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黄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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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蒙恬!
赵高这才又猛然记起两个时辰以後要与蒙恬在此会面,蒙恬自前线返回,预计要将胡亥此行所押解的罪犯或官俘调往边关戍防,其馀的要作为支援或修见长成的劳力,他必须核对名册,点齐人数。
这种事本来就不用他大将军亲自出马,顶多派个副将还是小吏接管也就罢了,赵高当然知道蒙恬之所以决定自己到场,无非是感觉到胡亥与公子扶苏之间有诡异的冲突,所以不能让立场一向支持扶苏的蒙家出了什麽差错,免得牵扯到扶苏身上。
就这部分而言,蒙氏兄弟实在比寻常只会见风转舵的大臣稳重不少。
不过这倒给了赵高一个发泄怨气的小小良机。
他默默回到房里,一回房就瞧见胡亥正在东张西望。
胡亥曾不止一次对他说不能随便乱跑,可无奈赵高就像是在说「不然你把下官的脚砍断啊」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
就在胡亥一口气要骂到赵高臭头,他居然看见赵高脱了鞋袜,一声不哼钻进被窝,他走过去,「你还想睡?」
赵高用棉被把脸捂住,闷著声音道:「下官犯困。」
不过胡亥完全是个喜爱扰人清梦的性格,所以他马上把赵高身上的棉被拉下来,坐在床边看著赵高缩成一团的样子,正在思考现在是什麽情况。
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赵高忽然一个翻身,扑到了胡亥的大腿上,嘴里直咕哝著,「既然你把下官的被子拿走,你就得当下官的被子。」
「哦──」
胡亥顿时发出心领神会的声音,因为赵高这话实在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不过胡亥偏偏又是个让你向东你偏往西走的性格,所以他现在只想把赵高拎起来问个明白。
只是当胡亥勉强镇定想把赵高从他的腿上拉走,赵高的脸好死不死碰到胡亥腿间精神万分的兄弟,那兄弟像是在回应赵高般颤抖著打了一声招呼,立刻就跟他的主人胡亥一样拼命想往赵高的身体里面钻。
正所谓剑及履及,胡亥与他那兄弟实在配合的天衣无缝。
如此一趟晨间的操兵演练,持续了快要一个时辰才稍微平静。赵高这下是真的有睡意再睡个回笼觉了。
胡亥搂著他,欲念平息之後就立刻怀疑赵高的逢迎另有目的,只是他胡思乱想一阵,等到驿官在门外扣门说是与大将军蒙恬会面的时辰快要到了,他才真正有点明白。
他怎能不明白赵高心里对蒙氏的积怨?
於是他当场把驿官遣了出去,藉口昨夜睡的不好要蒙恬自己先去别处忙,末了,又加上一句:「本公子随後就到。」摆明了要让蒙恬枯等。
驿官当然听得懂胡亥的意思,一方面朝胡亥房里送些提神醒脑的补药,一方面朝蒙恬那里端上各式各样绝品好茶,就是想让他们双方清醒脑子,别到时候发起火来牵扯到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这一延宕,足足比当初预定要在巳时见面的计画硬生生拖到中午。
午时前,驿官老早吩咐要人备妥饭菜,一桌的宴席要十来人吃吃三餐也吃不完,目的不外乎是希望各位酒足饭饱,免生事端,可惜他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胡亥虽然领著赵高出房门,却偏偏不往与蒙恬面晤的大厅走,而是转往内院,说是前面风大,怕中车府令大人受寒。
这会儿,驿官听见急的直跳脚,他早让蒙恬等在大厅的饭桌前预备开席,谁晓得让这大将军眼巴巴望著一桌子好菜,最後又要移驾到内院去用膳,他这哪里还敢说出口。
幸好蒙恬倒也不恼怒於他,只是冷笑著对他道:「无妨,本帅这就过去与胡亥公子请安。」
驿官频频拭汗,一直吊在喉咙眼的心脏才稍稍摆回了左胸口,正料想著送走这些达官贵人,他要狠狠捞一票回来再告老还乡。
所以一个朝代之所以败亡,也就是从一个无足轻重的破洞开始。
层层的剥削、迫害,为了讨好上司而在百姓上所施加的种种手段,直到最後演变成一个接一个难以挽回的过错。
☆、10、维护
终於,蒙恬看到了胡亥。
就在烟雾缭绕而且富丽堂皇的偏院,蒙恬看著坐在上位的胡亥东倒西歪,由赵高服侍著饮酒。
「末将蒙恬,叩见公子──」
赵高挽起了袖子,从热水壶里取出酒瓶,他用手掌惦惦温度,觉得瓶中酒适合入口,就慢条斯理的替胡亥斟起酒来。
胡亥目不转睛看著赵高为他温酒,面上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过蒙恬的脸色与胡亥是完全相反,他长身而跪,稍微抬起脸看著上位的二人对他视若无睹,忍不住再问安了一次:「末将蒙恬,叩见胡亥公子!」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都要响亮的多。
胡亥摸摸耳朵,有些烦躁地看向蒙恬,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午睡时被屋外乱吠的野狗吵醒一样的讽刺,只是当胡亥的目光与蒙恬相接,胡亥突然面色一改,笑嘻嘻道:「蒙将军免礼!」
蒙恬马上站起,才语气冷淡地说著,「谢公子。」
赵高用眼角瞥著蒙恬平身後整顿著自己的衣装,不由得心里大喜,他在今晨瞧见蒙恬刻意提早抵达後就决定要让蒙恬等个够,谁让他与他的亲弟蒙毅两人的面貌是如此相似,而蒙毅这害他惨受腐刑的凶手,他老早就想还以颜色。
现在不过是拿他身边的人祭祭刀。
胡亥见赵高窃笑,心里一半心疼赵高的遭遇,一半也觉得让蒙恬受受这等窝囊气也不算什麽,於是便顺著赵高的意,对蒙恬许多次的建议都置若罔闻。
蒙恬当然知晓胡亥刻意刁难,有时候在一些枝微末节的部分纠缠著,又与赵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无关紧要的话,他心里虽然气愤,但长年历练过的脾气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激怒,於是索性陪著装卖傻,这一消磨就是一下午。
直到傍晚,蒙恬料想就算再谈论七七四十九天也没个结果,说到底,皇帝怎会派胡亥来关心边关戍防或者管理长城兴建事宜呢?若是指派公子扶苏作为他的後援,恐怕这万里长城周边也不会衍生诸多麻烦吧。
只见蒙恬拿起名册翻开,直接点明约有上千人在此行押送的途中无端失踪。
「这个啊──」胡亥瞧了一眼,云淡风清回应:「死的死,逃的逃,不见了呗。」
蒙恬愕然,想因当朝律法要实施「连坐」的关系,所以百姓户口都要保持调查,这轻描淡写连死活原因都没交代就想了事?他怎麽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眼看著胡亥吊儿郎当的态度,蒙恬忽然冲赵高一笑,「想必这是赵大人失职的缘故,皇上下诏要赵大人押解这帮罪俘,赵大人不但没有尽看管之责,还瞒著身为监军的胡亥公子,无疑是欺君罔上!」
这话越说越凌厉,胡亥当先跳了出来,「蒙将军恐怕是言重了!」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证据就是这本名册,已足够将赵大人依渎职罪名呈报皇上!」
「其实这名册上的编写尚未完全,蒙将军不必操之过急。」
「边关战事一触即发,难道我方就因为这本没有在期限内编写完的名册导致後援空虚?如果耽误到……」
「──蒙恬!」
猛地大喝,马上把蒙恬一堆义正严词的理由堵在嘴里。
胡亥怒视著蒙恬,胡亥此际眸底的目光比寒潭更冷,似乎能将能冻结成冰,再狠狠一块一块敲碎。
赵高也被胡亥这爆发的大喊给吓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胡亥盛怒,更是第一次看见胡亥因他而盛怒。
他印象中的胡亥公子一直都是举止轻浮的公子哥,就算有什麽火急火燎的事到他面前也被当作像孩子玩家家一样毫无轻重,所以胡亥始终是带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算真正遇到什麽烦心的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胡亥却完全变了样。
他不能形容此刻在他眼里的胡亥有多麽成熟沈稳,只在迷恍间听见胡亥与蒙恬达成协议,利用这次巡察长城的时间把所有该注意的细节都给补足了,回头呈交给皇帝。
至於这一切与美其名说是押解官的赵高当然完全没有干系。
赵高是跟在胡亥身後回房的。
顺带一提,赵高是「乖乖」跟在胡亥身後回房的。
依照前几天的经验,赵高应该会藉口在外头四处閒晃等到最後关头才会领胡亥的命令进房,但今天他没有。
「怎麽?」胡亥不以为意地嘲弄道:「被蒙恬给吓的?」
「……不是。」是被你给吓的。赵高没说。
胡亥忽然一把将赵高拽进怀里,他很喜欢这种强取豪夺的把戏,他勾著赵高的下颚,笑道:「难道老师是觉得今天早上意犹未尽?学生乐意奉陪的……」
说著,调皮的嘴唇就往赵高颈边凑。
没错啊,这才是正常的胡亥!赵高如此作结,但胡亥却在真的要拉开赵高衣襟的时候停了下来。他忍不住要问:「你到底怎麽了?」
虽然说他喜欢硬来,可一点都不抵抗的赵高吃起来好像少了那麽一点乐趣。
赵高仔细凝视胡亥的眼睛,终於开口,「……你为什麽要帮我?」
听见赵高不再自称下官,胡亥的确有些高兴,只是这问题问的很蠢,完全不像是学富五车的中车府令大人所能开口的。
所以他只能说:「老师是指今天早上我帮你重温旧梦?」
赵高抿起嘴,漠视。
他在梦里只有梦见不断被一块大石头又压又撞。
但很快的,胡亥自己结束了这个荒唐的话题,他忽然搂住赵高,把赵高的脸埋到自己的肩窝,他轻轻摇著身体,轻轻对著怀里的人说:「我说过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我……」
「你要的是什麽,我都愿意给你,无论是对是错。」胡亥的声音那样遥远,「就算你要我死──」
话说到一半,赵高竟然用力推开胡亥,他的脸上满是惊慌,满是惶恐。
──死。
多麽可怕的一个字。他拼了命的想要为祖国复仇,怎麽就没想到胡亥身为秦始皇的儿子绝对难逃一劫?
原来他想要所有背弃他辜负他的人都死去,却从来不想要胡亥死吗?
胡亥盯著赵高慌乱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他好好抱住,赵高这种无助的神情,他早在尚未降生於世前彷佛就在轮回里看过几千几百次。
每看一次,他心疼一次。
可是这次赵高他逃了,赵高可以说是拔腿狂奔,马上就冲出房门。
胡亥在他身後追了几步,手才搭上赵高的手腕又被对方用力甩开,最後只好派一批侍卫跟在赵高身後,自己便不再跟了过去。
他明白发生在赵高身上的是情太多,这老爱钻牛角尖的傻瓜,是不是又误会他什麽了?
胡亥转身进房,更觉得有些郁闷,随便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就灌,这茶水还没咽下,就听见面前有声音道:「别呛到了。」
呃──还真呛到。
「谁……咳,害我──」
这目光刚回正,胡亥就瞧见眼前英姿勃勃的男子正朝他笑。
男子笑道:「苏元,好久不见了。」
「的确很久不见了。」胡亥顺了顺喉咙,回以一笑,「有一千多年了吧,青龙君。」
☆、11、失踪
「正确而言,是一千三百年了。」青龙君莞尔。
不过胡亥只是把茶杯轻轻放下,略带苦涩,「这麽长一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麽,我几乎都要忘了。」
自封神以来经过多久,青龙君也无法真去计量,他明白胡亥的喟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与心宿星苏元,与赵高,与其馀神只甚至凡间的百姓,不都同样生存在这片天地间,过著因时光推移而改变的日子吗?
谁也不能改变这种定律,正如同他们星宿神君的劫难,同样不可避免。
「所以──」胡亥现在心里全塞满了赵高,其他的事情他可不管,「你来找我有事?」
「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的。」
「找他?」胡亥指的是赵高,光是脑里闪过赵高的名字,他就觉得一阵紧张。
青龙君微笑著摇摇头。
胡亥顿时笑颜逐开,说笑道:「你该不会是来游览景色的吧。」
这时候青龙君反而敛起笑意,「其实我是为了其他目的而来,循线到此,看见你在这里,我也很意外。」
胡亥相信青龙君绝非在找理由搪塞,毕竟诸星宿君各自的劫难,谁也无从干预。
只是他心里隐约感觉不妙。「莫非与我有关?」
「目前还不确定,但确实有些关联。」
「你追查的是什麽?」
青龙君略一沈吟,就在胡亥以为那是不可公告的秘密,对方忽然开口,「前几年,秦皇决意兴建长城,造成劳民伤财,民怨四起,你可知道其中因秦皇此举而死的百姓有多少?」
胡亥垂眸道:「蒙恬在一开始就带了三十万人过去,至少──」他没讲明。
其间自然还有很多百姓被徵召建城,他与赵高此行也正是这个目的,秦皇为求速成,根本没让百姓有充足的休息,建城者大多是累死,再来饿死。
「上万条冤魂就在长城上聚集,他们的怨念,无疑是破坏古老封印的最佳媒介。」
「你是说──」胡亥大惊,「有妖族解开封印在大地上作乱?」
「是。」
「找出来是谁了?」
「这妖怪极其狡猾,而且很懂得隐匿形迹,每当我一发现大地有异而到当地调查,他都前我一步逃走。」
胡亥调侃道:「你法宝多啊,不拿出几个来镇镇场面?」
青龙君斜了他一眼,「看来你这王公贵族是当的太久,别拿你跟赵高那套放在我身上。」
「行!」他想他的确已经习惯冷嘲热讽、得寸进尺了。
青龙君面色一沈,接著道:「除此之外,还有个奇怪的地方。」
「嗯?」
「我察觉到有关於天地古牍的反应了。」
胡亥觉得今天青龙君说的每条消息都实在令人诧异。
他狐疑道:「你是说记载天地之事的古牍,那个自远古就遗落的宝物?」
「我们活了这磨久,好像也只有听过这件古牍吧。」
「古牍又怎麽无缘无故现身了?」胡亥乾笑,「就连玉帝也不甚明白古牍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