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道长-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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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颜色很刺目,清越眼中掠过一丝惊惶之色。末了,他猛地将手放开,任厉星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厉星一直在咳,他伏在地面上,嘴角流下来的血慢慢渗透到衣襟里去。他身上穿的是玄色衣裳,即使是染上了血,也看不出。
清越道:“表哥,你难不难受,用不用我给你瞧瞧?”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关怀之情。厉星咳完了,道:“你不用假惺惺帮我,我不会再信你。我时日不多,你就让我安静地去了吧。”
“呵,表哥说的是什么话?你以为我连这个都不肯做?”
厉星伏在地上,并不言语,也没有再看清越一眼。
清越见他不愿开口说话,静静地站了一阵,然后离开。
洪焰等在门外,道:“主公,您终于出来了。”
清越道:“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厉星趴在地面上,地面很冷,如冰一般。过去几百年的时光在他眼前一一掠过。
“厉星哥哥,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
“厉星哥哥,你这样护着我真的可以吗?”
……
“表哥,你看,我已经能赶上你了。”
……
“表哥,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在你最危急的时候碰巧帮了你一把罢了,若是我在,就没她的事情了。”
……
“表哥,那傻姑不过是个浪荡的女人,我昨日里随随便便跟她聊了几句,她便什么都信了我的……”
……
“厉星,你以为你算什么?你现在哪里都去不了,别想从我这儿逃走……”
他又咳了几声,用手轻轻拭去唇边的血。从前的小狐狸已经长大了,而他,能利用的已经被利用,现在只剩下一个狼狈的躯壳,再也没有用处可言。怎么不让他去死?
他微微笑了。反正他离死也不远了。
“小狐狸,……小狐狸,你喝不喝水?”
还记得那年他被族人追赶,狼狈出逃,逃到清溪镇附近,体力不支变回原形晕了过去。醒来后便看到一个美貌的人类女子,捧着荷叶,问他要不要喝水。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娇憨可爱温柔善良,然而言语却不那么流畅,能看出头脑不是很好。尽管如此,她的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黑亮,尽得天地之灵气。
他跟着她回家,躲在她家中休养,并不敢变成人形,他怕这样会吓到她。
几日后清越终于找到他,他很高兴清越没有受伤,同时还记得自己,没有将自己丢下。他对他说,他打算报答那个女孩,并在这个村庄住一段时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就在这里安定下来,陪那女孩过完她的一辈子。反正妖的一生是很长的,而人类最多不过百年。
清越嗤笑道:“我的好表哥,你要记住人妖不能结合,她嫁给人类才能有更好的日子过。”
他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潇潇应该是因为幼时发烧生病的缘故,脑子不太好。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镇上并没有人来提亲,她母亲也成日里为她的将来发愁……”
清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道:“一个傻女有什么好留恋的,表哥真是菩萨心肠,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你不明白,我看见她便很开心,这还是我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又过了几日,清越突然对他道:“表哥,那傻女真没什么好的,我不过对她笑笑,她便看痴了,什么都信我……”
……
“表哥,那傻女说她喜欢我,我便成全了她……”
……
“表哥……”
这些远旧画面如噩梦般突然袭来,厉星又咳了几口血,心情慢慢平复。
再难过又能怎样?
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再想这些,也没有用处了。
建康城郊桃花道观,阿鲤阿鹤忙着打扫。清越一来,整个道观一片狼藉,瓦片杂碎不少,垃圾遍地。小尚轻飘飘地飘在半空,狐偃现在没工夫给他做肉身,他也乐得闲着,看两小孩干活。
清悠摇着扇子,不请自来。他走到小尚背后,大叫一声,小尚的魂差点就被他给吓散了。清悠指着他轻飘飘的白影哈哈大笑:“小尚啊小尚,你不是鬼么,怎么这样胆小?难道是传说中的胆小鬼?”
小尚气得牙痒痒,追着他咬。清悠跑到狐偃房前,道:“狐兄,狐兄,快出来吧,我给你送诊金来了。”
狐偃穿着单衣出来,头发未束,显然刚刚是在打坐休整。
清悠将银钱递给他,道:“这是庾大人付给你的诊金,他要我代他谢过你。除此之外,我还带了个好消息。你多次帮助太子,这次又给庾公子看好了病,为表感谢,太子决定亲自酬谢,并叫上庾家父子还有几位皇子前来凑热闹。当然啦,我清悠也会到的。”
狐偃淡淡道:“办事给钱就好,请客就不必了。”
清悠连忙拽住狐偃的袖子,道:“狐兄,不是吧,太子的好意你要拒绝?这不太合适吧……”
狐偃道:“我没说不去。”
清悠总算放下心来:“那就说好了啊,后日酉时东宫见。对了,如果可以,把小尚也带着去吧,你这样的道长,总该有一个得意的门徒……”
狐偃看了飘在身边的白影一眼,道:“好,我今日正午过后便为他重新做一副肉身。”
小尚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听见狐偃这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太棒了!又有好吃的可以吃咯!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扇(十)
东宫宴会即将开始,西边太阳还未落山,清悠的车马便到了桃花道观外。他摇着扇子翩然下车,进入道观,大声叫道:“狐兄,在吗?”
听得清悠的声音,狐偃从里边出来,笑说道:“清悠,你这么早便过来接我,是怕我跑了?”
清悠挑眉:“自然,我这不是怕你忙别的事情,放了咱太子的鸽子。”
“你多虑了,我狐某不会不识抬举。如此重要之事,狐某轻易不敢忘。”
“现在就要走了么?”小尚拉扯着衣带,衣衫不整跑出来。狐偃道:“还没到时辰,你先去将衣裳穿妥了。”
小尚急着将身上衣裳穿好,在原地打转转,整理了半晌,总算是穿妥当了。
今日二人皆着新衣,虽说是素雅青衣,但新衣衬得人精神了不少。
清悠摇了摇扇子,对狐偃道:“狐兄啊狐兄,你长得可真不赖,当真是一表人才貌若潘安。若是换了宫里那些爷的锦衣华服,指不定比他们更像王子皇孙。”
狐偃淡淡回道:“清悠,你就别打趣我了,我不过区区道士,若穿了锦衣华服,那真是不伦不类了。”
狐偃转身走到内堂,交代了阿鲤阿鹤好好在道观看家,便拉着小尚的袖子,两人上了马车。
进入建康城中,小尚掀着帘子看建康城的街道。虽说太阳下山,路上行人少了一些,街市依旧繁华热闹。他觉得这一幕幕景象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从前常常见过,然而这些人群又是陌生的。他生前既是前朝皇帝,这些地方自然是到过的,他想,之所以觉得熟悉,兴许是生前印象吧。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狐偃突然道:“清悠,上回你来去匆忙,有一事我未能跟你说。”
清悠见狐偃表情严肃,收起笑容,问:“何事?”
“上回你来的前一夜,清越来了桃花道观,为了那把扇子。”
清悠一惊,道:“真的?后来怎样了?”
“他没寻到,走了,打伤了我的两个小徒,我也受了伤。看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还不知扇子在你手中,你用扇子修炼道术时千万小心,当心被他发觉。”
清悠愣了半晌,道:“这扇子反而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这该如何是好?”
“扇子的力量我封印了大半,只要不轻易使用,他应当无法发觉。”
“狐兄,你说那狐妖要这扇子做什么?”
狐偃微微摇头:“不知,不过他通常做不出什么好事。在南徐州之时,他吃了不少人心。要这扇子,也不知要做什么坏事。我恐他利用这扇子,危害人间。”
马车一路驰行,狐偃刚说完这话,车便停了下来。几人下车步行,缓步至太子东宫。
进入东宫,太子萧统早已将晚宴事宜准备就绪,住在东宫的萧纲萧绎也已到场。
萧纲很是热情,一见狐偃等人便站起身来笑脸相迎。他对能人异士之类颇为好奇,况且狐偃又一表人才,小尚也清秀可爱,便更多了几分赞赏。
几人相互认识了,寒暄一番,庾家父子便到了。
庾肩吾见了恩人,上前一步对狐偃深鞠一躬,感激道:“多谢道长救小儿一命!上回未来得及答谢,这回定好好感谢一番。”
狐偃连忙扶住庾肩吾,道:“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贫道不过恰巧懂一些歧黄之术,误打误撞治好了公子,难受您如此大礼。”
“哪里哪里,道长神通广大,千万莫要自谦。”
狐偃与庾肩吾又寒暄一阵,庾信也拜谢了,便同父亲在一旁坐下。
此时酒菜已渐次呈上,萧纲道:“怎的六真还未至?”
萧统对近侍说了几句,近侍领命出去,他道:“我差人去外边看看。”
萧纲笑道:“我还道六真这小子已经学好了,没想到还是如此吊儿郎当,他若是不来,我们兄弟便不等了吧。”
“三哥,你这话我可听见了啊。”萧纶人未到,声先至。“三哥也是个不学好的,背地里说人吊儿郎当,这可不大好。何况我是你弟弟,哪有当哥哥的这样说弟弟?”
萧纲换了副表情,道:“六真既然来了,那便是没有食言,就当三哥方才胡言乱语好了。”
萧纶大步流星而至,虽说他近日里乖戾的性子收敛不少,但言行举止依旧略显乖张。他身着枣红华服,身后跟着一位白衣之人,身量高挑,一头黑发以白玉冠束起,眼眸上翘,眼角眉梢自带了万种风情。
萧纶介绍:“这是我新收的门客,上回中秋宫宴之时,他也进了宫里,不过你们之中恐怕还有没见过,不认识的。”
狐偃看向那人,眼神微微变了。小尚抬头去看,也随即愣住。清悠停下动作,看向狐偃,神情居然有些紧张。
这人他们三人都认得,虽说那人一头银发变成了黑发,但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样子。
萧纶道:“他姓清,单名一个越字。”
小尚右手微微发抖,低下头去。狐偃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告诉他不用害怕。
萧纲看了清越,又看狐偃,道:“六真当真是学好了,居然还有模有样收起门客来。不过……这位清先生,倒与狐道长有几分相似,你二人当真不是亲戚?”
萧纶早就认得狐偃,也记得是他杀了阿紫,他在此处见他,居然生生将心中不悦给压了下去。他道:“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相似。恰巧我这位清先生也会一些道法,不知你们二人谁更高明?”
清越谦逊道:“我清越不过会些雕虫小技,怎能和狐道长相比。”
此时酒菜皆已上桌,萧统道:“六真,你先和清先生坐下,我等边喝边谈。今日之宴是为答谢狐道长所办,他帮了我不少忙,还治好了兰成,当真功不可没。道长,我敬你一杯。”
狐偃连忙举起酒杯,回敬道:“哪里哪里,太子殿下客气了。狐某小小伎俩,不足挂齿。”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间众人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小尚正要喝酒,狐偃右手一捏,便将酒杯拿了,送到嘴边,在小尚耳边吩咐道:“小鬼,小孩不能喝酒。”
小尚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狐偃夹了一只螃蟹给他,小尚立马不计较了,低下头专注吃螃蟹。
狐偃往清越那边看去,清越也停下动作看他,对他微微一笑。狐偃维持着淡漠的表情,心中默默盘算,不知清越究竟想做什么。
饭后,侍女将残羹撤下,换上茶点。萧纲一杯茶下肚,问:“道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不知道长会什么法术,能否当场表示表示?”话毕,他又看向清越。“清先生,方才我六弟说你也会些道法,不如你跟道长比比?”
狐偃有回绝的意思,清越却站起身,朝众人鞠了一躬,道:“能够为诸位助兴,是我清越的荣幸。狐道长,不如我清越先变上一变,道长再紧随其后?”
清越话说到这个份上,狐偃也不好推辞,颔首道:“就依清先生所说。”
清越上前一步,走到空旷之地,衣袖一挥,东宫会客室平整的地面便长出一粒青芽。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只见那青芽慢慢生长,竟长出藤蔓,藤蔓上又渐渐生出叶子。藤蔓长到房顶上停下,纠缠在房梁之上。清越只做到这一步,便停下,道:“我的戏法已经变完了,还请狐道长。”
狐偃起身,来到清越的位置。右手一指,绿色的藤蔓上便开出红色的花,一朵接着一朵,满屋子的香气。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等花朵开满,纷纷击掌赞叹。
萧纲站起身来,击掌道:“两位先生法术高明,竟然是不相上下,令我辈大开眼界。”
清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小小障眼法罢了,过奖。”
狐偃没什么表情,谢过诸位便回到坐中。藤蔓和花朵过了一刻自然消逝,如同从来没生过一般。
狐偃低头喝茶,清越的眼睛如蛇一般盯着他,狐偃权当不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文,某人真是太拖沓了。崮rz……
某人重新修整了大纲,这一卷接下来的部分应该会写得比较顺了
☆、蝴蝶扇(十一)
东宫夜宴进行到深夜方歇,小尚吃得肚子滚圆。虽说清越这狐妖出现在宴席上令他压力很大,但见了美食还是忍不住吃得饱饱的。宴会过后,狐偃谢过太子及诸人,拉着小尚往回走。行至灯火阑珊处,狐偃发觉清越竟然紧随其后。
狐偃停住,回首,问:“清先生似有话同狐某说?”
小尚这时发觉清越一直在身后,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躲在狐偃后边。
清越微笑:“你就不害怕?”
狐偃面不改色:“怕又如何?怕了你便不来找我?”
“好,你倒挺有胆色。还是上回的问题,扇子何处?”
狐偃道:“不知。”
“你以为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