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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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君铭做手势,请客人先去坐。
他扭过头,对弟弟笑道:“我们两个呆着没趣。我把宾卿叫来陪你,开心吧?”
阮君烈乌云压顶,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兄弟两个走下来,与周仪、叶鸿生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
叶鸿生离开第十二集团军,暂时找不到接收的地方,警察厅正好空出个缺,他顶去了那里,暂时做副厅长。
坐下后,周仪热情地与阮君烈攀谈,叶鸿生反而低着头,慢慢剥橘子。
阮君烈不怎么开口,简单应付着周仪。
阮君铭坐到叶鸿生旁边,说:“宾卿,好久没见。上次看见你,你还在总参吧?”
叶鸿生对他笑笑,说:“金生,你忙着救死扶伤。国内局势变得很快的。”
阮君铭把手搭在叶鸿生的肩上,信口说道:“政局总是不稳,又打仗!你们都不烦的!”
他抬起头来,看看弟弟,又看看叶鸿生,笑道:“是不是?子然,宾卿,你们告诉我,你们怎么就不烦呢?”
阮君烈沉着脸,说:“烦!行了吧!”
阮君烈发作得很突然。
阮君铭诧异地看弟弟一眼,骇笑起来,回首看叶鸿生。
叶鸿生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说:“金生,仗总会打完的。你还要救很多人。”
阮君铭满意地点点头,望着叶鸿生,唏嘘道:“宾卿,倘若那些丘八的涵养都和你一样好,肯定就不会打了。”
阮君烈忍无可忍,将橘子捏碎,砸进垃圾桶里。
第 18 章
阮君铭满意地点点头,望着叶鸿生,唏嘘道:“宾卿,倘若那些丘八的涵养都和你一样好,肯定就不会打了。”
阮君烈忍无可忍,将橘子捏碎,砸进垃圾桶里。
周仪笑起来,搀和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国家要统一,仗不能不打。”
陈嫂跑过来,弯下腰,跟阮君铭嘀咕一下开饭时间。
阮君铭看一眼钟,还要等些时候。
他站起来,走到螺纹雕花斗橱那里,打开抽屉,拿出麻将,对客人们比一下,戏谑说:“你们都是军座,委座,我一介平民,也不晓得和你们怎么交流,玩牌吧?”
周仪笑道:“院长说笑!我喜欢麻将!”
叶鸿生站起来,去帮忙摆好桌子和椅子。
阮君烈心中烦躁,根本不想玩,但是他哥哥还没有答应,最好还是别走。
一张四方桌,摆好扶手椅。
四个人走过去,各做一边。
叶鸿生心知阮君烈不想看见他,顺着阮君烈下手,坐到阮君铭的对面。
阮君烈和周仪面对面。
阮君铭坐下,左右一看,笑道:“怎么?宾卿,不和子然坐一起,你不帮他?”
阮君烈扫哥哥一眼,嘲讽道:“你一介平民,他当然要帮你。”
阮君铭哦一声,附和道:“是是,你们军人不能恃强凌弱。”
阮君铭又看周仪一眼,笑道:“手下留情啊,厅长。”
周仪哈哈笑起来。
叶鸿生微微一笑。
佣人泡一壶碧螺春,用白瓷茶碗给他们每人斟上一碗。
阮君铭拿出一包好烟,撕开封口,先给弟弟。
阮君烈冷淡地摆一下手,表示不吸。
叶鸿生不爱吸烟,没要。
阮君铭是医生,自己从来不吸烟。
只剩下周仪爱吸,但是其他人都不吸,他也不好意思吞云吐雾。
阮君铭只好把烟收起来。
四个人开始摸牌,码长城。
走了两圈麻将,阮君烈手气不好,一直在输。
阮君铭扔下一张牌,对弟弟笑道:“给你。”
阮君烈用眼角扫一眼,一副弃若敝屣的架势,不跟。
叶鸿生跟着打。
阮君铭看着他们两个,觉得很奇怪。阮君烈今天一直没有对叶鸿生说话,也不看他。
叶鸿生和阮君铭的关系不远不近,谈不上亲密,算是熟人。弟弟难得上门来做客,阮君铭觉得不能怠慢他,自己不愿意屈尊抬捧,专门找人来陪。
阮君烈一向喜欢叶鸿生,待他亲热,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看起来冷若冰霜的。
叶鸿生心平气和的,阮君铭看着他,也看不出哪里不对头。
叶鸿生打着牌,除了应酬,其他时候都在看阮君烈,看得很小心。
阮君铭细细旁观一番,笑起来,按住叶鸿生出牌的手,说:“宾卿,你没有让子然吧?”
阮君烈的脸色顿时变难看。
叶鸿生对阮君铭笑,说:“金生,我牌不好,想让也让不了。你才能让。”
阮君铭收回手,对周仪笑到:“鹏运,你不知道。子然牌技不好,棋也不行,宾卿就爱让着他,给他赢,从小到大都这样。”
叶鸿生忙说:“我向来不玩这些。金生,你记错了。”
阮君铭挥一下手,否认道:“哪里!宾卿,你跟我下棋的时候,从不这样。打偏手。”
阮君烈不着一词,默默翻牌。
他胡了。
阮君铭拍拍手,说:“好好,赢了一把。”
叶鸿生来洗麻将。
阮君烈一点喜色没露,望他哥一眼,目光阴沉。
阮君铭完全不在意,对周仪笑道:“我这个兄弟,从小就要做常胜将军。你知道吧?”
周仪忙说:“久仰将军大名!阮将军从小就这么有志气,院长又是这么博学仁爱,不愧是兄弟一家。”
阮君铭呵呵笑起来,瞄了弟弟一眼,笑语说:“我没他那么死心眼,输不起。谁要是常常赢他,他就恨谁,也只有宾卿受得了他。”
阮君烈的耐心终于用完,浮起一个略带杀气的笑容。
叶鸿生说:“金生,你不渴吗?”
阮君铭喝一口茶。
阮君烈看着周仪,开口说:“我兄长这个人,会读书,用功得很。他每天三更就起床,生怕考不上医学院,又怕考取的名次不够拔尖,脸上无光。出榜的时候,出了两张,他只看到第一张,以为没考上,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阮君烈带着冷笑,目光掠过每一个人,掷地有声地说:“幸亏他考上了。”
叶鸿生愣住。
周仪的笑凝结在嘴角。
阮君铭褪去笑容,看着他。
阮君烈对他哥哥笑一下,示威,继续对周仪说:“我兄长看样子薄情,比秋柿子还尖酸涩口,其实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感情丰富得可怕。当年,宝滢小姐出国学琴,我兄长像发了癔症似的,酸诗一首接一首地写。他自己不会写,就从新月集子里抄,一首接一首,像抄佛经一样,什么云啊雨啊,魂啊梦啊,肉麻得无法想象,再署上自己的名字,献给宝滢小姐!乐此不疲,也不怕徐志摩找他。”
阮君烈连下两城,战果累累。
他俯视牌桌,傲然一笑,拿起茶碗,喝一口。
周仪坐在他对面,笑容完全模糊在脸上,也端起茶碗,盖住脸。
叶鸿生皱着眉头,没说话。
阮君铭定定地望着弟弟,腮边青筋时隐时现。
阮君铭抹一下脸,喊道:“再来点茶!”
佣人过来,将水冲进茶壶,又给他们把茶杯倒满。
四人重新开始摸牌。
麻将发出沙沙声。
叶鸿生重新笑起来,说:“金生,你前两天又去美国了?买回些什么?”
阮君铭急着去教训弟弟,跟他算账,连金属骨板都没功夫炫耀。
他冷淡地一撇嘴,说:“没买什么。我这些东西都寻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像你们的宝马名驹,枪炮子弹,都是好玩意,能用来冲锋陷阵。”
阮君铭看弟弟一眼,又对周仪笑道:“我兄弟特别喜欢马,你知道吗?”
周仪腮上的肉颤了一下,努力笑出来。
阮君铭继续说:“他特别喜欢一匹叫玉逍遥的马,是从青海带来的名种。我父亲托人买回来的,千里迢迢,准备送给他。谁知道,唉!他骑不上去啊!”
叶鸿生暗自咬牙,闭了一下眼。
阮君铭指着叶鸿生,啧啧道:“宾卿来我家,一下就骑上了,我父亲就把玉逍遥送给他。我兄弟嫉妒得发狂,晚上吃不下饭!跟我父亲闹,怪他出尔反尔。可惜!他还是骑不上!”
阮君烈出声说:“我骑上了!”
阮君铭同情地看了弟弟一眼,又对周仪说:“是啊,后来宾卿把马驯服,牵来给他骑,才骑上去。那也是宾卿在的时候,马还听话。宾卿一时不在,马不认他,我叫他等一等,我兄弟急着要骑,非要上去,顿时把不住簪头,像王八翻身一样,死活翻不上去!”
阮君铭大笑着,将一张牌打在桌上。
阮君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道:“不扯上宾卿,你就说不出话?玉逍遥是你骑上的?”
叶鸿生往阮君烈杯子里倒水。
阮君烈没喝,跟了一张牌。
叶鸿生也跟了一张。
周仪低头看牌。
阮君铭摸牌,继续对周仪说:“我兄弟从小立志从军,像个霸王似的,眠花宿柳,有一搭没一搭的,好人家的千金不敢攀扯他。他这人薄幸惯了,心肠硬得很,你不要觉得他麻木不仁。他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
阮君铭津津有味地说:“记得当时,宾卿出去留洋,我父亲送他去的。我兄弟难过得哟,又是好几天茶饭不思,跟我父亲闹……”
阮君烈的脸色变黑,吼他一声。
阮君铭不理,对叶鸿生笑说:“你还不知道吧?”
叶鸿生确实不知道,怔了一下。
阮君铭忽略弟弟,笑着对叶鸿生说:“你走了以后,他伤心得很。每天一个人坐在山上,看着白云,像得了离魂症。我上山找他,叫他回家吃饭。我在后面喊他一声,他立刻转过身,又惊又喜地叫——宾卿!”
阮君铭学着弟弟的样子,蓦然回首,脸上一片惊喜之色,然后,又变成失落,目光茫然。
阮君烈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叶鸿生低声道:“金生,别说了。”
阮君铭忽略他们两个,说:“他见我不是宾卿,就失望了,问说为什么是宾卿走掉,不是我走?我与他说,宾卿离他远远的,不用受气,肯定很开心,我也很快就走,去留洋。”
阮君铭吹吹茶水,饮一口:“我跟他讲,他实在太霸道,让人厌烦死了。所以宾卿头脑正常的话,决计不会再理他,然后……”
阮君铭停顿片刻,桌上一片死寂。
阮君铭对周仪一笑,说:“你猜他怎么样?”
周仪呵呵地笑,不知如何答话。
阮君铭大笑起来,摇头说:“他差点哭了。”
阮君烈捏紧拳头,粗喘起来。
叶鸿生抬高音调,叫“金生!”
阮君铭接着说:“我第一次看他要流泪呢,可惜没流出来。我开导他,他不听。我说宾卿讨厌他,是因为他不讲道理,以势压人。他不改改,没有人会与他交心,真心做朋友。他起初不说话。最后,他终于想通了,跟我下山。在路上,他对我讲,他不要跟我做兄弟,要和宾卿做兄弟,他说……”
阮君铭笑起来,模仿弟弟的口吻,说道:“他说,我以后再见到宾卿,一定要跟他义结金兰,做刎颈之交。我会对他好,敬重他,生死不变,比对任何人都好……”
阮君烈再也坐不住,要站起来走人。
不料,叶鸿生比他更快地站起来,哐啷一声推开椅子,厉声道:“金生!行了吧!”
第 19 章
阮君烈再也坐不住,要站起来走人。
不料,叶鸿生比他更快地站起来,哐啷一声推开椅子,厉声道:“金生!行了吧!”
没想到叶鸿生会发火,阮君铭楞了几秒,停止说话。
乘这个空当,阮君烈已经站起来,嘴唇闭得紧紧的,一脸怕人的摸样。他踢开椅子,大步朝外面走去,几步走到门口,甩开门。
叶鸿生顾不上旁的,扔下另外两个人,急忙转头,急匆匆地去追他。
阮君烈出了门,喊自己的司机备车。
车还没开过来,叶鸿生已经追到后面,大喊一声“子然”。
阮君烈回头,用一双布满阴霾的眼睛回望叶鸿生:“谁准你喊我的名字。”
叶鸿生停下脚步,刹在他跟前,喘息道:“长官,是我僭越了。”
阮君烈的司机将车发动,开过来。
阮君烈向着车子走去,叶鸿生尾随在后面,往前赶两步,凑过去,从旁侧伸出手臂,想替他开门。
阮君烈闪电般掏出枪,抵在叶鸿生头上,吼道:“你想干什么?!”
叶鸿生垂下手,尽量不动,说:“我替你开门,长官。”
阮君烈说:“不用!把手拿开!”
叶鸿生把手向上举一些,顺从地说:“是,长官。”
阮君烈把枪放下,准备弯腰上车。
叶鸿生却又伸手,按在车门处,挡他的路。
见他还敢横生枝节,阮君烈怒不可遏,重新拿出枪,抵住他的下颌。
叶鸿生没收回手,依然拦住他,低声说:“长官,金生他信口胡说,你不要在意。”
阮君烈说:“你住嘴。”
叶鸿生说:“长官,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阮君烈把枪压紧,说:“你住嘴。”
叶鸿生说:“长官,金生他全是胡说,你不要信。我在外头也有给你写信,你没有收到的话,可能是丢了。”
阮君烈憋着一口气,喝道:“我叫你住嘴!”
叶鸿生看着他,目光中的爱意像点点磷火,乍然闪出金光,细碎地闪动,形成一片朦胧的雾,笼罩住阮君烈,又在白日里消失。
叶鸿生低沉地说:“长官,我永远不会厌烦你,只会是你厌烦我。我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你,只有你忘记我……”
阮君烈暴起青筋,把子弹上膛,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吼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叶鸿生停止说话,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看着阮君烈。
阮君烈揪起叶鸿生的领子,虎视眈眈地逼视他,随时准备把他撕烂。
叶鸿生不再坚持,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