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域2-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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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光阴翻过去,天气又逐见炙热起来,邱石日夜思盼终了的秋阳那大学生活终于在改革开放的大浪潮中结束了。
知道秋阳这次回来,邱石装病跟厂里骗了个假,不为别的,只想着跟秋阳好生玩儿几天,这边这么想着倒也没觉着秋阳心里藏着事,只顾两人浓情蜜意花前月下的。
秋阳却似乎并不十分乐意这样的相聚,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开口说出国的事,他深知这话不能轻易开口,直担心邱石不依不饶他。凭良心想,与邱石在一块儿这些年,从来都是邱石无条件迁就自己。之前为了大学稀里糊涂就活生生分开了三年,这还没怎么聚,又要散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能供他这么挥霍,想到这儿不禁便更觉忧郁了些。
虽心里哽着心事,但也照样装着无忧无愁陪邱石走东窜西游山玩水。大前日去了竹海,前天去了桐寿县看老乔,呆了两天,今早才回家来。隔天下午,邱石玩兴不减,又带着秋阳他了游泳馆,然后在小馆子里吃了晚饭,再看了场电影,散场时已经夜深了。回来的路上,两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信口闲聊着家常。
秋阳此时感觉有股气一直憋在胸口出不来,面对邱石这轻松自在的侃侃而谈,他实在不忍告诉他这个消息。出国的手续一个礼拜前就已经下来了,机票也已经买好了,14号那天他便要踏上飞往英国的飞机,也许自此之后两人便后会无期。他反复在心里预演着该如何抛出这个对于两人来说如同噩耗一般的消息,同时,他也侥幸地假设邱石会像当年高考回家一样全力支持他。一直都在沉默他,终于在邱石的询问下,开了口。
邱石看秋阳走了神儿,便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秋阳站定后,双眼直视着邱石的脸,说:“我,可能,得离开这儿一阵儿。”
邱石那兴奋的样子依旧挂在脸上,问:“去哪儿啊?”
秋阳犹犹豫豫地回道:“有点远。”
邱石笑着问:“去几天?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说不准。可能……得好几年吧……”
邱石终于意识到了这次谈话的严重性,他立刻拉下脸来,闷声问:“你要去哪儿?”
“英国。”
“英国!去那儿干嘛?”
“姑妈打算让我去……继续念书……”
邱石慌乱起来了,他知道秋阳没有跟他开玩笑,而且对方也从来不开任何形式的玩笑。这认真的态度让更加真实地了解这信息的意义。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那你怎么想的?”
“签证已经办下来了……机票也买了,12号到北京,14号上飞机。”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消息的?”
“去年……二姑回来的时候就说好的。”
“去年!那你现在才跟我说?”
“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走的。我早说了,可能……就走不了了。”
“那你都已经决定了,现在还来跟我说什么。”他开始嚷嚷起来,“你到了时候直接走人,消失就行了,现在来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让我跟你彻底断了吗?”
“你吼什么。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商量!不是都定了吗,这叫商量吗?”
“石头,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我必须这么做,我们再这么下去会出事儿的。”
“能出什么事儿?我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可别人不这么想
!”
“你管别人怎么想,我们又不是为别人活着的。”
“那你妈呢?我们家里的人呢?”
邱石靠到墙上沉默了,他紧紧地捏着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秋阳心力交瘁地望着那背影,说:“我也不想……就这么走。可是我们必须要用符合别人生活的模式来作我们的掩饰,起码这不会让我们的家人失望。”
邱石有气无力地问:“掩饰?那你想怎么样?一走了之,以后就什么都不会想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你那样。”
“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而且,我又没说一定不回来,当初高考离开冈坝的时候我就说过,不管在哪,不管多远,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可你这次走得更远了,远得我怎么都盼不到的地方。”
“只要你心里头有我,多远都不算什么。”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先结婚吧。”
邱石惊讶地回头看着他,就好像是听闻到了一个极度可笑的消息一样。
秋阳诚恳地说:“石头,找个女人结婚吧。我走了,你需要一个人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填充我的生活就没事了?就能把过去咱们的那些日子忘了吗?”
“我没有要你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算你我都结了婚,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去旅馆,去歌乐山,甚至一起回冈坝去。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婚姻,这是让我们有机会在一起的最好方式。”
这些话并不能打动邱石,只促使他反复思考,怯生生地去领悟了其中的道理。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他们的特殊而改变固有的态度,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屈服,否则援朝的结局就是一个非常实际的范例,警示他们的处境有多险恶。
“那你呢?”邱石意思是,你也会结婚吗?
秋阳不敢回答他,他不能做任何的承诺和保证,只是默默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吗?从我记事起,就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在认识你之前,生活给我最深刻的形态就是不幸的。各种你可以想到的困难几乎充斥着我们生活中的全部内容。我妈为了找我爸爸,孤独了大半生。所以,我很珍惜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求其是你。我不敢设想如果这些仅仅是一个梦,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又把这一切从我身边夺走了。我怕,真的很害怕。甚至我常常一个人睡着了会被自己的怀疑给突然惊醒,因为我觉得很不真实,越是感觉到幸福就越不真实。”
看着秋阳眼眶中的泪,邱石最终妥协了。他们的压力如同一块巨石一直架在他们肩上,怎么都卸不下来,如果再这么缠下去只怕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崩溃。
邱石蹲在墙根下,安静了数分钟,忽然
间想明白了什么,于是抬起头又用那独属于他的乐观笑容,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秋阳哭了,眼泪在那灯光下晕开一层薄薄的光亮,他看着面前的人,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被一直钢锥扎进心口,无法言喻这深恶痛绝的伤感。
数日后,秋阳按照行程前往了远在地球另一边的英国。邱石在厂里上班没有去送他,他也没有打算去送。只是把自己埋进了忙碌的工作中,清空了脑子的所有的杂念,就好像秋阳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第五章。逐流11
时间彻底地慢了下来。
在邱石的意识中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冈坝那段孤独的日子,等待,又变成了他生活的目标。然而与之不同的是,这遥不可及的距离将未来的所有可能和想象都一扫而空。缓缓的,精神开始虚空了,回忆成为支撑他继续活着的唯一动力。别人走不进他的世界,他也跨不出自己的世界。就只是每天像个没魂儿的人,话变少了,也不笑了。整个人的状态开始渐渐枯萎,彻彻底底地迷失。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变化的起源,也想象不到他精神里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母亲一度为此焦虑不已,无数的谈心都以儿子那颓废的缄默而失败。
日子长了,生活仍旧继续上演着平凡而又琐碎的,甚至是不值得记忆的事。邱石似乎很善于修复自己的心情,周围的人也让他无从逃避自己本能地忘却秋阳的离去带给他的那些忧伤,他毕竟是个乐观主义者,似乎世界仍旧充满希望,哪怕秋阳从出国之后没有给他来过一封信。
一年年的春夏秋冬从没有改变它的轨道,时候到了,花就开了,时候到了,知了叫了,时候到了,红叶落了,时候到了,就盼着下雪了。可是在山城很少会下雪,即使下,也只是零星地飘一点,到地上就成了水,污秽不堪的,一点都不美。
正月之前,邱石去看了秋阳的母亲,还买了好些滋补的药材食物,然后又在那家里替她打扫了屋子,还是纺织厂分给她的那个小单间。邱石这两年又给这小屋里添置了些新家具,秋阳的母亲最初很抗拒这样的照顾,可无奈犟不过邱石的坚持便妥了协,也不再说什么。从这些无微不至的行动来看,似乎邱石比秋阳更像一个儿子,他虽不至于心细,但却着实孝顺,所以寇婉婷也便在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可她始终不能忘记曾经丈夫留下的那份信里的内容,不由衷的,她对邱石的生父或多或少总存在一些些积怨,虽人已不再,也不得再见他,但看见邱石就如同看到四安一样,理智一再强调上一辈的是非恩怨跟这些孩子无关,但她却怎么都不能豁达接受曾经遭受的伤害。所以,她从没有对邱石笑过,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情,只感觉邱石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多余和荒废。
同样在沈雪英那里,邱石亦是如此行事,对人豁达礼貌,时又开朗健谈,常逗得沈雪英夫妻俩合不拢嘴,这家人里没一个不喜欢他的,就好像他父亲未能完成的事,都让他这个做儿子来补偿尽了。
秋阳去了英国之后,便断了很长时间的联系,直到沈雪英家里装上了电话,这才得以知晓了秋阳的近况。
年尾腊月初六
,一早就显出了个晴好的天气,虽是寒冷,但阳光却极好得像是春天一样。汉飞从部队探亲回家已经有几天,沈雪英请了邱石来家里和儿子见面,心想这关系怎么算来都是一家子兄弟,怎么也该见见才是,而且汉飞这次还带着自己认识了半年的对象席娟,更是需要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才热闹。
这家里其乐融融的,着实是一派幸福的光景。寇婉婷和沈雪英在厨房里弄着菜,梁栋陪着儿子,未来的儿媳,还有邱石在客厅里聊家常,说着那些老宅子里的事儿,又讲到青石镇的别院,几人商量着这个夏天要去那儿看看,计划重修故宅。
话题刚聊得兴起,突然铃声特别聒噪得响亮起来,梁栋挪了挪身子,顺手接起电话。
这边几个年轻人正说得欢畅,就冷不防地听见梁栋冲着厨房喊:“婉婷,快来。秋阳来电话了。”
邱石似乎是被电击了一样,随之木讷不动地看着秋阳的母亲从厨房里跑出来,然后接了电话,说话。他脑子一下子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心脏跳得极快。
家里人一个个紧着要电话,询问有关英国的情况,但都因是国际长途谁也不没能多说些什么。到了汉飞,他闲侃了几句趣话,然后说:“邱石今天在咱们家,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邱石紧张地看着汉飞的背影,眼巴巴地等着对方把电话递到自己手里。
汉飞转头,笑着说:“快过来,秋阳要跟你说话。”
邱石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电话,然后拿到脸颊边,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得不像话,心跳得极厉害,酝酿了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喂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只穿来一阵周围环境的声音,邱石又说:“我是邱石。”
这时,电话那头才出了声,说:“石头。”
邱石眼睛里泛着泪,又唯恐被汉飞看到,于是转过脸去,说:“你在那边怎么样?”
秋阳笑了笑,说:“挺好的……你呢?”
邱石也笑起来,说:“我也挺好的。”
随即两人又静下来,周围都是人,有些话也不能说,只能是这样浅淡的对话。
秋阳在那头说:“我……很想你。”
邱石听这话,心里乐开花了,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秋阳顿了一会儿,说:“呃,可能还得过些时间。”
邱石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他想说,我不在你身边,事事都要小心。这话只到了嘴边,碍于周围的家人没能出口。
初夏天气总是特别好,就像他无时无刻的心情一样。
和秋阳通
过电话后,邱石整整乐了几个月,似乎希望从未泯灭过,反之更加明朗清晰了些。乐是乐,可这日子长了,人也大了,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就算本人不操心,周遭的人也开始关注起他的个人生活,这就是一个人势必要经理的社会关系,邱石也不例外。
前月中旬,逢了田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大摆了酒席。这趟应酬下来,谈说最多的就是他那外孙子如今的归处,邱石听了那些话也只笑脸打哈哈,不作回应。但只这么规避下去,也不得不面对这婚姻问题触不及防地就摆上桌面来,慢慢纳入了他人生的轨迹之中。
邻里亲朋们七嘴八舌地便自作主张地要为田伟芸张罗着寻得一位举世无双的好儿媳妇。当这些话说到她耳朵里时,也就催动了心。眼看着儿子一天天成了男人,从高原回来又没着没落地混了这两年,做事为家也没个方寸,找个女人管管,或许能收收他的玩心。于是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其中的一个同事,仓促地安排了一次相亲。
☆、第五章。逐流12
介绍人是田伟芸的同事,是医院的骨科大夫,名叫叶委娴。
这天特地挑在田伟芸和邱石都休息的日子。她一大早就把儿子从床上叫起来,仔细地捯饬一番,把他那不足一寸长的头发生生给弄出了个分头来,看着很是让人发笑。这母子俩的脾气都属于同一类的,都很自我,也都有着那股子倔劲儿。同一层住的邻居刚起床洗漱着,就听见那母子俩为了出门的样子开始吵开了。你来我往的,最后邱石的头发被弄的跟打劫后的鸡窝一样,眼看时间紧了,田伟芸也顾不上再跟儿子掰持,便这么寥寥草草地前往赴约了。
邱石不甘不愿地跟着母亲到了一家茶馆里,上了二楼,田伟芸四处张望,不见来人,便拉着儿子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是茶馆的后院子,下面有个小池塘,里面养着些水生植物,还有几条橘色和白色的锦鲤。
馆中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这当中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围坐在八仙桌边抽着长杆烟边打着桥牌。
田伟芸点了两杯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