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白烟-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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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强听完他的叙说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陈景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他,见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周身弥漫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朱景强看了看自己脏乱的衣裳还有带着火车上特有的那种憋闷的气息,低声说:“去老院吧,看看小烟的姥姥。”
“恩,就是往那里开的。”
停下车子后,朱景强直接奔向了二楼敲开了房门,看到他的时候,姥姥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起了眼泪:“强子,这是怎么了?”
朱景强扶着老人往里走,示意陈景辉去倒杯水。
“姥姥,没事,我会把小烟带回来。”压着心头的慌乱,他用尽量平静有说服力的声音说服老人。
“我老了,可我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了?有多久了,你们不在一块来看我了,换成了那个年轻人,我本来还挺喜欢他的,可是小烟跟他一起,总是不爱说话,打心眼里不高兴。
我其实都知道,你们两个,你和小烟,我看过电视,也去市图书馆里看过书,人家说你们这不是病,而是基因决定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懂得照顾小烟,有时候想想,要是我家小烟找了个需要人照顾的女孩子,我反而不能放心,把他交给你,我虽然心里有些疙瘩,可是看着你们过的开心,我早就不在意了,可是,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了?
一天天的,我看着你们都不喜欢说话,心里委屈难受又都在我眼前装着高兴的样子,我也不愿戳破你们,但是,小烟他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罪,换了个心脏来活,可是换了别人的心哪能活的舒坦,我不迷信,但是我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肯定不行,医生还说,小烟以后要定期检查,不能进行太过剧烈的活动……”老人说着不停的抹眼泪。
朱景强抽出旁边的纸巾给她擦着脸,扶她坐到了沙发上,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声的握着老人的手给他安慰,他此刻连姥姥知道了他和白烟的事都没有了太多的震惊。
老人抽出手,摸出几张纸递给他,打开看,是白烟熟悉的字迹,朱景强稳了一下心神细细读。
白烟在上面写满了对姥姥的愧疚和歉意,长长两页纸都是在叙说自己的错处和不孝,到了后面才说心里有些憋闷,想出去散散心,希望老人不要担心,好好照顾自己,他到时自会回来,他知道他这么做实在是任性,可是实在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信的末尾处最后几行说到了朱景强,说是他如果回来,姥姥可以去找他,他肯定会像以往那样好好照顾她。
看完信,朱景强看着佝偻着背部无声默默流泪的老人,心头也跟着抽疼。
“强子,我担心他啊,他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医生说他最好静养一个月,可他就这么走了,连点钱也不带,我这么大年纪了,我万一有个好歹,他都赶不回来啊!”姥姥抽泣着,浑浊的眼睛不停流淌着眼泪,似要把眼睛哭瞎一般。
“姥姥,别这么说……你先别难过了,小烟也不想你这么伤心的,这几天,我让辉子过来照顾你,我反正也没事,我就去找找小烟,他当时有没有特别提过什么地方或者是哪些景物?”
“你别去了,你别去,你找不到他,那孩子,什么都憋在心里。他不把心中的那些委屈和难过发泄出来,即使你找到了他,他哪里能安心回来,可我,我终究是挂念啊……他身子不好,万一半路心疼了,晕倒了,出现排斥反应了……”
姥姥不停念叨着,朱景强始终不语,陪在她身边,等她把那些憋在心里的不能跟任何人说的话都听她说完后,扶着哭的眼睛几乎睁不开的老人进了卧室躺下。
出了房间,他坐在沙发上,陈景辉刚才有事已经走了,整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还带着刚才姥姥哭泣时残留的哀悸和悲痛,萦绕在周围,挥散不去,一点点的浸入肌肤,深入骨髓,让他也跟着喘不过气,心头开始抽痛。
小烟,又不见了,从前,他无可奈何的留在那个人身边时,他还觉得心头有丝丝希望,可是,听了陈景辉和姥姥的叙说,他忽然觉得,那个人死了,反而成了横隔在他和白烟之间的真正阻碍了。
他也想去找小烟,也担心他的身体,也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小烟会去哪里,他心里是不是在想着那个男人,自己在他心头是不是在悄然淡去。
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他能做的只是等,等待不知在何处,不知何时归来的白烟想通的那一天,自己能不负他所望的在照顾着他唯一的亲人。
尽管他痛的浑身肌肉都发颤,他仍旧只能等。
他不愿去找,他不愿让他被打扰,更不愿让他还不曾打开心结就被寻回。
所以,朱景强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安静的照顾着姥姥,等待他的回来,哪怕,他回来后,两人之间已经无法恢复以往,只能如同普通朋友一般点头微笑。
坐在沙发上,朱景强禁不住眼睛泛红,那个人还是让小烟离自己而去了,终于成功的将小烟的心给掳走了,求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还是到了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明白小烟无法把这一切当做没有发生,再自然而然的同他继续一起生活,他也知道,自己如果强求,小烟也是无法拒绝自己。
可,自己终究不是那个人只会那种手段,他所求所盼,也不过只是小烟的安心祥和生活。
朱景强想,等他回来,自己一定能够微笑而对,将照顾的完好的姥姥交给他,从此消失在他身边。
番外之二
白烟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看着周围甜蜜的笑的情侣,年迈的老人,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脸叛逆的青少年,觉得自己好像不再那么冷了,跟这些虽然陌生却非常可爱的人们擦肩而过时,一切都是彩色的,熙来攘往,自己不再孤单。
出来时他没有拿钱没有做任何准备,如果不是姥姥年纪太大唯恐她担心,那封信大概也是不会写的,医院里那种压抑而沉闷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一种的不出的感觉抓挠着他的心,无法安然度日,为了能不浪费这一次重生,他不得不让自己离开那个对自己来的活坟墓一样的地方。
前几天还好,口袋里还有一张百元大钞,饿了就去吃碗牛肉面,渴了买瓶康师傅,困了也不会去宾馆,那种只有自己待在一间屋里的感觉让他非常压抑,所以他总是去候车室或者是夜市等等夜晚也不会少人的地方。
算算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钱用个差不多了,身上的衣服也早就变得脏兮兮的了,头发也开始打缕,曾经白皙干净的脸庞黑乎乎一片,不用靠近,就会让人下意识的感觉到这是一个算不上流浪汉却也相差不远的人。
白烟有些饿了,看看周围干净整洁的街面还有对他充满了蔑视眼神的人们,他叹口气,转身往郊区的方向走,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大大的塑料袋,打开垃圾桶,在扑鼻而来的臭气中,他只是稍稍耸了下鼻子,就接着面无表情的开始扒拉起来,里面有易拉罐,废报纸,装牛奶的箱子,还有几本关于股票的书,把这些都装进塑料袋里后,白烟又打开了第二个垃圾桶。
收拾了一遍,他往来时那个看到的废品收购站走去,在途中又收到几个女孩子递过来喝光的空瓶子。
算了下价钱,才三块多,白烟接过那个黑色的满是裂痕和茧子的手递过来的钱,往兜里一装,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不远处走去。
附近有几所职业技工学校,白烟来到其中一个棚子临时搭建的小饭馆里要了一碗青菜面,放了多多的醋和辣椒,又让老板娘添了一次汤水,吃饱喝足的打了个咯,然后又开始了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郊区的火车站后围,他隔着一个高高的铁丝栅栏,看着呼啸而过的拉煤车和客运车,忽然有了个想法。
现在一天比一天冷,他现在穿的这一身再过几天恐怕也开始要不够了,要是顺着这条道路一直往南走,不知,他跟从北极而来的寒流哪个能快一些?这么想着,白烟就有些跃跃欲试。
的干就干,白烟先是往回走,一个白天捡了很多纸盒和空瓶子,一直捡到手酸才停止,卖了十七块多,虽然也不算多,可至少够现在的他吃四到五天的饭了。
买了几瓶矿泉水和方便面,白烟沿着铁路旁边的那些道路一直往南走,偶尔会打听一下,碰到前面是隧道或者是其他不能步行跟上的地区,他就绕道而走,有时也会在一些小镇停几天,捡些东西卖钱,凑够几天的饭钱才继续走。
就这么走着,白烟渐渐忘记了某些当初出来的目的,他走的这条铁路是京九线,纵贯中国南北铁路的两条线路之一,沿途不乏各种地貌景色,红色的土地,黄色的土地,高低起伏的丘陵梯田,延绵起伏的山川,很多很多的不出名字看不清样子的树木花草都在眼前晃过,这些,以前都是在电视里书本中见到的,当真正呈现在眼前时,那种感觉绝对是不同的。
一步步走着,不紧不慢,白烟身体累极的同时,心理却一点点恢复,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恢复,只是不再那么容易感觉疲惫,也不再动不动就想长长叹气,满脑子的就是接下来该怎么走,今天会不会下雨,下雨的话如果附近没有城镇,兜里还有多少钱,够不够坚持到下一个城市,今天又走了多少里,下一站是哪里。
白烟每天一早醒来就会很有精神,匆匆收拾洗漱后就出发,觉得每踏出一步就离下一个目的地近了一些,没有别的念头,只是喜欢这么一步步的走在比沥青路稍稍松软却仍旧坚实的土地上,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非常开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步子还是没能快过那呼啸而来的寒流,虽然已经来到了广东最北边,可是那单薄的外套仍旧让他冻的瑟瑟发抖,在冰凉的湖水里洗了洗脸和手,看起来干净了不少,他走向了附近一个城市。
路途中,他每到一个城市,总是在周边郊区捡些纸盒和废弃物卖钱,运气好时还有些建筑废料,能卖不少钱,这次他不单单只在周边,而是在凑够了四百多时,走进了城市的中心。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很久很久没换了,虽然天气冷了很多不至于发出臭味,可那硬邦邦的质感也让人不敢靠近。
尽管受到很多人的白眼和躲避,白烟仍旧觉得很是舒服,微眯眼睛,他呼吸着城市里那独有的气息,觉得自己一路行来,得到了许多不曾有过的感动。现在,一个招牌,一个路过的自行车,一个突起的石凳都让他觉得自然,亲切,温暖。
仰起脸,望着头顶的太阳,白烟微微笑,踹着手里的四百多元大步走向了那个服装批发市场,拎着一身处理的夹棉外套和牛仔裤以及一身秋衣秋裤他接着花了十五元住进了一个简陋的汽车旅馆,用力的搓洗着身上的污垢和泥水,足足洗了两个小时,出来时,浑身的皮都红了。
回程的火车票三百多,他不是学生也不是其他能优惠的群体,从兜里掏出自己存了几个月才存下的钱,咬牙递出去,并狠狠的瞪了那个售票的胖阿姨一眼,仿佛她就是那吸血吃肉的资本家。
还剩下四十多,又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包方便面还有一袋面包,踏上了回家的车次。
火车一起一伏中,他看着窗外,跟来时一样的景色,隔了一层玻璃看,虽然不同,可那份直接的触感仍旧铭记心中,就这样,来时花了接近两个月,回去只需要不到二十个小时。
他走出火车站,鼻子一阵酸麻,那泪水,不知怎么的,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哗啦啦的往下淌。
但他偏偏扬起嘴,笑的开怀。
真好,回来了。
番外之三
“我回来了。”白烟看着打开房门之后愕然在原地的朱景强,微笑着开口。
“回来了!”朱景强伸出略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掐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屋内。
两人面对面,忽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楞在原地看着对方,直到白烟小声问道:“姥姥呢?”才算打破了宁静。
“刚睡了,等会再叫醒她吧,不要诳着了。”
“我累了,好想歇会。”白烟,势往朱景强身上靠了过去,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意,长长吐了一口气,低低呢喃着:“你给我擦擦脸,我不想动。”
“好……”
躺在床上,感觉到那双温厚的大掌拂开前额的发,紧接着湿热温软的毛巾轻轻的从脸上擦过去,每个毛孔都舒服的不得了,喉咙里咕哝了两声,白烟坦然恣意的享受着这份体贴和疼惜。连同脖子和手都被擦过,脚被热热的水烫洗过,听着朱景强关门走出去的声音,他闻着被子上面太阳的味道,懒懒的睡了过去。
醒来后,不意外的受到了姥姥的眼泪攻势,在老人哭的稀里哗啦,眼泪和鼻涕都蹭到身上的时候,他握着朱景强的手,觉得一切都很好,那么亲近的人,还全部好好的在自己身边,会哭会笑,会一直不分离。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活下来了,不管是怎么活的,都要抛开一切,照着自己的心意来活。
等到老人哭过发泄过后才开始发起威来,连同这几个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心脏有没有疼痛等等问的那叫一个详细,白烟自然不能说实话,不然将会再度遭到眼泪攻击,他只说这几个月去了南方散心,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且这次回来讲会好好的陪着她,再也不会随便离开。
虽然说三人在一起,可还是老人一直在问,白烟一直在答,朱景强只是默默听着看着,等到吃过晚饭,他才提出要带白烟去医院检查。老人恍然拍额,直说自己糊涂,嫌弃自己腿脚慢,就让朱景强赶紧的带着白烟去了医院。
白烟不想去检查,他下意识的不愿进医院,但是看着朱景强一脸担忧的样子,又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低着头闷声跟着。
朱景强的车子早就卖了,两人搭公交车去的,看到他一直不说话,朱景强猜测着他的意思,领他去了另外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