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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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老子先坐坐也行,你先弄点吃的来。”钟凛正是累了,他在店里拣了张扶椅坐下,摇晃起二郎腿,敲了敲桌子。
“这……这就为难小的了,这是绸庄,可不是客栈哪。”那个伙计苦着脸。
“你这厮还敢顶嘴!堂堂一家鼎鼎有名的绸庄,难不成连点吃的都没有?这像话吗?!”心中郁闷,钟凛不禁胡搅蛮缠起来。
“是啊,堂堂一家鼎鼎有名的绸庄,竟然连点吃的都没有,这太不像话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钟凛抬头一看,看见那个叫秦烈的男人正跨进门口,唇角带着笑意。
“就是!你们难道要让客人在店里活活饿死不成。”看到老板来了,在那一刻钟凛稍微对自己胡搅蛮缠的态度有些羞愧,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这太不应该了,你们,快去让后厨给钟少爷弄点吃的。”
秦烈笑意更盛,转身吩咐身后一起进门的仆从,仿佛对这位客人特地上门找碴的行为没有什么不满。钟凛看着他,他就快要觉得有点心虚了。
“秦兄上次说有批货物等着送到客商手上……”钟凛张了张口,企图岔开话题,好缓解一下心中那微乎其微的羞愧感。“那批货,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随时都可以上路。说实在的,正是在等钟少爷一同起程呢。”
秦烈回过身来,表情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正料到他要说些什么。
喜事呢?喜事不办了么?钟凛留心到他没有这么问。
“好热啊。这鬼天气,也就是夜里呆在河畔让人觉得凉快些,不知秦兄这几日有没有在夜里去青城河边散步?”心里觉得迷惑,钟凛装作毫不在意的用袖口擦了擦汗,开口试探道。
“哦,这事谈起来,真让兄弟见笑了。”秦烈眯起眼,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挑了挑眉,诡秘的扬起唇角。“为兄这几日和城里青烟阁的锦翠姑娘相约,一连几晚都在阁子里捧场,虽说夜间独自闲游也有闲游的乐趣,但最近几天还真没得空去河边游逛。怎么,若有空,下次咱们一起去哪里走走?”
他果真没去河边。钟凛看着含笑的秦家老板,独自思量道。果真是自己的一场幻梦么?想到这里,几丝淡淡的迷惘憾意浮上他的心间,不过,这事也是意料之中。
“……若是货物能早日上路就好了。”但他毕竟不是什么会伤春悲秋的人,心里一断定是梦,就只径直敲着桌板,开口岔开了话题。“兄弟我最近惹了一身麻烦,巴不得早日上路避他一避。”
“有何麻烦?若不是钟贤弟临时起意,确是看不上苏家小姐,想要悔婚?”
秦烈悠闲自得的给自己沏了杯茶,说的话倒是一针见血。
“这当然不是……咳,算了,这事别提了。”钟凛张口欲解释,但却发现难免越描越黑,干脆提都不提。“若是那批货打算上路,随时差人来通知我一声,我马上就到。”他站起身来,醉酒的脑子晕乎乎的,皱着眉打算离开。
“等等,钟贤弟,刚吩咐后厨给你做了吃的呢。”
他听见秦烈在身后叫他,愣了愣神,就有一个小厮捧了盘子上来,里面装了几样面食,想都没想,他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只热腾腾的包子,毫不遮拦的狠狠咬了一口。
“看来贤弟确是饿狠了。”秦烈笑道。“我这就差人去调集货物,准备马车,实不相瞒,路途遥远,那外地客商早就紧催不休,若兄弟愿意,傍晚我们便可上路。”
“如此甚好。”钟凛估摸着这段空出来的时间自己正好能找个地方睡个午觉,但又不算拖延,连忙一口答应,转身就走。
“贤弟是打算去哪?回府上么?”
“去……不……不,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钟凛不假思索的答道,看他说话颇有些颠三倒四,店里的伙计和那个等在旁边的小厮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睡回笼觉,不如就在为兄这里暂歇半天,正好等日落前一起启程。”秦烈笑道。
这句话刚好合了钟凛的心思,毕竟他又困又晕,再上街去找个地方窝着睡一觉也有些麻烦。略一思量,他很快点了点头。
“为兄一会还有事,恕不能奉陪了。你们两个,带钟少爷到府上休息。”秦烈看他答应了,随即就唤过旁边的小厮吩咐道。
秦府就在秦氏绸庄后,钟凛和朋友游逛时时常经过府门前,却从未得到机会进里头坐坐,如今他自己终于能看看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景致了,以后也能向兄弟们吹嘘几下。钟凛想着,胡乱拱了拱手谢了几声,随着那个小心扶着他的仆人出了店门,往秦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七、驿站
浮世夜话 浮世 七、驿站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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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回笼觉睡得酣畅淋漓,直接从日上三竿睡到了日落西山。钟凛醒来时,一个仆人正小心翼翼的溜进房间,给案上的油灯灌上灯油。
他从床上撑起身,着手处光滑绵软,这秦府竟枕头被褥也尽用上好绸缎所制。他盯着自己的被褥上用金线刺出的并蒂荷花,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真是好东西,绣工精致得像是工笔描上去的。
“钟少爷,我家老爷已经准备好了行李货物,正差小人来喊醒你呢。”
那个仆人看见钟凛不用喊就自己醒了,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
“诶,我问你。”听他也对当家如此称呼,钟凛不禁觉得有几分有趣。懒洋洋倚回床上,他饶有兴味的开了口。“秦兄年纪尚轻,你们整日老爷前老爷后,都不嫌拗口么?”
“瞧您说的。”那个仆人笑了起来,麻利的把房里四处收捡了一下。“原本的老爷今年过世了,现在秦少爷是当家,一当家,自然就唤老爷了,这有何拗口的?”
钟凛咂咂嘴,慢慢吞吞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自己的外袍。他就是觉得那么喊起来拗口,若是别人都不觉得,那也就算了。
他想起自己既没带钱,也没带任何行李,不免有些彷徨,但彷徨过后他立刻觉得柳暗花明了,这正是好好讹秦大老板一笔的机会,让他把自己的行李一起置办了,还能赚回一笔雇金,实在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这样想着,他心情舒畅起来,信步出了门。
院子里的仆从和家丁正忙着把货物一捆捆搬上三只马车,秦烈正站在院中检查货物,看见他来了,照例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似乎总在笑。钟凛想道。但虽是商人,秦烈的笑意里却没有几分商人的市侩,更多的是散漫不羁,这就让钟凛有了一种奇特的熟悉感,觉得他是和自己混得到一块去的那种人。
看着秦烈一边吩咐着仆从点好东西,不时和伙计低声交谈的样子,钟凛觉得自己之前对他恐怕确是误会了。他看起来毫无异状,恐怕那些诡秘的事都是自己淋多了雨,在山洞里胡乱发梦的结果。
但梦见女人还好说,总梦见这个男人这算什么事儿?钟凛心中有些郁闷。难道自己被拒绝了太多次,潜意识里已经自甘堕落,干脆已经开始好男风了?
“刘伯,你帮我核对核对,货物都规整好了么?”
胡乱思虑间,他听见秦烈和身边的老仆在说话,他心里好奇,连忙凑上去看,眼前那老仆年岁虽大,但眼神清明,动作麻利,伸手翻了翻码成一叠的几匹绸缎,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老爷,这里有些不对啊。”老仆抱起一匹描金嵌花的绸缎,直言不讳道。“这匹是流霞锦,本该码在装蜀锦的马车上,这怎么归到云锦堆里来了。”
“是吗?”秦烈伸手摸了摸那匹锦缎,倒也没露出什么不悦。“这货物是我刚才规整好的,看多了,我也偶尔走了一眼。”
“秦老板,你这不行啊。”钟凛难得找到个机会插科打诨,他凑近了些,在身后一把拍上秦烈的肩头。“做锦缎生意的老手也能走眼,我还一直听说秦庄老板眼睛最毒,一瞅就准,决没走眼过呢。”
“是啊,眼力退步了。”秦烈笑了笑,把那匹缎子从老仆手里接过,递给身边候着的一个家丁。“钟兄弟睡得可好?”
“床睡起来很舒服。”钟凛坦承。“感谢秦兄款待。”
“那便好,上车吧。”秦烈整了整衣袍,掀开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邀他进去。钟凛很庆幸他没有多问几句自己那桩婚事的事,这点倒是让人松了口气,还好这秦烈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
安顿好了货物,几个车夫驱马扬鞭而行,钟凛正与秦烈同乘一部马车,他自以为不错,至少路上有个人可以说说话,用不着穷极无聊。坐上车,他思虑着这趟出门也没跟自己爹娘打个招呼,不免有些愧意,但这招呼又是万万打不得的,一回去,自己不脱层皮别想再出门。左思右想,他还是断了念头,只开口与秦烈随意谈些平常的琐事。
渐渐的,三辆马车前后出了青城的城门,车马辚辚,马车的颠簸让钟凛又有些昏昏欲睡了,为了避免自己睡着,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暮色已经在天边浓郁起来,天空渐渐转暗。
“为什么要在傍晚出门?晚上路不是不好走么?”他忍不住问道。
“商户急催,这也不得已。若不是货物需要时间规整收捡,我本想一早就走的。”秦烈倚在车内的靠垫上,单手撑着下颌,打了个哈欠,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牌随着颠簸而晃荡着,碧透青绿,实在惹眼。
“秦兄,那玉牌是……”钟凛闲得无聊,也不怕多问几句。“恐怕不便宜吧?家传的?”
“本是有个家传的。”秦烈懒懒伸手把垂在腰带上的那块玉牌解了下来,毫不在意的丢给钟凛赏玩。“给我弄丢了。这块值不了几个钱,充数罢了。”
“这绝对是胡说。”钟凛把那块玉在手里掂了几把,又对着光照了照。“要真的不值几个钱,不如送我罢了。”他故意说道。
“送你便送你好了,拿去就是。”秦烈扬了扬嘴角,果真应允了下来。“本来还有块更好的,前些天青烟阁里的锦翠姑娘开口向我要,就解下来给她了。”
“别把老子和勾栏女子相提并论。”听他这么一说,钟凛连忙一把把那块玉扔了回去。“不稀罕你这玩意儿。”
“兄弟真有意思。”秦烈看他面露窘色,忍不住哈哈大笑。“给你就给你了,钟贤弟硬要喜欢胡思乱想,这就不是我的过错了。”
“少东拉西扯。”钟凛更窘迫了,避开对方的眼神,撩起帘子往外瞄了几眼,径自嘴硬道。
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然昏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只得干脆把那窘迫甩到一边,勉强开口提醒了几句。
“……秦老板,这天快黑了,我还记得过了青城地界有个驿站,再往上就是山路,夜里走危险,不如走到半路卸货在驿站休息一下?”
“我正有这个打算。”秦烈眯了眯眼,玩着手里那块温润光滑的玉牌。“我已经跟赶车的车夫打好了招呼,到了那个驿站,他就会停下,不必担忧。”
※※※
月上中天时,他们到达了那个驿站的门口。月色清冷,钟凛跳下马车,帮着车夫拉过几匹马的辔头,几个男仆默默无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忙前忙后的打点起来。
这几个仆人,他起初在院里收捡货物时并没照面,骤然看见,不免有些诧异,就连车夫,他也觉得面生,不是从宅子里见过的那些仆从。
随行的有六人,皆是青年,车夫身着朱色短衫,而几个仆人则一身着黑。虽是仆人,但钟凛见那几个青年神色傲慢,眼神冰冷,就连见到他也不行任何礼数,不禁觉得有些狐疑。
“让我来,钟少爷。”
他犹豫间,一个个子高挑的青年仆从走到他身边,伸手从他的手里取过马缰,钟凛望了他一眼,发现青年漆黑的眼睛在月色下幽深冷漠,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不禁愣在了原地。
“钟贤弟,呆站在这儿干什么?”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背,他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转过身去,却看见脸色惊异的秦烈站在他身后。
“……这些人,是你带来的手下?”虽然这句话几乎等于是废话,但钟凛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自然是。”秦烈挑了挑眉,扫了一眼那个沉默不语的高挑青年。“这是家里的管家,自小是个孤儿,进了家里后,就随了家里姓秦。他人虽冷,心地倒是很好,贤弟大可不必担心。”
“……是这样啊。”钟凛抓了抓头发,虽然心里还是觉得疙疙瘩瘩,有些不太对劲,但却也懒得多想了。他跟着秦烈走进驿站,老板殷勤的迎上来,给他们准备了几间房间,又提灯领他们上楼去歇息。
他本想邀秦烈晚上一同喝上几杯,以免睡着后又做怪梦,但秦烈却笑着推说自己晚上要挑灯整理账目,实在无暇陪他喝酒。
这些账目之事交给手下打理不就好了么?虽然钟凛想这么说,但既然对方已经推辞有事,自己倒是也不好强求。
独自一人呆在房里确实无聊,他从楼下提了半壶酒,一个人靠着窗框喝了几杯,觉得索然无味。本想早点入睡,但天气闷热,他躺在驿站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好。
反正睡也睡不着了,他翻身从床上爬起,把剩下的酒灌进肚子里,下了楼来。远远看见秦烈住的屋子里还点着蜡烛,恐怕还在核对账本,他不得不感叹生意人就是不一样。
驿站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看见他下楼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并不做声。他走出驿站,望向屋外悬在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月上拢了些薄雾,月光如同蒙上了淡淡的轻纱。
他曾来过这个驿站,偶尔离开青城去别处游逛时,他总要经过这里。若是没记错,他记得驿站后的树林里有个小潭,在这么炎热的天气跳下去游个几圈岂不快哉。
他盘算着,看向驿站后的那片树林,林间昏暗,远处的事物朦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