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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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君烈将一捧纸屑扔在地上,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挥落下去。
当时他在做什么?
阮君烈自嘲地笑一声。他被叶鸿生迷得要死,心疼得要命,差点就舍不得走,晚上睡觉都梦到他,魂牵梦绕地想念他……阮君烈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诅咒……
但是,当叶鸿生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中,一阵锥心的痛意刺破了他的心房。
宾卿怎么会是叛徒?
泪水顺着阮君烈的脸颊滚下来。
阮君烈闭上眼睛,痛苦地回忆着,叶鸿生曾经的忠诚、他在战场上的勇敢表现一一闪现在眼前。那是披肝沥胆一样的奉献精神,阮君烈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与他相比。
叶鸿生的眼眸是那么美,那么多情。
阮君烈回想起他看自己的样子,那是怎样一种赤胆忠心。阮君烈至死也不会相信那全是骗人的!还有他温柔而火热的亲吻,快要融化一样的热情……
叶鸿生说过的情话,没有一句像是假话。那多么像是真正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阮君烈好像万箭穿心一般,快要死在看不见的刀兵之下,心血枯竭而死。他无法承认眼前这一切。
书房里发出一阵巨响,伴随着嘶吼声,接连不断。
楼下的卫兵被惊动,惊恐地窃窃私语,最后还是跑上楼。
卫兵打开书房的门,小心翼翼地伸出头,看到阮君烈一个人站在狼藉之中,书房的家具被他砸毁大半,溅开七零八碎的木片。窗子也被他打破了,变成个黑窟窿。
阮君烈眼睛里布满血丝,手上粘着血,好像负伤的野兽一样,兀自喘息着。
卫兵紧张地叫一声:“长官?”
阮君烈命令道:“发电报给十五师,让他们立刻掉头,急行军,撤回来。”
卫兵愣住,说:“十五师不是刚去?”
阮君烈冷笑道:“我们自身难保,救不成别人。”
卫兵急忙表忠心,说:“长官,警备师会死守住的!”
阮君烈瞥他一眼,嗤笑道:“光死守有什么用?”
阮君烈从腰里抽出军刀,刀锋泠泠闪着光。
阮君烈用手试一下刀锋,目露寒光,说道:“只有十五师这样的雷霆之师,才能杀了他!”
第 66 章
风云突变,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十二集团军司令部向十五师发出十万火急的指令,命令他们撤回支援。
彭乡,警备师匆匆忙忙钻进掩体,做好迎战准备。七十三师伫立在山顶上,将原先向外的炮口统统转向,对准小镇。炮筒黑压压一片,无声地威胁着。
不等日落时分,警备师摆好迫击炮,开始攻击山上的炮台,两军激烈交火,山林发震。乡下的建筑条件有限,防御工事修筑得比较简陋,都是土垒的。七十三师居高临下,发动了雷霆万钧的炮击,接连把镇外的防线轰出几个坑。
警备师的士兵通常负责内勤,这一次冲锋陷阵,他们立刻显示出不足,顶不住压力,开始后退。七十三师士气大振,猿飞虎啸一般冲下山,占据了镇外的一些房舍,与驻军对垒。
双方僵持着,半夜又发生了几场枪战,警备师始终没有夺回失去的要塞。
彭乡的村民被惊动,连夜打点行李,举家逃难。
彭镇长跑去找阮君烈,喘着气,急赤白脸地问:“这么快就打上了?”
阮君烈丢出一句:“逃命去吧。”
彭镇长急忙把骡马分给剩下的人。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彭乡已经看不到多少村民。疲惫的警备师铩羽而归,告诉阮君烈:他们的师长已经受伤,对方暂时停火。师长逃过一劫,被抬下来。
阮君烈看他们这幅惨淡的样子,不好苛责,问道:“他们有说什么吗?”
士兵犹豫了一下,说:“叛军的首领交代,他们会暂时停火,一直到今天日落,请司令考虑一下。倘若非要顽抗,他说……”
阮君烈忍住快要脱口而出的痛骂,恨道:“他说了什么?”
士兵如实回复道:“他说,他就不会手下留情了,请司令再想想。”
阮君烈肺都要气炸了,猛“呸”一口。
警备师这幅不中用的样子,看来是抵挡不住叛军。别说歼灭叶鸿生的逆旅,就是“死守”他们都守不住。等到今日晚上,一旦两军短兵相接,警备师的溃退是可以预见的。阮君烈心急如焚,跑回司令部,给十五师发电报,问他们走到哪里。
十五师发回电报,告知队伍已经到达江边,被江面阻隔,无法过来。阮君烈急忙给国防部发电报,找他们要船运兵。国防部严正指出,十五师不该回来,叫阮君烈顶一阵,等另一边突围了再说。
阮君烈叫他们自己过来顶。
国防部干脆回复他:“暂时没有船,要等一等。”
阮君烈破口大骂,发泄之后,感觉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去水边看。
到达码头,阮君烈蓦然发现水道上的船只锐减,只有一些小划子,完全看不到大船,也没有成群的船队。打听一下,他才知道:码头已经停市三天,很多船都停到其他港口,不在彭乡。
阮君烈走过去,发现船家寥寥无几,都是小划子,载不动辎重。旺儿一家傍水而生,还在打鱼,仗没打到水上,他们就不走。看到阮君烈,旺儿亲热地凑上去,叫他一声。
阮君烈问旺儿:“你家里有大船吗?能载多少人?”
旺儿晃动竹篙,兴奋比划,答道:“很大的船!可以装十几个人!”
阮君烈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意兴阑珊地点头,往别的地方走。
旺儿跟着他,喋喋不休地与他说话。
阮君烈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
与旺儿的闲聊中,阮君烈得知,叶鸿生对码头施加了强大的影响力。叶鸿生说:“要打仗,你们最好闭市,不要停船在彭乡。”水运嘎然而止,没有任何人告诉阮君烈,船总也没有提起过。他们就是这样信任叶鸿生,仰仗他,问问阮君烈都是多此一举。
阮君烈一艘大船也找不到。
阮君烈不管出什么价钱,船主都不答应,推说“船回不来”。船主们得到消息,已经将他们的财产转移到别处。他们怕被卷入战争,因此只感激叶鸿生,不感激阮君烈。阮君烈无法说服他们将身家性命投进战场。
阮君烈一路遭到冷遇。
他走到尽头,感到江水冷冽,砭人肌骨。
阮君烈想起叶鸿生说过的话,叶鸿生说:“敌军的群众基础好。”
是啊,敌军的群众基础太好了,实在是没有办法。阮君烈在寂寥之中冷静下来,不能不自我嘲解一番。这也怨不得别人,叶鸿生确实讨人喜欢,能让人产生莫大的信任感,连他自己都很喜欢叶鸿生。即使到了这一步,在阮君烈心里,叶鸿生的摸样依然光彩夺目,没有任何污点能够污损他。
阮君烈哀伤地想着,转过身,离开码头。
旺儿说:“长官,你走了吗?”
阮君烈心不在焉地说:“你逃命去吧。”
当阮君烈回到司令部,时间是下午,离叶鸿生划定的期限还有几个小时。十五师依然过不了江。倘若十五师回转不得,警备师很可能会被摧毁。阮君烈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挨个联系附近的兵团,终于有一队友军表示能够出借大船运兵,解他们燃眉之急。可惜船当天不能给,要第二天才能过来。
阮君烈看到一线生机,又面临新的困境。
红日西斜,随着太阳落山的轨迹,七十三师的兵马各就各位,子弹上膛。警备师也临阵以待。枪声响起后,在山顶炮火的掩护下,七十三师势如破竹,在天黑前击破第二道防线,警备师又一次后退。
阮君烈站在二楼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场,发现形式不妙。
传令兵跑上楼,惶恐地说:“他们进镇了,长官……”
阮君烈沉着脸,说:“我知道。”
十五师快要回来,可是眼前,警备师撑不下去了!天要亡我吗?阮君烈无语问苍天。
传令兵还在等待他的命令。
怎样拖延一下时间?有什么方法?
怎么做……叶鸿生才不会歼灭这支可怜的队伍?不会在明天一早,让七十三师从岸边把十五师打沉在水里?阮君烈心念极速地闪动。
传令兵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声巨震,炮火炸塌了土房子。烟尘弥漫,一阵漫天的灰尘铺洒过来。警备师往阵地里收缩,但是敌军穷追不舍。
阮君烈说:“去和他们讲,我们要停火和谈。”
传令兵说:“和谈?”
阮君烈说:“对,我亲自去。”
传令兵大吃一惊,望着阮君烈。
阮君烈表情镇定,说:“去吧。”
传令兵离开后,阮君烈叫人喊警备师师长还有其他军官过来开会。
军官们集合后,听说阮君烈的提议,大都认为他是在赌命。他们说:“长官,风险太大。胜券在握,他犯不着和谈!你和他谈不到一起,万一他下毒手可怎么好?死的好窝囊!”
阮君烈坚持要试一试,认为这比全军覆灭强。
阮君烈心中有一种密不可宣的顽固想法,叶鸿生不会杀他,不能对他下毒手。有可能的话,他甚至可以回来,不会有任何损伤。倘若叛军不停火,整个阵线今晚就要崩溃,往后也会无以为继。
众人都在摇头,嗟叹时运不济。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传令兵跑进来,宣布说:“敌军全线停火!请司令去!”
众人停止议论,鸦雀无声,看着阮君烈。
警备师师长猛然想起自己的职责,排众而出,说:“我负了伤,不堪大用。让我去吧!长官是万金之躯,不能涉险。”
众人立刻拖住阮君烈,附和道:“是是,长官不能涉险。师长去吧!”
“师长深明大义!”
“党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警备师作战不利,军官们对师长的无能有很多牢骚。见他自动请缨,这才挽回一点好感,送几句美言。警备师师长被叶鸿生□出来的队伍打得头破血流,头上和腿上裹着绷带,拄着拐杖,跟着传令兵,以一种慷慨就义的姿态昂着头去了。
众人安下心来,期待他的周旋。只有阮君烈蹙着眉头。
没想到才过一会,传令兵哭丧着脸,奔回来,叫道:“师长被他们关起来了!他们说,司令不去,还要继续开火!”
众人好像炸了窝一样,纷纷痛骂叶鸿生无耻!忘恩负义!
阮君烈举手示意说:“不要吵。”
声浪低下来。
传令兵又说:“他们讲,他们会交一个师长给我们,作为人质。请司令过去谈。”
叶鸿生倒是很有诚意。
阮君烈冷笑一声,颔首说:“好,就这么办。”
第 67 章
临走前,阮君烈从警备师里挑出一名军官代为指挥,并交代“倘若他们抓住我,不放人。你们不许投降,要继续抵抗。”
阮君烈命令:“即使打不赢他们,也一只好枪、一枚子弹也不给他们留!”
临时指挥官回答:“是,长官。”
阮君烈去换了一身干净的军服,洗过脸。他把手枪装满子弹,想一想,又取出一把薄薄的匕首,藏在靴子里。
七十三师占领了彭乡靠山一面的屋舍。他们选定一处砖砌成的小楼,作为谈判地点。这座楼房建得坚固,尚未毁损。阮君烈带兵前往,随从们被挡在门口。
七十三师交出一名军官,给警备师作为人质。两军各自架起机枪,用枪管瞄准对方。
阮君烈走进大门,有人为他领路,将他领进厅堂,要求他除下枪支武器。
阮君烈将斜跨的枪匣子脱下来,放在桌上。对方把枪收走,简单搜身后,请他坐下,说:“叶参谋马上就来,请长官先喝茶。”
阮君烈不快道:“我都来了,他居然没来?”
没有人理他。
阮君烈周围分布着好几名士兵,对他严加看守。
面前摆了一杯茶,阮君烈喝一口。茶叶倒还不错,不是什么陈茶。
在无聊的等待中,阮君烈暗地观察七十三师的士兵。他发现,看守的人里面有一个连长,但是服色和举止看不出他是连长。最开始为他领路的军人是团长,但是这两个人他之前都没有见过。很显然,叶鸿生已经将这支部队彻底改造过,把它变得战斗力更强,更具有凝聚力。
士兵们看守着阮君烈,一瞬不转地盯着他,完全没有互相说话。他们这种肃穆的表情同最初入伍的时候很不一样,阮君烈暗自惊讶。看来叶鸿生的命令得到了忠实的贯彻,一丝一毫也不走样。
七十三师对叶鸿生有感情,自觉地对他忠诚,不怎么在意阮君烈这个名义上的司令。阮君烈怀疑,他们也同样不会买孙仲良的帐,不认其他军官。在一场战役中,指挥官临时改换军队的旗帜需要大多数军人的同意,军心不稳是做不到的。
如此一想,阮君烈的心头变得沉重起来。
叶鸿生与共军素有瓜葛,不清不楚,我为什么要让他去带七十三师?阮君烈自问。凭什么就放手把军队给他?叶鸿生与他的士兵在一起会产生多么惊人的威力,在抗日战争时期阮君烈就已经见识过。日军的铁蹄都没有踏死叶鸿生。
阮君烈不能多想,一想就悔恨不迭,痛骂自己色令智昏;与此相比,他更介意另一件事情——叶鸿生到底是何时与共军勾结在一起?阮君烈回忆他们分别前的岁月,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俩朝夕相伴,阮君烈对叶鸿生的动向了若指掌,到底是谁在其中暗通款曲?瞒过他的耳目?叶鸿生不爱说话,但是在他面前很难隐藏情绪。除了去荷塘边的那一晚,阮君烈发现叶鸿生的心弦剧烈波动,其他时候,他都没有发觉蛛丝马迹。
阮君烈冥思苦想。在他离开彭乡的那段时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后门响一声,叶鸿生进门,士兵向他问好。
阮君烈回过神,屏息以待。
叶鸿生穿一身很整洁的军服,褪尽了硝烟气息。看阮君烈坐在椅子上,叶鸿生的面色犹如拨云见日一般,露出个暖融融的笑容,轻声唤道“长官”。
阮君烈捏住拳头,回以一个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