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苏兰]惜福休修朽-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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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兰生一下子着慌了，想起二姐平日说过的那些小孩被坏人抓去卖掉的故事，越想越觉自己未来的悲惨遭遇已经浮现在眼前，鞭子与棍棒也仿佛已经迎头而来。

　　他再也忍不住，当街便哇哇大哭起来。

　　他哪里知道，琴川人虽不少，到底是小地方，他们方家此时虽算不上多么富裕，但出了个临到中年出家当和尚的爹，这镇上，唯有他认不得别人，哪有别人认不得他的呢。

　　他一哭，便有人认出他来了，赶忙的跑去到处在找他的方家众人。

　　方兰生哭得肝肠寸断、小脸抹得跟花猫似的时候，方如沁终于赶过来，一把把他揉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放柔了声音哄他。

　　欧阳少恭和柳从榕也紧跟着跑过来，欧阳少恭蹲到方兰生身侧给他擦眼泪，柳从榕弯腰，本也想对方兰生关怀几句，哪知方如沁朝着背后一拳砸过去，就把个柳从榕揍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捂了眼睛委屈的挪到一旁，可怜巴巴看着方如沁。“小兰哭了……你……你打我做什么？……”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点什么烟火！”

　　方兰生紧紧抓着方如沁的衣襟，靠在她怀里，扭头看青了眼眶，怎么看怎么滑稽的柳从榕，才终于止了哭，又破涕为笑了。

　　那就是他的世界。他儿时的世界。

　　每一天，最高的高度是老槐树树枝那么高，最远的距离是街口的琴川市集。

　　但少恭和二姐都离他那么近，他们站在他的后方。

　　他一伸手，就可以拉住他们任何一个的衣角。

　　多好。

　　后来他的世界变得很大很大了。

　　欧阳少恭却越走越远了。

　　他再也碰不到他们了。

　　要是他的世界还是只有儿时那么大，该多好。

　　该多好，小小的他仍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面前摊着简单的一本书，几张宣纸。

　　“小兰，你又被罚抄写了？”

　　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的欧阳少恭看着那个握着毛笔愁眉苦脸的孩童微微笑开，了然问道。

　　那孩童看到他，眼里顿时有了光彩，神色也飞扬起来。

　　然而下一瞬他又回到了愁眉苦脸的委顿模样，“……我不就是逃了小半天的课，二姐就罚我抄《论语》三百遍……还要后天必须教给她，怎么抄得完……论语我都抄了上千遍了，早背得滚瓜烂熟了，抄也没意思……”

　　欧阳少恭笑着摇头，坐到他身旁，“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你二姐也是为你好。”看着方兰生又垮了肩膀，便道：“我这倒有一个法子，你若想少抄些，兴许能成。”

　　“什么法子？”方兰生立刻转过头来，眼睛晶亮亮的。

　　“方二姐既然喜欢绣样，你不如想几个新图样，画出来赠了她，她一高兴，就不会这般罚你了。”

　　方兰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天亮了。

　　他还沉溺在往昔之中，时间却不等他。照样的昼夜交替，月落日升。

　　又能怨谁？时间从来都是不等人的。

　　只怪自己昔时不知惜福，而今悔之，已不复当初了。

　　………………

　　


　　　　　　　　　　　　　　　　　　第五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开始是考试周，所以更新已成浮云！

　　方兰生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慢慢的穿衣起身。漱口，净面，绑上发带。

　　铜镜里影影绰绰地映出个从头青到脚的少年，那个少年面色微微苍白了些，一双秀眉深拧，在铜镜里暗了光线，生生把青天蓝拧成了靛青色。

　　过了一会儿，那铜镜里的少年忽然牵起一抹温润的笑，那笑如三月扶风，春芽抽枝，弯了眉眼，俏了脸庞，把方才那稍显阴郁的少年，霎时变作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温润得像一块羊脂白玉，便是握在手中，看在眼里，也是暖洋洋的。

　　那铜镜里的少年笑了片刻，忽然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二姐总说，成天上蹿下跳的，没个正形，怎么不多学学你少恭哥哥，少恭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就已经有了温润谦和的君子派头了。

　　他总说，要学的，要学的，等我长大了，就学少恭，把他那温润谦和的性子从里到外学个通透……

　　二姐便会给他一拳，给我从小就学！长大了你还学什么学，若一不小心长成个油嘴滑舌的小痞子，你就是想学也学不来了！

　　他就抱头缩到一旁，是是是，把少恭的言行品貌都学来，也去做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方兰生另一只手撑在梳妆台上，五指紧紧扣住桌面。泛白了指尖。

　　二姐，你说他还该怎么学，去学欧阳少恭那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再学他那迥异于常人的思维吗……

　　怎么学……学了欧阳少恭十五年，现如今，他却不知道该去学什么了……

　　方兰生放下挡住脸的手，又往铜镜里看了一眼，铜镜里的少年早已没了笑容。方兰生转身抓起桌上的布包背在身上，走出房门。

　　旁边百里屠苏的房门半掩着，他低头想了想，抬脚走进去。

　　百里屠苏床前已站了风晴雪三人，风晴雪抓着百里屠苏的手，担心得眉头都皱到一块，“今日不是朔月，苏苏你又煞气发作了……”

　　百里屠苏眉间隐隐还有黑气残留，并且没有因风晴雪的治疗偃旗息鼓，反有不断往外冲的架势。

　　风晴雪换了一下手势，与百里屠苏的手紧紧交握，“苏苏，跟我去我的家乡吧，地界幽都，我的法术是在那学的，这法术是女娲大神自上古流传下来，我们去娲皇神殿求求女娲大神，或许她有办法救你的。而且，你背上的断剑很像那七把剑里的焚寂……”

　　她未说完，方兰生就问：“去求神？神也能见着？”

　　“恩……虽然我也没见过……也不知道见不见得着……”

　　百里屠苏问：“进幽都？不是你的家乡不让外人进入？你带我们去，不会受罚吗？”

　　风晴雪轻闭眼，摇了摇头，“不会，只要你们不进入幽都，就没事的……总之，我们去幽都入口吧，中皇山。”

　　“多谢。”

　　“不须道谢……苏苏，只要你身上的煞气能去掉，我就开心了。”风晴雪目光炯炯，与百里屠苏对望。

　　方兰生心里泛起微弱的酸涩，像是胃酸反涌一样把心肺都蚀得有点疼了。他盯着那双交握的手看了一阵，把头转到一旁。

　　旁边的盆栽长得遒劲苍翠，极具观赏价值。

　　一旁的红玉挥袖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启程，公子的病拖不得。”

　　百里屠苏的目光追到方兰生后脑勺上，等了一会儿，见他无所表示，才抽手起身，对红玉道，“有劳诸位。”

　　“屠苏哥哥说的什么话，襄铃自然是要跟着屠苏哥哥的。”

　　红玉也掩袖轻笑，“公子再客气，可就见外了。我们自然盼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方兰生终于看够了那株青翠的盆栽，转回头看了百里屠苏一眼，“那启程去中皇山吧。”

　　中皇山位于极北之地，被一片冰雪覆盖，鹅毛大雪顺着风刮进他们的衣领，又融化在本来温暖的衣襟里，还有更多的雪粒附着在他们的衣服上，又慢慢风湿融化，让他们浑身变得更加湿冷。

　　呼出的气息瞬间变作潮湿白雾，方兰生裹紧身上的靛青貂袄，艰难地逆风一步一步挪着，风势好像刀刃，把脸和耳朵刮得只有疼，不觉冷。方兰生是南方人，琴川向来和风细雨，那冬天也是冷得软绵绵温柔柔的，他几时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寒冷，在强风下终于忍不住瑟缩成一团，恨不得全身都缩到衣服里。

　　百里屠苏虽然是南疆人，但在昆仑山顶的天墉城呆惯了，抵御这寒冷是不成问题的。红玉是剑灵，不惧冷。风晴雪的老家就在这地底下，也能承受这天气。襄铃虽也是在南疆长大，但她是妖非人，且是天狐之后，毛厚，也是不惧冷的。

　　看来看去，竟就只有一个方兰生被冻得红了鼻尖和脸蛋，只有他一个因忍受不了这严寒，缩成了一团。

　　襄铃见他这般没用，走到他旁边，刮了刮右脸，“羞羞羞，呆瓜一点冷都受不了。”

　　“我、我才不怕冷！”方兰生立刻拉直衣袄，挺直了背脊，伸展了肩膀，用身体的最大面积去迎接寒风的肆虐。

　　“咝——”下一刻上下牙齿便剧烈地打起架了。他撑了撑，没撑过几步，又缩成了一团。

　　百里屠苏回头看他一眼，停下脚步。又低头想了想，掐诀念咒须臾，手里就窜出一团火苗，然后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十六瓣花火，火团在其余四人周围相继点燃，每人身周四个方位各有一团火围着，那些火团均浮于空中，刮到众人身上的极寒风顿时成了暖融融的热风。

　　“御寒。”百里屠苏简单解释了一下，又转过头去开路。

　　“襄铃不怕冷……不过有这团火更暖和，屠苏哥哥真好！”襄铃用手指绕着大辫子玩，蹦蹦跳跳的说。

　　红玉笑眯眯地接话，“公子可真会体贴人。”

　　她这话说得语焉不详又语带双关，心思纯粹的人如襄铃风晴雪自然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其余两人就不是了。

　　百里屠苏还好，面色沉静地盯着自个面前烧得红彤彤的冰壁，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方兰生隐隐觉得百里屠苏这火是给他烧的，红玉一点出来，他脚底顿时一滑，身体往侧前方倒去，要不是反应及时，就一头扎到火团里了。

　　方兰生刚稳住身形，襄铃又笑他：“呆瓜果然笨，不但怕冷，还会滑倒。”

　　方兰生这回倒没有辩了，只低着头，等前面的百里屠苏把那拦路的冰壁机关烧完。

　　百里屠苏烧完拦路的冰壁机关后，又用剑拨开地上的积雪查看脚下冰层的厚度，等确定了能容纳五人同时过去，才回头去看那四人的情况。

　　挨个扫了一眼，见方兰生已经舒展了四肢，鼻尖和脸上原先冻出的通红也被热气烘得晕染了脸颊，雾霭敷脂般沁出了淡淡的薄红，才宽了心。

　　百里屠苏转身继续在前边带路，方兰生迟疑地往前多迈了两步，双手紧紧抓着布包的斜肩带，有些紧张。

　　他在犹豫，要不要跟百里屠苏问个清楚，然而前几次的经历，又让他有些退缩。

　　他犹豫了半刻，就见风晴雪小跑两步追上百里屠苏，在他身侧站定，指着右边的一个山峰说，“苏苏，走那边。”

　　百里屠苏点点头，抬脚往右转。

　　他们开始理所当然地并排而行。

　　兰生呆滞半响，直到襄铃回头来催他快走，才又开始往前走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他和风晴雪的差距在哪里。

　　风晴雪无所顾虑，亦是名正言顺。但是他，却已经有了顾虑，未尝去做，先思后果……矜持得不会把握机会。

　　而有时候，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

　　


　　　　　　　　　　　　　　　　　　第五十二章



　　他们艰难地爬上雪山，又爬下冰壁，穿过层层仙兽防守线，打败护山神兽蛊雕一只，终于来到了幽都的人界入口。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婆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刚一出现，就厉声质问风晴雪，“晴雪，你不会已经忘记，擅自带人踏入中皇山，只要越过蛊雕所守的界限，将要受到何种惩罚？”

　　百里屠苏转身惊讶望向风晴雪。方兰生心里也是一咯噔，摸了摸头，问，“不是说……不进幽都就没事？”

　　风晴雪微低头，道，“我……没有忘记……”

　　那婆婆又问，“那么你已心有准备，将在龙渊石屋中禁闭十年，无人说话，无人理睬？！”

　　百里屠苏瞬间睁大了眼，“晴雪？！”

　　风晴雪对百里屠苏笑了一下，又对那老婆婆说，“……婆婆，我心中已打定主意……只要能找到救苏苏的法子，怎样我都愿意试试……”

　　百里屠苏眉心一跳，转身对那老婆婆说，“前辈，我愿代晴雪承担一切责罚！请勿怪她——”

　　他怎能这般承风晴雪的情，事情皆是由他而起，便是风晴雪存了那样的心思，如今他也是没法还的……

　　那老婆婆重重柱了一下她的拐杖，脸上不豫之色更胜，百里屠苏并其余人一齐为风晴雪求情，也不见她脸色缓上几分。

　　又过了片刻，其余人等已经是好话说尽，才一拂袖，“够了！你们过去吧。自你们踏入中皇山的那一刻起，女娲娘娘已感应到焚寂之力，命灵女前来传话，放任通行。进入幽都便可往娲皇神殿拜会。”

　　“焚寂之力……”百里屠苏抚上背上断剑，问道，“这把剑……当真便是被封印的七把凶剑之一……？”

　　那老婆婆却不欲与他多说，只盯着风晴雪说，“晴雪，今次你不过侥幸避过责罚，理当自省！竟敢将娘娘定下的规矩视如无物！”

　　风晴雪低头，“……婆婆……对不起……对不起……”

　　“你认定的……便是这个年轻人？但愿你的心意是值得，不会到头来付诸流水。”

　　“……”

　　百里屠苏心知自己定是要让她一番情意付诸流水了，慌忙避开了殷切看着他的风晴雪。

　　那老婆婆见了，当即又冷哼一声，拂袖背过身去。

　　风晴雪虽诸多事均懵懵懂懂，不知为何于百里屠苏的事上却总是敏锐通透，一眼能将他望到底，她一见百里屠苏避开自己，顿时心里一阵难过，慌忙打岔说道，“……我、我们进去神庙吧。”

　　幽都在地底之下，无日月光照，光亮均由草木散发的荧光所呈现，头顶一条银色河流横过天际。

　　那是忘川，由死者的魂魄汇成的一条河流。

　　传说中的魂魄之归宿。

　　他们一行人一路往娲皇神殿走去。

　　百里屠苏忽然以手扶额，额上层层的汗渗透出来，身上的黑色煞气隐隐又有外飙的趋势，风晴雪赶忙走到他旁边，一只手握在他手心里，“苏苏，你煞气又发作了……快了，前面就是女娲娘娘的宫殿，忍着点……”

　　百里屠苏勉强压□内煞气，点点头，每一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