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艳谭系列之白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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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不象是给人害,那尸首上没伤没疤,也不似河水淹过。满肚里找不出一滴水,倒是身上的血液精气一点全无,你说这不是那狐妖所为还会有谁。”
“该死的妖孽,已经被我们擒了却还要出来作乱,程大哥,这下怕是留他不得了吧。”人群里又一人言道,咄咄逼人,芒尖芒刺。癞子避无可避,又辩解不得,只好言劝慰。“这些事以后在说,还是先把彩霞妹子的后事办了要紧。”
“小公子”还待再说,张屠户却是一声暴喝,红了眼站至了癞子面前。“老夫我在这世间上没什么亲人了,除却这个闺女,今日里我闺女惨死,我也不指望别的,只是要为她讨一个公道。现下,当着众位乡亲的面,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头却当彩霞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么?若是,那你也该为她报仇雪恨,这后事不急,我只要杀了那狐狸祭我闺女,想她才能安息。如若不然,那狐妖一日不除,我闺女就一日不进村。”这话表完,张屠户便拽了牛车,向那大路行去,直在村头的一棵老槐树下方才停住。
撑起了白帆一片,张屠户竟真的在村头为彩霞摆了过路灵堂。见他如此,癞子也不好再劝,几个村人便七嘴八舌的吼闹起来。“彩霞不能死得这么冤。”
“老张头可怜啊,若不杀那狐狸我们也不能安生。倒不如除了他就个稳妥。”
“死了者百口人,不杀他怎能平民愤。“
这一番议论,癞子却是听见,他心里清楚,这村里之人早将至心恨之入骨,几欲杀之后快。往日里全是因着师傅他们对自己才有三分忌惮,所以才算保得至心一时平安,可现下,彩霞一死,这怨恨又生,只怕至心是凶多吉少。沉吟不语,待那些人话音落下,癞子才道。“这不定就是那狐妖所为,不若请了我师傅来再看看吧。”
“还看什么?”人群中又有一人一声怒吼将癞子的话头打断。“我们知道程公子是书香之后,祖上又与那狐妖又颇也些渊源,你下不得手我们也是不怪,可如今那狐妖为害人间,你却还要袒护,那于理是大大的说不过去了。往日你,你不是常说除魔卫道,怎的,今日一脱道袍就反行了起来。也罢,我看这修道却是假,不若我们自家除了那狐妖也好保得平安。”
他这话说来,癞子哑口无言,众人却纷纷叫好,只不住闹嚷着要杀了狐妖。
暗叹一气,癞子知道自己如今是多说无益。只由了他们闹去,抬脚返回村中。回得村里,见过了村长,向他将情形讲明。村长是明理之人,也知癞子所说的为善之行方为正,可到底,这狐妖积怨已深,也就顾不得这善与不善了。只劝了癞子好生料理彩霞的后事,而其余却不愿多做松动。
见此地也是无望,癞子只得告了辞,便去看那至心。
祠堂里,湿气无边,至心仍在那铁笼之中昏睡,将他唤醒,至心见了癞子却是不喜。恨了眼将他打量。“你又来做甚?莫不是想看看我是何样的下场?”听得此言。癞子心中一酸,也不与他计较,只打了碗水递于至心。“何苦来载,今日里我也不过是想问你些话。”
“还有什么话要问,你不都说我就是那狐妖了么?怎的又来问我。”至心奇到,径自将癞子手里的水碗打破,便转头,对他瞧也不瞧。癞子也不动怒,对着他的背影幽幽一叹。想他素日,对这妖魔孽障最为恼恨,得知至心就是那狐妖之时,也是嫉恶如仇。可今日里却不知怎的,竟是是非惘然,邪善难明,他只道,这世间万千,不过左右迂回,哪里寻得什么界限分明。你道他是善,却偏偏又从不得善,你道他是恶,却又是恶自因果。不过黑黑白白,颠颠倒倒,难觅究竟。
且罢。。。癞子摇头,便向至心轻轻开口。
“彩霞死了。”
至心一动,背影瑟瑟发陡,仍不转身,癞子又道。“我只问你一句,彩霞是不是被你所害?”
“哈哈哈。。。。”这一句问出,至心倒是转过身来,却看着癞子不住的发笑。“何须问我?我不就是那狐妖么?她不是被我所害却又是被谁所害?可笑,你还巴巴的跑来问我。去吧,去吧。我不光要害死彩霞,还要害死你,害死这村子里的人,害死这天下人。哈哈哈。。”且笑且答,癞子气得跺脚。“如此看来,我却是救你不得。”一言而毕,便拂袖而去。见了他的背影,至心笑声顿住,换了声声呜咽,泪水由眼中滑下,任它横流却拭也不拭。。。。
次日
天未大亮,不过麻黑,村长就四处召唤了各人去那宗庙之前。推托不得,癞子也只随了众人前去。
待得天明之时,就见得四个大汉,绑了至心而来。
癞子远远望去,见至心面容惨白,神色凄厉,心知他已是明了了自己的下场。不由感慨只从人堆里隐去,不愿与他照面,可谁知至心竟瞧见了他。一见得他,至心就泪如雨下。大为不忍,癞子上得前去,轻轻儿为他整了整衣衫。
至心身上穿的仍是那件皂色僧袍,不过已经褴褛不堪。忆起初见。那日,他也是这身僧袍,站在廊下,羞涩浅笑,转眸间,竟是颜色尽失,只为不忍,又是难受,癞子替他拂去袍上尘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摇首一叹癞子垂眼,
佛云,这世间皆空,何故,仍惹尘埃?
渐渐无力,只拭得这一抹尘灰,癞子便转头欲去。至心却在身后唤住他,。“道士哥哥,你且站一站。”癞子顿住,回首不语,只见得至心的一双泪眼,如若那夜,凄婉哀绝,琥珀生寒。定了心,癞子只问。“你还有何言?”惨然一笑,至心道。“我生来可怜,自小身世飘零,无人疼爱。直至遇见你,我心头方有了暖意,因你,我只道这世间仍是有情,却原来,不过都是空梦一场。现如今,我也无他念,只有一求,你且过来,听我细说。”癞子会意,倾侧身前便要听至心所言为何,岂料至心张了口咬住他的耳朵不肯松口。
痛吃一惊。癞子忙将挣脱,身旁之人也忙过来将他二人岔开。分却两旁,癞子伸手一摸,那耳际血肉模糊,耳垂竟生生的被他咬了去。
囫囵大嚼,又仰天狂笑,至心只不住呼号。
“这世间无情,这世间无情。。。我恨,我只恨错生为人。”
‘妖孽,还不住口。“
众人大怒,忙将之押走,那一片呼号也渐随远去。做声不得,癞子只抚了耳,呆看他远去。心底却是自问,情?情为何物?无人做答,那至心已在顷刻间被押进了庙前的空地。
“众位乡亲,这狐妖为害多年,大家都是苦不堪言。今日里,幸甚,将这狐妖生擒。吾虽为一村之长,然,仍不可自做决定,便将他交于大家,大家看怎生是好。”
“杀了他。”
“烧死他。”村长语毕,那场外诸人俱纷纷叫嚷起来。村长会意,便令人在空地之中升起了火堆。见得如此,癞子深知救他无望,也不能出言,只在人群里远远观望。这时,却有一人从人群中快步走出,高声叫道。
“且慢。”
一行看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丧女的张屠户。但见他一身稿素 ,神色凛然,跨步走入场中,将众人环顾一番,才道。“我闺女彩霞是被这狐妖所害,我不求别的,只求手仞妖狐。想十年前,便是老子生剥了那狐狸皮,想来也是我们的素日仇怨。今日里,正好了结。”话语言毕,也不待众人发话,张屠户便直直的走到了癞子跟前。“小公子,那日你我托彩霞给你的屠刀可在。”
“在。”知他心意,癞子应着头皮回答。微微一笑,张屠户又道。“那烦请小公子给我取来。”“这。。这。。”癞子支吾,张屠户只把眼一瞪,就转头而去。追在他身后,不多时,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程家旧宅。也不招呼,张屠户就自顾找了起来。也不难找,那一柄屠刀,癞子为了辟邪,将他挂在了房梁之上。抓过刀,张屠户又是转头而去。又复追至,两人仍回了宗庙前。
再进场中张屠户扬了刀,高声而道。“十年前,老子用的便是这把刀,今日里,可要再派用场。”话音落下,就回首吩咐几个后生将至心押了过来。一见得此刀,至心害怕,不住发抖,却是喊不出一言。“妖孽!”张屠户唾道,命人将至心绑至庙前的木桩上。
那一根木桩,原也有些来历,自来都是处置村中犯事之人,是以血迹斑驳,腥臭冲天。十年前那白狐,也是在这木桩之上被剥皮放血的,今日,正为轮转。
将至心绑上后,张屠户拿了刀只在身上一拂拭,便按了至心的头下刀。
他为屠户出身,操的就是这血腥营生,也不学刑场上的剥皮之法,只将人也如畜生般宰杀,手起刀落在至心的额角开了一许小口,便往下撕扯,至心痛得大呼,又怕到极点,那呼声竟不似人语,扭曲怪异,凄厉难形。不忍看下,癞子只在心里不住呼号,可脚底虚软却是不能动弹半分。惊怖之间,至心的头皮已褪至眉骨。喝了一口酒,张屠户厉声高笑,将酒喷上了至心的面门。又是一声惨叫,生生逼得癞子心惊,闭了眼不再看去。
不多时,那声音渐没,就悄无声息了,仍是不敢睁眼,癞子只盼他快些收手,可这一来二去竟是时光漫长,也不知过了几刻,才听得,众人纷纷叫好,咬牙切齿骂声不绝。知道行刑已毕。癞子睁了眼。那木桩之上,至心不成人形,血肉模糊。桩下,也是鲜血淋漓,皮肉片片。想来,却是人形不比狐形,不能整皮褪之,是以,多为碎肉断皮。
满目横血,满目仓痍,癞子几欲做呕,只压了心头万绪踉跄回行。可巧,这时路口又来了一人,痴痴傻傻,时笑时哭,正是那程子非。“爹。你来做甚。”忙将他拦住,癞子喝道。也是不理,程子非嘻嘻一笑,甩了癞子的手仍复前去。又将其拉住,癞子暗自心惊,往日里,莫说一个程子非就是十个,自己也能轻易制服,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的力道竟是大得吓人。“放手。”不容他多想,程子非只转过身却又甩了癞子的手前奔。拦他不得,癞子只跟在其后。
这父子二人,又从原路返回,也进了宗庙前。
庙前,火堆已经升起,大火荼弥,火光冲天。至心就在那火光中不住凄厉呼号,不愿再看,癞子只将头偏去一侧,却见得程子非也是面色扭曲,形容怪异,竟也似身受火灼一般。连道奇怪,癞子便要拉他退去,未料,程子非竟一声惊号,从身侧飞身而出,直奔了那火堆而去。
“蔓珠,蔓珠。。。”
“爹。。爹。。”癞子大叫,向前扑去,却为时已晚,只拽住了程子非的一方衣角。不刻间,程子非也已融身于火光之中。
火光漫漫,摇曳添姿,渐熄渐灭。。。。。。
只烧了爱狠情仇,前生后事,不过情天恨海。。。。。。执念往生。。。。。
众人寂然,呆若木鸡,看那万缕青烟,直冲天际,徘徊复徘徊便慢慢散去。“爹。”癞子低喊,痛泣而下,却道不出心底是何滋味?是伤?是痛,是悔?是悟?通通说不得,
这时,天外朝霞分外殊丽,直艳若血,暗疾浸淫,从东至西,不刻,这顶上的天空便都染成妖红一抹了。。。。。。疾风乍起,呼啸凛冽,也从东至西,劈天盖地而来,猛若劲电直逼到各人心中。不由心惊,众人都只在风中不住呼号。
“天啦,狐妖没死,还要作孽啊。”
“快跑啊,那妖孽杀回来了。”
鸟做兽散,顷刻间这庙前诸人都抱了投头纷纷逃窜。却是不逃,癞子只站在那空地之中,仰头望天。刹那之间,一声惊雷劈来,直到癞子脚下,这才一惊,细看而去,那庙顶之上已然站了一个人。
红衣若血,厉若罗刹。
“都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哈哈哈。。。。我只笑你们诸日里指魔划妖,却不知这世上为妖为魔的却是自己。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听得此言,癞子似被一激,摧心裂肝,痛入骨髓。便是哭也哭不出,号也号不来,只呆看了那红衣修罗泪如啼下。这刻,村长从风中摸索过来,边行边喊。“外甥,快上西山请你师傅。”不应也不动,癞子仍看了那红衣狐妖发呆,一声狂笑,那妖狐纵身而去,但见得众人在风中奔命更是好不痛快。
“外甥,外甥,快去啊,发什么楞?”不住呼喊,癞子恍若未闻。无法,村长只将转头,喊了几个后生冒死前去。
是夜,雨如倾盆,风如鬼哭,一宿不眠。那村前河水也是换做一弯血水,幽幽曲曲不尽奔流。。。。村中四处,嚎啕声起,哀戚惊惧,仿似人间地域。家家户户无不紧闭门窗,求神拜佛。只却癞子不同,他自那狐妖现身后就未离庙前半步,任狂风若吼,雨如箭击也是不动。
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不可恕。。。。。
伊始默念这句话,癞子就心如刀绞。他只为正义是非,却是可笑一场,什么是明什么是不明,这世间既有日月朝暮悬,又有鬼神掌生死权,却为何天地也难把清浊辨?愈思愈痛,痛至及至不过心死。万赖俱灰,癞子心字成白,一念也不行了。
次日晨起,合十随了来人匆匆下山,待到东浮村时,已然天黑。夜虽黑,但风不止,雨不歇,冒了雨去看癞子,癞子仍是呆立在庙前。
“徒儿。”
合十一唤,癞子转身,见得师傅,隐忍了多时的泪水便倾泻而下。“师傅。。。弟子。。弟子。。。”“为师都知道了。”闭目长叹,合十只将癞子拉过。“师傅。。。弟子。。弟子不是人,竟错认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