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作者:宫前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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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都在里边摆着嘛。”我揶揄他的懒惰。
“全都吃不成唉!”他有点气急败坏,看样子是连早饭都没吃,真饿坏了。
我站在厨房门口抄着手看着他乐:“肯帮忙呢,就十五分钟开饭;不帮忙呢,就再饿半个小时。”
他立刻开始挽袖子:“要我做什么你说。”
嗯,孺子可教。
两个人动手,很快饭菜就上了桌。沈万安吃了两碗还不够,又要添第三碗。我惊叹,难道真得收他的伙食费不成?这么好的胃口,我可供养不起。第三碗终于喂饱了他,听见他心满意足的打着嗝说:“你这连白米饭都比咱们院食堂的好吃。”
我无语。
看样子他在家是不怎么开伙的,完全不会辨别食材的优劣,不然他怎么胆敢把食堂那种大锅饭和我这小灶相媲美。我嘴上却要谦虚:“你这是饿的了。其实差不多的。”
“是么?”他狐疑的嗅嗅空饭碗。
看着挺灵醒的一个人,原来这么好骗。
没料到打这以后,家里食材消失的速度让我瞠目。
沈万安虽然不会做饭,却嘴馋的不行。一旦冰箱里储备的东西投其所好,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吵吵着让我赶紧做。能凑在一起吃饭并不容易,我和沈万安都是翘首以盼。听说他甚至给他们妇科的住院总小马施压,让她在给大家排班的时候和产科住院总多商量,尽量把他的休息时间安排的和我这边重叠起来。现在整个妇产大病区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他是我的好基友,连主任都奇怪我俩怎么一夕之间就好得像穿了一条裤子,怄得我半死。
其实真的只是为了吃饭而已,压根与基情无关。
两个人开伙,远比单人做饭好办,不仅能吃到更多的品种,还不太会剩饭,顿顿都能吃到新鲜的。食材的采买也很方便,不至于每次去菜市场只买一根葱两头蒜三颗土豆半斤肉,被菜市场的大妈不待见。
两个人一起吃饭,就餐的感觉也更正式。单人独吃是维持生存最低需求,双人对吃顿时就升级成了生活享受。所以沈万安说,自从搭伴儿吃饭,他的生活质量有了质的飞跃,直接从温饱跨越小康跳转到了富足。
沈万安是个肉食动物,遇上了他,家禽家畜真算是死得其所,能吃的尸骨全部拆分落肚,一点也不浪费。我把他的肠胃比喻成个焚尸炉,他就回敬我说我吃饭都不会挑食简直就是个垃圾桶。我俩一起吃饭就好比是台风过境,扫荡过后一片荒芜。无论桌子上的菜品多丰盛,全数吃光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其实做医生的吃相都不怎么好,对吃的东西也都不太挑剔。在手术室,站过整整一个上午后,肝糖原几乎告罄,为了安抚造反的五脏庙,午饭都是倒进嘴去的。到了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遇上新病人入院,妇产科比较特殊,除了一般的普通查体外,入院的几乎都要做妇科或者产科检查。为了避免饭吃到一半就不得不去看人下体,也是争分夺秒胡乱塞东西进喉咙。至于门诊,那更是每个医生的噩梦。吃饭时间不能保证不说,吃的时候还不能喝水,不然等到下午病人大波涌来的时候你频频跑厕所,不被骂死才怪。
所以现在时不时能这样吃一顿,沈万安心满意足。而我所期求的,其实也不过如此。
乙丑年二月初二 龙抬头 小雨
今年是十龙治水,按理说该有点旱情,结果从刚出了正月就开始零星落雨。
心情多少会受到阴霾天的影响。晚上下了班,我慢吞吞往家走,路上经过点心店,买了个6吋的蛋糕给自己。
回到家,总算屋子里还能有个活人招呼一声给点安慰。沈万安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了,睡眼惺忪的钻出屋子。他上午下的夜班,看样子是一觉睡到这会儿刚刚醒。
“又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他饶有兴味的盯着我手里的蛋糕盒子。
我递给他,他接过来放在客厅茶几上迫不及待的打开。
蛋糕上什么花样也没有,四四方方的蛋糕胚,铺着平平整整一层巧克力酱,没有奶油花没有水果装饰也没有那俗不可耐却无人不用的四字祝福。
沈万安抬头看我,他很敏锐的觉察出这个蛋糕有些什么地方不寻常。
我一块儿坐下来,递给他桌上的餐刀。
沈万安接过去,刀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把玩:“今天你生日?”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给他看。
生日这东西,小时候想过想得要死却没人理会,一心发狠想着长大了就天天给自己过生日。等真的长大了,买回来了那个花里胡哨的奶油蛋糕,吹熄全部蜡烛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无比空虚可笑。一样的形影相吊一样的无人过问,何必还要记得今天呢,可惜总还是记着这一天,总也忘不掉这一天曾经一家三口围坐桌前的那个泡影。然而到了现在,过生日已经变相成为了纯粹的满足口腹之欲,买个喜欢吃的点心而已,与温馨毫无关联。
“真的?”沈万安很惊讶,“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你提过。没想到你还挺闷骚!给自己弄这么小资情调的东西庆贺。”
我笑出来。原来在外人看,这墓碑一样的蛋糕竟很有文艺范儿。
“这家的甜点不错,来吧。”我指指蛋糕示意他来切。
沈万安手起刀落:“我都快有五六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今儿托寿星公的福,为人民服务一回。”
“你生日哪天?等到了日子我也给你整一个回来。”我接过他递来的一大块,用叉子挑着,并没有太大的胃口。
“8月12号,我喜欢芒果慕斯的,你可得记着啊。”他一边大嚼一边冲我眯眼乐,三口两口吃完自己那块问:“晚上有什么余兴节目没?”
“出去打个野食儿。”我戏谑。
沈万安完全不信:“就你?”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
“那你打算去哪?”
我被问得卡住了,还真没被人问到过这么深入的地步,以前每当我扮出猥琐相之后,其他人要么换上会意的淫笑要么立刻就退避三舍。
“嘁!果然是个嘴把式。”沈万安立刻发现我在扯谎,“别看你一天到晚情圣似的跟那帮子护士神侃,我还真没发现你和谁搅在一起胡搞过。难不成你是在放烟雾弹?”
我警铃大作,努力坚持嬉皮笑脸:“没办法,我不喜欢啃窝边草。俗话说单嫖双赌,你不会想和我一起去吧。”
沈万安瞥了我一眼,继续追问:“那你晚上还打算回来么?”
我又卡住了。
和沈万安同居的弊端第一次显现出来,我的行程完全暴露在他的观察下,巨细靡遗。甚至连去科里借宿都有很大的比率露馅,我快抓狂了。
照理说,要是真找到个流莺浪蝶,我应该领人回家或者在外边开房。不过要我在自己生日当天放着家里干净舒适的大床不睡,到外边掏冤枉钱住酒店,实在是不甘心。而要我当着沈万安的面领个男人回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强大的神经。向同事出柜弄不好就是灭顶之灾,也许会直接威胁到我的工作和生活,宁可在外冻一夜也不敢冒这种险。
于是我说:“我从来不带床伴回来过夜。况且带人回来整得动静大了,对你也不仁道。”
这也是实情。
“那我可以睡你的大床了?”沈万安突然眉开眼笑。
我顿时气结——他在这等着我呢啊!好好好,沈万安,你算把我给绕进去了。
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出了家门,我站了一会儿,琢磨着能去哪,最后还是打算去找陈寿。
自从和陈寿有过那一回鱼水之欢,我再没去过曼哈顿。几次路过,想想连见了面打招呼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也就不好进那个门了。他是个很好的情人,却不是个长远的伴侣人选,他入幕之宾人数众多品类繁杂,我不太能接受那么混乱的过去和一如既往混乱的现在,所以我们搭班过日子的可能性是零。不管他对我抱着怎样一种心思,我都无法给予对等的回应。
不过像今天这情况,他那倒是个好去处。
进门的时候是小梁迎上来招呼,没见陈寿,我悄悄松了那根绷紧的弦。
店里光线昏暗乐声柔和,我点了壶茶,要了个卡座,避开乱七八糟的人群坐定下来看存在手机里的小说,但是注意力很难放在故事里。
真实的生活永远比虚构的桥段狗血精彩,我并不愿在今天这个时刻回想起那些诛心旧事,奈何一个人闲坐,很难不惹起万千思绪。
父母的婚变始于我12岁,那时候家里天天都在吵,有时候还动手。谁亏谁谁欠谁谁该给谁家老人多少钱谁在谁家什么事上不肯出力。我那时候不明白家里倒底怎么了,在屋里安静老实的像条狗,看着这个那个的脸色陪小心。
该离婚的总要离,不会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离了也好,从此就不吵不闹了。不幸的是,父母两家的四个老人全都糊涂不晓事。
一开始,奶奶爷爷外公外婆抢着要我,好像我是份贵重财产。他们又开始天天吵,闹得不可开交。两家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妥协,互相指责对方的儿女。从没人想过,我也是个活人不是块木头,他们骂的哪一句不是在说我的亲生父母,我听着心里什么滋味儿。后来,我父母几乎同时有了各自的二胎,四个老人突然发现原来有更省心的替代品可以代替我,就都借口要看管幼小的孩子,开始把我踢来踢去。为了给别人锦上添花,他们抢夺去我仅有的褴褛,好吃的好玩的全被藏起来留给了新孙子,处处防备着我。我突然变成了家里的内贼。多余的人总归碍事碍眼,虽不至于虐待,但我的日子必然不会再好过。从允许寄宿的第一个学期起,我就再也没有了家。
再之后,他们说起我,都觉得我在外学得不听话不懂事不如以前好管教了。其实我只是被至亲之人的炎凉丑态冷了心,不再觉得那是我的家人。
一壶茶续过了几次水后渐渐淡得无味。我看了看表,觉得在外逗留的足够久,回去可以向沈万安交差了。
叫来侍应生结账,结果他告诉我说:“我们老板已经给您免单了。”我连忙抬眼四处找陈寿的影子。侍应生知道我在找谁,他又说:“老板在后边,他说您如果想见他,让我领您进去。”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见见陈寿。
他能交代免单一定是已经知道我来了店里,故意避而不见,大约是料到了贸然见面我会尴尬。这样体贴的行为,不去致谢是失礼的,我觉得还是应该至少去打个招呼。
这还是头一次进“曼哈顿”的后宅,白墙灰瓦的中式庭院与酒吧前厅前卫时尚的现代风格迥然不同,让人心神为之一爽。陈寿的品味本让人十分欣赏,只是这样的声色场所,难免有春宫画败坏胃口,穿堂过室时我瞥见墙上的宣淫之作,暗暗惋惜这上好的院落被糟蹋了。
陈寿正在东厢房里和一个客人对酌,言谈甚欢,见我来了,另摆出杯子来斟上好酒。
那客人一副好身材,长着南方人的相貌,一张白净的脸,五官端正。只是一对双眼皮层层叠叠,配上两个肿泡眼袋,显现出酒色过度的样子。没等走近,他就已经在我身上上下浏览了一番,变得喜眉笑眼。打了招呼握过手,他骨头都轻了三两,几乎按捺不住要上下其手了。
我没碰陈寿倒给我的酒。陈寿和那位客人显然有着超友谊的关系,我怕陈寿和他的交情好过和我的奸情,偷着在我酒里下东西。虽然这多少有点杞人忧天,但在夜店里,藏污纳垢什么事情都有,总归小心没大错。以前在妇科门诊的时候接诊过在酒吧被迷奸致孕的少女,感谢老天爷我没这种顾虑,可我也不希望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占便宜,惹上整天在电线杆上贴广告的那些病。
“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陈寿有两三分醉意,乜斜着眼睛看我,“晚上还回去么?”
我皱眉。很反感他在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如此的不尊重,况且在场的还是这么一个东西。
“小梁没告诉我你在店里,买单的时候才知道。本来也打算走了,打个招呼就回去。”我尽量客气的告辞。
“着什么急,”陈寿拦阻我,“今天难得袁总过来,晚上一起去吃个宵夜?”
我再次皱眉,陈寿今天像只发春的猫,他莫不然还打着3P的主意?我不寒而栗,说什么一直留意我,其实也就是跟留意一道可口的菜没两样吧,亏我还认真考虑过和这个人搭伴儿过日子,真是脑子进水了。我不由得语气里带上了讥讽:“这次来忘了提前预约,下次会记得的,省得陈老板日程不好安排。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我欠了欠身,转头离开。
我走得很快,心里多少有点恶心。陈寿那说法像是拿我当成了个□□ boy,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人呢。
走到穿堂门里的时候,陈寿从后边追上来拉住我,恶狠狠的问:“你连我的电话都没要过,拿什么预约?”
我没料到他像变脸似的换了这样的口气对我,有点愣神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扳住我的头猛的吻下来。
这个吻来得激烈突然,唇齿间蓦然就全是他的味道,霸道蛮横,根本感觉不到温柔。这更像是兽类在确认自己的领地,我忍不住的想:还好他不会往我身上撒尿做标记。
对于这个吻,我只是接受,并耐心等待结束。我知道,没有回应他是长久不了的。
其实他的潜台词没说错,我从没想要过他的电话,也从不愿他真正介入我的生活。陈寿有太多的脸,商人的、恶人的、友人的、情人的……我分不清哪张才是他面具下的本来面目,不敢轻易接纳他。比如这回,我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到我不能容忍他的放浪形骸后故意换上的这么一副认真谈情的架势来试图挽留我。
他终于放开了我的嘴,却不放手,直勾勾看着我,眼睛里有些东西我弄不懂。
“温饱思淫欲,你今天吃撑着了吧。”我冷笑。
有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伤痛。可下一刻,我确定那是我的幻觉。
“谁让你叫床叫得那么好,我还没玩儿够呢。”他也冷笑,从我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来,一边存号码一边说,“万一要‘用’到我,还是留个联系方式方便些。不要像今天这样撞破我的好事。”
他把“用”字念得很重,一听就知道他另有所指。
我愠怒着静候他存完号码把手机还给我。他高出我一个头去,拉拉扯扯起来,我根本沾不着光。
他用我的手机拨他的号码,接通,挂断,然后什么也不说,再把手机塞回我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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