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面的法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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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闭门羹。
自从进别墅第一天的流血事件以来,苏长安再也没跟白墨说过一句话,倒不是苏长安记仇,而是白墨压根儿就不理他。不仅如此,白墨还学会了怎么锁门,让苏长安连打上门去的机会都没有。
本来苏长安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没必要上赶着那热脸去贴那臭小子的冷屁股,但是在模拟场中经历过战斗,知道真实的战斗更加残酷之后,苏长安常常会忍不住想,那个臭小子没有“眼”,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因为并肩作战的人可能会死,我不想看着他死,所以我不愿意再要并肩作战的人”这是当时休斯告诉苏长安的白墨的想法,但是实际上,即使经过了模拟场的训练,苏长安仍然无法理解这种想法。战争一定会伴随着牺牲,真正避免牺牲的办法是结束战争,但是对于猎人来说,这一场战争是永恒的。
既然战争是不能结束的,那么减少牺牲的最好办法,难道不是并肩作战么?
苏长安觉得,他能理解人偶尔脑袋打结绕不过弯,但是牛角尖一钻五六年是不是太过了?
在苏长安第十一次测试失败的那天夜里,白墨和小小被穆升带人抬回了别墅,蓝羯浑身是血,紧紧跟在小小身边,似乎也伤得很重。
这一天本来是例行的任务,蓝羯和小小在划分的地域内巡视狩猎,白墨也加入了他们。
白墨每隔一两天就会加入轮值的猎人小队,白墨战斗力强,和同一个别墅的人在战斗中也能够配合,所以基本上,大家都已经默认了白墨的存在。
这一天夜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三人离开别墅,来到了附近中学的钟塔楼顶。这里是他们狩猎区域的制高点,在这里,无论蚀虫在哪个方向出现,猎人都能马上察觉,做好战斗的准备。但是这一天夜里,三头蚀虫抓住了团抱在一起的七枚魂魄,等白墨他们赶到,魂魄已经被蚀虫污染,而他们三人则要面对十头蚀虫。
一般来说,一个猎人小队一次性对付十头三级以内的蚀虫围攻,虽然比较艰苦,但并非不可能,蓝羯是非常优秀的猎人,和小小的配合也十分默契,战斗开始的时候,形势并不差,小小被蓝羯放在了不远处的屋顶,通过耳麦指挥二人的行动,两把刃寒光闪闪,不停地收割着丑陋的蚀虫。
然而随着周围蚀虫不断被猎人吸引,向他们汇聚,白墨和蓝羯都开始觉得有些吃力。小小在耳麦中让他们将蚀虫引得更近些方便她指挥,同时,小小开始无法顾及白墨,不再用标准的说法指示方位。
白墨果断地脱离了战团。这是猎人之间的默契,同一队的“眼”和“刃”有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形成的联系,眼可能只要咳嗽一声,刃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攻击,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小队外的刃在,可能反而会拖后腿。白墨离开蚀虫攻击的中心区域,来到小小的身边戒备。
太多了,大概是被魂魄的力量吸引,这天晚上,蚀虫的数量远远超过了预计,小小死死盯着被蚀虫包围的蓝羯,根本无心兼顾白墨。
这时,两头蚀虫发现了小小和白墨所在的屋顶,三级的蚀虫已经有了一些战斗的经验,从小小的背后攻了上来。
白墨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敏锐地察觉了气流的移动,出刀的瞬间截住了其中一头蚀虫,并且向小小示警。小小回头的一瞬间,被另一头冲上来的蚀虫狠狠撞了出去,她撞在屋顶的边缘,坠落了下去。
白墨心下一急,挥出去的刃方向就偏了一分,只一瞬间,蚀虫行动时带动的那一小屡气流就消失了,周围弥漫着腐臭味,更让他丧失了方向。
“蓝羯!”白墨大吼:“去看小小!”
蓝羯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小小的指挥突然断了,他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凭着小小最后报告的蚀虫的方位,蓝羯强行脱离战团,右臂被蚀虫尾巴上的倒刺挂住,钩下了一大片肉。
白墨立刻呼叫了别墅救援,此时,蓝羯挽着失去知觉的小小跃上了屋顶,没有了眼,两把刃依然是瞎刃,白墨凭着一直以来独立战斗的经验勉力支撑,蓝羯死死的护住小小,盲目地在两人周围挥刀。
那天,如果别墅的救援再晚上几分钟,三人都没有活路。穆升带着双胞胎、青青、连夙以及几个医疗人员赶来的时候,蓝羯是唯一还能行动的人。穆升让两个猎人小队留下清理多得超乎寻常的蚀虫,把三人迅速带回了别墅。
这是苏长安第一次亲眼见证战争的残酷。伤亡,在苏长安一直补习的资料上只是一个数字,而当他身处其中,伤亡意味着伙伴的血。
白墨的血。
苏长安曾经见过白墨身上斑驳的伤痕,但是看到已经愈合的伤痕和看到血淋淋的人是不一样的。苏长安站在医疗人员身后,越过人影看着白墨毫无知觉的惨白的脸,在那一身伤痕的背后,苏长安想,白墨曾经多少次这样毫无知觉的被抬回来,在侥幸和概率中得以幸存?
苏长安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他明白了白墨心里的那个结打在了什么地方。他突然明白了,在所有人看来,白墨是钻了牛角尖,固执地守着一个错误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实际上,白墨其实根本不打算去解开这个结。
原来,白墨并不是不明白,他并非在坚守,他其实已经放弃,他只是在等待一个终结而已。
18第十八章 我承诺
白墨从昏迷中醒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透进眼中的一缕光线都是打着旋儿的,身上的疼痛并不剧烈,只是觉得所有的感官都是钝的,自己的手脚和自己的神经中间好像隔了厚厚的一层膜,用尽全力才能支配着稍稍挪动一下。
视线渐渐清晰以后,白墨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和房间中的摆设,这是自己的房间。
不过……坐在他床头的那个人,貌似不属于他房间的摆设。
苏长安看到白墨睁开眼睛,再一次惊叹于“刃”非人的身体结构,白墨被抬回来的时候,胸腔里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后颈上被撕下一大块肉,虽然好险没伤到动脉,但是血流如注,当时苏长安几乎肯定白墨活不成了,没想到休斯在治疗的时候断言,不出十天准能醒过来,苏长安还不信,现在,他刚守到第八天,白墨就醒了,而且看着已经没大碍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开了外挂,好占便宜……苏长安默默吐槽。
“先吃药,休斯说,一醒过来就要立刻吃掉。”苏长安站起来,小心翼翼把白墨的身体扶高了一点,给他后肩垫了个枕头,把早就准备好的药递给他。
白墨看了苏长安一眼,神情复杂,苏长安泰然自若,把药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含着了,又喂他喝了几口水。
“小小和蓝羯怎么样了?”白墨问道。
“蓝羯没有大碍,今天已经可以下地,再过几天就可以开始恢复训练。”苏长安说,“小小也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内脏受了不轻的伤,她还没有恢复意识。休斯说,小小要彻底恢复,最少要半年的时间。”
白墨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休斯说了,会尽全力不让小小留下后遗症的。”苏长安说:“这几天,穆升正带人调查那天的事情,我听说那天晚上的蚀虫最少有五十头以上,一般来说,除了阴月,不该在一天之内出现这么多蚀虫。”
“调查结果呢?”白墨问。
“桑树街不是有个地下酒吧嘛,有人投毒。好像是私人恩怨,但是死了30多个人。投毒的人把酒吧关了,好像自己也在里面自杀了,结果好几天都没人发现,我们也没收到消息。”苏长安说。
30多个无辜的人枉死,魂魄不明就里,没人超度,结果滋生怨气,引来大批蚀虫。白墨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小小受了伤,蓝羯也需要恢复,我们这栋别墅少了一队猎人。穆升到目前为止还没说什么,但是如果一直没有候补,终究不是办法。休斯说,你最快3天内就能开始恢复训练,你能不能考虑和我搭档,帮助我通过测试?”苏长安很平静地说。
白墨没搭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和‘眼’搭档。”
“我知道。”苏长安说:“试着和我搭档吧。”
“我说了,我不和‘眼’搭档!”白墨瞪着苏长安,眼前这个家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想个二货,可是现在,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平静?
“为什么?”苏长安盯着白墨的眼睛问:“是像休斯说的,因为亲眼见过亲人死亡,所以不愿意看着信任的伙伴死在自己面前?”
苏长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哂笑,轻轻说:“不是,对吧?这个理由太蹩脚了,不能看着自己的‘眼’死,但是和别人的‘眼’搭档的时候却勇往直前,小小和蓝羯也是你的伙伴,你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压力呢?其实,你根本是希望自己早点死吧?”
白墨浑身一震。
“穆升知道么?”苏长安问。他问得没头没脑,但是白墨听懂了。
“不知道,休斯知道。”白墨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休斯是最好的心理医生。”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墨问。
苏长安笑了笑,说:“可能是感觉吧。我觉得你厌恶战争,无论你在战斗中拼杀得多勇猛,无论你平时表现得多麻木,你对战争的厌恶简直没法掩饰。我就想,一个人要是那么厌恶战争,一定会想尽办法脱离战争,但是对于猎人来说,战争是永恒的。一把‘刃’该如何摆脱没有办法摆脱的战争,一种是失去作为‘刃’的能力,一种是死。”
“不和‘眼’搭档,你要么失去‘刃’,要么死。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还是想死的几率大一些。毕竟,这几年来你一直在拼命战斗,‘刃’如果一直处于磨练的状态,即便无法进化,也没那么容易退化。”
苏长安的叙述很平直,好像是和肖婶儿讨论中午要吃些什么,白墨也心平气和地听他说完,然后,白墨突然轻轻地笑了。
苏长安一直都知道白墨长得很帅,几个月前,当白墨第一次出现在他家里的时候,苏长安简直以为他看到的是一个神祗,一尊杀神,脸庞俊美得如同刀劈斧削的一般。
然而,当这尊杀神笑了,苏长安发现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帅哥而已,而且是一个有点自闭有点自暴自弃,看似很强悍实际上有点儿脆弱的帅哥。
苏长安有点儿晕,他发现他对眼前这帅哥苍白却绝色的笑脸毫无抵抗力。
“休斯之外,只有你发现了。而且,”白墨嘴角微笑的弧度又大了些:“你好像比休斯知道的还清楚,休斯只是知道我想结束,想死,实际上……”
“实际上,你想要在死前报仇。能多一秒也好,能多一头蚀虫也好,尽可能的,把杀了你亲人的东西杀光。”苏长安接到。
“对,就是这样。”白墨此时的笑容,甚至可以说是灿烂的。有那么一瞬间,苏长安觉得自己如同被蛊惑了,很想伸手去触摸那张俊美苍白的脸。
苏长安站起身,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几页纸,递给了白墨,又想起白墨的手还不能随意活动,又把纸放到一边,在白墨的床边上盘腿坐了下来。
“你知道吧,我在来这里之前,是做记者的,我一直在跑政经这条线。”苏长安看似不经意地聊起了别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观色,读出未竟之言,并且找到他人的软肋,一击得手。你觉得你隐藏的很深么?其实比起那些县*级领*导厅*级干*部,你差远了。”
白墨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刚才想要给我看的,就是你打算用来一击得手的武器?”
“没错!”苏长安说:“那是我最近在模拟场的训练记录。因为你一直都不肯配合我参加考试,所以我的最后一场考试一直都没有过。但是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考了19场,我虽然一直都不合格,但是我一直活着。”
白墨的神情渐渐变了。
模拟场的意思就是,在那里,你除了不会真的死掉,而只会被系统判定死亡以外,所有的场景都是极为真实的,所以,危险度也是极为真实的。苏长安只是“眼”而已,怎么可能19次测试,每次两个小时,至今没有被系统判定死亡?
“你,每一次都坚持满2个小时?”
“对,我被判定断过腿,被咬掉过胳膊,摔折过肋骨,最重的一次被判了瘫痪,但是我真的还活着。”
“你怎么做到的?”白墨问。
“尽量拖延,一枪一分半钟的话,一百枪就能拖过2个小时。我打不死你,你也别想吃掉我,我跑路很厉害的。”苏长安咧开嘴笑了:“所以,现在你能不能考虑和我搭档?”
苏长安坐正身体,他的表情依然很放松,但是白墨发现,面前青年浑身的气势已经变了。对于白墨来说,自从把苏长安带回了别墅,他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苏长安一眼。如今,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苏长安,他看到白皙的脸上新鲜的淤痕,手臂上细碎的伤口,隐藏在衣服下面的薄却均匀的肌肉,以及非常深邃地,隐约泛着紫色光芒的眼睛。
他听见这个青年用清脆到近乎清冽的声音说:“我是很强的‘眼’,我在战斗中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你。我向你承诺,我一定不会死在你之前。如果哪一天,我必须要死,我一定拉着你陪我。”
他看见青年略带调皮地歪了歪头,笑着问他:“怎么样,很划算吧?”
白墨在那一瞬间,突然松了一口气。他仿佛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压在大山地下勉强活着,如今一直压迫着他,让他笑不出来、呼吸不畅的东西突然消失了。我真的划算,白墨想,我活着的时候,能报仇;我死的时候,有人陪。
白墨忽然笑出了声,自己的笑声那样陌生,真是久违了,但是无论如何,白墨在这一刻愉悦欢畅,他艰难地伸出手,苏长安也立刻伸出手与他的手相握,白墨轻快地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