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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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来见?”龙夜寒安慰似的轻拍着杞月的背,俯身在那泛起粉红之色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是为妖族复兴之事。慕容将军现已在赤璃殿等候。”周瑾小心的抬眼,却只见到掩在幕帘之后的那两个依稀可辨的身影紧紧相拥。
“杞儿在此等父皇片刻可好?”龙夜寒的手轻抚着杞月微烫的小脸,伸出舌尖轻舔着唇,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美味。
杞月恼怒的站起身,红潮泛至脖根。“父皇要去便去。”
“那父皇便去了,杞儿若嫌无趣,去御花园里转转也可。”龙夜寒大笑着走下观景台,“周瑾在此侍候,不必跟着。”
“是。”
杞月看着龙夜寒的身影渐渐消失,敛下眸,咬了咬唇,默然直视台下的一池秋水倒影着的那张神色复杂的脸。
忽然,那张抿起的唇向上弯起,杞月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与其年龄相符的纯然天真。
他怎可忘记,自己,不过是千魇而已。换来他这一身无虞的,又是何种代价。
轩中一直沉默的周瑾忽然开了口,“小殿下,昨日皇后差人来问,今年小殿下的生辰宴是否——”
“周大人可差人去回,今年的生辰,杞月便不烦劳皇后了。”生辰宴?往年没有,今年也不必。
周瑾惊讶的抬头,望着一眼那道在轩中四处打量的身影,平稳的应了声是。
“周大人,”杞月仰头望着悬挂在木墙上的一副纸面泛黄的朱竹图,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这听雨轩,怎的有股血腥味儿?”
“呃。”周瑾愣了愣,眼光扫过那背对着他的小小身影,小眼中似乎有些许精光闪过,“回小殿下,想必小殿下也猜到了,血腥味出自这朱竹图。相传,这幅朱竹图乃是先皇用朱砂混杂敌军之血绘制而成,有些腥味也是必然。”
“哦。”杞月端详着这幅笔触随意风格粗犷的朱竹图,那片片竹叶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每一枝,每一节,都直的触目惊心。
敌军?怕不是普通的敌对之人吧。
“这不是为先皇爱妃所建的听雨轩么?怎会挂上这幅画?”
以朱砂画竹乃摹其意,以人血相绘,却是有些不共戴天之意,与祭奠爱妃,似乎毫无关联。更何况,这种画本身乃是不祥之物,悬于听雨轩,也是不宜。
“这……”周瑾垂下头,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了一句“臣不知。”
又看了片刻,杞月嬉笑着回头,“周大人,杞月想去晚秋亭。”
晚秋亭?周瑾愣了愣,那地方,小殿下该不愿提及才对,怎会想去呢。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三十二章 晚秋亭?晨妃
虽已快过了七年,晚秋亭的景色丝毫未变。青砖白瓦,六角飞檐,亭外松柏常青,倒影如蓝,亭下碧波荡漾,澈如天月。
一切都与杞月第一眼看到的一样。
只是,少了那个欠缺心机,在这宫里傻得有些愚蠢的女人。
杞月走到雕花的栏杆旁,凝视底下的一池秋水。
那个女人,在这宫里呆了数年,怎会傻得在饮下掺有噬心蛊的汤水后,依旧与那面如芙蓉,心若蛇蝎的女人互称姐妹?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他活了将近五十年。五十年间,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傻的人。
或许,她也是除龙夜寒外,唯一真正愿意给他温暖的人。
那一日——杞月早已忘记究竟是那一年的哪一日了——噬心蛊发作,她倒在小径上,从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一颗颗铺路的白石。
那时的他,还是一缕神智不清的魂魄,被那颗金色小球带着,如光影般毫无实质。
噬心蛊啃噬着那女人肚中的婴儿的心脏,小小的魂魄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恍惚间,他听到了魂魄的哀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不甚清醒的他本能般的扑过去,掐灭了那只幼小魂魄仅剩的生机。
杞月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弯唇笑了笑。他其实也不甚明白,为何那时的他还会有求生的本能。
不错。他抢过了那具人类婴孩的身体,甚至,吞噬了那个婴孩的魂魄。
这件事,或许是五十年来他所做的最符合他妖族身份的事了。
在那之后,被活下去的本能所推动,他开始用灵力维持她的生机,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直到那一日她被推入这湖中。
两个月的朝夕相伴,对他既有些无可奈何,更让他对那个女人很是难以理解。
比如他刚恢复神智的那一会儿,那也是个夕阳西落的黄昏——当然,在她肚里的他原并不知晓时辰,这些都是那女人自言自语般说给他听的。
……
“吾儿,看见了么,这白蔷薇,在夕阳下开得多美……”
“吾儿,娘本愿你平平安安,淡泊清远,可你生在皇室,必不得平淡一生,否则,若是偏安一隅,便只有落得个身死命陨的下场……”
……
“不,你投于我腹,便是我的儿,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
“吾儿,你说的娘都知道,只是身处深宫,即便受人所害,君王金口未开,为妃的,又可为之奈何?”
……
“吾儿……”
……
有些时候,她一人独处之时,常常会抚着肚,怜爱之情顺着两人相连的血脉震动了他的心。一句一字,一字一句,都慢慢的敲痛了他那处原本是心脏位置的血肉。
……
“吾儿,你长大之前,须学得自保之道,切不可争宠出头……”
……
“吾儿,如若可以,那君王——你父皇,还是不见的好,他,不是会个好父亲……”
……
“吾儿,娘已时日无多,往后,便是儿一人了……”
……
她最后一次开口,是在他第一次睁眼之时。
那时,满眼的红,几乎晃疼了他的眼。她倒在地上,苍白着脸,笑着唤着他,“吾儿……”
她的手第一次抚上他的脸,指尖却带着冰冷的血腥。
然后,她的手落了下去,双眸紧闭,没了气息。
他默默地看着她咽气,默默地,看着黑色的怨魂带着无尽的怨气从她的身体上升起。
变成了怨魂的她,没了往日的温和贤淑,那张被黑烟缭绕着的,辨不清面容的脸,凄厉的吼着,却发不出声音,那模模糊糊的身形朝他张牙舞爪,却只是最后的歇斯底里。
“吾儿,娘知道你与众不同……”
“娘知道……”
……
“娘要她死……”
“要她死……我要她死……”
……
“杀了她,我要你杀了她……”
‘哦?即使失去灵魂也在所不惜?’
“无所谓……只要她死……”
婴儿形态的他,默默地看着怨气一步步侵蚀掉她最后的理智,面无表情。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上流过,染红了她雪白的衣。
‘既然如此,我便如了你的愿。’
如了你的愿。
他抬起头,一双浅浅的紫眸泛起了惑人的荧光,莫名的,有些妖魅。
‘以千魇之名,誓之于天地,以一命易其魂,契成不言悔……’
……
一双手臂搂住了他的身体,杞月回过头,轻笑出声,“父皇——”
“杞儿……”龙夜寒深沉的眼望着杞月浅浅的眸,专注得像是要将那层浅淡的紫看穿。
“父皇不是去了赤璃殿么?怎来了这——”杞月看着龙夜寒眼中盛着的落日的余晖,愣了愣,打住了话语。
龙夜寒俯身用脸挨着杞月稍显冰凉的脸侧,“杞儿怕是记不清自己在此站了多久了吧。”
杞月笑笑,反身抱住龙夜寒,他把脸埋在他肩窝处,深深的吸着气,暖暖的味道缓缓渗入肺腑。
“杞儿——”龙夜寒轻轻地唤着,“杞儿怨父皇么?”因为晨妃的事,怨父皇么?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三十三章 不怨
因为他那生身之母,怨父皇么?
杞月在龙夜寒怀里甚是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一双大眼在龙夜寒肩头上闪耀着浅淡迷离却炫目异常的紫。
怨么?
是不怨的。从一开始便不曾怨过。之后也未曾想过怨恨。
作为一位君王,龙夜寒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明君,南征北战,开疆扩土,登上皇位后亦是开明仁厚,温和而不失威严,结北辰,御南焰,联西幻,南焰衰落后,三大帝国东离、北辰、西幻相互窥视却都引而不发。
在他治理的这些年,帝国内外皆是一片祥和,东离百姓大多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而作为一位帝国妃子,王晨嫣无疑是可悲可怜的,为了父亲的勃勃雄心,她入选第一美人,后入宫为妃,身在深墙之内,遭遇种种变故,她也只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她能将朝中与宫中之事看的通透,有一双慧眼,却缺了一颗阴狠的心。
这般女子,若生于江湖世家可得侠女之名,但在这水深噬人的皇宫之中,却只能落得个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下场。
宫中之事本就难言是非,皇帝更不可能日日为此上心,所以当年父皇对那女人的态度,杞月能理解,亦可以接受。
那女人的悲剧是她自己所酿,性格际遇使然,杞月自然也能明了。
所以,他不怨。
杞月缓缓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扫过龙夜寒身上明黄色的绸衣。他把下颚搭在龙夜寒肩上,轻轻地呼吸着他发间的淡淡皂香。
龙夜寒抚着杞月披下的发,等不到杞月的回答,一向静如死水的心间居然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波澜。
他的杞儿虽一向显得薄情,甚是是阴险残忍,但他清楚,杞儿的内心却依旧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就像不久前杞儿用自身精气救无澈的那一回,若是无情,又怎会理会一个侍卫的死活。
侍卫尚且如此,那以母亲的身份给了他关怀的晨妃又该如何?
杞儿能为她年年到晚秋亭默悼,今日亦是看得忘了时辰,对那个女人,又怎会没有感情?
若是深情仍在,那他对他,又怎会不怨?
若是怨,他该如何?若是杞儿怨他——就算怨他,这一回,他也不会再放手了。
龙夜寒无声的弯起唇角,勾勒出一个势在必得的轻笑。
杞月感觉到揽着自己肩头的手逐渐收紧,不由得偏了偏头,轻声问道,“父皇?”
龙夜寒稍稍松了些许力道,沉沉的嗓音伴着些难以辨明的轻颤,“杞儿还未回答,当年父皇对晨妃置若罔闻,杞儿怨父皇么?”
杞月从龙夜寒怀里抬起脸,眼中闪着些晶莹的暖光。
他的魂魄向来与众不同,若是与他人离得近了,只要敛神细查,便能轻而易举的感知到他人的魂魄波动,正因如此,他才能那么轻易地使用连狐族族长都难以施用的魂音。
而此时,从与他肌肤相亲的龙夜寒身上,除了一如既往的坚定,他分明感觉到一丝不安。
为何不安?
杞月抬手抚上龙夜寒的脸,眸色有些恍惚,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父皇……”父皇乃一国之君,坐拥天下,威慑四方,这样的一代霸主,为何此刻会流露出这样的心绪?
是,为了他么?为了那个答案?
一丝微笑不由攀上嘴角,杞月扬起眸,笑容灿若金阳。
“父皇,杞月不怨……从来就不怨……”
不仅是不怨,感知到那丝不安之时,更有种奇异的悸动划过心脏所在。
有种,不可抑止的温暖,缓缓地捉住了他。杞月深深望着龙夜寒的眸,唇角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度。
龙夜寒看着杞月唇角的笑容不断扩大,眯了眯眼,恍若受到蛊惑般俯下身,喃喃道,“杞儿不该笑得这么灿烂……”
顺着内心的悸动,杞月攀住龙夜寒的脖颈,缓缓地,迎上了那渐渐靠近的唇。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三十四章 谁是谁的替身(上)
清晨,日刚破晓,杞月趴在龙夜寒的胸膛上,颤动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道浅浅的光影。
一片柔光透过床幔洒在床榻之上,给初冬的晨带来些许暖意。
杞月的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龙夜寒的脸,浅淡的紫泛起一层朦胧的辉光。一只小手慢慢的攀上那张俊美坚毅的脸。
杞月的手沿着龙夜寒的脸庞轻抚,毫无倦意的眸里却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无措。不知从何时开始,最初那丝浅浅的不舍竟变成了如今这片快要淹没理智的深深的眷恋。
深深的,深得让他有些难以自持。
杞月弯起唇,笑得眯起的眼中漫过一片沉沉的哀伤与自嘲。
这么多年了,也有这么多次了,自己还是学不乖啊。那些原本该站在自己身旁的身影一次次向自己投来的利剑上的锋芒,那些一次次将心里的暖意带离的鲜血,为何都没能让自己了断这奢求呢。
是啊,只是奢求而已。
杞月的视线慢慢从龙夜寒光洁的额,浓密的剑眉,狭长紧闭的眸,笔挺的鼻梁上一一划过,然后停在了那张红润的薄唇上。
每一回,他都告诉自己那只是奢求,可每一回,又都没能逃得过渴望制造出来的枷锁。
这一次,也没能例外。
杞月笑了笑,低头吻了吻龙夜寒的脸侧,却没见到两人相触的一瞬间那张薄唇的微微弯翘。
其实,不例外,也好。
他愿意用这九年的时间,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将他最后一次的相信,留给眼前这个俊美如天神般的男人,这个一直给予他温暖的父皇。
杞月的手撑在龙夜寒的脸旁,他稍稍直起身,墨色的发从耳边滑落,静静地落至龙夜寒的发上,同样的墨色造成了一片深沉得不分彼此的纠缠。
杞月看着龙夜寒近在咫尺的面庞,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
一声一声的心跳从身下传来,缓慢而平稳的频率让杞月不禁有种暖暖的心安。
“父皇……”杞月轻轻地唤了声,不由自已。
前世,他将一个愿望许了许多回,可最终还是没能实现。那么,这一回,他只许一次,不要那么贪心,是不是就能让心中所想变为现实?
杞月凝视着龙夜寒的脸,愣愣出神的他,没注意自己眼中的哀伤从何时已化为小心翼翼的希冀。
“叮——”
一声异响在灵魂深处泛起涟漪,杞月猛然回过神,皱了皱眉,看了看依旧沉睡的龙夜寒,小心的翻身下床。
“蝶,怎么不进来?”
杞月掀开床幔走至窗旁,伸出手,一只盘旋的炎蝶舞着翅落在他的手心。
“叮——”
“父皇身上有至纯至净之物?”杞月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一位帝王身上有些奇珍异宝似乎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吧。只是蝶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
“蝶竟然会怕?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