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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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大喇喇在毛毡上盘腿一座,拍拍空余的地方:“都过来!”
几人不敢怠慢,麻利过来围住袁恕跪成个扇形的半圆。
袁恕摇摇手:“坐下吧!这会儿暂时忘了身份,和以前一样,都坐下来。”
其余人都看韩继言,显是要唯他马首是瞻。韩继言则垂着头,不动不吭声儿。
“怎么?还要我等你们?”
听话听音,见主君微愠,没人再管韩继言了,各自慌忙坐好。韩继言实也不好再犟,乖乖跟着大家一起盘腿坐定。
袁恕淡淡掠他一眼,再将众人一一看过,略略叹了声:“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许他们说,可到底面前是主君,憋了一整天,反而心里都打怵,没一人出声。
袁恕挺了挺腰,按一按脑后,疲惫道:“一个个的作怪!不说就回去睡觉,明起卫戍营全员集结,练兵,增防。”
所有人都呆住,韩继言更是嘴张得老大,不肯置信。
“主、主上,”他终于敢在袁恕面前开口说话,“就这样了?”
袁恕轻蹙眉,有些恨铁不成钢:“叫你们说都不说,不这样,那你说说下一步该如何?”
韩继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末将不是这意思!末将是说,是说——”
袁恕挑眉,摊手,那表情,那意思:你倒是说呀!
“主上不罚我们?”
袁恕定定看了他好久,冷不防嗤笑一声:“我让张萌带的话都是白说了。”
韩继言还在蒙圈儿:“您只说要想想啊!”
“我想完啦!现在该你们想了。”
“我们?”徐之孺忍不住加入进来,“想、什么呀?”
“想接下来如何部署,如何防备青、白两部。唔,顺便我觉得让钧儿知道一下赤部血脉未绝也挺好的!省得他小小年纪,做事忒狠。好了,该你们说了!”
众人听得愈加怔然,脸上一时欢喜一时委屈。
袁恕苦叹:“哎哟哟,诸位可都是军功卓著的武将!不替君分忧,难道还要我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么?那不如咱们换换算了。”
徐之孺顿时也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嘴里晃荡出“唔噜唔噜”的怪响,一个劲儿摆手,还不由自主往后蹭了蹭。
边上几人被他逗得全都低头忍住笑,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噗嗤——”
众人抬头,看见袁恕扶额哭笑不得,悬了一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竟都有些百感交集。
周予更当真哭了出来,抽抽噎噎跟袁恕说:“主上,末将还以为,您不想管我们了!”
他这一哭一说,其余人也都唏嘘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聚在一起红眼眶揉鼻子,场面委实有趣。
袁恕看着这些年轻人,目光往上抬一抬,越过人头又看远处暗成墨蓝色的天际,幽幽长舒。
“并非不怪你们,但真正该为昨夜惨剧负责的人,是我。我犹豫太久了,总想在非姐面前把事情做圆满。其实送走姒儿应该是最好的,只是往哪儿送,怎样送,我实在无法确定。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养虎为患终有一日反戕了自己,便想一天天拖着,自欺欺人地希望问题自行得到解决。结果,依旧是如此这般的收场。”
韩继言咬着下唇想了好久,鼓起勇气道:“主上,吴姑娘那里,末将去领罪!我给公主偿命!”
一言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居然抢着要去舍生取义。
袁恕眉一紧,低喝:“统统都是混账!”更一指韩继言:“跪着!”
韩继言立即起来跪好。
袁恕斥他:“你死了姒儿能活过来吗?一命抵一命如果有用,不如拿我的命去抵,那样高兴的人还多些。”
韩继言浑身一抖:“主上万万不可!”
“我当然知道不可以!不然我早去死给非姐看了,至少能叫她解气。”
袁恕不由得声高,一口恶气从胸腔顶上来直冲脑颅,眼前竟自天旋地转,手按住颈后往前栽去。
韩继言眼明手快扑上去扶住,话音直打颤:“末将该死,主上醒醒!主上?!”
好在袁恕只是晕一下子,并未失去知觉,缓得一缓尚还清醒。睁眼瞧着跟前趋近来的一群心腹爱将,各自眉眼哀绝,仿佛将要死别,袁恕惨笑:“从前怕死,可朝不保夕。哪知还会有死亦不由己的一天呐?”
他攀着韩继言胳膊坐正些,喘一声说一句,“日间我话讲得重了,但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收回的:我不会放弃!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无论是否你们刻意推我上来,即便是顺势而为,这其中定然还有我自己的意志,我就不能轻易罢手。死是绝路,就该摆在最后去做,毕竟要死实在很容易,不是么?”
韩继言喉头哽咽,哑声唤他:“主上——”
袁恕拍拍他手,话意无奈,也坚决:“我的命已不止干系我一人,我身后依托的是整个玄部。一旦我放弃,那些子民就会面临赤部同样的命运。败族尽戮,这是千百年来西荒一贯的陋俗,实难在短时间内改变。而目前来讲,只要我还在,你们还在,这一切便有可能避免。趁还在这个位子上,我会做我该做的,你们也应当完成你们的使命和义务。把你们的勇气和力量借给我吧!而我会给予你们相应的地位。不要谈改革,先活下来,活着去拼前程。无论自己的,还是玄部的,抑或是整个西荒的未来,只有活着的人才可以见证。”
“好!”
这是韩继言说的,也是每个人说的。他们说的并不壮阔豪迈,然而这样一群年轻的生命聚拢在一起,奉同样的信念,秉同一个意志,无论个人的声音多么细微,合起来便成了可信赖,可期待。
君臣有约,望能不负!
蓦地,有急切的脚步声闯入,抬头看去,是张萌匆匆奔来。
“启禀主上,吴姑娘好像醒了。”
闻言大喜,袁恕顾不得眩晕未散,起身踉跄回去大帐。
韩继言等自然也跟着要往帐内涌,统统被张萌拦在门口。她更勾脚蹬在韩继言胫骨上,瞪起眼啐道:“有你什么事儿?”
被她一瞪一骂,韩继言登时恍然,便退出来,只小心抻着脖子往里瞧。
果然,吴是非起初还十分迷蒙的样子,缓慢地眨了几下眼,左右看过一遍,又回眸望顶上,定了定,想了想,终是清醒。
袁恕喜出望外,情不自禁握她手,唤一声:“非姐!”
吴是非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陡然一变,抽回手来并往榻内移了移,想要避开。
袁恕懂得,黯然起身退开几步。
“你醒了便好。”
吴是非眸光很冷:“我不觉得好!”
袁恕只觉得心往下沉,越来越重,胸口很闷,头很痛。
适时,有侍女捧了药碗进来。张萌接过,欲待服侍吴是非喝下,她亦拒绝。
张萌无措地看向袁恕,他斟酌片刻,还上前,自张萌手中接过碗来,故意坐到榻沿儿上,离得吴是非很近很近。
“怕有毒,还是单纯不想吃?”
吴是非沉默以对,拒绝同袁恕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袁恕却突然微微笑起来:“你当然可以不吃,我也有办法叫你吃。只不过那样你可能更不会乐意。”
吴是非先是犹疑,后似了然,不由得咬牙切齿:“你敢!”
“以目前我所处的地位,不敢的事儿还真挺少的。况且能够救你命,我都不介意去试一试。说起来,这法子还是跟你学的!”
吴是非忿然瞪了他好一会儿,猛地坐起,出人意料竟伸手接了药碗过去,仰脖一饮而尽。摔了碗,冲袁恕龇牙:“满意了?麻烦能滚了吗?”
袁恕看着张萌拾起碗立在一边,脸上还挂着涩然的笑意。
“其实你可以这样想,有力气了才可以逃跑。甚至至少,有可能杀我报仇。”
吴是非鼻头里哼一声:“黛侯高看我了!我不会逃跑的。在这异世界中无亲无故,无处容身,我到现在连生火都没学会,离开营地只能成为野兽的口粮。”
袁恕看着她,眼神安定:“起码活着,还能期待有一天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
睡了一天,吴是非眼底血丝仍未消,冷眼冷蔑:“你会放我走?”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身边,我压根儿不认识你嗳!尊敬的黛侯阁下!”
袁恕自始至终望着她,目光不曾游离,回避。
“我活着,没有人能害你,我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哈、哈,”吴是非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已经伤害我了!比杀我还狠。”
袁恕垂头,还无声地笑,嘴角边泛起自嘲:“如果我说外面那些人里有很多比你更想要我的命,是不是能稍微使你解气些?其实从某个角度看,我仍旧只能算奴隶。”
“什么意思?跟我卖惨?哼,权力争夺胜者为王,你已经坐在顶峰的位置上就不要抱怨仇人太多大家都不爱你好嘛!你是奴隶?权力的奴隶吗?省省吧,我不会同情任何野心家的!就像我从来没兴趣帮助一个自己不愿意活下去的蠢货。”
“不管怎么说,是你帮助我活下去。因为你,我才觉得活下去挺好的!”
“可我现在觉得活着真特妈糟!”
袁恕也觉得很糟!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糟透了!
十五、缘来是非
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得活着。这是吴是非现在能对自己说的最后的鼓励。寻死觅活从来不是她热衷的套路,何况在已经寻死觅活过一次之后,恢复了理智,她绝对不想再看见自己泼妇似的一面。就算真要死,她也会找根绳子安安静静把自己吊死,而非惹人围观。
出乎她意外,袁恕果然没有再限制她的出入自由。甚至,她都打了人抢了马,眼看要奔出大营了,依旧不见有追兵赶上来。她悻悻地策马信步回到大帐,被张皇失措的张萌搀扶着下马,远远看见袁恕站在军帐前也正往自己这边看。吴是非有种错觉,他那身袍子好像有些窄了。
晚上就寝前,张萌忍不住还是好奇问她:“吴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
吴是非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就是试试,啥也没带,跑出去我得死。下回再说!”
说下回,也没见动作,张萌提心吊胆了快一个月,活活被耗成了失眠患者。
吴是非更失眠,比过去还严重。
经历过那天的冷淡,袁恕很识趣地尽量不主动出现在吴是非面前。并将自己这处首领专用的大帐也让了出来,独自搬去相当于书房的小军帐里住着。
如此一来虽然见不到不糟心了,可也没有大号人肉抱枕供吴是非享用了,她在这样一个连只代替的水果柠檬都找不到的蛮荒时代里夜夜数羊到天明,真可谓起得比鸡还早,眼圈比熊猫还黑。
她跟张萌两个人并肩坐在大帐前各自挽一张山崩地裂不动容的冷漠脸仰望天空时,就连这夏末的风都被渲染得阴森森凉丝丝的。
最后站岗的卫兵受不了了,就去告诉韩继言。韩继言装路过跑去一看,也受不了了,披着一身鸡皮疙瘩去求了袁恕。
“主上,再不管要出人命啦!”
其时,袁恕盯着身前一张硕大的布阵图,也是焦头烂额。这三天里,他同样没好睡过。
要起战事了。不过不是与他部开战,而是费勉费司空终于熬不住,领着私养的亲兵叛逃出领地,预备出玄部边界,投向他部。至于他意欲何往,观其前进方向,众将们多数推断他是要去北边的青部。倒是韩继言另有考量,觉得费勉很可能使一招金蝉脱壳,大部队北进,他自己乔装偷偷折向西去。
“那是蓝部旧地,如今为我部所辖,他去那里干嘛?”
面对姚晋的质疑,韩继言正要说出自己的设想,袁恕却先站了起来,直下军令:“所有人集结兵马,半个时辰后出发北进!”
韩继言坚持:“可是主上——”
“徐之孺!”
袁恕不等韩继言说完,又点徐之孺。
“末将在!”
“挑二十个你最信得过、骑射功夫最精的人,向西追,掩杀。一个任务:活要见人,死见头颅!”
徐之孺先愣了下,随后迅速看了韩继言一眼,欣然领命。
袁恕则拍拍韩继言肩膀,眸光黠慧:“人家既然轰轰烈烈走的,我们自然也该敲锣打鼓送一程。”
韩继言战意隆盛:“末将愿为先锋!”
“你不当先锋谁当?”袁恕边着甲边给韩继言挤了挤眼,忽压低声音道,“回来把张萌放你帐里两天。她补觉,你随意。”
韩继言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抱着头盔匆匆逃出了军帐。
结果,去时飒然,归来尘嚣,一场追歼仅仅耗用三天,袁恕一方大胜而归。只不过相对于双方主将来说,倒有些两败俱伤的讽刺。
看见袁恕被韩继言和周予搀扶着进到大帐来,张萌出窍了许多天的魂灵头立即归位,赶忙上前伺候。
“妈的,居然是梅老巫!”韩继言恨声唾骂,“亲自出马给费老假当替身,不愧一对老情人儿。”
吴是非一早缩到角落里当自己是朵静静生长的蘑菇,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听韩继言骂娘,她脑子里自动跳出一张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面孔,并费司空永远傲慢自负的三角眼,不合时宜地暗忖:“这俩倒也挺配!”
随后断断续续的,吴是非大概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袁恕的想法是将计就计,用亲自领兵追缴做幌子,暗中派徐之孺往别的方向去缉捕叛逃的费勉。想不到徐之孺那边一举成功,活捉了费勉,袁恕这里却遭遇了激烈的反抗。
想来那些果然是费勉苦心孤诣□□出来的死忠,便是个替身的主子,也依旧惨烈拼杀至最后一刻。他们不投降,不弃主,只将这身血这条命尽数丢在刀光剑影之下,求一个死而后已。
有一刻,袁恕想到了吴是非发过的感慨,说再糟糕的人也会有亲人朋友,会有人信他敬他爱他,很多时候错的不是某种情感和情绪,而仅仅是错赋了对象。
因此袁恕动了恻隐,他想放过一些,或者劝服一些,就连那名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替身都不欲杀害。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