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名[星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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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技术部的“永恒长廊”相似,这里也有一条镶嵌着纵列黄铜铭牌的“礼乐之路”,全息图像展示着中国先秦时代的诸多典籍。
在《乐经》旁边,薛垣停下脚步对祁涟说:“你该看看这个。”
祁涟望着那部古籍的影像,目光中满是崇敬,如同凝视父亲遗留下来的圣物。他曾听薛垣说起过他“爸爸”的往事,知道这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古书,背后有着怎样的渊源:在丝路的另一端,遥远的古罗马帝国,它逃过了秦炬之劫,又幸运地在欧洲的二战烽烟中得以保全,最终重见于世。
乔伊也知道这段事迹,陪同在祁涟身旁默默驻足。地球毁灭使人类的技术水平倒退了五十年,时空跃迁已成绝响。人类只能去往未来,谁也无法再重返历史。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时光一去不返,将过去远远抛离,人们才更有勇气继续生活。若历史可以修改,或许反而不知何去何从,站在时光的洪流中踟蹰不前。
三个人各怀心事对《乐》出神,忽有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看样子,你们好像对历史很感兴趣。”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官向他们缓步走来,军服领徽上缀着代表上将衔级的金牡丹。“年轻人对历史感兴趣是好事。不懂历史,也就看不到未来。”
一见到这个人,乔伊不但不敬礼,反而向后撤了一步,冷冷地把脸转向一旁。
但上将似乎对乔伊的失礼举动毫不在意,只是和蔼地向薛垣伸出手:“这不是正式场合,用不着敬礼。——万尼亚,你还记得我吗?”
薛垣吃了一惊。“万尼亚”是“伊万”的昵称,以前只有母亲偶尔会这么叫他。
见他愕然的神色,上将笑了起来:“你小的时候,我去过你家,你母亲做的俄罗斯红菜汤味道很棒。”
经他这么一提醒,薛垣想起,小时候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军官跟父亲关系很好,常常到他们家里做客,薛垣叫他“裴叔叔”。
他送过薛垣一套精致的模型飞机,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普通的飞机,是空天飞机。万尼亚长大以后就可以开它们了,飞呀飞,一直飞到太空里,把星星一颗一颗摘回来。”
有一次,裴叔叔带来了一个与薛垣同龄的小男孩,名叫约书亚。他跟薛垣打了几局玻璃弹珠,没赢,直到走的时候还气咻咻。两人约好下次再战,但是后来那个男孩再也没来过。
薛垣极力回忆那张早已模糊的脸,与眼前的上将相对比,难以置信地问:“您是……裴叔叔?”
裴上将点点头,指着乔伊:“这是约书亚,你们小时候见过一次面。”
“……什么?!”这回叫出来的人是乔伊。他吃惊的神色毫不逊于薛垣,看来他原先也并不知道这一点。
裴上将拿出一张文书递给薛垣,“拿这个去办特别通行证,四十八小时之内,你们可以在伏羲号周围任意地方停留。——哦,除了太空军港,那里是禁航区域,只能从远处看看。”
他看了看表,“其实我原先是想跟你们一起去的,但马上有个非参加不可的会议。你们回来之后再来找我吧,我还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穿梭机再度启程,载着乔伊、薛垣和祁涟,前往坐标点所在的那片区域。
“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乔伊解释说,“我不懂俄语,不知道万尼亚和伊万是同一个名字。再说,叫伊万的俄国人那么多。”
这么多年来,他只记住了那个金发小男孩,和那一场悬而未决的玻璃弹珠比赛。
去过薛家之后不久,当时还是中尉的裴恕就接到了调令:他所属的空天部队就被编入了太空军,将被派驻到太阳系最遥远的冥王星轨道前沿哨站。乔伊的母亲自然不愿意让丈夫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个时候,根本没人预料得到,太阳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红巨星化。她以为,至少她还可以和丈夫一起生活在地球上,度过相对安稳的一生。
她劝说裴恕退出太空军,可裴恕坚决要去。最后的结局是协议离婚。
“我跟着母亲去了英国,改随我母亲的姓‘乔伊斯’。舰队起航的时候,我还是个平民,通过‘优秀人才计划’获得了登舰资格。后来我想回到中国大区工作,就改成了现在这个中文名。”
乔伊掏出自己的证件给薛垣看,原名一栏填写着Joshua Joys。照片上的青年比如今的乔伊看上去青涩拘谨几分,但眼中透出的倔强与傲然丝毫未改。
“我母亲直到去世都还记恨着他,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妻弃子。我原本不相信,因为父亲一直对我很好。可是……”乔伊的手指攥得泛白,“可是一直到舰队起航,他也没有去伦敦找过我们母子。所以,我想听他的忏悔。我宁愿相信,他不是抛弃了我们,而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乔伊释然长叹,再也不出一声。
机舱里静默许久,薛垣忽然开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去莫斯科找我弟弟?”
乔伊抬起头,再次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谑浪,有一种直达人心的真诚。
但薛垣却没有回答他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我说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等时效成立以后,我会告诉你。”
穿梭机驶近了太空军港,澄澈的星空渐渐隐没,行星际战舰矩形编队出现在漆黑的太空背景下。白色舰体边缘反射出碎钻般的阳光,整个编队仿佛夕阳下闪耀的黑白棋盘。
薛垣闭了闭眼睛。一阵微微的晕眩,在这一霎击中了心扉。面对这些通向未来的行星际战舰,他的思绪却滑向了过去。
为了克制薛垣好动的天性,父亲逼迫他学国际象棋。薛垣一整天都被囚禁在桌前,无止无休地和父亲面对面走棋打谱,直到傍晚时分才得解放。棋室的窗户是西向的,每当渐沉的夕晖斜斜照入窗棂,他便仿佛在圣光中得到了救赎。
一切平凡的事物在永久远去之后,才会似星辰般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段曾令薛垣深恶痛绝的日子,随着日后的一次次回忆而变得面目亲切。黑白格子棋盘,橘红色夕晖,空气中流动的柴可夫斯基钢琴曲,渐成回忆中一段温暖莫名的情愫。
父亲留在薛垣的记忆中的形象,始终是割裂的:一个是慈爱的智者,一个是残酷的暴君,一个是可悲的病人。这三个形象就如同处于三体运动中的天体,彼此缠绕成一个不可解的疑题,让他分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父亲。
或许唯有自己成为人父的那一天,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父辈。
美国作家奥斯特说过一句话:成为父亲,意味着永远去了墙的那一边。
因为家族遗传精神病史,薛垣从很早以前就决定终身不要孩子。然而自从有了祁涟,他多多少少体会到了一点为人父辈的心情。
他蓦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搞错了一件事。他以为,祁涟是背负着拯救人类的任务而出生的,但事实或许恰恰相反:祁涟是人类之子,是人类的延续。
让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牺牲,那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
《洛丽塔》的开篇写道: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那么,Killian,你是我的什么呢?
我的生命之水,我的善念之花,我的孩子,我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亲们,病了这么久o(>﹏<)o我过于乐观地估计了恢复的时间,结果现实并不总像我一样乐观(…ω…;)
糟心的事不多说了,跟亲们报告一下这个文后面的进度:下一章揪出反派,下下一章推进到“墙”的那一边。
因为身体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暂时只能保证周更,所以后半部分的大纲被我砍掉了一多半,正文大概会在三万字之内完结。
砍掉的主要是狐狸和反派的几场对手戏,攻受的感情线不会缩水,亲们请放心。可怜的反派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就bia唧一下被揪出来了,点个蜡(=ω=;)
P。S。太空军在这个文里只是打酱油的,就在这里露一小脸,没有重头戏。以后会有另一篇文《深空骑士传》以太空军为主角(^_^)
☆、垣墉
穿梭机开始徐徐减速,在一片空域中停下。
薛垣核对电脑上的坐标,“我们到了,差不多就是这里。——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祁涟侧耳静聆,没有任何声音。
“这样,你试着跟他们打个招呼。”薛垣说,“在脑子里说一句‘你好’,看看会不会有回应。”
这办法竟然有效。薛垣面前的显示屏闪了闪,忽然出现了一行字幕:
「你好。很高兴你们主动和我们联系,可以向我提问。」
态度倒是简洁得单刀直入,没有不必要的寒暄。
薛垣和乔伊愕然面面相觑。尽管有心理准备,真的面对如此诡异的通讯,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拿不准第一个问题应该怎么问。
思考了一下,薛垣对祁涟说:“你问问ta,我们说话ta可以听见吗?”
祁涟在脑中向对方提出了这个问题。字幕君很快回答:「听不见。你我不在同一个位面,只能依靠量子通信。你现在所处的这个区域中的粒子,与我所在空间中的粒子,存在着量子纠缠效应。所以我们之间的通讯不受光速和距离的影响,是瞬时完成的。」
薛垣又提出第二个问题:“我们这边有三个人,但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可以直接‘听’见你说话?”
字幕君给出了一个让薛垣很鄙视ta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冥冥中感知到了薛垣的鄙视,字幕君紧接着开启了群嘲模式:「人类的大脑之间存在差异,只有灵敏度足够高的大脑才能成为接收器。」
“…………”
「我们和你们之间的这种通讯方式,从你们诞生之初就存在了。你们的人口数量增长很快,但是一直只有少数人可以实现与我们的量子通信。你或许也曾注意到一个事实:在你们星球上,无论哪个地方的种族,都出现过一种很特殊的职业,被称为灵媒或者祭司。古中国的巫祝,古希腊的皮西亚,基督教的先知,都是这种人。他们的大脑与普通人不同,可以直接接收『神谕』。」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是神?”
「对古时的你们来说,是的。但现在的你们应该可以理解了,我们也是高等智慧生命,只是技术水平远远高于你们。我们一直在观察你们,但直接与你们通讯的次数并不多。上一次大规模通讯是在三千年前,我们在北纬30度附近布置了很多个量子效应点,可以与你们中间的一部分人交流。后来,这些人都对你们的精神领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你是说轴心时代?”
(※轴心时代是指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全世界的人类文明都在这一时期产生了突破,产生了许多思想家,如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印度的释迦牟尼,中国的孔子等。地域集中在北纬30度附近)
「是的,你们的历史这样称呼这段时期。后来我们没有再进行过大规模通讯,以免过早暴露我们的存在。上一次与通讯是太阳爆发之前,我们偶然联系到了你们当中的一个人。遗憾的是,他没有相信我们。但我们说服他把太阳系中最后一个量子效应点的坐标记录了下来,就是你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薛垣沉默了。
乔伊接着发问:“你能用一点什么东西稍微向我们展示一下你们的技术吗?”
「可以。」
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幅图片,大小还不到一比特。图案很古怪,像一枚六角形的雪花。
乔伊对它并不感到陌生。它被称为“科赫雪花”,是一种分形图形,他以前在学校的计算机课上学习递归算法时见过它。
理论上来说,它可以无限重复自身的结构。但受到分辨率限制,当结构复杂到一定程度时,细节就丢失了。
字幕君继续说:「你们可以把这幅位图无限放大下去。一百倍,十万倍,一千亿倍,随你们愿意。你会看到,它的分辨率丝毫不会降低,细节永远也不会穷尽。」
乔伊依言试了一下。的确如对方所说,这张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位图包含了无限细节,可以无限放大。
“真像《2001太空漫游》里的那个碑。”乔伊低声说。阿瑟·克拉克的小说中,人类在月球上发现了一块黑色的碑,无论用多么精确的方式去测量,三边之比都是1:4:9,傲慢地向人类显示出它的几何式精密度。
「我们可以把你们的整个宇宙放进一张简单的图片中,不会丢失任何细节。」字幕君说,似乎可以透过屏幕感受到ta的得意。
“那个像‘墙’一样的东西,是你们放在奥尔特星云内的吗?”
字幕君很快回答:「是的。它是一张宇宙膜,处于你们看不到的第四个维度上。到这个宇宙膜上,你们就可以逃过一劫,但是有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
「放弃肉身。你们无法把质量带到另一个宇宙中去,必须把自身变成量子态,『上传』到另一个宇宙,就像数据传输一样。然后你们就和我们在一起了。」
这个回答稍微有点震撼。
“你们也是碳基生命吗?”
「不。我们不是碳基也不是硅基,是电磁生命。我们所在的宇宙,你们可以称为赛博空间。」
“在我们以前的历史中,有人被‘上传’过吗?”
「有。比如玛雅文明和印加帝国,你们应该知道吧。这两个文明突然消失,给你们留下了许多不解之谜。」
“他们被上传了?”
「是的。他们来到了我们的世界里。这个过程不是一下子完成的,用了很多年。在我们没有顾得上『接收』他们的时间里,他们以他们自己的理解,试图单方面完成『上传』。你们的历史学家把那个过程称为『活人祭祀』。比如阿兹特克人,他们剜出献祭者的心脏奉献给太阳神,因为他们认为心脏是人类灵魂的所在,这么做可以让元神回归太阳。」
“我听说过活人祭祀。这么做真能上传??”
「当然不能,这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