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仙侠)天地洪炉梦里说往昔/遍行天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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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笑道:“这还用你说。”说罢便将手中骰子掷于桌上。
三人也不执意于输赢,就着桌上的酒与吃食玩了几把,一时呼卢喝雉声声不绝。也是胖子运气好,一手下去总有几个“卢”,赢得最多,吴邪次之,多少也赢了几次,唯独张起灵手气太背,一路输得惨不忍睹,有一把竟掷出个全白的通赔。
胖子喜滋滋地笑道:“小哥,再这么输下去,恐怕你爹存在张家楼里的那些财宝都该归我了。”
张起灵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知是当真不在意,还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上面。
一直赌到月上中天,外面传来一阵阵“噼啪”脆响,左右邻里都开始放爆竹了。云彩兴冲冲地跑进来,拽了三人就往院子里走。
阿贵点了一只大爆竹,红彤彤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巨大的爆破音炸开,绽放出点点星芒。这仿佛是个信号,整个村子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爆竹炸裂的轰然巨响,万山齐应,声若霹雳,震耳欲聋。
云彩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看得兴起了便从阿贵手里夺过火折子,叫嚷着要放编炮。胖子自告奋勇帮她把长长的麻茎整理好,在院子里团了一圈。灿烂的火花从引线的尽头处飞溅而出,照得不大的小院亮如白昼,云彩和胖子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围着那挂编炮又是拍手又是大笑,几乎就要跳起舞来。阿贵站在一旁笑得憨厚,这个老实的庄稼人大概并不清楚女儿青涩而懵懂的感情,可他还是笑着,为这佳节,为这团圆。
吴邪就在这一片辞旧迎新的爆竹声里和张起灵并肩而立,那人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墨黑的眼中映着金黄色的火光,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似乎这些热闹这些喜庆这些欢声笑语都属于另一个世界,根本进不到他眼里心里。
吴邪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就去拍他肩膀:“小哥,不要担心。”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他压根儿不知道张起灵在担心什么,黑瞎子也没和他说明白,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却又怎能安抚得了张起灵?
吴邪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张起灵转过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嘴唇开阖不知说了句什么。
爆竹声划破漫漫长夜,吵得根本听不清。吴邪有些心急,踏上一步扬声问道:“你说什么?”
张起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飞快地探出一只手指在他脸颊上抹了一下。白皙的指尖沾着一点乌黑,想来应是被爆竹炸起的灰溅在了脸上。
那一刻吴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张起灵把手收回去,继续望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山脊线出神。他有多沉重的宿命,多复杂的心思,多莫测的前程,就算在这样万众欢腾的日子里也不能有片刻轻松,可他却能注意到吴邪的忧思,能回应胖子的义气,还能给他抹去脸上这一点灰……任是无情,也动人。
此时那挂编炮已然烧到了尽头,云彩拿了个扫帚将满院子的纸屑灰土扫成一堆,又取来一根长竿,往上面缠了几串铜钱,跟胖子一起不停地敲打那灰堆。这叫“打灰堆”,也叫“击如愿”,天亮之前在院子里闹这么一阵,可祈愿来年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心想事成。
吴邪看他们玩得那么高兴,压抑在心中多日的阴云也被驱散了不少,脸上渐渐地又有了笑容。他悄悄地探出一只手,犹豫片刻后握住了张起灵垂放在身侧的手掌,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个“福”字。
张起灵侧身看着他,眼中有着一丝疑惑。
吴邪笑了一笑:“咱们既不在城里,也用不着望门投帖那一套,不过礼数总不能少,一点小小心意,你就笑纳吧。”
张起灵想了一想,反握住他的手,也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平安。
除夕黎明爆竹飞,唯祈平安伴汝归。但求万事少磋磨,来年再酬酒一杯。火树银花,笑语声声,在这岁末年终的不眠夜,三个各怀心事的江湖人,终是寻得了一份属于各自内心的安宁。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24(上)
二十四、若觅了时无了时
过了除夕便是正月,往年这个时候,吴邪总少不了要换上新做的大毛衣裳,跟着他爹四处走亲访友地拜年。那时在京师做官的吴二白也会回转临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难得的团圆饭。他那向来严苛的老爹也会在这几天略略宽松一些,为了讨祖母欢心没准儿还会在饭桌上讲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如今他这一走,家里还不定是怎么个沸反盈天的景象,这个新年恐怕也过不好了。每每想到这一节吴邪便会生出许多愧疚,觉得自己真真是不孝之极,挺大个人了还总让父母高堂不得安宁。然而若是让他就此不管不顾地丢下张起灵和胖子回家去,却又无论如何都舍不下。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是被这万家团圆的节日氛围感染了还是怎样,这日晚间吴邪忽得一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临安,从祖母手中接过一件火鼠裘,毛色青灰,尖端隐隐泛着金光。老人笑吟吟地对他说,这是从天竺国花大价钱买来的,穿脏了只要用火一烧就能恢复清洁。他只是不信,当场便要点火试验。岂料火光摇曳中却不见了祖母和那件衣裳,只有一个人背对了他站着,浑身浴血。那背影瘦削挺拔,熟悉得令他手脚冰凉,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许久之后那人转过身来,一双淡然的黑眸定定看着他,嘴唇开阖只说了一句话,便重新踏步走向那片熊熊火海。
梦到这里吴邪就醒了,冷汗层层叠叠出了一身。他记得梦中最后出现的人正是张起灵,那种决绝的姿态清晰得触手可及,他说的是:“再见。”
吴邪过了好一阵才从梦境的惊讶和哀伤中回过神来,伸手往身边一探却摸了个空,数日来一直睡在他身边的张起灵已然不见了踪影。吴邪从炕上弹跳而起,也顾不得叫醒鼾声如雷的胖子,衣衫不整地就跑出了屋子。
天光微曦,清晨的寒风冻得他瑟瑟发抖,阿贵和云彩都还没有起床,院子里不见半个人影。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吴邪心中惊疑不定,战战兢兢地往袖中一摸,那只被他珍而重之收藏着,片刻都不离身的鬼玺不翼而飞。
这天是正月初七,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竹燃放过后浓浓的硝烟味道,那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再次不告而别。他身上的伤才刚刚痊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危险重重的征程。
胖子看着眉头紧锁的吴邪,搔了搔头发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自打一大早发现张起灵离开之后,这人便一直枯坐在那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脸色难看得能刮下一层霜。他自己固然也对这种全然不顾兄弟义气的行为颇有意见,但张起灵毕竟和他们不一样,那人一直神神秘秘地令人捉摸不透,说不准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尚未达成。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兴许他们之间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日后各奔东西,也不过就是江湖游历中一个匆匆过客罢了。反倒是吴邪,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太不寻常。
“我说小吴啊,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那小哥也不是第一次不辞而别,上次不就好好地回来了么?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不一样,”吴邪摇头,“上次他会回来是因为有求于我,这次……”
“这次怎么了?”
吴邪苦笑,抬起眼睛看他:“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次他这一走,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啊呸!”胖子啐了一口,抬手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个娘们一样,尽说些无凭无据的混话。你若有什么线索只管说出来,哥哥帮你拿个主意。就算是要去找他,自有胖爷陪你赴汤蹈火,光在这里想东想西有个蛋用!”
吴邪被他拍得往前一扑,懊恼之余却是豁然开朗。这大半日来他只顾着担忧气恼,并不曾认真想过那人会去哪里,又将要做些什么。当日黑瞎子那番话警告的意味颇浓,明里暗里叫他不要再参与张起灵的人生,他便被那句话搞得一叶障目、束手束脚,就连踏出这一步的勇气也没了。如今想来,竟是他关心则乱,忽略了自己的初衷。他和胖子既然将张起灵视为生死兄弟,那么无论今后他要面对怎样的危险、怎样的困局,他们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思及此,吴邪顿时一扫颓色,拍案道:“正是!他的小命还是咱们帮忙捡回来的,就算是要去送死,也要先问过咱们才成。”
胖子面露喜色,颔首道:“这样才对。你且好好想一想,这小子一声不响的能跑去哪儿?”
吴邪扶额细想了片刻,说道:“先前小哥只说要去张家楼寻一样东西,并未说过拿到了之后要去哪里。后来虽寻得鬼玺,却因他身受重伤给耽搁了。他醒来以后又和黑瞎子密谈了半日,说了些什么咱们都不知情,只知道自那以后黑瞎子就离开了。现下关于他的去向只有两条路,一是他原本拿到鬼玺之后便有计划,二是与黑瞎子一番密谈之后定下去处。前者我们自是无迹可寻,若是后者,还得着落在黑瞎子身上。初见他时,他说自己一路从平凉府寻来,又说曾在平凉府呆过十几日,我们便去往平凉府,少多能找到些关联。”
“好!”胖子双掌一拍,“你既然已有定见,咱们便往那平凉府走上一遭。便是要将那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这位黑瞎子。”
吴邪点了点头,忽又面露忧色:“只是……咱们的财物都在风穴里失落了,出门寻人若是身上没钱,只怕……”
胖子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此事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胖爷前些日子去了趟县城,从相熟的朋友那里借了百余两盘缠,足够咱们这些日子的花销。”
吴邪听了也是一笑,拱手道:“还是胖爷你想得周到。”
“那是自然,你和小哥这些天都像是把魂丢了似的,我再不多想着点儿,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吴邪心知自己一颗心都系在张起灵身上,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一切衣食住行之事全然没有放在心里,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地神思不属,幸而胖子没有和他们计较,这番真情实意也着实令人感动了。
二人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耽搁,当下将随身之物略略打理一番,统共只攒了一个小包袱,之后便向阿贵父女辞行。云彩一听说他们要走也是依依不舍,从厨房拿了好些黄馍馍让他们带着路上吃,一路将他们送至村口,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胖子看着她玲珑的背影若有所思了许久,素来不怎么正经的脸上竟显出些许惆怅。
吴邪知道他这次怕是动了真情,不由劝道:“你若是舍不得便留下,我自己去找小哥即可。”
胖子摆了摆手:“既说了和你一起去,就不会再回头。大丈夫顶天立地,我便是真要娶她,也得在功成名就之后用八抬大轿来迎。”
吴邪微微一笑,又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轻轻说道:“走吧。”
离开杜家山,向西又是一片密密匝匝的崇山峻岭。道路崎岖难行,随处可见高低落差极大的沟壑,现在是枯水期,下面都是干涸的河床,光秃秃的黄土泥巴勾勒出一幅苍凉壮阔的西部风光。
二人徒步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到达平凉府时都累得七荤八素,话也不想说。多亏了胖子身上带着盘缠,二人才不至于露宿街头,好歹找了家干净些的客栈住下,吴邪乍一沾床就睡死过去,一夜无梦。
那平凉府乃是西北重镇,人口稠密,不下万户,若要在此间找一个不知真实姓名的人,吴邪二人自度无这等本事。还是胖子常年在外有些见识,交托了一个当地风媒,买嘱了一位平凉府衙门中掌管户籍的小吏。不过一日功夫,便将那黑瞎子的所在查了个清楚。只知此人姓苏名和,随颜记商铺掌柜一同入城,是该铺大伙计之一,在此落籍已有五六年之久。
得了线索二人便前往颜记商铺欲寻此人,可到了那里却得知颜记商铺早在数日前就已闭门锁店。二人见此无奈,只得向附近的街坊询问,幸而左近一家米行老板善言好谈,人又客气,听他们讲明来意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对对对,这里是有个姓苏的伙计,整天带着个面具装神弄鬼的,不过人倒是颇为伶俐,不知二位找他有何贵干?”
胖子装模作样叹气道:“不瞒您说,这人是我的小舅子,我那岳丈老爷子最近病得厉害,他姐姐让我寻他回去看看。若是回去得晚了,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那米行老板是个热心肠,一听这话便“哎哟”一声:“这可是大事啊,是得赶紧找他回去。”
“谁说不是呢。可我这妻弟六年前负气离家出走,到现在竟连面都没露过。虽说偶尔也有个书信通气,到底是冷暖不知,家里都想念得了不得,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真真愁死个人。”
米行老板听得叹息不已:“这就是他的不是了,本朝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凭他有什么委屈,也不能让父母忧心。不过您找着我也算是问对了人,我这米行是官中指定,世代做这份营生,三街六坊没有我不熟悉的。那颜记商铺是我眼瞅着开起来,当年开业时还帮过些小忙。六年前开春的时候有人盘下了这间店面,不过一个多月那颜记掌柜便带着几个大伙计来到此地打点人脉,其中便有你兄弟。据说颜记的东家发迹于东北,做的是皮货和药材买卖,后来发了财,在中原各地都有分号,近年来又想打通西域,故而来平凉府建了这个商铺。再不过两三个月,就有十几车的货物运到商铺,不仅有东北常见的药材皮货,也有一些从中原来的稀罕物件。此后每隔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一些来自西域的货物,只不过听掌柜说,其中最精良的一些都被运到繁华腹地去,放在这里发卖的都是些次一等品相的货物。若是需要些什么其他地方的特产,也可以交托颜记代为购买,只是所需费用不菲,由此颜记也在此地扎下根来。那颜记掌柜待人厚道,御下也十分宽厚,佣金也自是不少。来到此地的莫说是大伙计,就是当地招揽的几个小伙计,在颜记干上两三年后也纷纷成家立业。你那兄弟虽然独来独往,不过平凉府中的酒色场所倒是常见他的身影,想来过得还不坏。”
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