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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夜断弦[出书版]-第5部分

小说: 夜断弦[出书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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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夜弦无意识地低喃着,还没回过神来,少年已扑到他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呜呜地低泣着。
  像哄孩子似地轻拍他的肩背,好不容易等他哭够了,夜弦为他擦净泪痕狼藉的小脸,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认得我对不对?」
  少年瞪大眼睛,像只被拔了胡子的猫一样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抽噎了两声,哑声道:「你……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夜弦皱起眉,上下端详着对方,道:「你我究竟有何渊源?或者……你是来找沈将军的?」
  沈将军三个字像一条鞭子,抽得少年脸色煞白,他低着头坐在草地上,无声地笑了,眼中满是悲伤与绝望,问:「你和他……你是被强迫的么?」
  夜弦摇了摇头,不解地望着对方,少年浑身一颤,细白的手指抓扯着草叶,恨声道:「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夜弦神情一凛,挑起少年的下巴,目光凌厉,命令道:「说清楚。」
  少年美丽的眼睛中饱含着委屈与不甘,低声道:「破国亡家之恨,骨肉离散之悲,你不懂的,你根本不会懂!」
  血丝密布的眼眸逐渐罩上狂乱的凶光,他抓住夜弦的肩膀,低吼道:「若不是他和他那个狗皇帝执意要拓土开疆,我黎国不会割让十四个最丰饶的城邑,让万千百姓受流离之苦,不会向那狗皇帝俯首称臣、岁岁贡赋,大哥……也不会离开我们……」
  说到最后,他又有几分哽咽,掐了一截草茎重重地咬在口中,急促地喘息着,夜弦模模糊糊地理出些头绪。这少年想来是大家之子,非富即贵,却因为三年前的战争而流落民间,而他的大哥,想必也已命丧沙场,血染边城。
  想起那些含混不清的梦,虽然忘却了前尘过往,但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已深深铭于心中,无法磨灭,他是跟着英持征战沙场的么?这一双手必然沾满血腥,而那其中,又有哪些会熔铸成少年刻骨的仇恨?
  「你……是来找他报仇的么?」夜弦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少年将嘴唇咬出血来,点头道:「若我说是,你会阻止么?」
  「会。」
  夜弦毫不犹豫地答道,少年失声问:「为什么!?」
  夜弦缓缓站起身,抖落衣袍上的草屑,淡淡地道:「因为……我爱他。」
  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的情意,此时清晰而坚定地倾诉出来,说罢,他不再看那少年失色的面庞,转身离去。
  是的,我爱他,刻骨铭心。
 
  带着一身寒气悄然回到房中,夜弦撩开床帐,冷不防被一把拽住手腕,眼前一花,他整个人俯趴在沈英持身上,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
  「去哪儿了?」沈英持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凑向他的颈间嗅了一嗅,道:「有木樨花的香气。」
  夜弦解去外袍,飞快地钻进被子里,老实不客气地将僵冷的四肢贴上对方暖融融的身体,沈英持被激得打了个哆嗦,妥协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半压住他,将夜弦密密实实地拥住,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颈项,低声道:「你就忍心抛下我独伴孤衾冷帐?」
  夜弦被他半真半假的抱怨逗笑了,伸手捧住那俊朗夺人的脸庞,轻道:「当时……我是不是把你也忘了?」
  「嗯。」沈英持低头吻他,含含糊糊地道:「幸好我抓得紧,才没被无情抛弃。」
  胸中满是荡开的浓情蜜意,夜弦柔顺地回应着他的吻,有些话冲到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英持看出他的不自在,邪邪一笑,指尖轻触他发烫的面颊,问:「又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夜弦窘得扭过头不看他,将脸埋入枕中,沈英持哪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抱着他晃来晃去,连哄带诱,非逼着他吐露爱语不可。
  苦盼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要求一些承诺?纵是威武勇猛的大将军,在情爱面前,也不过是一介患得患失的凡人罢了。
  夜弦虽然对他百依百顺,但是从未主动求欢示爱,让沈英持在挫败之余,油然生出美中不足之感。
  何况怀中这人,是他历尽艰辛才得到的无价之宝,早已决意厮守一生。
  夜弦被缠不过,红着脸小声问:「你想听什么?」
  「说你爱我,说你离不开我。」沈英持脸不红气不喘,「说你一辈子都不离开我。」
  夜弦一张脸快滴出血来,嚅嗫了许久,沮丧地道:「让我说这些,还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你……」沈英持瞪了他半晌,苦笑道:「你就不肯说两句好听的?」
  「说什么?」夜弦推开他,翻过身去,拘涩地道:「我对你如何,你感觉不到?非要说出来么?」
  沈英持被噎住了,怔了怔,不禁暗笑自己竟也露出这种小儿女的情态,不过反正面子也没了,干脆耍赖到底,他撑起上身,不死心地追问:「你不会离开我吧?」
  夜弦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若我离开,你会不会天涯海角地寻我出来?」
  「会。」
  沈英持点头,夜弦打个了呵欠,懒洋洋地道:「既是这样,你还啰嗦什么?」
  又被四两拨千斤地带了过去,沈英持又好气又好笑,拉起夜弦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低声道:「以后,可不能再忘了我。」
  夜弦伸臂搂住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肩膀,低低「嗯」了一声,沈英持一颗心都要化开,抱住怀里柔顺的情人,心满意足地沉入梦乡。
 
  京城本是个浮华的地方,豪门大户夜夜笙歌,就连普通百姓,也时常攒下几文,上教坊听个小曲儿,那份惬意自得,远非边陲的苦寒寂寞可比,以往武将回京述职都免不了醉卧温柔乡,舍不得离开,沈英持算是人们眼中的异类了,他出身行伍,性格冷漠刚硬,与那些文官的迂回酸腐格格不入,回京以来,甚少应酬,专心在家缠着夜弦,对于实在推不开的饭局,表现得也十分冷淡,陪酒的艳姬坐到膝盖上他眉毛都不会动一下,让与他相识的官员们暗中咋舌:分明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于是沈大将军专宠一名美男子的闲话越传越热闹,特别是他再一次婉拒了皇帝赐婚,又三天两头告假不上朝,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人们猜也猜得到这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怕是已经积溺成迷、无法自拔了。
  朝臣之间的闲言碎语传到皇帝耳中,都被一笑了之,朱锦恒只要臣子们尽忠尽职,向来懒得管他们的家务事,直到右丞相奏了沈英持一本,说他荒唐淫逸、败坏伦常,勾起了朱锦恒的好奇心,一时兴起,某日早朝之后,摆驾将军府。
 
  「沈爱卿久病不愈,朕着实放心不下。」换了一身便服,朱锦恒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打着探病的幌子,行扰人清静之实。
  沈英持也装得有模有样,恭谨道:「陛下挂心了,臣感激不尽。」
  朱锦恒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比朕还逍遥,王丞相早朝上奏了你一本,抱怨咱们大将军沉迷酒色、荒怠朝务了。」
  沈英持挑挑眉,完全没往心里去——反正他在京城也待不长久,懒得同那些酸迂文人们一般计较。
  夜弦有些尴尬,平时虽足不出户,也知道自己与沈英持的事被朝堂市井之间传为笑谈,他又没有沈大将军那样的厚脸皮,一时如芒在背,俊美的面容带了几分黯然,沈英持给了他个温暖的笑容,眼底尽是满溢的柔情,看得朱锦恒肉麻之余,不禁又羡又嫉。
  啧啧,自己贵为天子,身边珠翠环绕,美人如云,却没有一个让他心动情撩的,后宫里个个端庄娴静,温柔得像春水一般,可是,朱锦恒暗中叹了口气,他要那些死气沉沉的宫妃们做什么?这怦然心动的滋味,九五之尊难道一辈子也尝不到了?
  狭长的双眼微眯了起来,闪动着狐狸般狡猾的光芒,不怀好意地扫了他们几眼,看得沈英持头皮发紧,心知这皇帝的坏心眼又冒出来了,果然,皇帝端着茶杯,笑眯眯地道:「朕听闻前一阵子,三弟带着黎国使者岳承凛到你府上听曲?」
  「确有此事,不敢欺瞒陛下。」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英持决定见招拆招,夜弦听到「黎国」二字时,心头突然有种难言的苦涩,不期然想起那个如月亮一般苍白美丽的少年。
  他知道三年前沈英持曾领兵大败黎国军队,将黎国太子斩于帐下,并一路攻入都城虎堰,使之不得不割地求和,向天朝俯首称臣。
  一场征伐,寥寥数言提起,却总是让他心惊肉跳,说不清是为了谁。
  朱锦恒看出夜弦心神不定,笑道:「那瑞雪也是黎国人,岳承凛可是找她叙旧来的?」
  沈英持的头开始疼了,含含糊糊地答了声是,果然,那皇帝朝他倾过身来,问:「你没把她收房?朕的大将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么?」
  沈英持脸皮抽筋,咬牙答道:「美人虽好,臣却无福消受。」
  「哦?」朱锦恒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上精致的花纹,「可是太座发了虎威?」
  夜弦从神游中拉回意识,半懂不懂地听了这句,更是尴尬得想挖个地缝钻下去,沈英持看出他的恼意,找了个借口替他向皇帝告退,朱锦恒也不为难,挥挥手放行了,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夜弦离开,他笑吟吟地转向沈英持,道:「逗逗都不肯,沈爱卿真是小气呐!」
  沈英持无奈地道,道:「内子脸皮薄,让陛下见笑了。」
  「你们啊……」朱锦恒摇头,「罢了,开春了就带他上任吧,省得在京城里让人指指点点,朕原本懒得管这些事,只是王丞相参奏上来,不好驳他那张老脸,扣你两月薪俸,以示惩戒。」
  「谢陛下成全。」沈英持慌忙谢恩,至于扣两个月薪俸,完全是鸡毛蒜皮的事,不疼不痒。
  「好了。」朱锦恒放下茶杯,摆了摆手,道:「听说整个京城就属你这府里桂花开得最好,沈爱卿陪朕去后园走走,权当散心吧。」
  沈英持岂有不从的道理?于是君臣二人挥退了随从,一边闲聊,一边悠然踱向后花园。
  花事将了,香气愈加浓郁幽深,整个将军府都弥漫在沁人的幽香中,穿过月亮门,芳云满眼,细小的花瓣飘了一地,在水波中浮浮荡荡,秋风吹过,枝头的花儿纷落如雪,沾满了人的衣角发梢。
  朱锦恒深吸了口气,叹道:「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一向意气风发的当朝天子突然觉得寂寞了,特别是看过别人卿卿我我之后,不由得有些伤舂悲秋之意——纵然拥有万里山河,身边却连个能消烦解闷的人都没有,原本比较亲近的三弟这些日子总是与那黎国使者腻在一处,让他这做皇兄的倍感无聊。
  看出皇帝的满腔怨气,沈英持没有点破,道:「臣让人在湖心亭中摆了酒菜,陛下若不嫌弃,小酌几杯也是趣事。」
  朱锦恒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道:「也好,朕真觉得有些饿了。」
  两个人穿过桂树林,朝湖心亭行去,迎面走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看见他们,行了个礼,低头站在道旁,让开通路。
  将军府的新来的家丁没见过皇帝,再加上他一身便装,认不出来也是常理,朱锦恒仍在欣赏着道两旁的桂花,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少年突然发难,抽出一把解腕尖刀朝朱锦恒胸口刺来!
  一国之君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锵啷」一声,那刀落在卵石路上,少年纤细的手腕被沈英持扭在身后,身体被箝制住,神情却平静木然,没有丝毫变化。
  沈英持冷笑一声,一手揭下少年脸上的人皮面具,朱锦恒禁不住低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即使是疼得扭曲的面容依然漂亮得让人屏息,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燃着熊熊怒火朝他瞪过来,杀气腾腾,却诱人得要命,朱锦恒只觉得自己胸口发胀,一颗心狂跳不已。
  「行刺皇帝,罪该斩立决。」沈英持拾起地上的刀、少年脸色煞白,却死咬住嘴唇,在刀光迎向他胸口时也不肯吐半句求饶。
  「慢着!」朱锦恒厉声喝止,从刀下救出一条小命,「这么少见的美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少年的脸色从煞白转成铁青,破口大骂:「你这狗皇帝丧尽天良……」
  沈英持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消音,单膝跪倒,道:「臣用人不察,请陛下降罪。」
  那少年还挣扎着踢打个没完,朱锦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沈爱卿平身,这孩子是什么身分?像是对朕恨之入骨。」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惧色,死命地踢向对面的皇帝陛下,沈英持把他向后拖,避免了朱锦恒被踢断命根子的惨事,单手制住那小鬼的动作,道:「他是黎国的二皇子,炽月。」
 
  片刻的惊愕过后,朱锦恒很快恢复了君王的冷静威严,沉吟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黎国的二皇子潜入将军府意图行刺天朝皇帝,这事一旦走漏风声,两国再度开战在所难免,朱锦恒在位三年,早已没有才登基时的凌厉尖锐,作风稳重了不少,再看对方那美丽无双的容貌,油然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一般的不舍。
  不过他可没忘了这小鬼凶悍得很,瞪他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沈英持扯下炽月的发带,将他双手捆在身后,道:「陛下不必忧虑,此事微臣万万不会张扬出去,要杀要剐,但凭陛下一句话。」
  「不可。」朱锦恒下意识地阻拦,一手抬起炽月的下巴,问:「你想死还是想活?不想死就摇摇头。」
  被点了哑穴的少年无法出声,张口朝皇帝的手腕咬去,沈英持一掌砍向他的后颈,打昏了这个屡屡冒犯天威的小鬼,摇头道:「陛下,恕臣直言,此人性情乖张暴戾,不宜常伴君侧。」
  皇帝的心思他看出几分,无疑是见色起心,对炽月有了绮念,看那眼神,活像要一口吃了人家。
  炽月软绵绵地倒下去,朱锦恒伸手将他揽在身前,阴着一张脸,道:「朕自有分寸,沈爱卿不必多言了。」
  说罢,他拦腰抱起炽月,用衣袖挡住少年的脸,道:「朕要带他回宫,从今日起,他就是朕的人,不再是什么二皇子!」
  沈英持垂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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