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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君淮作者:华钊-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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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今夜中秋团圆啊,你我兄弟,倒是都团圆不上了,真是好兄弟!”
  “此话从何说起?”
  团圆不上的该是自己?沈家双亲俱在,兄长和蔼,团圆不上一说倒是从何谈起。
  沈君淮接过酒坛又喝下一口,醉意更浓了。
  “贤弟,日后若是再不能相见,你一定要忘了我,忘了沈君淮。”
  “入了地府便不会得见了,一碗孟婆汤下肚,谁还记得谁。”
  “嗯,说得对,一碗孟婆汤下肚,谁还记得谁。”
  苏翊辰扶正沈君淮东倒西歪的身子,顺手拨开了他落在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醉意朦胧的眼,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漆黑,深不见底。
  “不过,若是为了你,我愿不饮那孟婆汤。”
  记你一世,再记你来世。
  沈君淮摆了摆手,像是听到个蹩脚的笑话着急要把它赶走。
  “说什么笑话,哪有这般情意能深厚到让你宁愿记着一世苦难都不忍忘却。”
  没有答话,苏翊辰再饮一口,桂花酒瞬间浓烈起来,辣的他舌尖透露着苦涩,如这人世要遭逢的罪一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沈君淮看着月亮,慢慢外头靠在苏翊辰肩头,睡意袭来,迷蒙的眼睛奋力眨了眨又抑制不住的闭上了,他睡去以前声若蚊蝇的在苏翊辰肩头说了一句话。
  苏翊辰听不清楚,歪着脖子侧脸贴到他脑袋上才隐约听得了后半句。
  “……一定,要忘了我。”
 
  29。

  “要送一人下黄泉并非难事,难的是要如何不着痕迹。”
  沈君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是会踏上复仇之路,就在他已安身立命的时候生出了预料不到的变数。他自认是个良善之人,却也要硬着头皮来与兄长商讨如何害人,怎么想都是个笑话。
  “君淮,你这是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大哥你接着说。”
  沈君逸敲了敲桌子。
  “这事儿我若能说完那还要你作何用,仇是你要报,与我有何干系。”
  兄长一番话出口,沈君淮只好硬着头皮装作了思考的模样,他盯着桌上的茶壶时不时斜过眼珠子去看沈君逸,被他看的人淡定自若毫无其他表情。沈君淮想大哥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那么多年来,他真真是从未见过沈君逸为亲弟落过一滴泪!
  “此事虽是我的大仇,但在如今却成了翊辰的,没有他参与我也不好发话。”
  沈君逸把茶盏放回桌上,用力过大几点茶水溅出湿了桌布。
  “那便去找他!”
  佛堂被烧后苏夫人诵经的地方便搬到了书房去,她在书房置了个红木香案,那些祖宗牌位已尽数被烧了个干净,如今香案空空荡荡就剩一只孤独的香炉,苏夫人日日望着那只将熄未熄的香炉捻着佛珠囔囔自语般的念诵她的佛经,外间是重建佛堂敲敲打打的声音,苏翊辰请安后刚踏出房门,嘈杂的建造声响就分毫不差盖过了苏夫人的佛经。
  原世间一切声响,都可以掩盖住佛音。
  “大少爷,沈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
  这出戏唱的长久,在台子上摆了数月的排场,如今终于是要走向正是上演的一朝,观众不止苏夫人一人,也还有他们三个,共同端坐赏一出讲十五年旧事的戏。
  “现在是作何打算?拆人骨头必要破其血肉,做不了半丝痕迹不留的话,倒不如翊辰你去把她吓死一了百了。”
  沈君逸虽是城府颇深,不过向来认为解决一件事情不需繁琐,用最简单的方法若是能达到最想要的结果,那简单一点不是坏事,好过前思后想优柔寡断最后却被石头绊了脚。对于复仇拖拉拉到了今日一事他是颇有怨气,一怨沈君淮怯懦犹豫,不知快刀斩乱麻来的爽利;二怨苏翊辰这只鬼真是被仇恨淹坏了脑子,此事从他而来合该结束在他身上,如今看来他显然是毫无这样的打算。时至今日,若再是拖下去,未免此事最后要变作他沈君逸一人牵肠挂肚了,他不喜欢这样。
  “她若是已知道我身份,那未必能吓得了她。今日去见她,她一心诵经都未曾正眼看过我。”
  要是真知道你是个死鬼,又怎么可能还会正眼瞧你。
  “苏夫人,到底是如何知晓翊辰你身份的呢?”
  房中门窗紧闭,苏翊辰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萎靡不振,正是午后,屋外阳光大盛,屋内确实暗淡的叫人发冷。沈君淮看苏翊辰萎顿的低着头,强打精神在听着沈君逸说话,眼底青黑,眉目间尽是疲惫。沈君逸缓慢侧眼,见君淮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床头苏翊辰,眼光落寞也不知道是藏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愈发叫人怨气作祟了起来。
  “也罢,对你的身份苏夫人不论知晓与否都是一个结果,也就不作追究了。此事拖拖拉拉也到不能再拖下去的时候,要如何办,翊辰你给个准话吧。”
  “我……现了身份,找个深夜去见她一见吧。”
  翊辰与大娘一别已是十五年,今日再见,相信不晚。
  “这深夜如何选,便是你的事了,到时让君淮与你作伴吧,我就不参与了。”
  “翊辰一直想问大哥一句,是何用意让大哥愿意倾心竭力来助我复仇的?”
  十五年前的沈家里两个孩子,大的那个自小便在种种赞美声中成长,他与其他孩童一般调皮,奈何心思深沉,自小就生了一副太过聪明的心肠,分明才几岁大的孩子,却总也能让大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牵着自家和苏家的两个弟弟,穿过重重街巷去买糖葫芦,最大的那支永远让给弟弟。他看糖画,只一眼,回家去就能自个儿用糖稀勾勒出那只最大的凤凰,可惜总也压不硬实,躺在石台上的凤凰,无论如何都没法直起身子来。苏家的弟弟拉扯他的衣袖,说——哥哥,街上的凤凰都站得起来,为何你的不行呢?
  站不起来也很甜啊,别人的凤凰振翅欲飞,奈何自己的就是一辈子只可以困在石面上,真冷。
  “君淮愿助你,我便助你,要何原因?”
  好的年华全给了你,如同压不硬实的糖画,一辈子都困在里面了。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大哥,我……我留下来陪陪翊辰。”
  “随你。”
  房门打开再度被关上,好不容易闯入的阳光瞬间就又被阻挡在外。沈君淮看着白色的窗纸,觉得外间的光芒都映照其上,奈何就是闯不过最后一道关卡。苏翊辰从床头直起身子,双手虚弱的整了整衣领,沈君淮一眼见他衣带系错了一根,衣领扭成了一个略显夸张的姿势。
  “今日丫鬟没有给你系衣带吗?”
  “你怎知的?睡不着,起的早便自己试着系了。”
  沈君淮走到床边,拨开苏翊辰还在翻整衣领的手,解开那根系错的衣带。
  “因为你系错了,所以一眼就望出来了。”
  沈君淮手指灵巧,十根细长的手指在衣带间翻飞一番就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结,他把这个结拉扯一下,而后把衣领重新整理,弄完后抬眼才发现苏翊辰在低头细细的瞧他,方才眼神落在他的头顶,此时恰恰好落进了他一双眼里。
  “多谢。”
  “不用。”
  又有何意义,再是深沉的眼神挡不住岁月生死。
  他放开了捏着苏翊辰衣领的手,两人直视半晌都未曾说话。紧闭的房间里微微飘着一缕檀香,化作烟尘落在彼此身上,君淮看他融在那烟尘里渐渐模糊了轮廓,只剩下一双眼。
  “若是我说想多留一段岁月,无关复仇,好好看看这人间,君淮你会做何想法?”
  “看久了,就真以为这肉身是苏翊辰了。”
  这张脸看的太长久,就似是真的变作了苏翊辰,也许他长大了也是这个模样,低沉落寞的声音陪着一张真真好看的容颜,更是叫人易起忧伤。
  “你惦念翊川?”
  如何不惦念,在你到来前真是对他牵肠挂肚的惦记,可魂魄已去向黄泉,纵是追忆也尽是枉然。
  “自然惦念,但是,再惦念也是从前,现在我清楚明白的知晓,站在我面前的苏翊辰,十五年后归来,与苏翊川长了同一个模样的苏翊辰。”
  沈君淮抚上他的面颊,时间急匆匆回头,仿若回到了苏翊川落井的那日,他穿过灵堂,行至棺旁,已成尸体的苏翊川躺在里面,安静,脱去了平时的骄纵,失却了所有气息。他站在棺外,人在棺里,他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眉眼,指尖从发际滑到眉眼,滑到鼻梁,落在鬓角。
  “就算今日还有惦念,也是惦念你苏翊辰。”
  十二岁那年君淮从京城回到家中,他原本打算去苏家祭拜一番,却听闻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公子溺亡井边的那株死去多年的海棠,在六年前的四月间忽然开花,花朵就生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没有一片绿叶。苏家觉得这是大公子死不瞑目,在高人指点下将那颗海棠砍去了开花的枝桠,一把火烧成了焦炭。他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于是连苏家大门都没进就收拾了包袱连夜离开扬州,一别又是三年。
  那朵一夜绽放的海棠必定是你。
  沈君淮仰起头,将嘴唇落在了苏翊辰病恹恹的侧脸上,颧骨突出,已是骨瘦如柴,嘴唇落在颧骨上,像是轻巧的碰了一块硬石。苏翊辰呆站在原地接受了这点蜻蜓点水,尚未回过神来君淮就已经离开了。
  “这人间是你的,你想留多久,便留多久。”
  
  30。

  苏夫人那年十六岁,她容貌俏丽,举止得体,端的是大家小姐的仪态,在苏家颇受宠爱,少爷也对她千依百顺,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爱她,她对此生活很是满意,离家万千的思绪都在相公的疼爱中消失殆尽,得一举案齐眉的夫君,身为女子,此生也就无憾了。可是好景不长,她嫁入苏家两年后都没有所出,夫君对她渐渐冷漠,房中一枝山茶花在日渐淡去的感情中慢慢枯萎,待到最后一片花瓣也落下的时候,夫君带回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在秦淮河上弹得一手好琵琶,明眸皓齿,眉眼真仿若天上一轮弯月,对着自己行礼时,抬眼抿唇一笑,即便是自己也惊为天人。
  若说女子生来便为了等待未来一人的宠爱,那苏夫人前半生是确实的得到了,而后半生,虽也没失去得彻底,也平白无故被一个突然闯进夫君生命中的女子生生分走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不过是房中枯萎的一枝山茶,缭绕的香气早就同干瘪的花瓣一起随风散去了。
  外间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苏夫人手一抖,笔尖几滴墨汁落在了宣纸上染乱了佛经。
  “什么时候了?”
  “回夫人,亥时了。”
  她将笔置在笔架上,收了翻开的经书,捻起那页脏了的佛经递给旁边的丫鬟。
  “抄坏了,拿去烧了吧。我累了,随我回去吧。”
  “是,夫人。”
  苏夫人手腕间缠着那串日日捻着诵佛的檀香珠,她扶着矮桌起身时,珠子磕在桌边,卡拉一下,丝线尽断,一长串佛珠颗颗圆滑的离了丝线弹跳着磕碰在桌脚又向四下里拼命逃窜了去。
  “啊,夫人!珠子!”
  佛珠很长,将近一半的珠子落了地,余下的一半尚在矮桌上,晃动着身子将离未离。丫鬟上前搀扶了她起来,苏夫人捏着手中剩余的两颗珠子,低头四处看了看。
  “唉,罢了,明日你来把珠子收拾好,总共一百零八颗,切记都找出来。”
  苏夫人对于佛珠突然断裂一事心神不安,两粒珠子光滑的表面竟在她干燥的手掌心里略微出了点湿意,似是带了灵性在默默的掉眼泪。她不安加剧,连忙把这两粒珠子放在了矮桌上与那些没有滚落的做了个伴。丫鬟陪着她往书房外走,刚走出几步,也不知是哪儿来一阵风,屋中的蜡烛连同外面回廊上灯笼尽数熄灭了,刹那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诶?夫人,这儿没有火折子,您在这儿等等,奴婢出去找支蜡烛进来。”
  丫鬟摸黑向着书房外走了,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而后一只黑猫闪过房门,蹭在丫鬟脚底把人吓了一跳。
  “啊!该死的猫!夫人您稍等,奴婢马上回来。”
  苏夫人在黑暗中听着丫鬟脚步声渐行渐远,顷刻就消失了。她独自站在屋里,门外隐隐看见远处透来的一点亮光,不甚清明,檀香珠断在矮桌上,佛经收在桌角,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在她身边。
  九月夜风穿过回廊,吹起了没关严的窗,窗扇被带到半空后毫无征兆的落下发出了很大的动静,苏夫人在这略显混乱的夜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惊悚,惊得她骨子里都渗出了寒意,穿透骨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九月的夜风,莫非连光都能吹散。
  “大娘……”
  忽然传来的一声呼唤让苏夫人真正的竖起了一身寒毛。
  “大娘……”
  远处恍恍惚惚传来了脚步声,柔软的鞋垫踏在尘土上犹如远方而来的铃声,缓慢而沉重。苏夫人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发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外,她就着那一点光亮,见一个黑影笔直的矗立在那儿,高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了自己,半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翊辰……你是翊辰……”
  当年入府的歌妓怀抱琵琶,远离了秦淮河的画舫缓步进了苏家,她的一曲弹唱叫夫君流连忘返,云裳袖袍拂过君面,直叫人从心底里对她生出爱意。苏夫人在这患得患失的痛苦中,远远看着夫君把怀抱转向了另一个女人。
  痛得叫人心惊。
  苏翊辰从踏过门槛,直直走到了苏夫人面前,他低下了头,苍白的脸暴露在苏夫人眼前,状似鬼魅,残魂一缕。
  “你果真不是我的翊川。”
  “大娘,十五年未见,可曾想起辰儿?”
  苏夫人见眼前自己亲生儿子的皮囊破败,靠一只忽然归来的厉鬼撑住四处行走停留,面庞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两只黑眼珠子仿若时刻都要跳出眼眶来。
  “十五年未见,辰儿又是否想起过大娘?”
  歌妓入门不到半月就传来喜讯,苏夫人整日闭门不出,在这日傍晚听到近身丫鬟带来的消息,苏夫人忽而觉得刚嫁为人妇时的那些喜悦是否就是预知了未来的痛苦。她入府两年都不曾给苏家带来一点血脉,新人走入旧人出,泪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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