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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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七手八脚把袁显奕摁进护士站里量体温,最后是护士长过来拔出体温表,“三十九度都出去了,袁大夫你还能在这上班挺坚强的嘛。”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开始扒袁显奕身上的白大褂,“赶紧给他换衣服送回家。幸亏这会儿没有疫情通知,不然就得把你隔离咯。”
“我没事……你们敢不扒我裤子么……我自己走……我打车回去……”
被林凡塞进出租车里,又抻着脖子弹出来叮嘱了一句“帮我问问这回打车给报销么”,袁显奕才算安稳坐下准备回家。司机师傅车子刚起步,他搓搓胳膊缩了缩肩膀,“师傅能把空调关了么,有点冷。”
司机回头,“今儿阴天降温,我没开空调啊。您这是发烧呢吧?”
“那是我烧的出毛病了,您甭理我。”说完仰躺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头晕脑胀。
晕晕乎乎间耳边依稀回响起护士站那群小姑娘刚才东拉西扯,说他发烧是昨天出殡时候撞鬼了,阴气侵身得找个庙拜拜才成。又说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得都有点阳气不足,一看就知道是个容易撞鬼的体质,男戴观音女戴佛赶紧去求一个挂脖子上。
“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脑子的封建迷信。老子是党员,根正苗红的三代老革命家,死人见得比你们认识的活人都多,哪能撞鬼呢……”
听见他神神叨叨的念,司机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也缩了缩肩膀。
回到住处,空荡荡的房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冰箱里是空的,被杂物掩埋的桌子上还扔着半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剩的矿泉水。袁显奕随手摸出两片退烧药吃下,把自己扔到床上。
口袋里的手机滑出来,他捏着手机按下重拨键。
电话很快接通,彼方任少昂的声音有些模糊,“显奕?怎么想起给哥哥打电话?不上班了?”
“你在哪呢?”通话质量这么不好,明显不是他会常去的地方。
“昆明,跟我媳妇儿过暑假。来吗?哥哥给你掏机票钱。”任少昂笑得没心没肺,完全听不出来是昨天才参加了亲爹葬礼的模样。
“不打扰你们夫妻生活了,您就接着败家吧……”笑骂一声切断通话,袁显奕仰躺在床上,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烫,整个人都好像跌进棉花里,全身酸软发疼动弹不得。他大学时候曾经因为流感差点送命,到现在也还留着一旦高烧就会肺炎的后遗症。
得吃点东西,然后吃消炎药,他想。
可是冰箱是空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好像是吧。上次去超市买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着?
躺了片刻,他又想:他这三十来年,到底干什么了?跟他相似年纪的几个人,袁显思现在在军区活得有模有样,肩章上少校的军衔已经顶了很久,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中校;任少昂原本在北京城混日子,现在也恋爱滋润去了,说是过暑假,其实根本是渡蜜月;林凡是跟他一起混在医院的,只不过家里的关系远了点,大概送礼也送得不及时,不然以他的资历技术,别说副主任医师,说不定主任医师都已经当上了。
这三十来年,袁显奕你到底干什么了?你又会干点什么?
喉咙丝丝拉拉的发痒,他咳嗽两声,有些自暴自弃地重新抓起手机拨通熟悉的号码。
“……妈,是我,我发烧了……”
从小袁显奕就是易感体质,但凡有流行病、但凡气温起伏,他肯定是首先被撂倒的那个。大约也是因为这个,杨慧敏才对他特别关爱有嘉,以至于后来到了偏心的程度。
隐约还能记得很小的时候在东北外婆家里住,小城镇家家户户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多邻居还是分不清楚这对双胞胎,只知道流感的风潮一来,在外边活蹦乱跳的定然是袁显思。袁显奕只能抱着水果罐头窝在床上烧得小脸通红。
那时候他们的外婆还在,抽了一辈子烟袋的东北女人盘腿坐在床上拿街边散卖的高粱酒揉搓外孙的胸腹还有手脚,满室酒香。袁显思噔噔噔跑进来,一掀衣襟,原本兜在衣服里的罐头零食水果散得满床都是,他抓起一盘鱼罐头就往弟弟通红的脸上贴。
“显奕你看,这个是王舅舅给的,舅妈说得你退烧了才能吃。你赶紧退烧我等你啊……”
……
朦胧中有人把他平躺在床上的头用枕头垫高,然后手背上一阵湿凉,随即传来针尖穿透皮肤的刺痛,随着药水注入血管,整个身体从左手开始逐渐脱离让人焦躁的高温。
“总护士长,剩下的我来就行了。”林凡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飘渺,“您先回去吧,一会儿晚了路上该堵车了,袁叔叔还一个人在家呢。”
杨慧敏的声音则更加模糊,完全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弥蒙中,隐约听到大门开了又关还有落锁的声音,然后是什么东西伸进耳廓“咔嗒”之后“哔”的一声,林凡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响起:“总算降点了,回头烧傻了你爹妈得哭死。”
“……我烧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袁显奕开口,嗓子干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撕心裂肺的。
“你傻了我省一顿升副主任医师的饭钱。”林凡回头,直接递过去一碗温热的蔬菜粥,“醒了就赶紧起来吃饭,饿这么长时间你胃不疼啊?别以为你烧到三十九度你就真是斯巴达,回头胃病犯了疼死你。”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撑着身体坐起来,袁显奕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粥。高烧时候味觉迟钝的厉害,吃着清淡的东西勉强能有点胃口,可是依旧吃不下太多。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他想,袁显思要是在部队的时候有个头疼脑热可怎么办。
“林凡,地方部队的卫生队条件到底什么样?”一直只听见有人叫苦,没见过苦到什么程度。
林凡撇撇嘴,“还能什么样?要啥啥没有,用啥啥不够。”
都没法想象这样的地方怎么给人看病,袁显奕想,他哥现在好歹也是军官级别,不至于还沦落到要去卫生队看病。
“那军区医院什么样?”
大概是觉得这问题的走向有点不对劲,林凡从捧着的书本里抬起头回身看他,“又问卫生队又问军区你想干嘛?就不能老实在一个地方呆着?不让你身边的人为你操心你能死是吧?”
他刚回北京那段时间忙于实习,虽然没太关心袁显奕那时候的行踪,但是总能知道点风吹草动。这小子从袁显思回济南军区开始就不那么安分了,这会儿难保不是打算换换工作地点。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现在距离他熬上主任医师虽然还得一段时间,但是韩雷还在,杨慧敏的人脉也都还能派得上用场,他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发言说离开空总,杨慧敏能把他的皮扒了——有一层算一层,全都扒的干干净净,然后拆骨煮汤。
再说,他就算跑去军区,也未必就能有什么实际效果。而且从空总请调去军区容易,想再调回来,那基本上就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捧着碗,袁显奕继续异想天开。
“你说我要是走走后门,今年国庆让他们抽我哥回来参加阅兵,这事儿靠谱么?”
林凡特别慎重地看他半天,放下手里的书。
“你给我老实躺下,把碗放边上,再说胡话我送你去安定医院精神科了啊。”
闲暇时无所事事工作时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是转年元旦前后,年底评优的时候袁显奕蹭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项——他业务做得不错,论文也从来没断过,长得又相当受患者跟家属欢迎,在医院里人缘也一直很好,再加上韩雷和杨慧敏的种种关系,年末评选这种事情如果能没有他才是怪事。
白天刚公布了评优的结果,下班时候就接到任少昂的另一损友乔安方打来的电话,说晚上后海某酒吧集合,乔安方做东。
“怎么?未卜先知我拿个年末奖项,准备招待我一把?”袁显奕换着衣服随口打趣。
“你怎么那么大面子啊爷得招待你?”彼方乔安方的声音除了流氓还是流氓,比平常二世祖还混蛋几分,“赶紧过来,少昂说招待一贵客,让你必须到场。”
“他能有什么贵客……”
“你赶紧过来就成了。”
出医院门直接打个车奔后海,袁显奕坐在后座里迷迷糊糊想任少昂能有什么贵客。
那小子谈上恋爱差不多两年了,整天媳妇儿长媳妇儿短,把个大学生伺候得跟祖宗似的。最近估计是浪荡够了在折腾开公司的事,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有需要他作陪的贵客。
除非……
一个做梦似的念头划过脑海,袁显奕想了想,摇摇头。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从地方军区回北京得费多大的劲,不死命争取那是没可能的。而袁显思有什么理由死命争取这么个回来的机会?
“前边开不过去了,路堵住了,您下车走两步吧。”司机停住车,回头说道。
“成,谢谢了。”付了钱下车,袁显奕一眼就看见乔安方那台无比显眼的白牌子的陆地巡洋舰。任少昂红得扎眼的路虎倒是不在,估计又开着车接他的小媳妇儿去了。
一进酒吧门就有人带着他往包间走,看起来是一早安排妥当的。进包间乔安方就拎两瓶科罗娜过来灌他,袁显奕一巴掌拍开,“你看你这出息,也就喝两瓶科罗娜。”
“科罗娜怎么了,你对科罗娜有什么不满么?你丫连科罗娜都喝不了。”乔安方吐槽。
“我那是胃病好吧?”袁显奕透过镜片拿眼睛斜他,明显鄙视他不知道劳动人民疾苦,“要是我倒了你替我盯床你替我上手术,那别说科罗娜,人头马我也陪你。”
反正不是我买单,袁显奕想。
恰好任少昂甩着手上的车钥匙进门,被乔安方一把揪过去。
“管管你发小!”
任少昂扫袁显奕一眼,笑得高深莫测,“用不着我,有人管他呢。”
一句话把袁显奕的危机感提到最高,他老老实实跑到沙发上正襟危坐,偷瞄门口。
瞄了足有五分钟,听着任少昂和乔安方拿他取笑已经愈演愈烈,包间门口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袁显奕抬眼恶狠狠瞪了任少昂一眼,“你丫今天不用陪媳妇儿是吧?”
摆这种谱,拿他当礼拜天过呢?
任少昂明显乐不可支,躺在沙发里捂着肚子,“你看你那德行,我说什么了就把你吓成这样。”
袁显奕暴走:“没事儿干你赶紧回家陪媳妇儿去,你就想吃火锅也用不着涮我吧?”
“我媳妇儿忙着呢。小孩儿考研说要跟家看书不出来,这阵子天天跟家作妖差点把我作死,赶紧让我出来透口气。”任少昂缓缓快把自己憋死的笑意,慢吞吞坐起来盯着脸都快绿了的袁显奕,“别以为我真涮你,再这么瞪我一会儿没地儿吃后悔药去。”
袁显奕愣了愣,此时门口响起锁舌抽动的声音,他转头去看。
包间门开了又关,他穿着便装的兄长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地走进来,看见他在场也是一愣,旋即把视线转开跟任少昂打了招呼又跟乔安方介绍了彼此,坐在包厢另一角的沙发里。
第六章
窝在沙发里,虽然脚踏实地,袁显奕还是有一种浮在空中的晕眩感,难以言喻的局促从发梢一直蔓延到足尖,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放慢,胃底传来久违的灼烧感。
在座的另外三人倒是没有发觉他这个状况,兀自相谈甚欢。
扒了军装袁显思就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大爷脾气,爹和爷爷不在乔安方就是在北京横着走都没人敢管天皇老子,俩人说着说着自然开始抬杠,一人一句恨不得把对方拿话顶死。只可惜乔安方忘了他眼前这人是袁显思不是袁显奕——这位是从小跟任少昂一起混起来的,手狠嘴更狠,一开口能把眼镜蛇都毒死。一来二去被顶了太多回,再加上袁显思摆起大爷谱来比他还像天皇老子,乔安方几乎被他弄得无话可说。打嘴仗输了这不行,太跌面子,他撇撇嘴,惦记着使杀手锏。
“你们先聊着,我去弄点好玩意进来。”
乔大爷晃荡晃荡出去叫老板点酒。
袁显思摸出打火机准备抽一根,看见任少昂掏出来挺华丽的烟盒里头就孤零零扔着两根,凄惨无比,“你怎么惨成这样?用不用我匀两盒给你?”
任少昂摆摆手,小心翼翼捏了一根出来点上,“家规,一天就两根,多抽一口就得睡马路。”
是以他这个好歹也算千万富翁的二世公子,只能凄惨到烟盒里只放两根的地步。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袁显奕还是不由喷笑出声。袁显思干脆摆出鄙视的神情来大肆嘲讽任少昂妻管严,“就你那小男朋友,还没块豆腐大,能把你吓成这样你也忒怂了。”
“别往我媳妇儿身上扯。规矩是他嫂子定的,他嫂子那简直不是人鼻子,我多抽一口他都能闻出来,快赶上空气质量监督检验仪了。我媳妇儿真特懂事,比我上大学时候还懂事呢。”
“敢问您这辈子懂事过么?……哦,这会儿挺懂事的,还知道不多抽烟了。”
“你说我懂事这简直是骂我。”
“有人这么骂你还真便宜你了。”
俩人正抬杠,乔安方又溜溜达达进来,直奔袁显思。
“今儿好歹我做东,照老规矩,陪哥们儿喝一瓶怎么样?”他揉揉鼻子,一副痞子相,“正经好酒,五十年的五粮液,一坛一斤,一拼一。”
酒是这家酒吧老板的爷爷存下来,正经古法酿了泥坛子封着埋在地底下五十年没见过人的陈酿。市面上要弄一坛子少说得五位数,酒量稍差的一盅下去不出半个钟头就能撂倒。袁显奕早先有幸尝过一次,一雪莉杯下肚直接睡到三十六个小时以后。
这会儿听乔安方端出这个来“招待”他哥哥,瞬间怒发冲冠。
“我怎么没听说以前有这老规矩。”一拼一?一斤酒下去非酒精中毒不可。
乔安方瞥他,“老子做东老子定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