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世奢靡-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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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且进来,便见得这美貌童子给了左手一巴掌,饶是愤然,便骑了骏马,拿他是问。
此刻见左手护他,心里如何不气?
她与左手一般无二,也未可分清他怀里的小尤物,究竟是个小和尚呢,还是个小尼姑?介怀不已,喝道:“你抱着她做什么,你走开!你走开!”
左手见刘蝉又流了柔泪,心里也是一软,然软玉在怀,不知何故,起了风流之心,就宁死不撒手了,刘蝉见他就是不撒手,气急攻心,当即驾马扑来,左手倒是不急不忙,对着这绿衫童子道:“我护你,你还不谢我?”这绿衫童子睁着一双炯黑眸子,正是不答话,但满脸喜色,倒是掩饰不来的。左手见他这般不听话,真是又爱又恨。
他还沉浸在混乱如潮汐的心动中,马蹄儿声叫他醒转,抬头见得刘蝉骑着骏马来如疾风,左手连忙怀抱着小不点儿,往那湖岸跑去,湖边静悄悄停靠着一艘木舟,便跳上船去,惊得浪花四起,再驾船往湖心而去,巧然回眸,见得刘蝉赶到湖边,那湖水深不见低,马儿终究进不得,嘶鸣半声,尤是进退两难。刘蝉见左手抱着这绿衫童子在湖中愈行愈远,终是看不见了,心头气苦不迭,两行清泪在脸上难以消控,她自觉浑身乏力,从马儿上退将下来,双膝倦于地上,乱身伏于马身上,埋首痛哭自断肠!这美人,与白马,消不尽的万般奚落。
绿衫小童被左手带于木舟之上,这厮伸手四摸,半点儿不安分,险些落入湖中。左手一边要划动的船桨,一边要照看着这小不点儿,连忙用船桨拦他:“小心,这是在船上,快坐好。”绿衫童子悻悻得,只得一动不动得在那里停着。其时微风抚过耳畔,左手心如明镜,试探问他:“小……和尚,你眼睛看不着么?”这绿衫小童睁着一双澄净美目道:“我的眼睛的确不好,打小就看不着。”
左手心头激起千丝万缕的可惜——人无完人!不免道:“真是造化弄人呀,你这般石破天惊的容貌,偏偏自己却看不见,若你自己看见了,一定会心喜的,我若是你父母,怎么也不送你来做和尚,你该是留头发的人,额前留一排兆,合适你这年纪。”绿衫小童不解:“造化弄人?那是什么意思?”左手回他:“就是缘孽不分的意思。”见绿衫童子天真质朴,似懂不懂,又道:“小孩子还是别懂好,其实,你看不见,怕的东西便少些,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喜事儿。”他又直视着他,心里想着: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说来我这么盯着你,你也不知道。又见他的确是面如桃瓣,饶不住的多看几眼,终究忍不住说:“我从小到大,见得你这么漂亮的小孩儿,那还是头一回,就好象古画中的凤凰一般……”
绿衫童子疑惑道:“凤凰长什么样儿啊?”左手方想着他眼睛看不着,自然不知道凤凰有多美。又目光往下移,见他的一只鞋已经在逃跑中丢失,光着粉白的小脚丫子,脚底布满了泥巴,顿觉不忍心,便将两片船桨轻轻往船里一放,蹲下身来,用手舀起清澈碧水来,再用另一只手握住绿衫童子的小脚丫子……
绿衫小童大声吱呼:“你做什么呀?”左手笑道:“我帮你洗洗臭脚丫子。”绿衫小童忙把脚抽回:“什么臭脚丫子,我的脚可香得很哩。”然而他摸摸自己的小脚,上面确实沾满了脏乎乎的泥土,这污泥遍布的脚,哪里香得了?他又想洗干净,又看不着怕掉到湖了,又觉得别人给自己洗脚确实是一件美差,这优柔寡断的小人儿啊,不由自主的将脚伸了出来……
左手轻轻的替绿衫小童擦洗干净脚上的污泥,当他肤如凝脂的粉脚抹去粗泥,更是水灵至极!左手当然不能让他太得意,笑道:“嗯,简直臭得要人命了!”绿衫小童摇着脚,一派天真烂漫:“我才不信你的话哩!”左手看着他道:“我帮你洗了脚,你也该帮我做件事吧?”绿衫童子狐疑道:“哎呀,帮人家洗脚,怎的还要报酬呀……”左手看了看手上的表,此时已是十八点左右了,离礼佛时间差得不远了,自己还在这桃花湖中打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去得了了,便是着急:“你可不知道,这桃花湖可不是我刻意闯进来的,是和蝉蝉姐在上头不小心摔下来的,可痛死我了,我们俩左找右找,就是找不住出路……”绿衫童子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抱头痛叫:“啊……原来那个欺负我的坏女孩是你姐姐!”他心性倔强,想那坏女孩和这左手是姐弟,那自然他也不是好人。他本来看不见得,这下为了表达生气的情绪,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只是不到一会儿,他又把眼睛睁开了:“那你们长得像不像啊,要是长得不像,那我还可以考虑和你做朋友。”
左手盯着他,心里思考:既然你看不着,那我和她就是生得一般无二了,又有什么不可以?绿衫童子把手摸向左手的脸蛋,用手指尖感触他的皮肤,他的眼睛,他的鼻梁和嘴唇,左手心里砰砰乱跳——
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跳。
只觉得自己对这年龄不过十岁的似男非女的小可人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实在是该死!难道这是恋爱的情绪?然而就算是,那也是畸恋!他怪他自己,更怪这孩子是个鬼,是只狐狸精!大约在古时候,那些能够叫帝王丢掉三通四史肆意作乐的狐狸精,就是这般模样罢。
谁料绿衫童子摸着摸着,竟是哭了起来。
左手实在未曾想到他会哭,忙道:
“你又怎么了?”
绿衫童子转过头去,双肩伏下,明媚的眸子里,花泪一滴滴滴答在船体上,抽涕声时断时续……
左手由不得恣意怜他,连忙上前凑近,谁曾想,绿衫童子一把将他掀开:“我不要,我不要见不着你!”他哭的伤心至极:“我从小到大都看不着,我真想见见太阳,见见小鸟,到底长什么样!”末了,他垂下头来,“哥哥,也许我不配见到你,所以老天爷叫我见不着你……”
左手抱紧他:“不要哭了,美好的东西,总归有几分残缺,虽然你看不见我,但幸好我看得见你……”这么近的拥抱,使他更能好好得看他,愈发觉得他不同,“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中国人……”他摸着他的脸,更加细细的看他,紫雾渐渐袭来,使他的脸似泛着一层纱,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他的手上,也滴入他的心里。绿衫童子抬起头来,褐色的眸子毫无焦距,然而却是那么清晰,那么明亮。绿衫小童轻轻问他:“如果我不像中国人,那我像哪里人?”左手道:“我跟你说,你的脸是小巧的瓜子脸,嘴唇这般朱红,那都是我们汉人的标志,但你的眼睛深凹,鼻子这般挺,眼窝又这般黑,你有异国血统么?”又见绿衫童子胸膛起伏,肤膏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巧粉,更觉所识无误。
绿衫童子幽幽道:“我奶奶是美籍意大利人,在二战的时候来到中国,和我爷爷相识结成连理,后来,我爷爷死了,她便带着子女回了美国去。我奶奶本是迦楼罗世家的女巫,我也是要继承我们世家的传统做一个巫师,但是,我生来眼睛就看不着,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怎么去拯救别人呢?有一回,明文方丈与我奶奶相会,知道了我的情形,说我双目虽然失明,却并非病理,乃是因我命中火性太重,烧溃了眼睛,又说我身为迦楼罗世家的子弟,需得依木而居,壮我稚翅;依水而渡,灭我火溃。正好栖霞山有一块世外之地,蓬葆开得繁茂,碧水悠然自得,正是让我生长的好地方,于是便许我来此出家做小沙弥,在这桃花湖中调养身子。”
左手也隐约听过迦楼罗世家的传说,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巫术世家,传承已有千年,不觉呼一口气道:“这倒是一个好决定,这决定让你遇上我,你嘛,就决定一件事,就是和我做好朋友。”绿衫童子愣愣的,左手敲他鼻子:“你听见了么?”绿衫童子又红了翦水秋眸:“哥哥,我听见了,我很欢喜。”
左手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少年人容易动感情,不觉也红了眸子。又胡思乱想着:他既然说自己是个小沙弥,那便不是女孩儿啦——啊,这般明艳秀丽的孩子……只是,凤凰本来就是雄的……绿衫童子也是渐渐收了啼哭声,哼道:“不过,你可不准管我,像我方才鞭我的小马白雾,你却出来扭我的手腕,我到现在还疼我呢。下次,可不许再多管闲事了!”
左手眉头一蹙,低下头来道:“要不是我多管闲事,怕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都无法相识呢!”又再看他:“若是我们两个人从来都不认识,这样的命运,你要不要?”绿衫小童想了想,微笑着摇摇头:“如果这是命运,那肯定由不得我要是不要。”末了,又抬起头来“看”他:“对不起,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好人呢,还是坏人。”
左手也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眼睛更红了,于是沉默不语,望向远方。其时天渐渐漫黑下来,远方的红枫,似化做黑暗中的灯星,左手本来就看不真切,一时间恍惚,觉得这是人间呢?还是鬼世?然而一切的空灵都阻挡不了时间的推移,也阻挡不了左手内心的复杂与骚动,他道:“你不用说对不起,因为你还太小,小到你过于诚恳。不过这也有好处,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这便是真实了。”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绿衫小童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叫右手。”
右手?左手心头忽的明亮了半分——那不是干爹所收义子的名字么?据说那右手本来是豹军下一代的传人,只不过其家长言他身有软疾,不适合做豹军老大,所以将其带走,也因为如此,豹子头才多加栽培左手。
此时此刻,左手再也未料到,眼前这资质纤艳的稚童便是右手,不觉心中忐忑又欢喜,便是伸了左手来,牵住他的右手。谁料这右手却打了个哈欠!左手又好笑又好气道:“臭小子,怎么我一牵你的手,你便这般反应?”这右手揉揉鼻子道:“我觉得好冷哦,我怕是感冒了。”
左手关心道:
“这里晚上的确挺冷的,右手,你知不知道怎么到栖霞寺去?我们早些离开这里,我喂你吃药。”
右手笑道:“我最讨厌吃药了,就算是哥哥你喂我吃药我也不吃。”又道:“我虽然眼睛瞎了,其余器官却很灵敏,平日里,我骑着白雾到这里玩,记得来与去路,可以带你去,不过,我的白雾被那坏女孩骑走了,我带你走另外一条路。”
说着,他便指点左手划船朝远方开去。
其时夜晚已经到来了,碧湖上笼罩着一股子雾气,白雾腾腾。
右手年龄尚小,一边指点着左手方向,一边咬龃手指,呼吸间,似乎在吃吞雾气一般,呵进去的也是白的,吐出来的也是白的。左手一边划船一边看他,心头漫溢着清凉的快乐——在这被世界遗忘的世外之境,他觉得岁月真好,不免行起汉乐府民歌来: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终于,那船儿飘飘摇摇停到了另一处岸边,左手先下了船,伸出手:“来。”又逮了右手递出的手,将其也捉上了岸,偏那右手不仔细,下船时又一脚踩到水里,溅得身上到处都是,左手又用袖子细细的为他擦拭水珠,见他体肤怯红,嘴唇发乌,更有一种可怜可爱相。左手起了不知名的亲近念头,便是凑了嘴唇来,欲亲吻他的两片唇。
正待此时,那湖上一只湖鸟振翅而飞,这惊动醒了左手,到底还存有两分理智,连忙退开。
然而这一切,右手却浑然不觉,他见左手半饷也未动静,不觉道:“我肚子都饿了,我们赶紧走吧。”左手无言以对,只得让他挎自己的手,往前路走。
循着右手的指点,二人渡过草木畴生的密林,来到一处洞穴口,当右手指示左手往里入时,左手迟疑道:“这里面有通往外界的路?”右手咯咯一笑:“不用害怕呀,里面虽然漆黑黑的,但是我却知道怎么走啊。”说着,二人入了洞里。
这世界上有一种最原始的幸福,就是安静与黑暗。
更幸福的是,有人与你携手相依。
左手从小生长于腐烂奢靡,腥天血地的豹军,又深得豹子头栽培,虽然年龄尚小,却对于处理帮中琐事游刃有余,因而诸事忙碌,鲜有这样的宁静时光。他虽然相貌天成凤毛麟角,却生就一股咄咄逼人的光辉之态,少有凡夫俗子能与之亲近,反而是与这娇俏清丽的小沙弥,说不出的贴心。
于是在这安静与黑暗的密洞里,他感受着这微妙的小幸福,刀削般的面庞上,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该多好。
二人渐渐的走到了洞穴中心,左手的视力本就不好了,在这黑乎乎的洞子里更是不能视物,就这样看不清前路的行走于黑暗中,不由得念起先人们开拓丝绸、陶瓷之路时,大约也是这样的茫然,于这茫然中,就听的身旁那谪仙般的人儿在念叨:“悄悄告诉你,不是什么人都能从这洞子里经过的,明文方丈说,连我也不可以,可是呢,我这人好奇心强嘛,就偷偷摸摸的钻了进来,发现这密洞另一端的出口乃是在栖霞寺中……这洞里什么也没有,一点儿也不好玩,所以平日里我也不怎么走这边,还是骑着白雾游玩来得好玩呢。不过,今儿个白雾在我栽的一株小草上洒了一泡尿,把我的草给薰死了,我三天都不睬它了!更不会骑它了。”
左手不觉好笑:“右手,你……”他正想说他小孩子气,忽的发现洞穴前处却有一道光,这道光让他止住了自己方才想说的话,却迟疑道:“右手,这洞里真是什么也没有么?怎的前面却有七彩光芒?”右手停住了脚步,“你说什么,这洞穴里有七彩光芒?”原来这右手本来眼睛看不着光,在这洞里来往穿梭,自然并未发现任何稀奇之物,此刻听左手说得神奇,却蹬着脚,眼带笑意道:“去看看啊!”
左手点头,领着他往光芒处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何,愈走得近,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