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仙流)霜叶红于二月花-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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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天地只剩一色,纯净得耀眼。
雪花一簇簇地飘落在他的军帽、军大衣上,那种感觉,寂廖得有些凄清难耐。
他边走边想,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城市过元旦?可能性简直是百分之百。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机会过1950年的元旦。
下午在天坛,他对水泽一郎说,关于未来他没有什么打算,那并不是真的。
他怎么会没有打算过未来?
他其实可以有很多的选择。比如,在大厦将倾前,悄然离开这个大是非场,到异国他乡去过后半生。又比如,就此不负责任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反正,这条命是他自己的,可以任由他处置。
在这个疯狂的大时代里,谁会在乎一个小人物的生或死?
就连他在意的人也不在意。
然而下午,当水泽一郎非常认真地询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时,他还是会有些感动。
毕竟,他不是冷血动物,既在意别人的关心,对温暖也还有感觉,只是从来不喜欢回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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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走到了路灯下,隐隐约约看到在自己门前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也是穿着军装的人,但没有穿大衣。
那人清瘦的侧影在雪夜的寒风里,显得有些单薄。
南烈不由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的侧影,心想,也许这个世界是真有奇迹的。
藤真已经在南烈家门口站了近一个小时。
他用等待的这段时间,一边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边细想他和南烈的前尘往事,从黄埔军校时期开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渐渐的,他开始觉得寒意袭人,不由肩膀微微一缩,但还是没想要离开,决定继续等下去。
也许是中午仙道那一席话刺激了他,给他以强烈的紧迫感,令他有种感觉,如果今天不和南烈谈谈,南烈就会即刻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从下午开始,一有空闲,他就一直在找南烈,但到现在,也还是没有看到他。
他心想,这个时候,南烈会去哪里?难道他们军统又有什么特别行动?
他叹了口气,南烈……一定要到万劫不复才肯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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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人悄悄走到了他的身后,还没等藤真回过身去,一件军大衣像张开的双臂一样拥住了他,带着某种他既陌生又熟悉的体温。
他看到南烈站在身后,眼中满是责备:“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多穿一点?你们中统不至于军需短缺到发不起军大衣过冬御寒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忘了穿而已。”
“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找我?”
“我从下午开始,一直都在找你。你总算回来了。”藤真看着他,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南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俊美的脸,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站在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藤真,但又好像不是藤真,因为在此之前,藤真从来没有当面流露过对他的关心。
难道因为今天是元旦,所以老天特别开恩?
藤真见他站着发呆,问:“南烈,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站着?”
南烈如梦初醒,他开了门,站在一边:“欢迎光临,请进。”
藤真觉得他的动作郑重得有点夸张,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进去。
他边走边把军大衣脱了下来,递还给南烈:“你下午去了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南烈把大衣挂在衣钩上:“你为什么一直在找我?怎么突然想到要找我?以前无论是在重庆还是南京,你都没有主动找过我。我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他转向藤真,“难道是因为你觉得我时日无多,所以……”
“南烈!” 藤真听他轻描淡写地调侃自己的生死,一时觉得非常不舒服,立即打断了他。
南烈走到炉边生火,生火时,他始终一言不发。
藤真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在火光照耀下明灭未定的俊朗的脸。
客厅里很静,只听得到火苗哔哔啵啵上窜的声音。
渐渐的,炉火跳跃,大厅里开始温暖起来了,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南烈站直身,看着藤真问:“要不要喝杯热茶?”
藤真点了点头。
他打量着南烈的屋子,出乎他意料的整洁和干净,不知怎么的,他不由松了口气,这至少表明,虽然他们那边大败在即,南烈的日常生活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但藤真不免担心,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南烈把热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坐在他对面:“藤真,为什么找我?”他好像非常殷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用三种方式问过了。
藤真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是仙道那一边的。”
“我早就知道了。”
藤真一怔:“你早就知道了?那……”
南烈自嘲地笑了笑:“我会这么做的原因,还要我说出来吗?藤真,你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看不出来?你说,我为什么从黄埔军校时期开始,就特别爱和你过不去?又为什么总是雷打不动地和你待在同一个城市里?藤真,我想要什么,你猜不到,还是感觉不到?”
藤真当然知道为什么。
一直以来,在南烈那些貌似相逼实则相助的有违立场的行为背后,唯一能解释的,也只是:南烈对他不同于别人。
他依然记得初入黄埔军校时的情形。起初,他对南烈并没什么印象。那时的他,刚回到国内,对这个国家还很陌生,也没什么熟悉的人,所以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做好一个军校生的本分。但渐渐的,他开始注意到了南烈。不,应该说,是南烈铆上了他。南烈总是非常露骨地以他为对手展开竞争,无论是课堂学习还是实战演习。而且,莫明其妙地非常看不惯他,从他过分清秀的外表到参加革命的态度,都是百般挑剔。
藤真那时觉得,南烈实在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但也没被他逼疯,他天生是个镇定的人,就是泰山压顶也能毫不变色。
他听到南烈继续说:“一进黄埔军校,我就对你非常有好奇心,心想,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军人,为什么要从法国回来,还选择这种玩命的职业?难道和我一样,也觉得枪炮比音乐或其他任何东西都有价值?我想要弄清楚。”南烈凝视着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杯热茶的蒸气,在他们之间升腾弥漫着,如梦如烟,这令他们看着对方时,觉得对方的面容有些朦胧,甚至是迷离。
不管那时的心情如何,现在的他们,是站在不同阵营的人,而且,两边的争斗正处于你死我活的白热化阶段。
“今天,仙道对我说,希望你能离开中国,别再继续做无谓的事。我想你也清楚,你们是必输无疑。南烈,难道你想和旧时代一起被埋葬?”
“仙道……你们即将大赢,我们即将大输,他的预言终于应验了。没想到他还有同门之谊,竟然会为我考虑出路。不过,我这种人,好像是没有出路的。”
“所以,南烈,趁着还有机会,赶快离开这里吧。到外国去,放弃过往,重新开始生活。”
“这也是你的意思?”南烈剑眉一扬,直视着他。
藤真点了点头:“也是神的意思。泽北他们已经接受了我们的和谈条件,你们在北平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早点当机立断,到时,就是我和仙道也没办法救你。”
南烈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藤真实在看不出他会做什么决定,他最怕的就是南烈会顽固不化,一意孤行。
那时,他该怎么办?
已经十二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真的怕他会死,非常非常的怕。
所以,他才会一反常态地在北平城四处找他,希望能劝说他快点离开此地。
这种心情,南烈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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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烈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良久未言。
突然,他开口了:“今天下午,我在天坛附近办事……藤真,你有没有在回音壁前喊过话?”
藤真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不由有些莫明其妙,摇头说:“没有。”
“我想你这种立志为劳苦大众谋福利的共产主义者,应该没有闲情逸致做这么无聊的事。不过,今天,我看到一个老人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从回音壁的一头一直喊到另一头,我想他喊的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的名字……怎么说呢?我以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见惯流血、死亡,变得麻木不仁,对什么都没感觉了,看着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他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藤真,“我怕某一天,有机会再回北平时,我也要重蹈他的覆辙。所以,我很庆幸这些年,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总是没有离开有你的城市。对我来说,只要能看到你好好地活着,哪怕立场无法统一,也没关系。水泽一郎说对了,我的确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藤真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但现在已经不同了,局势不允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是留在这里,也许会没命的。你是聪明人,别再做傻事了。”
“不,我不会走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和我一起走。藤真,一起离开这里,回你的波尔多乡下,怎么样?我想和你一起酿葡萄酒,我还要弹钢琴给你听。有音乐和美酒,我保证我们能有幸福的后半生。所以,把你的后半生给我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回……”
南烈微微一笑:“是流川告诉我的。我想,也是仙道告诉他的。藤真,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愿望,我还以为你会在国内一直待下去,你们这一边就要赢得江山,像你这样的人,有的是上升的潜力,前途不可限量。”
“我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才加入□的。”
“我知道你有崇高的理想,值得尊敬。但藤真,你说我放弃了音乐,加入国民党,是为了出人头地吗?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只是想为这个国家尽一分力而已。可是,我们的三民主义最终还是没能赢过你们的共产主义……我们输得很彻底,彻底得令我心有不甘。”
“难道到今天,你还认为你们能赢得天下?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你们尽是采取那些高压和恐怖手段,怎么能赢得人心?”
“政治里的手段,有高下之分吗?再说了,哪国哪朝的开明政治之前,没有经历铁血时代?藤真,肮脏的政治手段,你们那边也有的。这个,你不能否认吧?”南烈双手抱在胸前,“既然都不是为了出人头地,那么藤真,我们一起走吧。”
“那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和你一起走?“
“不。如果我介意你站在你的立场做的那些事,今天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但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我还有纪律,不可能说走就走的。至少要等到胜利之后……”
“那么,我也不会走。我会等到你能走的时候一起走。”
“南烈……”藤真心想,这个人真是固执,他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到了那一天,就算他能走,南烈自己也没机会走了。
“藤真,我没看着你安全离开,是不会走的。我不能丢了理想,又丢掉所爱的人。我不能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
藤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了,南烈怕他会出事,怎么就想不到,他也怕有一天,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送上审判台甚至被处决?
他有些失望,但更难受:“随你的便吧。我话就说到这了。”
他转身要走,突然,南烈疾步上前,不容他挣扎地紧紧拥住了他,小声但痛楚地叫他的名字:“藤真……”
藤真有些猝不及防:“南……你想干什么?”
南烈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细软的发间,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渴望能一直这样抱着藤真。
他的怀抱是如此之紧,如此绝望,藤真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心也快要跳出来了。
他起初想挣扎,但终于还是没有,甚至不由自主顺势搂住了南烈的肩膀。
在南烈的拥抱里,传递着某种孩子般脆弱的恐惧感,他怎么能不动心,能舍他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烈放开了他,凝视着他:“藤真,你记着,一定要记着。我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也一直在等着和你一起去波尔多的乡下酿葡萄酒。”
藤真从桌上拿起军帽,戴在头上:“南烈,你确信到那天,一定能和我一起走?”
“当然。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我不是白活到今天。况且,大时代有大时代的好处,既是天罗地网,也漏洞百出。我想偌大天地,总能容得下两个政见不同的人,是不是?”
“你也记着。是你自己说的。”
藤真说完走了出去。
当走到门外,寒风夹着雪扑面而来时,他不由有些怀疑:南烈真能做得到?
但他既然劝不了他,唯有选择相信他。
☆、总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1月10日,历时65天的淮海战役结束。在这场世纪决战中,中共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总共歼灭国民党军队55万余人。淮海战役的失利,军事上使国民党在南线的精锐主力损失殆尽,从而也就失去了赖以支持战争的中坚力量。
至此,淮河以北完全被中共占领,淮河以南大部也为中共所控制,中共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已直逼长江,下一步攻击矛头直指国民党统治的核心地区——江浙沪地区。
就全国战局而言,辽沈、淮海战役后国民党军五大战略集团中最强大的战略集团徐州集团和东北集团已不复存在,华北集团也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