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艳殇-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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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跟我去军营里看看吧。”他不放心军士们的训练,在这件事上儿子还帮了些忙,从陆军讲武堂上学到的东西都用在了实处,以前他从来没在意过,出操,例行的训练都很松懈,现在大战将即更要抓紧才是。
沈钺之扶正了军帽,跟着父亲出了屋,来到了门外的操场上,一队队的士兵正在空场上操练,不远处的打靶场也忙忙碌碌的,看上去总算是像一支正规军的样子了。
沈慕函手下的兄弟大多是东北河北招募来的,以前多是农民和穷苦人,大部分都是文盲,更谈不上什么战略眼光和执行力,靠的都是几年来在一起碰撞出的“义气”,但这显然是不行的,在战斗中这种无组织,无纪律性的缺点暴露无遗,他的队伍需要统一化的训练,而教官就让自己的儿子来担任好了,只是现在钺之还没能让兄弟们信服,这是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合的,他不着急,只是怕钺之失去信心。
“你先不要直接插手他们的训练,先把这些团长,营长搞定,然后我再出面叫他们和你开个会,把你的训练计划提出来,这样他们也比较好接受。”他边走边说,钺之和大儿子不同,总喜欢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特别知道什么样的场合说怎样的话,剑华则喜欢默默的做听众,私下里悄悄的提醒他,也算是各有优劣吧。
“我已经和几个军官私下里吃过饭了,大哥和他们的关系不错,所以他们冲着大哥的面子也是支持我的,其他的我会慢慢的相处。”他觉着这并不是难事,虽然这实在是个装腔作势的苦差事,但他也只能咬着牙干下去。
星期六下午五点多,庆乐戏院门口停下了一辆洋车,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着灰蓝色缎子长衫的年轻男子,他买了今晚《拜月亭》的戏票,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走进了戏园大门内。
虽是故地重游,但他却已是另一番样貌了。
佟福来提着长衫的下摆,上了楼坐到了走廊拐角的一个位置上,点了一壶大叶茶和两盘点心,随后就像其他戏迷一样边吃东西边等着六点钟的大戏开演。
他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茶,朝楼下的戏台上望去,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啥也不懂的洋车夫,而现在却已是佟家的二少爷,天禹的爹了,三百多个日夜,回想起来就好似昨天一般……
晚上八点多,这一天的《拜月亭》算是顺利的演完了,这种喜气洋洋的戏码在如今的年月倒是很受欢迎,吴璧凌的班子这边唱着《拜月亭》,另一边的天乐园却在演《苏三》,挑大梁的便是后起之秀小慧。
下戏之后,大家伙儿都在后台卸妆,吴璧凌刚洗完脸就看到一身戎装的沈钺之走了进来。
“沈老板!”管事的老王认出了他,高兴的走过去问好。
“老王,我今天是来请大家吃饭的,可别叫我沈老板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还不如叫他沈中尉的好。
“钺之,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吴老板示意让他坐到自己边上,看来今晚他又要晚回家了,还好没有约藤田,不然又会被那家伙抱怨了。
“早说了要请大家吃饭的,今天正好没有别的安排就过来了。”他坐下,老王马上给他端来了茶,还乐呵呵的说道:“您说巧不巧,我刚才还在二楼的雅座见到福来了呢。”
“福来?”沈钺之的心脏像是被蜜蜂给蛰了一下似的,差点从椅子上兴奋的跳起来。福来怎么可能在北京,会不会是老王认错人了?
吴璧凌也很吃惊:“老王,他人呢?”
“他说去天乐园找小慧,一会儿就过来。”老王说道,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福来穿上好衣服就变成了阔少爷,就连说话的口吻和姿态都变了,整个人充满了自信,但眼神却依然是那么的温和。
“他怎么会来北京?”钺之愣楞的自语,他在考虑要不要亲自到天乐园去找福来,可又怕和福来岔开,只好耐着性子老老实实的坐着等。
璧凌低声说:“大概是来玩儿的吧,他可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沈钺之捏着手指,垂着头思忖了半天,还是对梨园小生说道:“我去天乐园找他们好了,要是福来和我走岔了,一定让他等我。”他说完就要起身离开,但佟福来却已经和小慧有说有笑的从门外走进来了。
当福来看到沈钺之的瞬间之时,就像是被一根红线给牵住了似的,移不开视线,他的眼瞳中映出了这个男人俊美的容貌和健硕的身形,那些个火热的夜晚和温存的甜言蜜语依稀在他脑海中闪过,这恍若梦境的重逢让他呼吸急促,心跳不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只能泰然处之,而且他们也不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
“沈大哥,我听小慧说你在北京,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因为人家年长五岁,现在他们又不是雇佣关系了,所以称大哥较为合适。
钺之的目光黏在了佟家二少爷身上,福来变得更好看了,比从前更有韵味儿就想朵盛开的橙色君子兰,他身上的美不似吴璧凌那般招摇,妖媚,而是温润如水,暖融融平易近人的,细细品味自会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我刚要去找你们,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饭,我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了。”他说道,可看到福来和小慧亲密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嫉妒起来,莫非自己还比不上这小丫头?
小慧看到自己的“恩师”和前老板,也很高兴,她笑盈盈的上前说道:“沈大哥,我前两天还想吴老板抱怨您不来找我们喝酒呢,今天您得多喝几杯,大家伙儿都没喝着您的喜酒,您今天可得补上。”她觉得沈老板变成神气的军官更有男人的魅力,她倒是更喜欢现在的沈钺之,而不是那个整天忙着勾三搭四的花花公子。
沈钺之爽朗的一笑:“好,我自然是要多喝的,只不过我酒量不好,各位点到为止吧?”他的目的可不光是为了喝酒,还得让璧凌帮自己打探点儿消息。
福来把手里提着的箱子放到桌上,对戏班子里的人说道:“这次我给大家带了点儿土产过来,请大伙儿尝尝。”说完就把里面的东西分给了每个人,但他却知道身后的男人在盯着自己,那视线仿佛能把自己的衣衫烧穿似的,让他坐立不安,踌躇不已。
吴璧凌来到沈钺之边上,贴着他的耳轮说道:“这下你的相思病有救了。”
他苦涩的一笑,但却觉得眼前的福来变得有些让他不敢随意轻薄了,他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总之这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55倍加珍视无比疼惜
看着福来给大家分礼物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沈钺之却在暗暗叹息,他们这算是意外的重逢吧?但往昔美妙的回忆撞击着他灰暗的世界,他枯萎的心灵又重新鲜活而美好了,但这快乐的时光却注定是短暂的。
随后;一行十来个人便到了正阳楼吃涮肉,坐了满满的两桌。
沈钺之给大家敬了一圈酒之后;才回到了座位上;他的左边坐着吴璧凌;右边便是佟福来,他倒是落得个左拥右抱的好位置,只可惜哪个都不属于他了。
福来表面上若无其事,还偶尔和小慧聊天,但心里却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儿,他想起母亲和父亲反复叮嘱自己的话,一定不能把有了天禹的事儿告诉沈钺之,尤其是父亲,已经完全把天禹当成了佟家的孙子,万一让沈家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恐怕会掀起无尽的波澜,把两家人的平静日子都搅合乱了,更何况,钺之已经有了个知书达理的贤妻。
“佟大哥,你在南方还适应么?”小慧好奇的问,她听说江浙一带乃是鱼米之乡,富庶美丽,但长这么大她除了去过几次天津参加堂会都还没到过远地方呢。
“还好,不过总是惦记着北京,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呢。”眼前的姑娘更加自信成熟了,不再是那个因为示爱被拒而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了。
她放下筷子带着向往之情说道:“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南方看看。”她现在算是有了点儿名气,以后要是有机会也会像那些梨园前辈一样去上海唱戏,她现在只想把戏唱好,成为大红大紫的角儿,这已然成了她的生存目标了。
看到福来不理会自己,沈钺之只得和吴璧凌说话去了,他咬着耳朵对梨园小生说道:“帮我留意下城里的消息,你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接触多,可能会比我们早听到风声的。”
璧凌一边夹菜一边淡然的说:“嗯我会留心的。”他大概知道钺之想打听什么,但他的朋友中少有混迹军中的人物,商贾居多,不过这些油头滑脑的商人也是有很多消息渠道的,他们偶尔会在饭局中透露一些。
“我和我爹住在西四,晚上一般都在,有时间过去喝茶吧?”他说完又瞧了眼身边的福来,对方似乎也有心事,对满桌的酒菜似乎毫无兴趣,只是偶尔会夹两口菜尝尝。等会儿吃了饭,他一定要单独和对方聊聊。
“行。”吴老板知道他可能没什么时间,除了陪着家人老婆,还得应付藤田那匹饿狼,他都□乏术了。
饭差不多吃到了十一点,大家才相继散去,先把小慧送进院门,沈钺之才转身对福来说:“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佟家二少爷淡然一笑:“你挑地方吧。”他也想和这个男人多说说话,虽然他们现在能谈及的话题好像已经不多了。
“要是去我家呢?”沈钺之也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但他却真的很想这么做,现在他就住在福来母子两人以前住的东屋,北房让给父亲了,不过父亲睡得比较早,应该不会知道他带人回去过夜的,而且老爹也不会管这种事的。
福来却很淡定的答道:“到你那儿会聊太晚的,还是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吧。”他婉转的回绝了此人的邀约,回西四的小院和沈老板旧梦重温?弄不好他又会怀上,他明年就要去陆军学校了,再生孩子父亲一定会暴怒的。而且人家已经有老婆了,他可不能当“狐狸精”,再说也没这么丑的狐狸精吧?
钺之倒没急没恼,只好乖乖接受:“好,附近有个打烊很晚的饭馆。”
他带着福来穿过胡同,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琉璃厂,这里有个专做面条的小店,门脸不大但是味道还不错。
两人要了一壶茶,几个凉菜,便坐到了角落里边吃边聊。
“你怎么突然回北京了?”沈钺之问。
“刚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二来是帮我母亲来买药的,同仁堂的大活络丹南方不多见。”他自然不能说是父亲过来办事的,更何况沈某人还是奉系的军官,老子还是个军长。
“哦要呆多久?”就算今晚没机会,那他至少可以奢望明晚后晚吧?虽然这么想很无耻,龌龊,可这真的是他内心的渴望,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不超过半月就要回去。”他吃着只有津京地区才有的心儿里美萝卜,觉得还是这个味儿地道,虽然南方的蔬菜更多,但萝卜却没有这般甜脆可口。
“你住哪里,过会儿我送你回去。”他觉着送福来回去是自己的义务,但人家可不是吴璧凌那样需要人来呵护的“小娘们儿”,至少看上去是个极为硬朗普通的男人。
“湖广会馆,不用送了,我又不是大姑娘。”福来笑笑,但心里却有几分开心,看来钺之还没有忘了自己,还是那么的细心体贴。
“你有没有找个姑娘做情人?”沈钺之随口一问,佟先生应该会安排婚事给福来吧,虽然这位身子特殊,可总也算半个男人,不会耽误结婚生孩子的。
“没有,我忙着学习,没时间考虑,我爹说等我从陆军学校毕业了就给我安排婚事,现在不急。”父亲已经郑重其事的和他谈过了,会找个品貌端正的女子给他做媳妇儿,帮着抚养天禹,男人不结婚不行,那样根本没办法在社会上立足,而且也必须有个女人为他操持家务,以后他跟着父亲南征北战,把儿子和母亲独自留在家中,没人照顾他们总是不行的,他会放不下心的。
沈钺之把筷子停在半空中,惆怅的叹道:“还是从前好,咱两都无牵无挂,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福来只是望着他没搭话,静静的喝着茶,他明白这个男人的苦衷。
沈中尉放下筷子,凝望着福来秀气的面庞,小声问:“没和别人睡吧?”
他默默摇头。
钺之很开心,傻笑了一会儿,便自顾自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跟别人。”福来还是他的,至少曾经是他的,往后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
“沈大哥,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么,经常写信,互相说说心事,偶尔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不过电话费实在是太贵了。”他旁敲侧击的提醒人家别再胡思乱想,他们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为所欲为了。
沈钺之板着脸道:“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就算是打电话也没见面好。”他也要耍耍脾气的,因为再不耍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有机会了。
“只要有时间我会回北京的。”福来觉着他在情绪承诺,但有时候人就得说些善意的谎言,而且只要目的是好的就不算谎言,至少母亲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沈中尉“呵呵”一笑:“你也学会说谎了。”钱能改变一个人,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对于福来的改变他就无法欣然接受。
佟二少爷又沉默了,好半天才温和的问:“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吧?”他希望能有个人能细致入微的照顾沈钺之,就算他们这辈子只是朋友,此人也是他儿子的亲爹,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了。
他答道:“是,贤惠温柔,而且我要当爹了。”这算是一年多来最让他高兴的事儿,原来有孩子是这么的幸福,他都快等不及了。
福来的眉头微微一颤,马上就挤出了笑容:“恭喜了,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儿。”但他心头却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天禹是他的儿子,管他叫爹,他就不应该有过多的奢望了,而且他和沈大哥早就已经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虽然偶尔会像现在一样停下来小聚一番,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