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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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偏偏路上又下起雨来，今天晚上真是够倒霉了。

“咦………？”

弘之习惯性地抬头看自己的房间的窗，发现里面竟然点起了灯，他百思不解。

“电灯一直开着的吗？………”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他不禁缩起了脖子。

“………就算小偷跑进去也偷不到什么东西………”

弘之最先想到的是不要让特地跑回家拿的墨被雨水淋湿，急急地跑上公寓的楼梯。

果然，门把没什么反应，的确是忘了上锁。他抱着行李打开门，随即转过身，滑进门内。

“………你回来啦？”

房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弘之背对着门，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那甜甜的，语尾带着沙哑的男高音似曾相识。

“门没锁，而且………下雨了，所以我就留下来躲雨。”

“………是吗？”

弘之害怕回过头，只好保持面对门外的姿势脱下鞋子，走进厨房。

“………你还真能找，找到这里来了。”

弘之可以感受到对方射在他肩膀一带的、令他心痛的视线。他一边故作轻松地说道，一边把律子让他带回来的晚餐放进冰箱。

“嗯，是克己告诉我的。流理台那边有他要我送过来的东西。”

缭那一向非常温顺的声音听起来带点鼻音，有点模糊的感觉。弘之放松了肩膀站起来。该整理的也整理好了。他再也没有理由不回头了。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吧？”

弘之慢慢回头一看，只见缭以单膝跪地的姿态蹲在房间正中央。他低着头，用修长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头发往上拢。没有办法看清楚缭低伏的脸上的表情，让弘之感到非常地不安。

“是我………不请自来的。”

缭用不象是他个性的泄气语气说道。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自己跑来的。”

“莲见学长。”

缭的声音好像是受了伤小孩一般………颤抖而悲哀。弘之无意识地靠上去，触摸他用力揪着自己头发的指头。一阵颤动的畏怯传了过来。

“上次………我侵犯了你………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

“我绝对………不再做那种事了。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我想也不会………”

缭突然抬起头来。他那哭红的眼睛严厉地瞪着弘之。细长的眼睛四周微微泛红，出乎意料的楚楚动人简直让人为之一惊。

“你想抛弃我。你想从将你捆绑在过去的我身边离开，对不对？”

“莲见学长………”

“可是………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一对弘之从来没有看过的，散发出骇人光芒的眼眸从散乱的前发之间定定地看着弘之。

“我绝对不准你抛弃我………自己就这样逃走！”

缭用他那纤细的指头支起自己的身体，然后用几近可怕来形容的力量抓住了弘之的衬衫口。他把双手下垂的弘之拉到眼前，发出低吼的声音。

“你说过只为我作画。不管我怎么变，你绝对不会改变………你说过你要为我留下绝对不会改变的真我的样子。你确实这样承诺过！”

“………对不起。”

缭刚刚坐过的位子后面散落弘之从大学拿来的就业相关资料。他大概是看到了吧？弘之被缭那修长的手臂摇晃着，无奈地把脸背转过去。

“可是………我………已经掌握不住你了………”

啪的一声，弘之挨了缭一个巴掌。

“我………我不想听这种话………。”

被打的明明是弘之，可是咬着嘴唇，强忍着剧烈痛楚表情的却是缭。他紧紧握着刚才挥出去的拳，头垂了下来。嘴唇、紧握的手指头都剧烈地颤抖着。

“你………你把我忘了………全都………忘了………”

“莲见学长………”

相片中那个在华丽灯光下展露出成熟冷酷微笑的RYO的脸，早已消失不见。弘之只看到一个………仿佛被抛弃，持续哭了好几个小时………已经精疲力竭的青年。只露出一张毫不矫饰………甚至可以用痛心来形容的脸。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缭突然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这么的近，可是弘之却觉得他看起来比在舞台上或相片中都要小得多。真是不可思议！

“你根本不懂六年前………跟我交换誓约所代表的意义。”

“啊………”

弘之抬头看着缭，缭攸地背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他将覆在眼前的头发往上拢，用力地摇了一下肩。

“我不要你预付明年的画。以前的画也要全部还给你。我不要………再见到你了！”

一个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声音响起。一个好像死板地念着台词，没有任何感情的演员做了最后的宣告。

“弘之，再见了。”

门静静地打开，又静静地关上。

没有任何不寻常，中规中矩的脚步声混杂在猛烈地敲打着窗户的雨声中，渐去渐远。

“不会再见面了。”

这句原本在自己心里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话竟然是由缭说出来的。

“不再………”

不再拿画笔。不能再为你、想着你画画了，再也不会有了………。

“做出选择的是………我。”

弘之紧紧地握着手，拼命地压抑住即将涌上来的情绪。

这样的发展应该是最好的。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得到解放了。从六年来走走停停，持续不断的莫名焦躁中解脱了。

“可是………”

他的眼眸………那不成言语，好像诉说着什么的温柔眼眸。微温的体温和………象阳光一般的微笑。

“为什么………”

他哭了………。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

“怎么会这样………”

六年来一直都没见面。今后也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每年只画一幅画。今后将一辈子不再提起画笔。

这样的发展应该是最好的。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了的，可是………。

为什么胸口如此的痛？为什么身体如此地颤抖？

为什么感到如此悲哀？

弘之站了起来。

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只听得到猛烈的雨声。冰冷的房里连他身上微微的香味都消失无踪了。可是………。

下一瞬间，弘之飞奔而出。

夏末狂烈的夜雨几乎模糊了人的视线。雨不停地下着，仿佛要将闷热的夏意都冲洗掉一般。

“等一下………缭！”

弘之使尽全力的呐喊终于传进缭的耳朵。没撑伞的他全身湿漉漉地停下脚步。

“不要走………请你不要走！”

弘之喘着气，沙哑着声音，站在缭后头。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就走。我………我什么都还没有跟你说………”

缭闭上眼睛。他已经不知道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只知道………一股暖流泄洪般润湿了脸颊。

弘之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他。

“虽然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没办法追上………虽然不管怎么做，我都追不上你。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弘之的身体好像要温热冰冷的躯体一般紧紧地抱住缭，又仿佛要温热自己的身体一般………把脸埋进缭的肩窝，温热的唇轻触着缭冰冷的耳垂。

“一直都好喜欢你，喜欢得几乎无法自拔了。我好想把你封进我的画里面………”

缭听着弘之直接在他耳边喃喃说出灼热的耳语，抬头望着落下大滴雨珠的黑暗天空。从额头、从脸颊上流下来的雨滴将一切都刷洗掉了。

“我………在你的画面前就会变回原来的莲见缭。进入你的画中………我才能松一口气………我才能告诉自己，啊，这就是我啊！”

微微倾向一边的缭的脸颊和从后面抱住他的弘之的脸颊贴在一起。在冰冷的滂沱大雨中，只有紧紧贴着的脸颊产生一股贴近彼此的温热。

“我一直………好害怕。”

缭落寞地说道。

“我被拉进你的画………被你所吸引………不想离开的人是我。”

“………为什么会害怕？”

喃喃低语的弘之的嘴唇触碰缭冰冷的脸颊。身体象点燃的微微灯光一样热起来。他更用力地抱住缭，企图保护缭那修长的身体不受狂烈的雨水摧残。

因为………我要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缭继续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离不开你………我渴望触摸你………。我想吻你、想拥有你………。我害怕………害怕被你拒绝。”

指尖的碰触、亲吻………都是缭先采取行动的。

“所以………我害怕见你。我知道，越是看你的画………就越会被你吸引。”

弘之的指尖抚摸着缭的脸颊、颈项，并在他的胸口游移着。

“六年来………我一直在迷惑着。我忍不住想见你的冲动………又害怕见你………这种情绪就这样飘忽不定，反反复复………”

“莲见学长………”

再用力地拥抱都嫌不够。

“我………自己也没发现………竟然这么喜欢你………”

“我也是。”

缭那温柔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弘之耳边低语。

“我们………一直在黑暗的森林里摸索着。”

“啊………？”

“夜太长了，森林太深了………我们连指尖都没碰到就擦身而过了。”

缭的手指和放在他胸前的弘之的手指头交缠在一起，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终于………在这里碰面了。”

远处响起雷鸣声。雨势似乎渐渐变小。

一切都远去了………正式宣告炙热的夏季已经结束。

“你不冷吗？”

弘之象刚洗完澡的小孩一样，将毛巾从头上整个包起来，同时擦着湿湿的脸，一边问缭。

“真是乱来………。回巴黎之前感冒怎么办？”

“管他的。”

缭把手压在弘之手上，一边帮他擦揉着头发，一边耸耸肩。

“这比在寒冬拍照时穿半袖或无袖的衣服好太多了。”

说着迳自吃吃地笑了。

“你呢？不会有问题吧？”

“我………还年轻………”

说完就打了一个大喷嚏。缭快乐地笑着。

“你先去洗个澡吧！”

“啊………可是………”

“没事啦！我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换下衣服。”

缭把别别扭扭的弘之推进浴室，然后把弘之拿给他的宽松衬衫和棉裤换上。事实上，这些衣裤对他来说大了些。他抓住过长的袖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高中时，自己应该比弘之高一点，体格也比弘之好的。

“六年了吗………”

远去的不只有岁月。

还有在不知不觉中名扬国际的模特儿………缭和持续画日本画的学生─弘之；在世界各地来回奔波，一年内回日本的时间不到两个月的缭和几乎不曾离开过土生土长之地的弘之；还有………。

要仔细推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那真是数也数不清。

“可是………”

这两个人却相爱得几近苦闷。他们的爱是不变的。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得这种爱意更刻骨铭心。他们透过一年一幅的画来摸索着不能相见，也无法触摸的对方。简直就象………

“在黑暗的森林中走着………”

他们不断地走着，企图寻找可以让两人相见的日光。经历过许多树枝的横阻………踩过碎石而跌倒………无奈地摊坐在地上………这些事情一再地重演着。

可是………他们走到今天了。

“………怎么了？”

缭攸地回过神，发现刚刚洗好澡的弘之全身散发着微微的香皂味，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弘之从后面轻轻地抱住缭的肩膀，不安地看着他。从这种角度看来，弘之确实是高了一些，肩膀也比较宽。缭回过头，对着弘之笑了笑。

“嗯嗯。我正在看相片。挂在窗边的那一张………”

“啊？噢………”

弘之把相片从墙上拿下来。那是穿着淡蓝色套装，象娃娃一样美丽的缭。弘之恶作剧似地把相片放在缭身边。

“真人还是比较漂亮一点。”

“说什么鬼话！”

缭有点难为情，伸手拿过弘之披在肩膀上的毛巾。

“换我去洗了。”

弘之吃吃地笑了。

“好，请慢洗。”

当缭洗好的时候，弘之正坐在凸出的窗户边眺望着外面。缭站在厨房前面，凝视着这个坚强青年的侧脸。美丽的额头………紧绷的脸颊和下颌线条………绽放强烈光芒的瞳孔………。

弘之好像感受到缭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

“………觉得暖些了吗？”

缭点点头。

“你………在看什么？”

“雨………已经停了。”

弘之一把拉开玻璃门。吹进来还残留着些微雨水味道的风。

“明明刚刚还下得那么大的。”

“嗯，啊………等一下。”

缭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正想走过去，弘之却举起手制止了他。

“那个………你能不能走到这边来？”

“我正要走过去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用RYO的步伐。”

“啊？”

面对弘之这个奇怪的要求，缭微微歪着头思索着。弘之再次说道。

“用莲见学长………走舞台的步伐。”

“噢………”

弘之是想看看模特儿如何走台步。缭微微低下头，耸耸肩。

“距离不大够………我又没穿鞋子，没办法走给你看。”

弘之点点头。

“无所谓，我只要体会那种架式就好了。”

看弘之说得认真，缭也只好放下了手上的毛巾。他在和弘之所在位置成对角线处取了起走的点，往后退到不能再退，以拉长一点距离。

“那么………你仔细看了！”

站到起走位置，缭放松了肩膀。视线微微往下移，自己在心中数着拍子，然后又抬起头来。那正是只有嘴角浮着浅浅笑意的RYO的脸。他挺直背，保持这个姿势，开始往前走。

“台步会因为穿着的衣服或展示会的结构而有很大的变化………”

他在弘之的身旁做了一个漂亮的转弯。才刚擦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散发出淡淡的洗发精香味。缭再走回起走点，转过身，摆了一个结束的姿势。

“………谢谢。”

看得出神的弘之慢慢说道。缭放下手，对弘之笑了笑。又变回了缭的脸。

“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确定了。确定在你心中是有一个RYO存在。”

弘之很干脆地说完便站了起来。

“高木学长说要送我的东西就是那瓶酒吗？可能已经温掉了，我们赶快把它喝了吧！”

缭也放松了肩膀，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