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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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哑奴。”男人抹一把泪看着他,眼神炙热温暖,冲着他笑,“少爷,你记起我了,我是你的哑奴隅冰。”
前尘往事开始倒转,他脑袋里想伸进一只手臂,抓住记忆的线索不放,片段连在了一起。伸手,下意识是想抱他,可是手臂径自穿越对方的身躯,他才明白:他已死,而他还活着。
“你会说话?”
“嗯,说不利索,后来也就不说了,当哑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小少爷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必那么谨慎警惕。
“那馒头,怎么回事?你给谁烧纸?”他心有戚戚。
隅冰一愣,直直说:“给你啊,少爷。你不是死了麽……”一阵寒气逼近,他五官狰狞:“你知道我死了?那你说,我是怎么死的?!”
隅冰一糊涂,半晌,闷闷垂下头呜咽了一句:“少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大少爷带出了长掖庭,后来再没见过你,直到昨夜我梦见你一身是血站在我跟前儿,说要我来江阴渡口找你,我才过来的……”
“那你见着了,我死了。”
“……”
“我是今天死的?”
“我不知道,梦里你说江阴汜水阴气最剩,今日十五鬼敲门,一定能见着你,我就来了。”
“忌日,难道今天是我的忌日?”他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飞溅,良久,又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冷冷盯着那男子:“你走吧,我是鬼,你是人,人鬼殊途。”
“少爷!”他扑到他脚下,扬起脸,“少爷,哑奴想继续照顾你,死、死了也照顾!……”
“死了,也照顾?”少年愣愣的看着他,忽然弯起嘴角鬼魅一笑,“真的,宁愿死也要跟着我?”
男人不说话,一个劲儿点头,眼神温柔。慢慢地,不再点头了,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散去,像一阵青烟。胸口有点儿疼,蚂蚁咬了似得,嗯,应该是很多的蚂蚁一起咬。他低头,看见少爷的手臂诡异的埋进他胸膛里,动作太快,血都来不及喷出来。
少年俯身轻轻抱住他逐渐透明的身体,温柔的在他耳边说:“好。我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废话了,高…潮在后面= =
25
25、承?情之所未戒 。。。
自古民间总流传:“七月半,鬼敲门”,是说这一日午夜阴盛阳衰抵达颠峰,鬼门关大开,可放任亡魂孤鬼来去自由,以念当年在世之故人。
酉时,天光已黯,薄暮渐入,西方晚霞连绵而起,百里红妆,妖娆万分。百年隅庭沐浴在一片祥和光辉之下,孰不知今夜过后,地府又更增添多少孤魂煞鬼,魍魉人间。
主屋内,华灯初上,烛火摇曳着朦胧的暧昧,映着床畔两个相拥的人影如此缱绻——
“……你一去四年,我还以为是剜心之痛令你记恨了我,故而迟迟不肯魂归来。”那男人温柔说着,手间玉梳轻轻游弋而下,顺着怀中人乌黑顺长的发丝,一拢到肩,不由爱怜的掬起一汪青丝捧至鼻尖,贪婪嗅着,“还好,你尚记得回家的路,今夜良辰美景,且让我为你细细描眉……”说着,颀长幽凉的手指一滑,落到那人眉心,抬眸,四目相对,那眼底无限宠溺柔情,浓稠的令人心悸。
“这里,还差一抹朱砂。”
隅枕棠依偎在兄长怀里任他宠爱,直至眉心赫然落下一滴朱砂,猩红妖娆,恍如隔世。胸口锥心之痛莫名,他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殷色,殷色……当年的你,是否也是如此被他秉承着爱的名义,来亵玩与□呢??
“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隅枕书笑着挽起他的手臂,暧昧一捏,玉润面庞端的是柔和静好,他总能如此泰然自若,即便双手早已染上浓稠血腥。乖乖任他牵着手,每朝前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沸腾的火焰,愤怒,耻辱,绝望,痛苦,融成一川暗流,渐渐充盈着应当纯净黑亮的瞳孔。
脚步在寝室那一张华美的榻前停下,隅枕棠的身体几不可见的一僵,却随着交握的手臂敏锐传达到对方那边,隅枕书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充满蛊惑的说:“怎么,开始记起我们美好的过去了吗?”
盈盈睫毛一颤,状似羸弱羞赧,隐在袖中的五指铮然握拳。忍得住,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局,他忍得住……颊上落了一枚吻。他脑子嗡然一声,万籁俱静。面庞浮起的浅红尤为绮丽,换来男人低沉愉悦的笑声,紧了紧交握的手,低声叹:“快了,你就快要回来,继续和我在一起。”
——上天,入地,都逃不脱的五指山。
幔帘撩开,露出鸿恩郡主典雅玉颜,好似沉睡不醒的人偶,安详到诡异。隅枕棠身体微弱一僵,目光钉在女子身上,再难挪移。听见隅枕书说:“她也睡的够久了,不用担心,等你此次还魂成功,我便寻个机会令她名正言顺的消失,省的妨碍我们闺房之乐,呵呵……”
——还魂?!他难道是要,他竟是想令殷色还魂?!!
颀长手指掀开被褥用力一扯,连带着将鸿恩郡主也裹到了一边,露出的床板结实黝亮,是上等的紫檀木,却不知为何已显露斑驳之态,触手所及,一片冰凉。隅枕棠面不改色,直至看见那一双手娴熟的扣动机关,床板一翻,露出一条阴暗逼仄的甬…道。
瞳孔缩成芒状,却几乎是瞬间又恢复如初。
男人温柔的牵起他的手臂,冲他菀然一笑:“我要给你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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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停夜,长掖庭。冰凉的衣袂悄无声息滑过地面,这院内的一草一木依然旧貌,他在时足够颓废,他离开了依旧荒芜。轻轻勾起嘴角,笑靥阴冷入骨,少年抬眸眺望西方暗下来的天光,喃喃道:“从未盛放,何言颓靡。”
头痛欲裂。
女子睁开眼,怔愣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前堂,而是身处一片荒草中央,身子一僵,双手摸到了草丛,阴凉地气猛窜上来,毒蛇般令她窒息。她惶惶然环顾四周,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地,却旋即倒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
这里是……长掖庭?!
“醒了麽。”少年不知何时换了衣裳,不再是华丽柔美的丝绸,而是简单素净的青衣,领口一抹细长的锁骨万般冷艳,正坐在她背靠的槐树上,光着脚,看星星。“天黑了,星星就会出来,一闪一闪,比花灯还好看。”他微微一笑,夜风卷起馥郁的芬芳缭绕而来,发如流泉,衣如蝴蝶。他在高处露出温柔到近乎怜悯的微笑,对她说,“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吗?我的,三姐。”
话音似利剑,直直刺进她耳膜。少年看到她僵硬的身影,坐在草间神情呆滞,像极了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轻轻叹了口气,从树下纵身跃下。
“不要!……”她忽然激动的从地上弹跳起来,紧张的望着他,下一秒却怔愣:少年轻柔的衣袂随风舞动,冷艳绝美,宛如天神般徐徐落下,洁白的裸足甫一沾草地,只衬得那肌肤美如白玉。
“我已经死了,阿姐。”他微笑着说,看着她怔愣的表情,眼眶里分明有朦胧的水汽,“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不能再死了。”
眼泪夺眶而出。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泪水冲花了俏丽的妆颜,哽咽着,唤了他一句:“殷色……”
对不起。
“嗯?”他微微眯起眼睛柔然一笑,像多年前偷偷躲在树丛里听她弹琴被她偶尔发现时一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漾满祥和静谧,没有一丝杂质。
“对不、起……”泪眼模糊。
少年在她面前慢慢弯下腰,细长白净的手指挑起她下颚,抬高模糊的视线,四目相对,令她看清楚他眼底的淡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难道当年杀了我的人,是你?”“不是!不是我,殷色,阿姐没有杀你,我没有,不是我……”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泪眼模糊的解释,拼命摇头,发髻凌乱的散开,乌黑浓密的青丝缠上她面颊,芙蓉玉面,曾比花娇。
少年额心红痣一闪。
“哦,不是你?那又是谁……”那声音轻柔婉转,像一曲催人泪下的挽歌,诱惑着她的思想,令她跟随着他的指引陷入那场噩梦般的记忆。被封印的陈年往事,果然,只有当年亲自落下枷锁的那双手,才能开启。
“是,是谁?是谁……杀了你?”她有些茫然的望着他,满脸泪痕,长睫像羸弱的蝴蝶盈盈颤动,歪着头认真回想,“是谁,杀了你,是谁啊……”
脖颈一凉。少年纤细手指蛇一般盘在她颈间,露齿一笑:“说,是谁杀了我?”“是,是谁啊……”她喃喃着,陷入记忆的深渊,终于,恍惚的吐出三个字,“是,大哥?”
呼吸被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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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七十四年夏,蝉鸣声声,凄厉无比。世界落了痂,隅庭却美的好似一副罪恶的画卷。他的年轻而美丽的时光,他永生难忘的十八岁冠礼,他的,戛然而止的,生命。
他处心积虑结识隅枕棠,只为了驱散这黑暗孤独的岁月里无限循环的痛苦,光阴连绵,他只想抓紧唯一一双手臂,一条看似坚实的救命稻草。
——“能不能带我走……”
走,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有我和你,不曾被伦理道德束缚,没有隅家百年书墨之香的倾轧。只有,我和你,可不可以?他曾这样问他,央求过他,带他逃离这方人间炼狱。他不想做隅家命如草芥的七少爷,他不怕卑微不怕怜悯,可他怕黑,赤足而行,夜却如此之黑。枕棠,能否成为他的手臂,牵引他避开疼痛的锋芒,两个人就可以,是,一个世界。
——“现在不好吗?我们在一起,不用去理会他们,不用理会世俗偏见,待有一日我能掌家,或者即使不能,我也会寻个理由和你长相厮守……”
长相思,生相守。那是多么温暖而美好的誓言。他热泪盈眶,可是枕棠,你真的爱我麽,还是,只爱那个温柔乖顺的少年而已。他给了你这场年轻里,最放肆的青春和最最张扬的爱恋,一段不羁于世俗的纯净,一段在淤泥中拔节生长的热情。你口口声声称他为挚爱,可是挚爱到底,你却又对他了解几分,你懂他怕冷怕黑麽,你可明白每每你离去后,他一个人赤…裸身体躺在情…欲糜烂的空气里,几乎窒息。
所以你爱他,也,仅仅是爱了而已。
当黑暗遇到光明,当桀骜遭遇伦理,背叛,成为钉在他胸口猩红的字眼,永无翻身之日,小小的四方宅院,就是阿鼻地狱。永无止境的挣扎与驯服,就像每一次他在你怀里到达巅峰时,懦弱而绝望的哭泣,泪水四溅,以为的欢愉,却是在一次次用男儿的尊严来交换耻辱,无限循环。
你若爱他,可曾爱到为他丧失尊严?不,你不曾,因你爱的只是年少时乖若无助的幻影,你爱上他无常奉上的清白,你取走他因贪恋阳光而送上的黑暗,然后,没有然后。在他即将陷入地狱的时刻,你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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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他?”少年眼底布满阴鸷,指尖像捏着一株傀儡人偶一般的,提着那女子纤细的脖颈,眼看着她在自己手心里呼吸急促,面色涨红。他从那双泪水充盈的瞳孔里看见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阴暗,鬼魅,亡灵一般的邪恶。
女子微弱的挣扎了一下,感觉少年的五指像铁钳一般牢牢遏制着她,不容抗拒,胸口一沉,她忽然的,就停止了挣扎,那么痴痴的看着他:“杀、杀了我吧……”
邪魅的瞳孔蓦然缩成芒状,像野兽一般阴狠暴戾,直至感觉有滚烫的泪水顺着少年的下颚滑下来,嘀嗒一声,落在他手背上。那种异乎寻常的滚烫蓦然触动了他,他猛地抽回五指,女子像破碎的玩偶狼狈落地。意识回归,眼眶里还布满潮湿的雾气,她伏在草丛间大口大口喘息,半晌,喃喃着说道:“我欠了你的,殷色,你当年走的凄惨无比,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终于,将那三个字说出口。
少年冷冷的睨视着她狼狈的姿态,哪里还有江湖第一美人的风采,哪里还是当年坐在雅思苑里垂首抚琴,指沾桃花的玉人?
心比身先老。
她陷入被封印的记忆底层,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开始松动光阴的齿轮,将他一同带回当年不可逃脱的,罪恶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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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谁杀了少年殷色,是那衣冠禽兽的大少爷隅枕书,还是虚荣的三小姐隅枕雪,亦或者天真到懦弱的六少爷,隅枕棠。
我们在年少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选择遗忘一些事情,那些对我们而言相对痛苦的,亦或者短暂的记忆,因为无法承受或者想要逃避的心理,而被遗忘,埋葬进心灵最深处的荒原。然而遗忘的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被歪曲的真相终归有一日需回归现实,现实是,我们都曾做过凶手,都曾谋杀过心底极度渴望得到却快速消耗的东西,都会因为爱而痛苦,因求之不得感到绝望,因绝望而悲伤,悲伤成狂。
倘若真的有一日需要回溯最初的记忆,令光阴逆转,岁月倒流,那些因为恐惧而被掩藏起来的伤疤总会暴露无遗,所有丑陋的真相,将公之于众,我们残忍而血腥的……
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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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回到昭华七十四年春末,隅庭。
彼时爱恨已遭分割,却又因为彼此过度的执念而牵扯不清,浑然一体。是在那一年,隅枕书被他深爱的少年温柔推开,退出他的世界,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场坚实的背叛,少年隅殷色背叛了他们的信仰与爱情,背叛了彼此的真诚。然后,甩手离去。
为了离开而相遇,是否也是一种残忍?
他听从隅枕雪的劝慰试图抹煞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他强迫自己不再怀念他的身体他的笑靥,更用力埋头在他最厌烦的交际与学业里,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如愿以偿的获得了隅卓的青睐。心情似乎变得偏激,自从得知少年对他的温柔不过是源自于对大哥隅枕书得不到的怀念,他成为替身,成为傀儡,然后眼睁睁看着少年离开这里,背影毫不留恋。
那么,大哥呢?他不爱他,曾经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