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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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脚扒着屋檐的无尘远远的看着几名大汉走远了，这才小小的吐了口气，抬起另一条腿爬上了屋顶。
他娘的，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无尘暗自咬着唇，小心的匍匐在屋顶的瓦片上，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龇牙咧嘴，显然是那位“兰小姐”方才一脚让他惦记至今了。
细微的脚步声不停地在四周响起，无尘小心的维持着平衡，听着那丝毫不乱的脚步声，心底一沉。浅碧香，果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无尘躲着的地方虽然在屋顶，但却是两座楼阁之间相互遮眼的地方，旁边楼阁比无尘所在的要高出半个人，正好将无尘的身形遮去。
而无尘就这么躲着，一直到将要入夜时，那些声响才稍微少了些。无尘小心的动了动手脚，只觉四肢僵硬，可就在他想要抽身离去之时，却差点儿被一道忽然出现的低沉声音吓走了魂儿。
“大家分开些，阿武，你去那边，仔细找找，若是瞧见了，直接……”
听见这忽然出现的声音，无尘禁不住咧了咧嘴，却不像是笑容。乖乖，就在这屋檐底下呢。
无尘伸长脖子朝下边望了望，果然瞧见了数个黑乎乎的人头，他嘴角一咧，满脸痛苦的仰起脸。身子更加紧贴，一动都不敢动。远远看去，还真像只趴在墙上的壁虎。只是这只壁虎着实大了些。
老天，今天算是栽了。无尘在心底狠狠的说。
只不过，不是对浅碧香，而是对那个总是满脸温和的寒帝。
“哈哈……尘真的在上边趴了一夜么？真是……哈哈……”杞月听着无尘的诉说，不顾无尘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拍着桌子，差点儿笑抽过去。
“噗——”
忽然响起的嗤笑声让无尘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暗，你想笑就笑，别躲在暗处——”
无尘的话还没有说完，暗便显出身形，扶着大殿中的石柱，捂着肚子，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忍不住狂笑。
似乎是觉得对无尘的刺激还不够似的，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杞月抚着额，语调奇怪的说道，“寒的主意还真是不错，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寒还这么能整人呢？浅碧香，不许用灵力，哈哈……”
说着，还偷眼瞟了无尘一眼，“真不知道若是澈知道了，会笑成什么样。”
澈……？
无尘瞪大了眼，不顾一旁暗更加剧烈的抽笑声，苦着脸哀求道，“主子，此事不可告知于澈……”
“如何不可？”杞月眨着眼，浅紫色的眼眸中满是诱人的水汽氤氲，“我可不是有乐独享的人，这么好玩的事，当然要让他们知道啦……”
“主子……”
“小殿下，林夫子与众位大臣求见。”
杞月勉强止住笑，抬起头带着点诧异的问道，“谁？”
周瑾低下头，将眼底看到暗与无尘时的诧异掩饰过去，和声道，“是林夫子与陈大人等，求见小殿下。”
“哦……”沉吟片刻，杞月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对旁边的两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无尘与暗对视一眼，皆是拱了拱手，转眼消失。
周瑾对这样的情形也是多见不怪了，他用眼光扫了扫先前杞月拍桌子时被震下来、洒了一地水渍的茶杯，低头拱手，退了下去。
不多久，几名侍女走进了，安静的收拾好了这一片狼藉，周瑾才吩咐让大臣们进来。
杞月赞赏似的看了周瑾一眼，得到了周瑾微笑拱手的回礼。
“诸位大人，不知今日来此，有何事想对杞月说？”
杞月翘着腿坐在大殿中央的座位上，垂着眼眸望着手里的茶水，嘴里的话却是丝毫也不客气。清亮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却因为说话之人的漫不经心而显得有些琢磨不透。
众位大臣对视一眼，陈式明直起身，他的双手放在膝上，却是做得规规矩矩，连脸色，也是没有丝毫异样，“陈某与其他各位大臣此次前来，是想与小殿下借一样东西。”
“哦？”杞月似乎是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放下茶杯，俯身问道，“不知陈大人想借的，是什么？”
被那双看起来清澈透亮的浅紫色眼眸紧紧盯着，陈式明微微低了低头，缓声道，“臣等以为，当今东离之中，尚缺一样东西，而这一样东西，若是由小殿下给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在杞月的注视之下，他竟是不自觉的将自称从“陈某”变成了对着君王才会说出的“臣”。
可是杞月却注意到了。他轻轻挑起唇，优哉游哉的用手指扣着案几，抬眼朝着众人扫过，轻声问道，“众位大臣皆是此想么？”
众人不语，低头，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杞月的眼光在每一位大臣的身上都停留了一小会儿，到了林夫子处，一直紧绷着的唇角朝上弯了弯。“杞月想知道，林夫子也是这么想的么？”
林夫子年事已高，听力亦是不大好，直到旁边的人忍不住用肘部撞了撞他的手，他才连忙抬起头，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杞月。
杞月仍旧是笑着，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林夫子这才明白过来，却又闪了闪眼神，声调哆嗦着说道。
“老夫年事已高，旁的也不敢多做希冀，只是小殿下之事，老夫一直都放心不下……”
林老夫子絮絮叨叨的说着，杞月低垂着眼眸听着，直到林夫子的声音渐渐低了，听不清了，他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
嫣红的衣角拂过精致的靴子，抬脚间，绣于靴子之上的银线耀着璀璨的光芒。杞月微微眯着眼，沉静的脸看起来居然有种平日里寒帝的那种高高不可侵犯的感觉。
林夫子愣愣的看了片刻，忽然低下头，默不作声。
“林夫子。”
“是。”这句话，他倒是听到了。
“杞月早已说过，杞月对天下并无兴趣。”杞月勾着唇，笑容浅浅，却很明晰，仿佛不知道这句话给了众人多大的震撼。
“那个位子杞月并不是坐不了，而是不想坐。”杞月朝前踏出了一步，微微仰起头望着大殿顶部横竖而立的根根巨木，然后忽然低下头，转过身对着陈式明。
“陈大人，”眼神转向一旁身形已有些佝偻的老人，“林夫子，还有各位大人。”
“你们以为，如若杞月想要，太子之位会是旁人的么？”杞月微微冷笑着，眼中划过一抹狂傲之色，“就算是这天下，我若是想要，也早就是我的了。何况区区一个东离？”
只可惜，他要的，从来不是这天下。
少年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无人纠缠于他话语中的不敬之意，所有人，都震撼于少年言语中的傲然自信。
一位大臣的嘴唇哆嗦着，想要抬起眼看一眼十一皇子，却又提不起直视的勇气。
“明白了么？诸位大人们。”
殿中无人回答，却都是被杞月沉沉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杞月亦是不以为意，只是轻笑着，语气和缓的说道，“杞月再送诸位一句话，对于当今太子，杞月愿诸位——辅佐之。”
说着，衣袖一甩，快步走出了大殿。依旧跪坐在大殿之中的大臣们隐隐听得到那渐渐远去的声音。
“周瑾，父皇回殿了么？”
“还不曾，不过也快了……小殿下是否要先用膳？”
“不必了，等父皇回来一起……”
“是……”
第四卷 天下 第二七八章 异样，风声
“寒，你可知你那些臣子们今日差点儿给你换了太子？”
晚膳过后，杞月趴在桌旁，拿着调羹搅着碗里的甜羹，抬起头冲龙夜寒笑着说道。
龙夜寒轻轻挑唇，一双锋芒内敛的眸朝杞月望过去，温柔满满，其里却可见一丝少有的犀利之色，“我可只是听说，杞儿三言两语便将我的一帮臣子们说的哑口无言呢。”
即便只是想想，龙夜寒都可以在心底勾勒出杞儿的身姿是如何引人注目，如何的，叫人**。
眼见龙夜寒的眸色渐渐深沉，杞月弯起眉眼，端起甜羹轻啜一口，扬起唇，悠然道，“寒又想歪了么？我可是在说正事呢。”
龙夜寒深深吐出一口气，就在杞月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时候，扬手一把将杞月揽到怀里，他低下头用下巴摩挲着杞月的发，久久，才沉声说道，“杞儿……近日不要独自出宫……”
杞月皱起眉，在脑海里将这几日的消息都给过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需要警戒的地方，他仰起头，有些疑惑的望向龙夜寒。
“还记得凝云寺的老和尚么？”见杞月点头，龙夜寒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今日接到从凝云寺发过来的信笺，一度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杞月伸手接过龙夜寒递过来的一张纸，一度？那个老和尚的名字么？一丝疑惑很快从心头划过，杞月将那消息大致扫了一下，抬起眼时，脸色也是有些阴沉。
圣族，竟如此猖狂……
“寒，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些。”杞月敛下眼中的怒色，伸手勾住龙夜寒的脖颈，轻笑着道。“那些宵小之辈，还奈何不了我。”
“是，我的杞儿，自然是天下无敌……”
低低的话语声在大殿中回响，轻笑浅语之中的两人却是没有料到，宫外的情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无尘被暗嘲笑了一番，从皇宫里出来时，表情自然不是太好。只是在街口一转角，抬眸间望见一抹清瘦的玄色身影静静站在巷口时，他的脸色却登时由阴转晴，
“澈——”
无尘飞快的跑过去，殷勤的围着面无表情的无澈，一时间的受宠若惊让无尘这个素来稳重的人连那一双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了。
“澈，你怎么来了？在恋蝶楼里等我便好，怎么——”
无尘的话还未说完，已经用目光将无尘全身上下扫过一遍的无澈回转身子，面无表情的挥袖而去。
“澈——澈——”
无尘一愣，接着便拔腿追了上去。
“澈，你等等我——澈——”
一声一声的叫唤声能从巷头传到巷尾，无澈忍受着周围路人异样的目光，终于回过头，朝着那个一脸兴奋的人吼道，“闭嘴！”
无尘愣住了，虽然无澈一脸不耐，虽然无澈只是说——其实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他只是知道，无澈终于愿意与他说话了。
“澈——”
这一次，却是不自觉的从唇边溢出的呼唤，浅到几乎是自语，可却偏偏，清晰的传到了无澈的耳中。
无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步子，底下的脸上，依稀可见几分挣扎与迷茫，可是那脸颊边上的浅淡红晕，却是清晰得很。
无尘跟在无澈的身后，看着那道挺得笔直的身影，似乎过往的人流都已不存在，似乎那道并不引人注目的背影之中，蕴藏着什么只有他才能看得到的光华璀璨。
澈……
无尘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便快于思维一步，操纵着身体往前快走了几步，伸手拉住了无澈的手。
“你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无澈并没有即刻甩掉他的手，而是头也未回的，用平淡到了极点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无尘有些窘迫的沉默了片刻，才嗫喏着开口，“也并无什么……澈，你方才是在等我么？”
神思混乱的时候，心底掩藏的话往往更容易说出口，无尘只是略微走了一下神，便把方才在唇边辗转半晌都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吐了出来。
只是话出了口，惊的却先是无尘自己。他几乎可以预料得到，以无澈这般别扭的性子，他这回该是要被甩下了。
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却是不自觉的用了力，将无澈的手牢牢抓住手里。
可是几天的无澈似乎是转了性子，居然被这么说也没有发火，而是淡淡的回答道，“无恋说你一夜未归，让我来看看。”
“哦……是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无尘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很快的，他的脸上便重新扬起了笑容。
至少此刻，他还握着他的手，不是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前一后的走着，相握的两手掩在袖袍之下，却也并不惹眼。无尘一直盯着前边的身影看，而无澈，却是抿着唇，侧首望着一旁街边叫卖的小商贩，只是不知，那些喧嚣哗闹，究竟有多少能印在那双墨色的眼瞳之中。
又或者，究竟是什么，能够印在此刻波澜微起的心中？
拐过弯，入了小巷，人明显地少了许多，因为时辰已有些晚了，有些人家也已经闭了门，两人这么走在巷子里，显得有些异样的阴森古怪。
无澈才在心底升起一丝警兆，一抹素白便如随风柳絮一般划过眼前，无澈袖里的匕首刚握在手里，耳边便传来了无尘压低了的声音。
“别出声。”
是无尘。
无澈别开眼，不去看将他压在墙上的无尘的脸。只是眼前的一抹素白，却怎么都不能从心底淡去。
隔了一会儿，巷子里没有丝毫异动。无澈有些不耐的动了动身子，几乎要怀疑无尘是不是故意。只是他的身子刚刚有点动作，便被无尘更加贴近的压在了墙上，几乎是紧贴的姿势，相贴的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如此陌生，又如此叫人心慌。
“嘘——”
无尘的唇贴着无澈的耳，只是吐出一个音，无澈却觉得有千百种幻音在心底撩拨着，让人心慌意乱。
他抬起头朝无尘看去，见到无尘深深皱起的眉，神色一顿，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抵在无尘腰间的匕首闪了一下便不见了踪迹。
是真的有人么？
无澈眯起眼，屏着呼吸朝四周看去。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上，赤红赤红的火烧云连绵了大半个天空，微红的光芒散落在空气里，不知是不是错觉，无澈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血腥气在鼻端萦绕，挥之不去。
缓缓降下的夜幕里，聚集了所有注意的无澈听得到，一些细微的破空声在不远处空荡荡的小巷中响起，而就在她妈所倚靠的矮墙上，亦有几声细碎的踏步声传来。
与这些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可是无澈回想了许久，也不知在何时曾接触过这样的气息，浅淡，傲然，似乎是带着某种冷香，闻起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可同时，又有种奇怪的，叫人心驰神往的魅惑之意。
是在哪里呢？
无澈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回想着，直到无尘的一声舒气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将感知由远处收回至身旁。
而他反应过来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一把将无尘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