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国之静水深流-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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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夜早已深透,守候在郭照门外的卓蓓一眼就望见了一身风尘,满脸倦意的轲比能。卓蓓这个寡言又耿直的姑娘,想都没想,直接皱着眉,把胳膊拦在了轲比能身前。声音生硬冷清:“夫人有孕在身,已经歇下。烦请大人去旁处歇息。”
轲比能脚步一顿,眯眼看向卓蓓。冷哼一声以后“啪”的一下挥开卓蓓的手臂:“让开!我没时间跟你啰嗦!”话落,轲比能就大步迈向郭照房门。
卓蓓眯着眼睛,恨恨地盯着轲比能的背影,咬牙切齿。
可是等到那个被她瞪的人接近房门时,陡然放轻脚步时,卓蓓又不禁在怀疑:他回来,到底是干嘛的?
轲比能回来是干嘛?
实际上那一晚上他什么也没干,他只是在睡着了的郭照榻前静立了片刻,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枚金质的小型鸠车,挂在了郭照床头的帷幔上:听铁峰说,在他的家乡,父母都要给年幼的孩子一个这样的鸠车当玩具,祈福辟邪,寓意长久。
在把鸠鸟挂好以后,他也只倾身看了看郭照,发现郭照依旧在熟睡后,转过身,毫不留恋地抬脚离开。就像……他从未曾来过一样。
趁着停战的空闲,千里驰骋,连夜赶路,却只为了这一眼。
这一眼之后,轲比能又重新回到战场,变成了那个让鲜卑人敬重又畏惧的首领。可是这一晚上,胡为也好,任性也罢,他也不过是一个想亲近妻儿的普通男人而已。
可是门帘还没掀起,一个清冷略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就在轲比能身后响起:“你一个统御鲜卑三军的主帅,竟然也相信中原传说的鸠车?说出去,不怕被他们笑话吗?”
轲比能身子一怔,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睛正眸光清亮地望向他的郭照。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随即又释然地舒口气,走到郭照榻前,执起郭照的手,眼望着榻上人的双眸认真道:“我只有这一晚上时间,哪怕能信这一晚上也是好的。”
郭照偏着头,定定地盯着轲比能,忽而笑了。她迎着轲比能的手来到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眉目柔和如所有将为人母的女子一样:“感觉到了吗?他在动。”
轲比能浑身一僵,有那么一瞬,这个鲜卑人眼中英武无双的男人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呆滞、茫然和好奇的表情。那只稳若泰山,执剑抬刀的手也有了微微的颤抖:他早就不是初为人父,但是这样的事情却还是头一次经历。他从来不知道,孩子原来在出生之前,于母腹中也是会生机的。
下一刻轲比能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把郭照揽在了怀里,手却依旧贪恋地覆在郭照腹间。郭照把脑袋搁置在轲比能肩膀上:“我好困。肩膀借我靠一下。”
轲比能没吱声,只是沉默地调了个姿势,能让她依靠的更舒适些。郭照同样没发一言,只是合眸假寐。
即便是这样融洽的气氛里,两个也都拒绝去像平常夫妻一样去憧憬去猜想一下孩子的性别:她所是个姑娘,或许将来会被送回中原,完成第二次的和亲。若是个男孩,他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鲜卑旧贵族排斥,待他兄弟等位后,黯淡退场。要么赢得先机,获得大汉的支持,然后成为第一个以混血主持鲜卑大局的首领。当然后者是汉人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为了这一点,大汉完全有理由做出一些非常规的举动:比如,鲜卑首领轲比能暴毙身亡,幼子继位承嗣等。
轲比能在那晚上并没有多留,在郭照睡下以后,他就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赶赴了金城战场。直到郁泰西出世时,他都没有再回来第二次。
郭照似乎也早就料到此事,在她生产阵痛甫一发作,她就抓住了忙前忙后的许艾:“若生产之时,事有万一,难以两全,记得保孩子!”
许艾一惊,手里的药碗差点打翻:“夫人……”
郭照抓人的手一紧:“告诉轲比能,若是个儿子,不管他以后要不要续娶正妃,他的位置只有我郭照的儿子的继承!如是个女儿?那就让她远离塞北。送回中原我母亲那里。既然迟早要回去,那就还是交由我父母亲教导。让她早日熟悉汉家文化,也免得将来和亲受夫家刁难。”
商蓉眼看着郭照一头的冷汗,也早着急的额上冒汗:“夫人,您别想那么许多,您现在……”
“答应我!”
“……是,商蓉答应。”商蓉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低低地应了诺。许艾有些失措地看了看商蓉,又看了看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苏菁,卓蓓,也一样回握住郭照的手:“……许艾也答应您。”
“这样才对。”产床上的郭照终于放心,全身心地投入了生产之中。
阵痛和血腥在她身体里萦绕,郭照觉得朦胧间她看到了好多人:生父,生母,姐姐,哥哥、还有:郭嘉、蔡妩、郭奕、郭荥、曹丕、戏娴、荀彤、曹昀……以及……出现次数最多的:轲比能!
生产之痛那么剧烈,为什么你不来救我?
“把布巾拿来!”已经被疼痛折磨的汗湿重衣的产妇,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眸光锐利坚定,把接生的婆婆和许艾都吓了一跳。许艾赶紧应声把布巾伸给郭照,试图给她擦汗,郭照却劈手一把夺过,咬在嘴里,所有苦痛都压在唇喉间,不出一声。
许艾差点儿掉了眼泪。等到郭照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来时,声音沙哑地交代:“给前线写信,报喜吧。”商蓉她们才算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中。
轲比能的回信很快,把孩子的名字连带前线大捷的消息一起报送给了刚刚满月的郭照。于是在定名的那一刻,郁泰西和两个哥哥一样,都成了轲比能那个位置的有力继承人。只是除去郁泰西的大名,郭照还给他取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乳名:单名一个容。字面意思,简单易懂。可饶是汉学精深的大家也不知道,郭照取这个容字用意到底指的什么?是仪容?容许?还是容忍?包容?
没人清楚,或许也只有那个做母亲的心里最明白。
258孤鸾照镜(下)
郭照记得;轲比能那时对幼子乳名的涵义没有做任何猜测。他似乎并不算一个慈父。除了在郁泰西满周岁的时候,从前线送来一柄镶满宝石的弯刀,就再没操心过孩子的任何事。
到郁泰西两岁时;轲比能得胜归来;获战利品无数。
权势更近一步的父亲;想要亲近唯一在身边的儿子;想要奖赏他些东西时;小小的郁泰西给他的;却只是一个有礼有节地拒绝:谢父亲大人惦念。郁泰西什么也不缺。
早慧的孩子回答得温和体面;气度俨然。然于父子来说却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
轲比能只一眼便看出自己和孩子的根结所在。他在庆功宴后,步入郭照的房间,自背后环住正在忙碌的郭照;声音沙哑而沉闷:“照儿;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样坦然相对?”
郭照合上眼睛,深吸两口气,默然不语。
轲比能环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骨血中一般。可片刻后,他又像想到什么一样,开始缓缓放松,手臂一点一点自郭照腰间滑落,终于彻底离开。
“照儿。”轲比能背转向郭照,语带倦意和失落,“我们之间防备太重,如果你防我,只是为了大汉,我认。若你防我,是因为你心里另有……算了,照儿,我也是人。我也会累,也会痛,也会失望,也会气馁。韩遂的军队已经败了,我当初答应你的事,也已经办到。以后,你在教我儿子的时候,我不希望再听到汉风儒雅之类的话。那会让我觉得你的心,并不在这里,并不在我轲比能身上,而是……”
“轲比能,你疑我?”郭照没等他说完,便转到了他跟前,眼睛眯起,直直盯着轲比能,声音冷硬如冰地问道,“呵,你竟然在这上面疑我?”
轲比能微微错开了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难道不该吗?郭照,你的忠诚从来不在我轲比能身上。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郭照一愣,紧接着冷笑连连:“是。是心知肚明。既如此,大人又何必与郭照一道惺惺作态?前方酒宴未散,大人,好走不送。”
轲比能僵了僵,看着郭照眼里全是惊痛与难以置信。郭照面无表情地转身,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
“……好,好。好!”轲比能从齿缝间蹦出三个咬牙切齿,语调古怪的好字,然后仰面长笑,“啪”地一脚踢了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郭照依旧静静地站在远处,动也未动。直到商蓉前来奉茶,见她立于厅中,不言不语才察觉不妙。几个箭步冲上,掰开郭照藏于袖中的拳头,那里修剪精致的指甲已齐根而断。掌心处氤氲出一片血迹。
“夫人……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商蓉一边包扎,心疼不已地劝慰。
郭照眼望着自己的手掌,表情复杂非常:“知道吗?轲比能他刚才……竟疑我与曹子桓有私?我想了千种万种他猜忌我的理由,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一个。”
商蓉一愣,转下头,欲言又止。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经年往事是一道伤,轲比能他早已知道,为何以前不说偏放到现在?倘若不是已经对眼前人着意上心,他如今又何必独占心盛,妒火难掩?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去猜疑,去试探,去揣摩,甚至去触怒,来以此证明现在她心里盛的是他呢。
可惜这些,商蓉却一句也不能跟郭照讲:讲了能如何?这两个注定了不能互相信任。明明都是聪慧剔透,偏偏会钻了牛角尖,若自己想不明白,别人替他们解开了这一个结,自然还有下一个结在等着他们。即便是爱至情浓,他们也隔着家恨国仇,民族天下。
所以,做普通人也是一件莫大的幸福。不用背负太多,自然轻松快活。
轲比能在此后,有近半年没有进过郭照的房门,但是在郭照的护卫上,却加以重兵。对外而言,他是担忧妻儿安全。然于当事人来讲,却无异于软禁监视。当然,这些还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商蓉她们不安的,确实轲比能对郁泰西的加倍上心,疼宠非常。
就像是一种转移,轲比能把他昔年对郭照的希望统统都寄托在了她的儿子身上。他把他当做嗣子,当做幼子,即教导又疼惜。简直把郁泰西捧上了天去。
从未感受过父爱的郁泰西在最初的不适应以后,对轲比能开始渐渐由疏远,变的亲近。小小的孩子,敏感又早慧,在察觉出自己父母之间的僵持和疏离后,自动自发的当起父母间润滑剂和传声筒。
只可惜隔阂深重,郁泰西到底也没法明白为什么父母间明明相互关心,相互在乎,却偏偏要做出伤害彼此的事呢。
他带着不解去问轲比能,轲比能只是愣了愣,然后就抱起他:“容儿想学骑马吗?为父给你选了一匹良驹,要去看看吗?”
郁泰西诧异却也乖巧,点着头,被轲比能带去马场。
那天轲比能是个尽职的父亲,他一直把幼子护在怀里,手把手地教他御马之道。那天,轲比能也是个合格的首领,他指着鞍缰俱在的宝驹,告诉郁泰西:“御马之道同御人一般。良马不在你手里,不被你所用,就形同野马。”
郁泰西仰视着自己父亲:“您是在说母亲吗?”
轲比能微微一愣,随即摇头。
不。不是她。她怎么会野马?她是母狼、母豹。强悍冷酷。她的心从来不在鲜卑,偏偏他想留住她,明知不能碰,还是忍不住想碰。于是软禁、监视、夺子,他把用在政敌身上的手段用在了她那里。
她却不争不吵,只是冷笑以对,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笑话。她没有再像那次一样服软低头,主动示好。尽管在人前,两人依旧能端出恩爱的架子,可一转身便又成一双夫妻,两种心思。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僵持半年,轲比能铁腕行政,郭照配合如初。两人就像最开始的盟友一样,依旧合作无间。但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任凭伪装,也掩饰不了内心感受。
建安十七年,轲比能在把鲜卑的旧贵族们震慑一遍后,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地迁城九原。把自己牙帐设在了离中原最近的边界城。
像是在弥补什么一样,不久后,轲比能就在九原城大兴土木,仿造汉家宫室,开始修筑自己的王宫大殿。彼时中原之地南方战事未歇。轲比能的动向,并没被算入军事范围,只是引起警惕却并未有人提出反对。
但是,与他结缡数年,相知甚深的郭照却明白,这个人的野心在平定韩遂的战争过后,进一步膨化升级。或许对现在的他而言,鲜卑的统一已经远远不能够满足他的胃口了。他的手马上就要伸向中原汉土。
建安十八年,在平定韩遂的战争过去一年以后,鲜卑三部大人之一的素利也为轲比能所败。部众土地皆遭兼并,贵族执政归附轲比能。鲜卑大部三去其二,塞北在轲比能手中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
几乎是同时,中原汉室的圣旨落到了九原城:封轲比能为附义王,郭照为附义王妃。一个空衔既是褒奖,亦是警告。
然于鲜卑来说,这头衔便成了中原皇帝对他们首领尊荣的认可。他们不在意轲比能为王为皇,他们只在乎下一步,轲比能会将他们领向何方。
一场大胜,就别重逢。于九原城外,郭照像所有将士的妻子一样,迎候凯旋之师。
似是喜悦冲击了头脑,或者大胜后心态不同,在城外看到迎候来的郭照时,新晋的附义王爷竟不顾众目睽睽,不顾郭照挣扎,自马上伸臂,抱起郭照同骑入城。
十里凯旋,十里荣光。九原城的百姓亲自目睹了马上那对贤伉俪的恩爱情重:那是鲜卑最尊贵的男人和他最心爱的女人。尽管她是汉人,但他仍旧在以他的实际行动向她表明:塞北三千里土地他已拱手奉上,他愿意与她分享他的荣誉,权力、部下,子民。
然喜庆之下,却暗流汹涌。
九原府王宫前,轲比能与郭照刚刚下马,便有变故突生。宫门偏角,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