。”手上加了些力气,利刃瞬间划破了表皮,鲜血丝丝缕缕地从伤口溢出。
作者有话要说:《改封诸王为县王诏》具体内容参考《魏文帝全集》
☆、痴心良将因情殁,螳螂捕蝉雀在后
眼看少年再使点劲儿,随时有割断喉咙的危险,郎中只得妥协道:“好好好,老夫答应你!公子快把刀放下吧!”
如释重负地笑开,曹丕再也支撑不住地歪倒在榻边,嘴边挂着抹胜利的笑容。
将他扶回榻上躺好,郎中不住摇头喟然道:“公子对自己真狠啊。”
闻言,少年只是笑,不发一语。
后来,少年长成了青年,成为了魏王,又做了魏帝。那郎中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信任的御医。
收起飘远的思绪,老太医如二十年前一般叹道:“陛下对自己太严苛了。”
“这话,朕听着怎么那么耳熟?”调侃似的语气,带着盎然的笑意。后面未出口的话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曹丕转头望向来人,挑眉道:“何事行色匆匆?”
“陛下,征南大将军病笃。”
未及敛去的笑容僵在脸上,曹丕讷讷道:“你说,什么?”
战战兢兢地将身子压得更低,来人说明道:“陛下因着德阳乡主的缘故赐死了大将军的爱妾,大将军忧思成疾,精神恍惚,常常到他亡妾的坟前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吃不喝。这几个月下来,早就哀毁骨立,现下已经卧床不起了。”
“荒唐!竟为了个女人弄成这副样子!”气得一脚踹上旁边的案几,曹丕愤懑道:“难怪杜袭看不起他!想来也不是没道理!”
“陛下!动不得怒啊,动不得怒啊。”老太医连忙上前拉住曹丕。
“哼。”甩手坐到一边,曹丕倒真的没再动怒。沉默许久,他终于轻轻挥了下手,“朕知道了,你且传朕口谕,特许征南大将军将宛城军务交与副将,入京师休养。下去吧。”
忧心忡忡地看着曹丕晦暗难明的脸色,老太医几乎能够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曹丕没有犹豫太久便开口道:“朕要回洛阳。”眼含歉意地对上老太医的目光,他解释道:“伯仁与朕情同手足,他到底是因为朕才……”深深吸了口气,“朕必须回去看看他。”
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老太医跪地道:“臣请随陛下左右”
“爱卿快快请起。”扶起他,曹丕欣然道:“爱卿有这份心意,朕自然高兴。只是您年事已高,朕实在不忍让您老人家跟着受颠簸之苦,而且……”眼底透出零星的张皇怅然,他继续道:“这些年,很多人跟着朕从这里去了洛阳,人心易变,人事易分,见得多了,人也就不一样了,朕也开始看不清他们了。”拍拍老太医的手,曹丕低沉着声音道:“爱卿还是留在这里,替朕守着这些旧物吧。这样,朕每次回来,还能看到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东西。”
与他僵持了片刻,老太医还是妥协道:“臣遵旨。”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您的病,万万小心养护,否则,不出两年……”躬身埋头,他没说完后面的话。
低垂的眼眸里涌动着暗潮,曹丕蓦然想起了在他还是五官将时,一个叫朱建平的方士说他寿当八十,至四十时当有小厄。默了半晌,他吃吃笑道:“建平所言八十,说的大概是昼夜吧。”摇摇头,曹丕迈步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爱卿放心吧,朕还会回来的。”
然后,老太医再也没能见过曹丕。
他一去不返的背影和翻飞的衣袂,成为了他在老太医眼里留下的最后影像。
雨雪霏霏,帝王车驾缓缓停于将军府前。掀开遮帘,曹丕挥开左右伸来搀扶的手,径自跳下马车,连伞都顾不得打便往将军府里去了。
“陛下,父亲就在里面歇息。”将曹丕引到夏侯尚的卧房门前,夏侯玄停下脚步道。
“有劳。”手扶在漆雕门上,曹丕随口应了一声。
“陛下言重,请——”将门推开,夏侯玄恭敬地朝他一揖,随后便默默退下了。
掸了掸肩头零星的雪花,曹丕缓步走进内室,望着病榻上枯槁的人,他出口的声音有些发颤,“伯仁。”
木讷地大张着眼睛盯着帐顶看,夏侯尚并无反应。
疾步走到他床边,曹丕又唤了一声,“伯仁。”挨着床沿坐下,他握住夏侯尚露在锦被外的手,轻声道:“伯仁,你看看我,我是子桓啊,你看看我。”
良久,夏侯尚似乎有了些许反应,眼珠往曹丕所在的方向转了转,呆了一会,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注意到他的反应,曹丕俯□,将耳朵向他贴近了一些,“伯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全身都微微发起抖来,夏侯尚吃力地把手从曹丕手中抽回,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模模糊糊地吐出一个字,“走!”说完,索性连头都转向了床内侧。
怔了怔神,曹丕垂着头,艰涩道:“伯仁,对不起。”压抑了一下喉头的哽咽,他飞快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朕改日再来看你。”
后来的日子里,曹丕一有时间就会去到夏侯尚府中探望他,陪他说话。
夏侯尚却从来都不会给予半点反应,不是兀自昏睡,就是别开脸看都不看曹丕一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侯尚的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每况愈下。
握着夏侯尚的手,曹丕望着房内的香炉上袅袅的青烟发愣。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转头看向窗外刚刚抽芽的嫩柳,“伯仁,开春了,你还记得吗?在老家的时候,每年春天,我们几个都要偷溜出去到后山的溪里摸鱼,要不就是跑到别人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然后再一起挨骂挨打。”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曹丕眉眼弯弯道:“后来去了许昌,我们还是经常会一起出去打猎,你傻,总是被季重他们耍得团团转。偏偏季重又是我们几个里骑术最不好的,每次都被你追着打,哈哈哈……”
不知何时把目光投注到曹丕身上的夏侯尚渐渐有了几分表情,透过朦胧的视线,他静静望着曹丕脸上浅明的笑意,冰封了数月的眼角眉梢一点点融化了,动了动嘴唇,他颇为费力地叫道:“子桓……”
敏锐地捕捉到那得来不易的声音,曹丕急忙收声,看向他,“伯仁,你叫我?”
缓缓眨了下眼,夏侯尚喘了口气,气息虚浮道:“子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了……咳咳,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伯仁……”
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夏侯尚喃喃道:“我看到她了……”
慌乱地伏到他耳边,与他脸颊相贴,曹丕焦灼道:“别看她,伯仁,别看!你快好起来,朕命令你好起来!朕马上要去伐吴了,你是朕的征南大将军,朕要你跟着一起去伐吴。”
小幅晃了晃头,夏侯尚气若游丝道:“不要伐吴。”
对他给出的回答感到惊愕不已,曹丕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听他一字一顿道:“不要伐吴,子桓……”
室内陷入长久的寂静,曹丕慢慢直起身子,眉目含殇地望着阖眼睡去的人。那自眼角蜿蜒而下的晶亮泪痕全部消失在发际,曹丕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沾湿的脸颊,觉得,自己好像也哭了。
镂窗之后,目光深沉的男人看着曹丕浑浑噩噩地出了门,低声对身旁的年轻人道:“少将军,节哀顺变。”
还了一礼,夏侯玄有些呜咽道:“多谢司马仆射关怀。”侧目往屋里扫了眼,又道:“亡父到底不负您所托,尽了人事,至于陛下听不听,也只能静待天命了。”
微微颔首,男人应道:“自然。”抬手拍拍夏侯玄的肩,又道:“如此,我便不多加叨扰了,改日再前来参加大将军的丧礼。”
欠了欠身,夏侯玄点头,“来人,送送司马仆射。”看着司马懿走远,青年眼里的坚毅慢慢褪去,化成了隐忍的悲伤。
令人把车驾移到了不太显眼的地方,曹丕望着不远处的将军府,久久不能回神。突然,他眉眼一动,定定看向从将军府走出来的人影,疑道:“仲达?”
夏侯尚去世不久,曹丕许是出于感怀故人的心理,回宫便召吴质入朝做了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封列侯。
司马懿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慢条斯理地坐在院中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倒是坐在一旁的司马师忍不住蹙起眉道:“父亲,征南大将军疾薨,大魏军界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空洞,您难道要放任它落入别人手中吗?”
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司马懿不疾不徐道:“吴质这个人,得志猖狂,圣上加封他,不过是因为伯仁的死而有些触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