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名[星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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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聚的眼神里带上了三分压力,不着痕迹地逼视乔伊,“你确定,没有什么内部情报可以跟我分享?”
乔伊迎上他的视线:“没错,你认识他的时间的确比我久。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麻木不仁后悔的。”
一整天,相隔不过三米的两人不交一语,只用邮件来往。
薛垣心里有几分好笑。果然每个人都有情绪上的软肋,就连乔伊也经不起激将。看他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只差没有把“罗梭是你很重要的人”直戳到自己脸上来了。
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么?
小时候跟弟弟躲在被子里玩牌,弟弟总是输,被薛垣弹JJ弹得痛不欲生。
但实际上不是弟弟牌技太差,而是薛垣出了老千。每张牌背面的颜色都是不同的,但在手电筒的光下,弟弟看不出来。
这个秘密是薛垣无意间发现的。他为了逃避测谎,积极地培养自己的第二人格,每晚躲在被子里给许多颜色重新命名。有一次弟弟也好奇地钻进来,看他在做什么。
“这两个颜色重复了。”弟弟指着靛蓝色和青绿色说。
薛垣由此意识到,弟弟患有一种特殊的色弱。在某些特定的光线下,比如LED手电筒的光,他分辨不出相近的颜色。
后来母亲带着弟弟求过医,但这种色弱症很罕见,没有矫正的方法。而且只会在特定光线下产生,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并不大,于是便这样放任着不管了。
在罗梭失手之后,薛垣考虑过一种可能性。
每个机师的TOT是显示在液晶显示屏上的。爆炸产生的亮光会通过机甲前方透明的装甲板照进驾驶舱,对机师的视线产生一定的干扰。
对正常人来说,这点干扰不算什么。但如果是弟弟那样特殊的色弱症患者,就会无法看清显示屏上的数字。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罗梭比其他人出手慢了那么久:他大概是发现屏幕上的数字静止不动了,才意识到倒数计时已经归零,但为时已晚。他毕竟是新手,心里一慌乱,犯了更大的错误。
所以他无法对审查官说出实情。若被判定为过失,只会被取消机师资格。但若被发现蒙混体检,恐怕会被逐出舰队。
而且,很显然他不希望薛垣意识到这一点。
至少是现在,他不愿意与薛垣相认。
得出“罗梭说不定就是弟弟”这个结论的时候,薛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压倒性的狂喜只爆发了一瞬,之后便是满心乍喜乍悲。自己离开家那年,弟弟只有十岁,他早已模糊了他的模样。不知当初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很可能是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混入了北美大区舰队。
薛垣长叹一声。
原来,那时他在多伦多。
自己在初春的莫斯科四处追寻他的下落之际,他却在地球的那一边。
米沙,米沙,对不起。
现在的我,还不能请求你的原谅。
因为,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守护。
“黎明不再来。”
这是父亲对薛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天,精神病医院的车子停在家门前,两个穿戴护具的人出现在家里。
父亲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神智已被药物彻底击溃,连一个简单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然而在他意识到将被带走之时,忽然一个箭步扑到薛垣面前,两手如鹰爪般死死抓住他的肩头。
薛垣吓得一个趔趄,双肩的骨头仿佛要被捏碎似的疼。父亲苍白又失神的脸突兀地撑满了他全部的视野,令他不知所措又无处可逃。
只听父亲大喊:“黎明不再来,黎明不再来!”
那两个医护人员很快冲了过来,掰开父亲的手指,把薛垣推搡到一旁。
一直到车子发动,父亲仍然趴在后窗玻璃上,隔着铁网重复呼喊着那句话。
很长时间里,薛垣都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丝毫没有弄懂它的欲望。父亲令他感觉耻辱。无论走到哪里,仿佛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接到军校招生的信息时,他毫不犹豫报了名,从此过起了全封闭式的生活,与家人隔离。而弟弟因为色弱没有通过体检,抹了很久的眼泪。
学校每月有一次外出活动一小时的机会。同学们都利用这个机会到市区与家人通话,薛垣从来没用过。与家的联系就这样断了,直到十六岁那年,母亲打来一封简短的电报,告知他全家人都回莫斯科去了。还有一个小包裹,装着父亲遗留下来的一些文件,薛垣随手将它们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
沃特希普舰队起航之前,薛垣负责把一批磁盘阵列运送上舰艇。
装载之前,由他检验和坚定每张磁盘内的信息。其中一张磁盘里保存的是英国科幻大师阿瑟·克拉克的小说全集。他快速地翻阅,一个标题不期然撞入眼中:《黎明不再来》。
短短的篇幅,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太阳将在七十四小时之后爆发,地球人浑然不知。
五百光年外有一颗名叫萨尔星的星球,那里的居民十分友善,很为驽钝的地球人捉急,想要提供援救——用一条穿越宇宙的隧道,帮助地球人快速逃往其它宜居行星。
悲摧的是,萨尔星人无法与地球人直接交流。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偶然把思维场辐射到了一个地球人身上,使得对方的大脑可以接收他们的思维。
……
这是个很有爱的开头,然而最终却以可笑而无奈的悲剧收场。
读完全篇之时,薛垣不禁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父亲大喊“黎明不再来”的用意。
人类的黎明,还会到来吗?
门禁“嘀”的一声响起,却不见祁涟欢快地奔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架遥控飞机,绕着薛垣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然后稳稳地悬停在他眼前。
薛垣由衷地鼓了鼓掌:“嚯,进步神速啊。”
一双手臂围拢过来,抱住了他。一对半温的唇瓣覆上了他的。
很意外地,并没有产生排斥的感觉。
就连对方有点得寸进尺的舌尖从自己口中轻柔扫过的时候,薛垣的大脑也没有把这判定为入侵的信号。
即使是这般暧昧的唇舌纠缠,这个吻也全然没有情|色的意味。小动物一样绵软清凉的舌尖,婴儿一样温柔无害的含吮,有一种淡淡的芳甜。
薛垣抱住祁涟的头,“你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吗?”
祁涟没说话。薛垣看见电脑显示器上的鼠标自己动了起来,在搜索框里打出两个字,哗啦啦调出一堆网络百科:
「接吻:唇与唇之间的碰触,是一种古老的示爱方式。由于人们都有本能的遗传密码或婴儿时期吸吮的记忆,对接吻可无师自通。爱斯基摩人以吻为符咒,标识自己的所有物,排斥别人染指。」
“你已经学会上网了?”薛垣好不惊讶。
祁涟一脸得意又一脸期待,仿佛某种摇着尾巴等待主人表扬的大型哺乳类萌物。
不给他一点积极的表示是不行的。薛垣摸摸他的头顶:“好孩子,good boy。”
这轻描淡写的表扬显然不能令祁涟满足,网页仍在翻动,“法式热吻”什么的出现了。
薛垣一看不妙,照这个势头,恐怕一些雅蠛蝶的东西也很快就要冒出来了。看来学习能力太强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停,停下来!把这些都关掉!”薛垣命令,“等一下还会有别人来,不能让他们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
鼠标犹豫了一下,讪讪地移向网页右上角的叉号。
祁涟的脸庞近在咫尺。纱布已经取掉,湖水般碧绿的深眸清澈见底。
这个家伙,真的很漂亮啊。
薛垣由自己的经验总结出,美貌的人都有一种能力,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他们就如同人群中的蝙蝠,向四周发散探路超声波,收集反馈。
这种能力即便不是与貌俱来,也一定会在后天逐渐习得。美貌而又完全不自知的人是不存在的,除非不大正常。
奇特的是,祁涟就是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家伙,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他没那么多花花绿绿的肚肠,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欲擒故纵的无心之诱。
薛垣用指尖抹去他唇角的一点濡湿,逗他:“你这么喜欢我,要是有一天发现我撒过很多谎,骗过很多人,你会不会不理我?”
不料祁涟回答得理直气壮:“狐狸说了,要对自己驯养过的东西负责。你是我驯养的狐狸,我会对你负责。”
“…………”虽然这个回答有哪里微妙地不太对,但薛垣还是姑且愉快地接受了。
“那就说好了,你要对我负责。”
“好。”祁涟点头,忽又不放心地追加:“你也要对我负责。”
薛垣低低地笑起来,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我会的。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温暖又真实的感觉,令他不忍放手。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抛弃所有的壁垒,与另一个生命紧紧相依。
“相依为命”这个词有点不合时宜地划过脑海。
十多年前,本应与母亲和弟弟相依为命的自己,就那样自顾自地逃走了。家人也好,恋人也好,朋友也好,因为害怕被对方抛弃,所以总是先一步抽身。
回过神来,他听见自己伏在祁涟耳边如梦呓般喃喃絮语:“Killian,我一直都很孤独,直到你出现。所以,请你别放弃我。”他转头轻咬对方的耳廓,“Killian,别放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狐语
第五章、狐语
〖你大大的蓝眼睛/你尖尖的小鼻子/突然你静静伫立/火红的皮毛多美丽/可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将是永远的谜。——《狐狸叫》〗
禁闭室的大门豁然洞开,光线如水,兜头泼下。
罗梭抬起手,遮挡着已经习惯了幽暗的眼睛。
“你的上级签过字了,你可以走了。”看守员说。
罗梭有点迟钝地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低着头走出这个他待了七十二个小时的地方。天花板上雪亮的射灯仿佛旁人过于凌厉的目光,令他只想尽快缩回自己的壳里。
一道穿着制服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领徽上的金玫瑰熠熠闪闪。罗梭一惊抬头,看见的是乔伊的脸。
“看见是我,你好像很失望。”乔伊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罗梭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乔伊向他走近,放低了声音:“你应该想到他不会来的。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罗梭苦笑一下:“长官,你相信么?就算他知道我是谁,也不会来保释我的。他只会觉得丢脸。”
乔伊的眼神闪动一下,“你想多了。今天给你放一天假,回去休息吧。”
罗梭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过头,“长官,我经常都觉得,你比他像哥哥多了。他……”
“嘘。”乔伊竖起食指挡在唇上,轻声道:“就剩下一个多月了。有什么话,等到那之后你亲口告诉他吧。当然,我是说——”他示意了一下无形之墙的方向,“如果几个月后我们还没被那些友善的高维智慧生物玩死,也没被太阳烤成焦炭的话。”
联邦舰队有个规定:地球时代的一切案件,追诉时效是六年。
无论谁在地球上做过什么错事,从舰队起航的第七年开始既往不咎。薛域冒名顶替登舰之事,届时不会再被追究任何责任。
如今已然是第六年末,时效就快成立。明年,将会是忏悔之年。所有那些心中怀有秘密的人,都可以卸下重负,将之吐露。
可如今看来,或许不会再有明年了。
乔伊眼中蒙上一层复杂的苦涩。
难道真如那些末日论者所坚称的,这道无形的坚壁,是来自神灵的末日审判么?
哥哥,哥哥。
对小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多么有吸引力的字眼啊。
尤其是,当你有一个令人骄傲的哥哥之时。
在年幼的他心里,哥哥薛垣是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正如他的俄文名“伊万”的含义,被神眷顾的宠儿。
哥哥什么都比他强。皮肤比他白,发色比他耀眼,点子比他多,嘴巴比他能说会道,JJ也比他的大。
周围的人都说,伊万又漂亮又聪明,以后肯定是做大事的人。至于他这个当弟弟的么……人们作难地把他从头看到脚,最后只好说:“米沙很可爱嘛,也很善良。”
他曾经以为父亲喜欢他胜过哥哥,因为每当两人都做了坏事,父亲总会把哥哥捉去胖揍,对他则是皱着眉头训斥几句。稍大一些读到《红楼梦》,贾政暴打贾宝玉,对贾环却挺宽容。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不会苛责。
有一阵子,哥哥迷上了父亲的藏书室,屡次趁父亲不在家时翻窗撬锁潜入进去偷书出来看。
某次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拿了一本,陈旧的大部头,纸张泛黄,密密麻麻的双栏缩印小字,封皮都掉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开篇好几页历史书似的编年记事看得他兴味索然,正打算放弃,一段描写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位翩翩美少年,金色的头发衬着白皙的鹅蛋脸,端正俊秀的鼻梁和双唇宛若古代雕刻名匠手下的艺术精品,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锐利有神,绽放出寒剑般的光芒。」
他像发现了重大秘密似地跑去向薛垣献宝:“哥哥,这个叫莱因哈特的人跟你很像啊。我们下次玩演戏的时候就用这本书吧,你当莱因哈特。”
孰料哥哥翻了个白眼:“不要。”
“可是他好像很厉害呀!”
“你懂什么!他只活了二十五岁就死了。”薛垣甩了甩夺目的金发,“我这么漂亮,我才不能死呢。”
“…………”
十多年后重逢,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哥哥出落成了与莱因哈特皇帝一样的美男子。
只是,皇帝不认得他了。
他不责怪薛垣的善忘。哥哥有轻微的脸盲症,他从小就知道。分别时他只有十岁,漫漫十几年的光阴,足以将稚嫩的容颜打磨得面目模糊。更何况他为了冒名而刻意改变了形象,染了一头红发。
应该说,作为上级的哥哥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个性傲娇,却从不为难下属,对他还挺照顾。
他开心地想,就算作为罗梭被哥哥接受下来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