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伙伴们-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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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穿好衣服出大厅时,三月已经背好运动袋在等他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浏览一下大厅,心里却怕阿密没有把“玩具”藏好,让三月发现了。
幸好阿密对他还算手下留情,大厅中所有的东西都恰如其分,只有被拆开的包装纸跟礼物盒子随便地丢在茶几上。
三月指指空空如也的礼物盒,然后向着他打了几下手语,是谢谢他送礼物给阿密的意思。跟三月同居几年了,他不多不少也明白三月的手语。
他想回句“不用客气”,但这违心之论怎样也说不出口。
因为阿密昨晚真的没有对他客气过。
今年,他送了阿密一件超级昂贵又有型的连帽外套,但今早的三月没有穿着。
他知道的,凡是他送阿密的东西,连三月也不能用。也不知道那自私鬼在想什么。
三月提醒他要记得戴围巾,然后他们便一起出门了。
圣诞节,街上的人比以往都多。
他送三月去少年宿舍将小乔接出来玩,顺便看看那有段时间不见的女孩,把圣诞礼物给她。
三月圣诞节都会陪着小乔,而到了晚上,换阿密出来陪他。每年的圣诞节都是如此……
今年却格外让他想自杀,他浑身酸痛得连走路都不想走。
他们呼着白雾,并肩走在街上。
四周人头涌动,欢语声不断,格外突显他们这一小块地方的宁静。
他喜欢这种宁静,在三月的身边,他才是最纯粹的阿透,不是狱医,也不是谁。
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即使肩膀跟肩膀之间留有距离,但他拥有这片刻完全真空的静穆,他拥有这么一个灵气的三月。
他们仿佛是一条滚动不息的大河中的两条小鱼,安安稳稳、悠悠荡荡,不赶着什么、不急着什么,只是懒懒地摆动着小鱼尾,持续游着、游着。
他仰头,深深地吸进一口冷空气,然后呼出,觉得无比舒服。
这才是假期嘛……低头,他发现三月竟然偷了个空闭上眼睛假寐,没一会儿又张开来。
他也就装作没有注意到转过头去。
心胸被无以名状的激动感情给塞得满满的,他只好咳咳两声来化解一下。
三月……他知道三月很累、他也很累,因为昨晚两人简直是一夜未眠,但……三月竟然相信他到、依赖他到会闭上眼睛假寝,只是因为他走在三月的身边吗?这样就能令他这么安心了吗?
天啊,好想牵他的手,好想吻他。
……为什么他得追一个单亲爸爸追这么多年啊?
从二十多岁追到三十多岁,这男人竟然还不是他的,他却已经是阿密的。
他看着三月恬静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晚的激烈亲吻……
这样一下恍神,他没有注意到就向前跨出一步。
突兀尖锐的煞车声在耳边响起,三月的手把他拉向后。
“……冲出马路找死啊?圣诞节想死也不要连累我啊!这么打个人连红绿灯都不懂得……”
一连串不用换气的责骂声跟着车子一同扬长而去。
他被三月拉回去安全岛上,抬头,才发现绿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红了,他竟然还懵然不知地想走出马路……
他转头,嘴唇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刚刚差点被撞死而被吓到。
他听到自己的喉头挤出问句:“……你……刚刚叫我吗?”
害怕,不是因为别的,他害怕会被自己的期待所压垮。
刚刚,在震耳欲聋的煞车声中、在骚动不断的人声之中,他听到三月发出声音了……
三月情急之下叫他的名字了,真的……叫他的名字了……
三月看着他,这个单亲爸爸此刻有点腆意地想逃避他震惊的眼神。
过了不知多久,三月才在他面前再缓缓启唇……
一开始只能呼出空气,这样认真地试两三次下来,他们才终于听到声音——
“……透……”
他真的、真的叫了……
三月的发音抖抖的,虚弱、不准,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孩,仿佛收音机的一个杂音,仿佛车水马龙中一个不留神就会溜走的微风……但他的确是听见了,听见三月叫他的名字。
比什么都还要真实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会……”
三月放下手中挽着的东西,向他着急地打了几下手语。
是、密、教、我、的。
那一瞬间,他眼前涌上一阵花白。
仿佛进入了他们无数个瞒着他暗地苦练的也玩;仿佛看见了某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三月坐在蛋糕店厨房的椅子上拿着一张报纸,努力对报纸发音吹气的模样;仿佛看见阿密坐在货车上,扭着方向盘但自言自语,义正严词地教训着三月,要他好好用功练习……即使只是一个字,一个读音,天知道从小有残缺的三月要花多少时间与努力才可以让他那从来不听话的喉咙将声音挤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他明明不准阿密私下接触三月的,他明明不建议三月去跟阿密沟通的,但为什么……
天啊,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地对话多久了?瞒他多久了?妈的!阿密这小子竟然……
他抱着的圣诞礼物洒满一地。
……天啊,他等待亲耳听到三月叫他的名字,等了多少年了?
这是阿密跟三月送过他、也是他收过的最好的一份圣诞礼物。
三十多岁来,过了足足有三十多个圣诞节了……
红灯转绿了,身边的人潮忙不迭地走到对边的马路。
安全岛上只剩下他跟三月。
三月手足无措地在他的身边,忙着打手语,忙着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
他无法自制地,站在安全岛的中央,用手背压着眼睛——
哭了起来。
【美人鱼的床伴们】
我姓向,叫三月。
五岁的时候成为了孤儿,父亲遇上海难死了、母亲则因为承受不了噩耗而自杀。
目睹母亲自杀的心理创伤让我有语言障碍——很多人直接称呼我为哑巴。
我有个女儿,是个单亲爸爸。
我在和人合资的蛋糕店上班。
我有两个同居人,一个叫乐透,是我的心理医生。
一个叫阿密,是我的第二个人格。
我还是不怎么习惯叫他“阿透”。
不知道乐医生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虽然说,他也应该很难发现,毕竟我不常“叫”。
跟乐医生已经同居了差不多三年了吧,却总觉得直接称呼名字有点缺乏尊重。
阿密说乐医生听到我这样称呼绝对会很高兴,但乐医生已经为我提供免费治疗长达数年了(听说我跟他的医生病人关系其实更久),如果连这么一个尊称都去除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刚过去的圣诞节,乐医生哭了。
我第一次看他哭,那个永远不对我生气、有耐性而温柔的同居人。
这让我觉得……我跟乐医生好像不止同居三年、好像不止……同居人、医生跟病人的关系。
很奇怪。
“蛋壳掉进去了。”
我如梦初醒,急急凝神向下望,果然,有几片细碎的蛋壳掉进粉糊之中了。
我加快手脚将蛋白全倒进去,把蛋黄倒进别的盆子。
“……不要突然跟我说话。”受伤忙得不可开交,我在心底嘀咕抱怨。
阿密仿佛刚从午睡醒来,打个呵欠,然后懒懒的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在脑中交谈。
我希望他突然插入我生活之前给小小通知、暗示一下,他却永远那么任性。
“噢,那就真的抱歉了,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可以‘突然跟你说话’的人。”
阿密说得没错,我不得不妥协。
只是我跟我的第二人格,这任意妄为的大男孩在不久前才“又”开始沟通,还不太习惯。
我微皱起眉头,在面粉团上包了层保鲜膜拿去大型冰箱放置。
离下班时间不远了,我边留意着时钟、边想着今晚的晚餐菜色……
“可乐鸡翅膀。”阿密命令。
“不行。”
“为什么?你会煮还煮得很好吃,医生也很喜欢吃。”
当阿密开始对我谄媚奉承,并把乐医生也一并拖下水来讨好我时,我也只能说我已经稍微弄懂阿密的伎俩了。“就因为乐医生也很喜欢吃。”
“你不是整天想着乐医生这样、乐医生那样的吗?”
“问题是,我们家的冰箱除了可乐几乎什么都没有。”
而且我也很疑惑为什么一个冰箱中竟然可以有一打可乐。
我不能再让这两个“小朋友”肆无忌惮地可乐中毒、和那高糖分的糖水维生,我还发现阿密是被乐医生“带坏”的,他以前并没有在工作结束后回家立即灌一罐可乐的习惯。
我得把他们的饮食恶习给纠正过来。
“我可以连吃三天可乐鸡翅膀都没问题。”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如果你懂得煮就尽管去煮。”
“在闹什么别扭啊?你怕变成胖子吗?哼,你那么瘦……”
我一手搭在等身高的冰箱大铁门上,数算着里头还剩多少个蛋糕,却突然留意起阿密这句话。
冰凉的铁门上明明反映着我的模糊倒影,却渐渐扭曲、变化,变成阿密站在我的面前。
那深黑发色跟瞳泽的男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勾起唇角,眉宇间似乎带点轻佻。
阿密说“你那么瘦”,但语气与平时有点分别,有点……刻意加重了、有点暧昧?就像只有我跟他才知晓的暗号,而我甚至不知道我跟他之间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意思应该是:我们那么瘦吧?
我甩甩头,不再多想,伸手插进冷冻的雾气之中,调整着蛋糕们的位置。
将有些曾切开的蛋糕放在前头、完整一个的则放在后面,尽量拍得整齐有秩序。
终于弄好了,我收起手,自然地舔了舔指头上的甜液,脱下围裙。
我没有留意,阿密从那个时候就没再说话了。
蛋糕店是我与师傅合资改建的。
这里本来是面包店,每天都有很多街坊来买大清早跟黄昏时新鲜出炉的面包,而蛋糕只供应固定的好几款。三年前我像条流浪犬般被乐医生捡回家里后,没几天,乐医生把我拎回面包店前,压着我的头,要我向面包店的老板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致歉、并感激他一直而来的用心教导。
我这才知道,这间面包店的老板是我失忆之前的师傅,我以前在这里拜师学艺的。
师傅也既往不咎,只说前阵子报纸闹得沸沸扬扬的,很是担心我,现在看见我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如果我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继续学师。我跟乐医生感动得只能一直向他鞠躬。
于是我再度在这里当兼职学徒,也没几个街坊认出我就是那个“多重人格病患爸爸”。
在这里学着学着,渐渐培养了兴趣,大致上掌握了烘焙面包的技巧后,便开始涉猎到西式蛋糕的制作、也慢慢储下了一笔钱。
一年后,我在乐医生的鼓励下像师傅提议合资改建成蛋糕店,好吸纳附近几间大学的年轻客层时,师傅竟然接纳了我的提议(也许这是因为师傅有个大学生女儿吧)。
虽然转型的过程并非无风无浪,但蛋糕店也渐渐上了轨道。
除了在大学区累积了固定的熟客群外,最近也有几本饮食杂志来邀访。乐医生知道了之后比我更高兴,他拿杂志介绍的几页去护贝贴在店面玻璃,还买另外一份贴在家中冰箱上。
明明那几页我已经看到烂熟了,每次要用冰箱时看到,我还是会想笑。
今天是星期二,下班之后要去上课学习冲泡咖啡。
店面不大,只能容纳四张小桌子,因此多以外送为主。但即使逗留在店内用餐的客人流量不多,我也必须自我增值,去冲泡一杯好咖啡去招待客人才成。
……为此,阿密不下一次向我抱怨了,他要迁就我塞得满满的行程,出来的时间更少了。
虽然对他感到很抱歉,但我也只能希望他不要常常偷跑出来。
我出去店面跟师傅说了一声,然后进入小小的更衣间换衣服。
脱着脱着,有股熟悉的异样感在下腹累积、发烫。热度慢慢地爬升上来……
衬衫还缠着我的手臂,我稍微抬高手肘……果然,我、我我那里……
“阿密!”我怒喝,急忙用一团衬衫挡住下身。
我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明明这里没人,却没头没脑地欲盖弥彰。
对啊,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更没有乐医生,那阿密究竟在突然发什么情?
通常只有跟乐医生二人独处的时候,那头野兽才会发情啊。
阿密没有回应。
这时候,门喀嗒一声被推开。
我的心也喀嗒了一下。
更衣储物间不大、我转过身去便挡住了被推开的门。
门缝之后,露出半张脸孔,是Jasmine。
师傅的女儿。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在里……”
Jasmine一手放在门上,另一手正解下马尾上的发饰。
手臂仍被衬衫缠于一起,我看起来像个穿上束缚衣的精神病患。
我急忙举起手,打了几下手语,表示“不要紧”。
是我自己忘了锁门。
大概看我这样子很逗趣愚蠢吧,Jasmine笑了,替我把门拉上。
Jasmine来接替我换班了,想想,Jasmine还真辛苦,虽然在离家跟蛋糕店不远的大学上课,但一放学便要赶回店里帮忙,要到晚饭的时段才可以真正休息。
如果我可以再挤出多点时间来店里帮手,那个体贴的女孩就能轻松一点了……
我换衣服的手势停顿了几秒,奇怪阿密为什么没有出来反驳我。
以往每逢我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阿密都会警告我别想垄断了他的时间。
当我换好T恤牛仔裤的时候,阿密的欲望已经完全消褪了……
更衣室中空无一人也可以无端端发情,在看到女生的时候欲火却完全被扑灭了?
明明Jasmine的岁数跟阿密差不多,而且人如其名很甜美。
我搞不懂阿密。
与他形影不离、分秒共处了十多年了,我还是没完全搞懂他。
乐医生似乎比我更了解阿密。
“累吗? ”
当我进入玄关,一手扶着鞋柜在脱球鞋时,问句从客厅传来。
我抬头,看到向我走来的乐医生。
对啊,今天乐医生休假呢,我都忘了。
乐医生已经不干心里医生这行很久了,剩下唯一一个病人就是我。他现在是个狱医,几乎全年无休,美其名我跟他是正在同居,但大部分时间乐医生都住在监狱的宿舍中。最近,乐医生的休假似乎特别多、特别密,看到他无端端出现在家中常令我微微吓一跳,但也……很高兴。
明明已有阿密全天候陪我,但一个人面对四面墙。空荡荡的租屋还是会感到寂寞,为什么呢?这也是多重人格病的病征吗?还是我本身……太贪心了?
我脱下斜背的园桶袋,想打手语表示我不累。
转念想想,竟然打了“很累”。
也许面对这个对我总是敞开心怀、毫无保留的同居人,我也应该坦率一点才不失礼。
也许是因为……能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