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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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瑰嘱咐完,急匆匆出门,白狐送他走出大青石,看着青瑰蹦蹦哒哒跑远。
青瑰刚进先生家,先生就又从堂屋里扔出那把戒尺,正正好好落到青瑰脚下,先生背着手站在门里骂道:“扫尘扫尘,这都什么时辰才过来!”
青瑰笑嘻嘻捡起戒尺,双手奉还,跨进屋自己给自己倒了碗热茶,嘘溜着喝完,咂咂嘴道:“先生,先扫哪个屋子?别骂了,再骂今儿都干不完活了!”
先生捋捋胡子,道:“先扫书房吧。”
于是老先生美滋滋地坐在太师椅上喝着热茶,小书生苦凄凄地拿着鸡毛掸子站在了书架前。先生好藏书,只不过这山下小村落实在掏弄不到多少书,老旧的书柜里,大半是先生以前在外面念书时带回来的。
听说先生年轻时候去过京城呢,青瑰想着,那不是跟杨大人还有宋货郎见过一样的世面?先生了不起呢。
青瑰爬到椅子上,扫着柜子顶,厚厚的尘土被掸子一扫,都飞了起来,青瑰呛得直咳嗽,便逼着眼睛胡乱扫弄两下,只闻碰到了什么物件,一声闷响,然后啪一声,一个小木匣子从高高的柜子顶上跌落,摔倒地上,裂成两半,露出一块红绸子。
先生闻声而至,瞧见,顿时气得涨红了脸,抖着胡子一把夺过鸡毛掸子,朝着青瑰屁股抽打几下,将他推着赶出屋去,怒道:“混小子!混小子!”
青瑰没见过先生发这样子大火,逃出门去,又折返回来,偷偷探着小半个脑袋往书房里瞧。只见先生抖着手小心翼翼拾起那块红绸子布,一层层掀开,露出了一支金灿灿的簪子,那簪柄饰着蝴蝶,金银累丝为托,蝶翅点翠,嵌着红宝石还有粉色剔透碧玺,先生教过他呢,那精亮粉透的样子,是碧玺吧?原来先生还有这般宝贵。
青瑰觉得那蝴蝶真漂亮,那蝶须上还嵌着两颗珍珠呢,青瑰正好奇着,却看见先生抖着肩膀,竟是呜咽起来,先生小声念着:
“蝴蝶……竟真已至耄耋之年……”
老人托着簪子的手颤抖着,青瑰瞧见那蝴蝶翅膀须子也一颤一颤,要飞走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某厉最近更新不积极啊,啧啧,逛网店什么的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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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再漂亮的蝴蝶儿,也只是金石所做,不过是颤了几颤翅膀,怎会飞走。
先生抖着手小心托着红绸子,扶着门框站起来,一转身瞧见了还杵在那里的青瑰。先生摇头叹气,青瑰探手扶着先生坐到椅子上,先生问他:“方才可打疼了?”青瑰摇头。先生轻抚着红绸中的蝴蝶簪,问他:“可美?”青瑰点头。
先生将蝴蝶簪放回桌子上,又用红绸子覆好,捋捋胡子,眼神空空望着门外积雪,道:“故人相赠本不该束之高阁……罢了,罢了。你将它放回去吧。”
先生摇着头站起身,走出了堂屋,半个身子都在抖,背愈发驼,看着确确实实是个老人了。青瑰听先生说着“故人”,叹着“罢了”,心里也跟着发堵。他将那蝴蝶簪放回摔成两半的木匣子里,踩着凳子又放回柜子顶,这蝴蝶又要被关在黑暗中落尘了。
青瑰一路踩着小道旁的积雪,一脚一脚嘎吱嘎吱簌簌地响,揣着心事回家,推门便闻到灶上大锅里的阵阵香气,青瑰小跑过去,拿下巴抵在小白肩膀上,笑道:“你是不是放多肉了,这么香。”
小白侧脸在青瑰腮上亲了一下,笑道:“去去去,口水都要滴锅里了。”
青瑰笑嘻嘻蹲□子,往灶膛里添了几块柴火,红通通的火焰映红了青瑰的小脸,看着又好吃又暖和,小白忍不住弯□子掐了他脸蛋一把。
小白翻炒着一锅白菜,看着青瑰还在地上发呆,拿脚踢踢青瑰屁股,问道:“在先生家惹祸了?”
青瑰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小白,先生家有支可漂亮的蝴蝶簪,上面又有宝石又有碧玺,蝴蝶须子顶上还有两颗珍珠呢。我扫尘扫到柜子顶,不小心给摔下来了。先生气得拿鸡毛掸子抽我屁股,说那是故人相赠。小白,我瞧着先生可伤心咧,手比平时抖得厉害多了。”
小白听了,把铲子一摔,喝到:“那个山羊胡子抽你屁股!”
青瑰吓一跳,瞅了小白一眼,学着先生的模样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你不懂。”
小白还要骂上几句,青瑰嗅嗅鼻子,急切道:“快翻快翻,糊了!”小白瞪他一眼,老老实实炒菜去了。青瑰拍拍袍子下摆的灰尘,窝到炕头上枕着被子发呆,想了会,从衣衫中掏出自己的那块玉。
玉上古朴地篆刻着“青瑰”二字,好像他便是那块玉,那块玉便是他的命。青瑰婆娑着温润的古玉,玉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攥着掌心中热乎乎的。小白端着两大碗白菜进屋,瞧见青瑰在把玩着那块玉,放下碗问道:“又想卖了换钱?”
青瑰坐起身,盯着白狐眨眨眼,道:“小白,你说我百年之后要不要把这块玉留给你。若是留给你,你自然是个念想,可是我看先生那般,想着反倒伤心。不留给你吧,万一你又伴上别人,把我早早忘了,岂不是气人,伤心的可就是我啦。难办,这可真难办。”
白狐将筷子重重放在碗沿上,去捏着青瑰耳朵道:“自然是留给我,有何难办。我若想念着你,就留下,不想念你了,就去卖了换酒喝,岂不是两全齐美?”
青瑰瞪眼,嘟囔着:“难不成我就值几坛子酒?”
白狐笑着把青瑰往里推了推,也坐上热炕,道:“再去割几斤肉,买几只鸡。”
吃过晌饭,白狐抱着青瑰猫进被窝里打起盹来,青瑰央求着白狐再变成狐狸,那样抱着多暖和,白狐笑嘻嘻伸手要给青瑰宽衣解带,说着两人裸着睡更暖和,吓得青瑰紧闭着嘴巴不敢胡闹,白狐见他困了,也不再闹。待青瑰睡熟后,白狐探手摸过青瑰脖颈间的那块玉,轻声叹着:“不留给我,又能留给何人。”
大年三十的上午,青瑰起了大早,炖了几条鱼干,炸上几块腊肉,拿出家里最白净的几个馒头,装进大碗里,又包进包袱中。
昨天夜里又飘起了雪,白狐在小院里扫着雪,见青瑰背着包袱出来,放下扫帚,道:“都齐全了?”
青瑰点头,白狐过去牵起青瑰的手,一同上山去了,去上坟,去祭拜老樵夫,他们已经一同去了六年。今年,要祭拜的人多了个金钗姐姐。
山间小路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攀爬着,白狐紧紧攒着青瑰的手,走在前面拉拽着他。鸟兽绝迹的山中,仿佛只剩了他俩相依为命,沉默跋涉。
青瑰喘着粗气站在了老樵夫的坟头前,从包袱里取出装着鱼肉馒头的大碗摆好,扫出一片空地,烧起了纸钱,火苗窜高又落下,烧成了红光忽闪的灰烬。老樵夫以前告诉他,那忽闪忽闪的红光便是天地神灵收到钱后的笑脸呢。
青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着头,之后绷直了小腰板,对着坟头道:
“爹爹,我跟小白打春前便要走了,出去怕是要满一年才能回,天狐说是小白的天劫年,须得避开南山。”
“爹爹,孩儿自知若是离开南山,怕是路途多舛,天狐也罢,道士也罢,杨大人也罢,孩儿心里明白,愿爹爹在天之灵保佑。爹爹,孩儿倒是不怕,他不让我往南,我偏往南。先生说过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爹爹,我想去京城哩!宋货郎说京城里可热闹呢,有画糖画的,捏面人的,还有个叫想云楼饭馆子,一百一十八道菜呢!爹爹,若是弄到好酒,一定给爹爹带回来。”
“爹,孩儿就去一年,莫挂念,明年打春的时候,一定回来,带着好酒好菜来看您。”
说罢,青瑰又叩了三头,青瑰低着头用手背抿抿眼睛,吸着鼻子站起来,对守在一旁的白狐道:“爹爹若是知道我同个狐狸精整日厮混在一起,保不准会气坏了。”青瑰说着抬眼瞅了一眼小白,又低着脑袋小声嘀咕道:“还是男狐狸……”
小白听见,点着青瑰额头笑道:“我不坑不抢不害人还护着你,你爹怨不着我头上。青青,你嫌弃男狐狸?”
青瑰抿着嘴唇支吾了会,道:“若是女狐狸,可就直接娶媳妇了!”
小白牵着青瑰往回林子里走,朗声笑道:“我倒不嫌弃你是男的,我娶你好了!”
青瑰挣开手,弯腰在雪地上攒起个雪球,朝着白狐扔过去,撒腿跑进林子中了。
白狐笑着跟了上去,嚷着:“青青媳妇慢点!”
送他们桂花糕的漂亮姐姐,只剩了只金钗躺在冰封的大地中,她跳进那般炽热的火焰中,不知道会不会怀念人世间的清凉。
几面之缘,甚至都不知道姓什名谁,就这么受人之托守了秘密,给她烧着纸钱,想着姐姐是不是已经投胎去了好人家。青瑰在那金钗坟冢前念叨着:
“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那么好吃的桂花糕。南下的时候,若是再有缘遇到南山剑,瞧见是哪位豪杰侠士用了南山剑,用那剑做了什么行侠仗义之事,定会再来告之。我同小白要出去一年,这会多给姐姐烧些纸钱。”
青瑰在那边烧着纸,小白依靠在一旁的老树干上看悠悠蓝天,耳畔是蹲在那里的青瑰低声的念念叨叨。白狐脸上是淡淡的笑,他在这里游荡了三百年,说得清南山上每棵树每块石的故事,南山下刘家村里的祖宗祠堂里,那些立着的牌位还是活人的时候,他见过了大半,东家长西家短,人来过往,最后都化成了这青山和绿水。眼下,终是要别过了。
带来的纸钱都烧尽了,青瑰拎着衣摆起身,跑到白狐身边,搓着手问道:
“小白,你说姐姐的相公还在寻姐姐吗?他寻不到莫不是要一直寻下去?”
白狐牵着青瑰往山下走,没有回答,哼唱起了青瑰常念的一首农谚:
“冬至阴,一冬温,冬至晴,一冬凌。交九晴,九九凌,交九阴,九九温……”
一路下山,路愈发难走,青瑰走几步便踉踉跄跄要滑倒,小白不是攥着他衣袖就是拽着他腰带,走到半道,小白笑着看不下去了,道:
“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去一趟。”
没等青瑰吱声,小白一溜烟没了影子,青瑰擦擦额头上汗津,倚着树干堆着雪球,这白狐又弄什么幺蛾子,又将他扔在山野间,再冲出头野猪可如何是好。小白莫不是瞧见山鸡野兔追过去了?
青瑰手中的大雪球才滚起来一个,小白已经立在他面前,背着手眯着眼,道:
“猜猜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青瑰瞪圆眼睛咽了下口水,道:“山鸡?”白狐瞅他一眼,从身后亮出了拿来的东西,竟是家中端菜使的船盘,小白将木船盘往雪地上一放,道:“上来,我推你走。”
青瑰咧嘴笑,一屁股坐到船盘上,小白找个陡坡走,一推,船盘托着青瑰顺着坡滑出老远,从坡上一溜就滑到了坡底,半道里还旋转着圈呢。青瑰滑着雪爽快得咯咯笑,飞起的雪沫沫折射着七彩阳光,比那蝴蝶簪上的宝石都亮呢。
你看,满山中那些说不出的冷冷清清,都被他俩的咯咯笑声盖过去了。
年三十晚上包水饺,村里孩子拿棉花芯子蘸着豆油,做成纸糊的小灯笼,走家串户地说着过年好,豆大的火光闪耀在小村落黑漆漆的夜色中,平日里那些悠悠鬼火都躲远了。青瑰家在山脚下,离着那热闹的村落还有段路程,孩子们不敢走这么长得夜路,青瑰也没去凑那些小孩子的热闹,在家中点灯陪着白狐。翻出前些日子宋货郎留下的那些布头,找出那几件还能穿的四季衣裳,开始缝缝补补。
俩人窝在炕头被窝里,一个穿针引线,一个翻看着那本破旧的古书。青瑰缝补着旧衣裳,有点忧愁,这些衣物缝缝补补将就着穿了好几年,他家小白长得那么好看,实在不该穿得这般破旧。他想起那日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的杨大人,那一身好衣裳,都流着光呢。还有阴阳怪气的天狐,虽不喜欢那狐狸,不过他的衣裳也真是好看,白净白净的,跟神仙下凡似的。青瑰侧头看着他家小白,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他的小白也穿上那些漂亮衣裳,定也跟仙人似的。
小白听他叹气,抬眼问着:“困了?”
青瑰摇头,道:“小白,咱没有什么银两,离了乡,可怎么过活?”
小白合上书,揽过青瑰,道:“怕什么,我可早就想好了,咱劫富济贫。”
青瑰瞪圆眼睛,惊道:“打劫?!”
“劫富济贫,打那些为富不仁的劫!”
青瑰宛如听了个笑话,咯咯笑起来,道:“你可真是会想,不成不成,要不咱也做货郎担,把家里的物件担出去卖了?”
“不成,咱不久就回来,把家搬空了可不成。”
“那我给人抄文书写家信?”
“青青,走出去便会有法子了,怎么会饿着我家青青。”
是呢,活着总会有活着的办法。
过了正月十五才算是过了年,青瑰擦着家中那些老旧的凳子柜子,心里有点难过。
打春,打春,打春之前就得走了。往年都凑热闹看村里打春牛,泥塑的春牛是邻村巧手人做的,跟真的似的,今年怕是赶不上了。也不知道这简陋的小屋没了人照看,能不能撑过一年的风吹雨打,房子没人住破败得极快,没人修整着,若是冬天来了大雪,压塌了可怎么办。
还有南山上的蘑菇、山鸡,新出的香椿芽炒着鸡蛋那个香咯,还有一不小心撞死的大野猪,那肉那个劲道哩。柴门外的大青石,夏天乘凉,冬天晒太阳,还有河里一蹦四跳的大鲤鱼,酸酸涩涩的小毛桃,还有牛嫂家的大蒜大葱大萝卜,那味道……
青瑰越想,鼻子越酸,眼睛都湿了,抱着小白往他身上擦眼泪,道:
“小白,我还没走就开始想了。”
小白摸摸青瑰发顶,道:“那你在家等我可好?我出去一年,明年此刻便回来。”
青瑰吸着鼻子使劲摇头,跑出门去,喊道:“才不呢!你去哪儿我都跟着,我不伤心,就是有点舍不得。我把家里没吃完的地瓜给先生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