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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侬本多情-第4部分

小说: 侬本多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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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开落双手端着淘箩,跟在谢暄屁股后头进来,“外婆,毛豆剥好了。”
  “好,真乖,去玩儿吧!”老太太接过淘箩,揉了把小孩儿的脑袋。
  冯开落并不走,挨到谢暄身边,也不说话,巴巴地看着灶火。
  火光映得他的小脸一片红,额头、鼻尖都是细小的汗珠,一双黑色的眼睛特别明亮灼人。 
  谢暄将他推开了些,“这里热,去外边玩——”
  冯开落略略后退了几步,两手放在背后靠在墙上,不走。
  老太太在灶头烧茄子,声音透过浓的白烟传过来,“开落今天哭了一下午。”
  谢暄低下头,觉得很难受。
  
  晚间睡觉,冯开落睁着困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谢暄,生怕他又一觉醒来不见踪影。谢暄被他看得有点儿恼,微微皱了眉,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谢暄感觉到身后的冯开落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背,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他,“小哥哥——”
  谢暄没有应他,闭着眼睛装睡,冯开落又叫了一声,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谢暄的回应,略有些落寞。
  第二日起来,天闷闷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在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戏剧。
  谢暄听见周南生喊他的声音,走出去,看见他站在门外,伸着脑袋往里望,看见谢暄,眉眼一弯,露出一口白牙,又朝他身后望望,“三儿,你表弟呢?”
  谢暄扭过头朝里面看,冯开落依在门柱边,安静地看着他。谢暄的心一软,朝他伸出手,小孩儿的脸一瞬间便被点亮了,几步便跑到谢暄身边,牵住他的手。
  这一回周南生倒是没说什么,三个人朝前头的一小块旷野走去,只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周南生便拉着谢暄走到后头,与他嘀嘀咕咕说话。
  冯开落走在前头,面对陌生的环境,略略有些不安,时不时回头去看谢暄,每当这时,周南生总会率先说:“笔直走,就在前头,他们都在那边儿。”
  虽觉得有些古怪,但谢暄并未太过在意,没多久便看见周进那几个孩子冲他们招手。越是接近,周进他们的脸上的神色便越发紧张和兴奋,连周南生的目光中也尽是期待——
  谢暄正想开口询问,便听到干柴折断的声音,紧接着是冯开落惊慌的叫声。谢暄惊了一下,赶紧上前几步,便看见冯开落一脚踩进一个深坑,人一趔趄,整个儿摔在地上,周围是一片胜利的欢叫和哄笑。
  谢暄一急,将冯开落从地上拉起来,坑很深,没到小孩儿的膝盖,坑里有水。
  谢暄不是傻子,一看那坑的情况便知道这是周进他们挖的陷阱——他们之间流行着一种游戏,这片旷野原本是农田,土质松软,他们喜欢在此挖洞,大概挖个一尺来深,灌满水,用干脆的细木材横三竖二地搭成网状封在洞口,铺一张塑料纸,在盖上轻薄的土和干草作伪装,看着与其他地方无二致,这就是他们的简易陷阱。
  陷阱做好了,总要有人试试成果,只是这陷阱又不是在路上,除了孩子,谁会没事跑旷野,就是村里的孩子,哪个不是贼精贼精的,谁也不会上这种小把戏的当。显然,这一次,他们将主意打到了什么也不懂的冯开落身上。
  冯开落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红通通的,却不敢哭。身上脏兮兮的,尤其是踩进坑里的腿,都是泥水,将裤子都弄得一塌糊涂。
  谢暄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引他们来的周南生,周南生脸上得意的笑戛然而止,下一秒,谢暄冲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周南生不防,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干嘛?”周南生还从没这么丢脸过,脸上出现恼怒,一骨碌爬起来,也推了谢暄一下。谢暄一趔趄,站稳了没摔着,但怒气再也掩盖不住,三下两下便与周南生揪在一起,你扯我的衣服,我勾你的脚。少年意气,体内都是冲动的热血,像两只小兽彼此纠缠、扭打,耳边其他孩子的助威声、劝架声,冯开落的哭声,都听不见,两个人闷不吭声、一鼓作气,都想将对方扑到,骑到对方身上。
  谢暄虽从未打过架,但性子执拗,骨子里是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狠劲儿的,他体内深藏的戾气任何人都未发现,因此,等两人被迫分开,一向十分能打的周南生并未好看到哪里,两人气喘吁吁,身上滚满了泥土、草屑,裸、露的手臂、脸上有被指甲划伤的血痕。
  周南生的眸子通红,死死盯着谢暄,心里面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发狠道:“你把我给你的弹珠全部还给我!”
  谢暄冷声,“还就还。”
  说完,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从床里面的抽屉里将所有的弹珠装进了口袋,等回到旷野的时候,将弹珠一股脑地扔给周南生,“还给你,谁稀罕。”
  将弹珠丢得一颗都不剩之后,谢暄才搀起冯开落,头也不回地回去。
  周南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过是说气话,谁想到谢暄真的将所有的弹珠都扔给他了,绝情的样子立刻将周南生刚刚冒头的愧疚打压下去了,甚至更加生气。
  旁边有小孩捡了弹珠捧到周南生面前,“南生,弹珠。”
  周南生看也不看一眼,狠狠地踢了一脚,也头一扭,独自回家去了。
  后面小孩的喊声:“哎,南生,弹珠你不要啦——不要给我吧——”
  “给我——”
  “给我啦!”
  剩下的孩子对着那些散落的弹珠一拥而上,瓜分殆尽。
  
  谢暄牵着冯开落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原本齐整的俩人都狼狈不堪,因为怕惹外婆责骂,还没进门,谢暄便嘱咐好冯开落,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屋,看见外婆在灶间忙碌,便悄悄上了楼。谢暄打了水,先帮冯开落脱了脏衣服,淅沥呼噜地帮他随便擦洗了一下,然后催促他穿上干净的衣服,才开始打理自己,身上被石子、指甲划伤的地上遇水愈发地疼,可是却比不上他心里面的憋闷难受。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将脏衣服藏起来,想等到外婆午睡时,再悄悄洗干净。
  外面的天阴下来了,狂风大作。从二楼走廊望出去,可以看见对面人家在急着收晒在门口的陈米。谢暄百无聊赖地走到琴房——自从他认识周南生之后,于钢琴上已荒废多日,如今跟周南生绝交,他才又想起这曾经在他最寂寞孤独时候陪伴于他的朋友。只是坐在钢琴凳上,懒懒地弹了几个音,便有些心思不属,望着窗外发呆。
  冯开落乖巧地依在钢琴边,脸上都是新奇和渴望,只是看看谢暄,又有些难过,“小哥哥,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谢暄回头看看冯开落,招他坐在自己旁边。
  冯开落小心地摸摸谢暄手背上的划伤,小声说:“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们。”
  谢暄的食指敲着琴键,“开落,你在家的时候都做什么?”
  冯开落说:“看电视。”
  谢暄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冯开落又说:“小哥哥,我们待会儿一起打弹珠好吗?”
  谢暄脸上露出颓败的神色,“弹珠是别人的,都还给他了,你不是看见了吗?”
  冯开落哦了一声,低落起来,用手指划着钢琴沿。
  谢暄说:“开落,我教你弹琴好不好?”
  冯开落的眉眼弯起来,“好。”
  谢暄的心里也轻快了些许,弹了一首轻快的曲子,曲子刚弹完,外面哗啦一声,雨点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在干燥的地面上激起一层灰。
  冯开落一下子爬下钢琴凳,跑到窗口,踮着脚往外看,回头满脸欣喜地对谢暄说:“小哥哥,下雨了!”
  谢暄从窗口望出去,养在瓦缸的荷花被雨点打得左右摇摆,南墙角的芭蕉树碧绿如洗,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水分子的味道,于是微笑着点点头,“嗯。”

6

6、冰释 。。。 
 
 
  一连几天,谢暄都没出门,只和冯开落待在屋子里玩一些简易的游戏,但冯开落毕竟与他年岁相差颇大,没玩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那时候电视上正热播甄子丹演的《精武门》,每天下午两集,也没有太多广告打扰,两集播完,正好《西游记》又开始了。两个人于是每日下午坐在电视机前准时守候,一直要看到下午四点左右光景,实在没什么节目了,他们会去琴房——谢暄会教冯开落弹钢琴——这是谢暄难得兴致盎然坚持下来的事。
  谢暄自己是正统路子出身,教起冯开落来倒也有模有样。外婆得空也会教冯开落一些基本的指法,但毕竟不如对谢暄上心。因此,冯开落的钢琴大半都是谢暄教的。谢暄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一时的心血来潮小打小闹,冯开落竟会一直坚持下来,甚至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成为他谋生的技能。
  被谢暄藏起来的脏衣服还没等他记起来,一天早上醒来,已经出现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了,整个上午谢暄的脸都火辣辣的,吃中饭时更是一个劲儿地低头扒饭,老太太对此没有任何言语。倒是他外公问起这几天周南生怎么不来找他玩,他含糊其辞。
  他总觉得,比起他和冯开落这两个正经的外孙,他外公更喜欢周南生,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他在面对周南生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和蔼”起来,虽然常常故作危言恐吓,然后将周南生逗得跳脚,但过后总有爽朗愉悦的笑。老爷子自己是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正宗的野孩子,很难欣赏“彬彬有礼”的“城里孩子”,觉得孩子就该是在旷野里疯跑,同野草一般随着风蓬勃生长,无限朝气。
  
  与周南生绝交后的第四天,谢暄和冯开落帮老太太打黄酒,看见周南生骑在一个男孩儿背上,反剪着他的手,厉声喝道:“你还不还?”
  被压在地上的男孩儿满头大汗,艰难地回答:“都还给你了,我就拿了两颗,其他的都被阿峰他们拿走了,真的——”
  谢暄辨认了一下,认得这个男孩子也在戏弄冯开落的人群中,抬眼刚好与周南生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周南生立刻尴尬起来,涨红了脸,吭哧吭哧说不出话。
  谢暄漠然地收回目光,牵着冯开落的手回去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南生忽然觉得胸口涨得发疼,浑身难受得想找什么狠狠发泄一顿。
  
  那时候乡下一到夏季便供电紧张,停电是常事,通常要到半夜才会来电。一停电,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晚饭过后将竹椅、竹榻、小板凳搬到门口,与邻里一边乘凉一边聊天。原本晚上被拘在家里的小孩这会儿可玩疯了,背人、抓人,借着夜色玩躲猫猫,小孩子永远能想出各种各样在大人眼里极其无聊的玩法,并且乐此不疲,玩得大汗淋漓然后被老妈拎着耳朵回家。
  这天从早上六点开始停电,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来电。就是一向不爱与人聊天的老太太也出门去了,带走了冯开落。谢暄兴致不高,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盯着五斗橱上的烛火看,天很热,一丝风也没有,没一会儿,刚洗完澡的身子就粘腻起来,腿上都是蚊子咬的大包,他使劲儿地抓,越抓越痒,忍不住爬起来拿着葵扇学着老太太的样子赶蚊子,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叫他的三儿——
  这个世上叫他这个小名的人有限,谢暄睁大眼睛朝门口望去——烛光太微弱,没法儿照亮整个房间,门口黑乎乎的,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个儿与他差不多,两只手背在身后,先将头探进来——不是周南生又是谁?
  真见着了谢暄,周南生又忸怩起来,期期艾艾地磨蹭着不进门,只是一双眼睛又尴尬又期待地望着谢暄。
  谢暄坐下来,看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周南生用脚踢着地,缄默了一会儿,忽然从身后拿出一袋发着萤绿光芒的东西,提到眼前,带着一丝儿讨好的语气说:“看,三儿,我抓的萤火虫——”
  谢暄的目光果然被那团发出美丽光芒的东西吸引,睁大眼睛,都是好奇。周南生脸上绽开笑容,一点点欣喜一点点得意,一瘸一拐地走到谢暄身边,挨着他的屁股坐下,“竹林那边还有更多,不过那里黑,还在河边,大人不许我们去的,下次我带你去,我们偷偷去——”
  谢暄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脚,略略皱眉,“你的脚怎么了?”
  周南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事儿,跳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其实这会儿,他的脚疼得很,只是他是决计不肯说的。
  谢暄说:“你怎么又爬墙了,大门开着呢。”
  周南生撇撇嘴,“谁知道你外公在不在——”他对于那个扬言要踢烂他屁股的老头一直心有余悸。
  谢暄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新奇地望着被周南生装在塑料袋里的会发光的小东西——这些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名词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忍不住用手去摸塑料袋,心下赞叹,“真好看——”
  周南生咧嘴一笑,忽然站起来,走几步到五斗橱边吹灭了蜡烛,室内一下子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下一刻,萤火虫的光越发璀璨流丽。周南生拉着谢暄爬上了床,然后放下纱帐,封住缝隙,将装着萤火虫的塑料袋解开来,无数只小虫飞出来,在纱帐内轻盈飞舞,点点荧光,忽闪忽灭,温柔缱绻,说不出的美丽。
  谢暄看得目瞪口呆,心下赞叹,却不能名言,唯有欢喜。
  周南生忘了自己的脚疼,扭过头看谢暄,看流萤飞舞中的小少年好看的眉眼,伸出手去勾谢暄的手指,“三儿——”
  谢暄呆呆地回头,“你说,这里有多少只萤火虫?”
  周南生摇头,“我也不清楚,要不,我们数数?”
  “看谁能先数清?”
  “好——”
  “一、二、三、四……十九、二十、二十一……”
  一开始,两个人还卯着一股劲儿认真数,只是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实在弄得他们眼花撩乱,数了这只忘了那只,没多久,便头晕眼花,双双躺在床上,头挨着头,静静地望着点点荧光,只觉心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柔和,偶尔说话,也是小声的,无关紧要的,仿佛怕吵到那些客人似的。
  孩子间的矛盾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而悄无声息,他们仿佛早忘记了当初那极其惨烈的一架。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乎睡过去了,忽然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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