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名[星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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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经常在人工智能实验室里编写一些可以自运行的程序,给它设定若干规则和限制,让它们自由地发展。结果往往令他震惊:这些基于简单规则的程序经过几代更迭之后,竟渐渐显露出某种类似于自我意识的东西。只是由于安迪预设的时钟周期很短,程序很快就在预定时间内崩溃,因此没有出现过超出控制的局面。
很自然地,安迪由此想到了人类。
人类基因组计划已经证实,碱基序列在诸多方面都与计算机代码不谋而合,包括编写与注释的方式。生命都是程序,我们生活在一个量子计算机里。
霍金在《果壳中的宇宙》里说:“在量子论的层面上,我们拥有完整的宿命论。”
安迪在电脑上给人类文明的发展建了个模型,结果表明坚:人类文明这个程序,已经到了该自行崩溃的时候。唯其如此,下一轮程序才能开始,一轮一轮进行自我升级。
他不知道宇宙中智慧文明升级的顶点是什么,但那种想象令他兴奋莫名。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个使命而诞生的:终结本轮程序。哪怕自己本身也会在这个过程中烟消云散,他也为此感到无上光荣。
门被笃笃敲响,他听见姐姐安娜的声音:“安迪,出来吃饭了。”
安迪谨慎地检查了一下电脑,确认保密频道已关闭,这才起身打开门,漫不经心应道:“我不饿,你自己先去吃吧。”
姐姐安娜是他唯一的亲人,但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安迪对待姐姐的态度,与对待全人类相同:不讨厌,也不喜欢,只是迫于无奈暂时相守。
两个人都没结婚,住在一套单元房里。与其说是姐弟,不如说是合租一套公寓的房客。
他曾经私自入侵姐姐的电脑,复制了薛垣的治疗记录。极度在意隐私的薛垣发现此事之后自是勃然大怒,最终间接导致了他与安娜的分手。
安娜没有责骂安迪。只是自那之后,姐弟之间原本就疏离的关系愈发隔了一层冷漠。
想到明天将会发生的事,安迪心里罕有地生出些微怜悯:或许应该跟姐姐一起去吃饭的。姐姐还不知道,明天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但这点感情像一缕游丝,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我们都是程序。安迪对自己说。程序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做该做的事。
……卧槽。
这是薛垣早晨睁开眼睛后心里第一个念头。
……什么情况?
他和祁涟躺在一起,对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一条手臂还环着他的腰。更要紧的是,被子下面,两个人都是祼着的。
他努力回忆一下,记得自己昨天喝了酒,借着醉意,让祁涟在自己脖子以下种了一大堆草莓。
但是后来……没发生什么不能描写的事情吧?
祁涟也醒来,像往常一样对他微笑。
薛垣顾不得许多,捉住他的身子急急催促:“翻过去!让我看看!”
祁涟不知道他要看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翻过身去,把翘挺的小屁屁展示在他眼前。
薛垣检查了应该检查的部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酒后乱×。
看看周围,地板上一片狼藉。制服与玫瑰交缠在一起丢在床边,没了电的手机躺在横七竖八翻倒着的精油瓶里。
薛垣一脸黑线拉下来。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昨晚的表现。
捡起手机,连接电磁场充电。昨晚的几个未接电话跳到了屏幕上,其中有一个是乔伊的号码。
嗯?
薛垣一蹙眉。这家伙打过电话来?
回拨过去,对方关闭了手机,应该还在航程之中。薛垣披了衬衫,准备在上班之前洗个澡。在这种节骨眼上,技术部肯定有一堆工作要处理。
“你要去上班了吗?_(:з」∠)_”祁涟问道。因为薛垣没说他可以翻过来,他只好维持着趴倒的姿势,费力地把脸转过来。
“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去办公室。”薛垣交代道,“你还继续训练,不许偷懒,我回来以后验收。”他刻意避开光速飞船的事。
“哦。那我在家里等你。。_(:з」∠)_”
还没走进浴室,天花板的对讲广播系统忽然发出叮咚一声响,接着传来调度官的声音:“全体机甲技师注意,全体机甲技师注意,今天有出舱任务,请到调度室集合。重复一遍……”
薛垣微微一怔。
机甲技师都是由技术官担任的,全体出舱的话,就相当于技术部倾巢出动了。万一主舰在这期间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仅靠值星官恐怕难以应付。
但通知已发,只能遵守。
他回头叫祁涟:“听见广播了吧?我们一起过去。”
“呃……_(:з」∠)_”
“……你可以翻过来了。”
“哦。”
临出门前,薛垣扫视了一眼房间,目光在那张桌子上停留了片刻。
是不是应该再补充一些压缩食品?他暗自思忖。乔伊已走,大概不会再有谁对这些东西的用途产生怀疑了。也罢,等今天回家以后再说吧。
此时的他不会想到,今天竟是异常凶险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覆巢
这一次大规模出舱的任务很快就清楚了:种子行动。
每一台机甲都运载着一只低温保险箱,箱内保存着处于冷冻状态的蛋白质与核糖核酸。
奥尔特星云内分布着大量长周期冰彗星,是天然的冷藏库,保鲜期可以达到数十亿年。机师们的任务是,把低温保险箱封藏在彗星内核中,让这些太阳系边缘的冰雪浪游者们成为一颗颗携带着遗传物质的巨大精|子。
如果足够幸运,未来某一天,这些“精|子”会遇到某颗气候合适的类地行星,在那里扎根,开始宇宙间又一番进化轮回。——50亿年前,地球上的原始生命就是这么来的。
这是人类播洒下的种子。即使人类真的在这一场灾难中全部沦亡,只要太阳系还在,生命的种子就总有再次孕育根芽的那一天。
机甲技师们静候在调度室,准备出舱。
墙面显示屏上呈现出一幅全息星图,标注出了柯伊伯带与奥尔特星云之间的主要天体。一万五千公里内肉眼可见的冰彗星都被编了号,每人去往不同的地方。
久违的“希腊朔日号”也出现了。罗梭匆匆与薛垣擦肩而过,不交一语。薛垣只看见那头醒目的红发闪耀了一下,就消失在黑色的机体后面。这个曾经爱说爱笑的小子如今变得沉默寡言,尤其在薛垣面前,总像要尽力减少存在感似的躲躲闪闪。
薛垣也不同他搭话,把视线从“希腊朔日号”上收回来,看眼前的全息星图。冥王星轨道附近运行着一颗灰白色的小行星,有一个略显奇怪的中文名:阋神星。
薛垣第一次见到这个“阋(音xì)”字,是出自一个词“兄弟阋墙”,意思是兄弟纷争。
父亲早年曾经担心过他们兄弟两人将来不和睦,为此特意把弟弟的名字从“墉”改成了“域”。
小时候,薛垣和弟弟的感情一直很好,以至于他每次想起父亲的担忧都觉得好笑。不料“兄弟阋墙”的谶语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了现实。
都说三岁看老,是否父亲当初曾经从他们身上看出过某种端倪?
安娜送来了北极狐号的那一只低温箱。
“喏,这是你的任务。”她把箱子从悬浮运输车里搬下来,轻轻放在薛垣脚边,“好好保护它,说不定未来的宇宙文明就是从这里诞生的呢。”
经她这么一说,薛垣也感觉那只沉甸甸的箱子有了某种神圣的意味。
安娜又说:“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的。”薛垣毫不犹豫。
“阿尔戈号考察队的名单公布了,没有你。”
“阿尔戈号”是一艘载人探测器的名字。按照太空联邦政|府的计划,首批“穿墙者”由一支科研考察队组成,搭乘这艘探测器率先与无形之墙接触。
阿尔戈这个名字的含义非常明显:考察队就像传说中乘坐大船“阿尔戈”出海的希腊英雄们,在王子伊阿宋的带领下,去海外寻找神奇的金羊毛。
薛垣自然早早提交了加入考察队的申请书。令他没想到的是,安娜听说这件事之后也随即提交了申请,并半开玩笑说:“墙那边或许是伊甸园也说不定,我想体验一把亚当夏娃的感觉。以后去的人多了,就不好玩了。”
结果,安娜因为是分子生物学博士,被吸收进了科研考察队,薛垣则被拒了,理由是理事会认为墙那边的世界里可能没有计算机,不需要技术官。
“这是什么逻辑?”薛垣登时勃然大怒,“就算墙那边没有计算机,难道考察队也不需要用计算机?跟理事会那帮家伙讲道理,简直就是……как…об…стенку…горох。(俄国谚语“往墙上扔豌豆”,意思与“对牛弹琴”相近)”
用这句话来形容眼下的情形,倒是恰如其分:正在开始疏散的人类群体如同一把撒落的豌豆,将被抛掷向一堵不可见的巨墙。
安娜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莞尔:“别这么急躁,还有一个好消息呢。祁涟也不用第一批进去。你可以申请第二批考察队,出发时间只比第一批晚24小时。”
“……哦。”薛垣低低应了一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女人的眼光果然犀利。他和祁涟之间的特殊关系,虽然一直对外界掩饰得很好,安娜分明还是觉察了。
她会怎么想呢?
安娜不再多话,“阿尔戈号今天就要出发了,我得去准备一下。我先走一步,在墙那边等着你。”
转身之际,她用指尖轻触了一下薛垣的手背。以前他们约会完毕,他送她回家时,她就用这种方式代替拥抱来跟他道别。
后来她每每回想起这一刻,总会感到满心遗憾——假如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一定会好好拥抱他一下。
由于机甲技师们的缺席,技术部几乎被清之一空。安迪找了个机会,驾驶着一台民用穿梭机偷溜出主舰。
他要到欧洲大区的旗舰“宙斯号”上去,只有那里的中央计算机可以连接上远在土星轨道的光速飞船控制系统。
在各艘体积庞大的主舰之中,有一艘小型舰独树一帜。它的外形酷似十字架,舰首矗立着一尊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雕塑,可以承受太空中零下数百度的低温。
这是梵蒂冈教区的专属舰“圣彼得号”。
21世纪的地球时代,梵蒂冈是一个奇特的“城中之国”,坐落于罗马城的环抱之中。
太空联邦政|府保留了它的特殊地位,将整个梵蒂冈独立置于一艘小型舰上。舰首的雕塑是圣彼得大教堂广场上那尊圣彼得石像的复制品。
现在,在圣彼得号与各主舰之间,有一条条纵横交织的白色长链,缎带般飘舞于太空中。从近一些的距离可以看清,那是由无数民用小穿梭机组成的“车流”,攒攒密密如搬运食物的蚁队。这些都是前去朝圣的人们,教皇本笃十九世今天在大教堂讲学。
无论是不是天主教徒,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希望能亲聆教皇布道,以求得一点精神安慰。
为了方便朝圣者们通行,各个大区旗舰附近的戒严空域都暂时开放了,“宙斯号”也不例外。利用这个时候接近它,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到了“宙斯号”尾部的推进器舱,安迪把梭机停靠在一处无人区。打开手腕上的电子地图仪,巧妙地避开动态巡逻组,小心翼翼向中控室潜行。
蔷薇骑士仍然与他保持着通话:“我已经入侵了电力系统。等你完事以后,我就关闭核聚变供电场。那些技术官现在都在舱外,没有了供电场,机甲的电力维持不了多久,谁也别想及时赶回来。”
安迪暗自惊讶。这么快就成功入侵了电力系统,这小子挺能干的嘛。
他一直认为,技术部除了自己和那几个高阶技术官之外,其馀人都是尸位素餐的饭桶。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牛犇、又隐藏得这么深的角色。
他不由对对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几分好奇:“我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到底是谁,应该可以让我知道了吧?”跟一个底细未明的搭档共事,感觉相当不爽。万一被对方卖了,都不知道该找谁算账。
蔷薇骑士依旧不松口:“我和你一样,只不过是技术部的一个小角色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角色”这个词引起了安迪强烈的反感。你TMD才是小角色,你们全社区都是小角色。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很快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入侵系统的工作上。
早先植入的那个后门程序可以绕开大多数校验机制,但很难绕开中央计算机的反入侵警报系统。一旦触发警报,高阶技术官们马上就可以通过远程服务器强制关闭罗塞塔号的操作系统,他就无法得手了。
怕什么来什么,他刚刚想到这里,红灯骤然亮起。
“该死!”安迪恶狠狠地低声咒骂。
然而没有一个技术官对此作出反应,因为他们此时都分散在舰外。
接到“宙斯号”的反入侵警报时,薛垣刚被弹射出舱。
加速产生的过载一消失,乔伊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乔伊几乎在咆哮,“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滚床单呢??”
“……”想到自己身上那10086个草莓,薛垣反驳无能,只好岔开话题:“有话快说,你以为我现在很闲?”
乔伊似乎正在什么地方急速跑动,气息颠簸:“我现在联系不到裴上将,你帮我传个话:最好先不要让太多人到‘墙’里去。我有一个很可怕的假设,那可能是个陷阱。”他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也不管薛垣听得清听不清。
“什么假设?”
“我正在赶回来,没时间详细说,先给你一个提示好了。那个文明是四维的,如果想在技术上震撼我们,给我们发送一张无限细节的三维图片不是更自然吗,为什么要发一张二维的?我觉得,这说不定是一种暗示。加上我们之前收到的那个‘不要回头’的警告,the plane——平面——你想到了什么没有?”
“三维……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