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八的男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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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已经定下来了,甚至已经制版,但爸爸临时下令改签给了另一家。
郭天成这人很有意思。值得玩玩。
2。露天电影
他奶奶的,呸一声,将好大一口浓痰吐在路边,郭天成心下平衡了一点。
拿他老头子来做炮灰,爽是爽过了,问题还是没解决。眼看到手的一笔三十多万的大单丢了,前期一万多的投入也泡了汤。马上要交下半年的房租,女儿换幼儿园的两万元赞助费,全都指着这笔钱的,这下上哪补去?
更好笑的是吴爱军这牲口的女儿。长得倒眉清目秀清纯可人,但看她那眼神,不是一个安生的主。哭着喊着要送上枪口来,整一个空虚无聊的寻找刺激的官小姐。
郭天成猛的把路边一个矿泉水瓶踢得飞起,框郎郎撞在路边。
郭天成这一辈子几乎就没怎么顺过。
小时候在苏北农村,饭都没怎么吃饱。在那个时候,宿迁还没有独立划出来,涟水算是最穷的角落了。村里人穷也不一定思变,倒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去逃避现实:酒。
在郭天成的印象中,从知事的那一天起,父亲就没断过酒。家里永远飘着一股子发酵的味道,有些象泔水,又象酒醉后呕吐物的味道。父亲总是头发蓬乱,两眼通红,扒着那一小碟子花生,就着自家腌的皮蛋,把廉价的烧刀子咪一口,咂巴咂巴,再把劣质烟草狠狠吸一口—不狠也不成,那玩意特别容易熄。
父亲一喝多,就直着喉咙骂娘,骂得兴起,就会叫郭天成过来:“铁蛋你这狗崽子快给老子滚过来!”喝多了就是容易糊涂,叫自己的儿子狗崽子,那岂不是自己就成了狗了?
铁蛋—那时他还没有大名—是吃惯了亏的,但父亲的淫威在,畏缩着,不敢上前,也不敢不去。母亲总会在这时推他一把:快到你二伯家去!
在哭着逃出家门前的最后一瞥,铁蛋看到的总是父亲猛的扑向母亲,拽着她的头发,巴掌霹雳啪啦的落在她的脸上:“你这个贱货,啊?还敢护着那个小白脸?”
二伯母人很好,每次看到他都蹲下来,细细替他擦去眼泪,叹气道:“又挨打了?”
等铁蛋回到家的时候,母亲的脸上或者身上总会多出青的紫的伤痕。
铁蛋哭着对母亲道:“我要快点长大,跟他对打!”五岁以后,铁蛋就从来没叫过那个混蛋爸。
那一段日子,是郭天成永远也不愿意回忆的地狱般的岁月。
在悲惨的童年中,也有一抹亮色,那是刘老师带来的。她那时候也还很年轻,梳两根乌黑油亮的辫子,动员了两年,终于在铁蛋九岁的时候把他带进了学校。
学校是附近四个村合起来办的,座落在邻村。步行去要四五公里,以铁蛋的脚程大约需要三刻钟。学校不大,总共就四间房,一间办公室,一二年级一个教室,三四年级一个教室,五年级一个教室,总共的学生还不到一百人,一个校长,一个老师。
教室非常破烂,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水泥刷黑漆做的黑板歪歪扭扭,课桌也是用了不知道什么材料自己打的,桌面上的缝很大,而椅子则每天至少夹铁蛋的屁股三下—对了,这时候铁蛋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是刘老师起的。
刘老师很美丽,至少在天成的心目中是这样的。事隔多年以后,依然还记得那乌黑油亮的辫子,乌溜溜的黑眼睛,长长的睫毛,笑咪米的蹲在他面前,摸着他的头道:“哟,长得这么高!进学校了,当然不能用小名,我看你就叫郭天成吧!天生注定是要有成就的,好不好?”
铁蛋—…现在该叫郭天成了—羞涩的点点头。
在进学校以前,郭天成很少玩过。放牛的时候顺便要割猪草拾牛粪拾柴火,父亲整天喝了睡睡了吃,所有的农活就都落在母亲的身上,小天成从五岁开始就已经能够自己生灶做饭,七岁就可以插得一手好秧,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还好,郭天成少一个负担:他不用象村里其它的孩子那样照顾弟弟妹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估计酒喝得多,影响了父亲的生育能力,在养儿防老的思想下,他还是村里同龄人中唯一的独生子女。
当张校长在简单的操场边,一个斜斜的旗杆上升起国旗的时候,郭天成哭了。
那个时候村里根本就没有电视,在父亲整天喝醉,母亲整天忙碌的情况下,二伯母曾经带天成去镇里看过一次露天电影。
每次放电影都是5号大墟日,从附近赶来不少农民,小商小贩也会在这时集中过来。二伯母给他花二分钱买了一根麦芽糖,用竹签挑起长长的焦黄透亮的一丝,卷成一小团,放到嘴里,一阵甜香,巨大的幸福感从他的味蕾上滋啦啦的爆发,电流般传到他的全身。
只舔了两下,孝顺的铁蛋就把麦芽糖悄悄放到了口袋里。这么好吃东西,一定要带回去给母亲尝尝。可惜到家以后只剩一根粘乎乎的竹签和一摊粘乎乎的印子。这令铁蛋大哭了一场。
也是在那次的镇政府门口,铁蛋看到了国旗。风中猎猎翻动的一块有黄色五角星的红布,带着非常神圣的感觉。
在学校看到的国旗,让郭天成回忆起镇里的一切:拥挤的人群,快乐的笑容,放映机哒哒哒的声响,在光影中飞舞的灰尘和蛾子,在电影场边上疯跑的孩子。当然,还有麦芽糖带来的清甜和巨大幸福感。学校就象一个通往镇里的阶梯,一个通道,一个跳出农门最好的地方。看着国旗,天成仿佛看到了逃离的希望。
学校里也有体育课,主要的项目有掷沙包,老鹰捉小鸡。
当然,刘老师扮演的最多的一个角色,就是母鸡。她张开双臂,勇敢的在前面护着所有的小鸡们,跟凶狠的老鹰斗智斗勇。
刘老师乌黑油亮的辫子在蓝色衣服上跳跃,活泼得象一只小鹿。
那是他童年中最大的一抹亮色。
3。少年杀人事件
郭天成从小个子就高,再加上比别人年龄大个两三岁,无论在一二年级的教室,还是在三四年级的教室,或者是五年级的教室,他永远都在最后一排。当然,那时他很瘦,严重的营养不良,让他单薄的身子总撑不开打满补丁的衣服。
因为珍惜,因为想带着母亲逃离那个混球,郭天成学得比所有人都刻苦。所以,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郭天成都能在班里拿第一。奖状一年拿六张:两张三好学生,两张语文成绩第一名,两张数学成绩第一名。
这样的辉煌在小升初的那个暑假结束的。
那天郭天成拿到了小升初考试的成绩:一百九十三分。数学100,语文93,全校第一。这个成绩可以进镇中学了。郭天成握着成绩单,等于握着进镇的通行证,一路飘着回到家。
马上就可以进军镇里了,读完初中,高中,考上大学,能够分配个工作,留在镇子上,就可以把母亲接到镇上来,天天吃麦芽糖,每个月都可以看电影,郭天成两眼放光,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回到家,郭天成把成绩单捧给母亲,满怀期望能得到母亲的赞许,没想到,母亲望着成绩单,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让你跟着二叔去学木匠。你知道我们家没有钱,再供你九年实在是吃不消。你已经十六岁,个子比你爸还高了,吃得也不少。二叔说第一年算学徒,包吃包住没有工钱,从第二年就给你开工钱。”
那是1986年,改革的春风已经吹满祖国大地,二叔的手艺是远近几个乡都闻名的,带着天成的一个姑表一个堂弟,接的活都能排到三个月后。应该说,对一个贫困的家庭,送孩子去学这一门手艺,又有这么优厚的条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郭天成怎么能够接受呢?梗着脖子,天成望着墙上满满的奖状,一叠声叫道:“我要读书,我能考上大学,让我读书吧!”
母亲流着泪,抚摸着郭天成的头发:“孩子,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妈也想让你读,可是你爸……”
郭天成道:“我不用花你们的钱,我自己挣学费行吗,求你了妈,我真的很想读书!”
父亲拎着个酒瓶一步三摇的走进来,阴沉着脸道:“闹什么?”
“我没闹!我考上镇中学了,我要去读书!”
“读个**,你读什么鸟书,给老子干活去!老子把你养这么大,让你读了六年书,算对得起你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挣钱养家!”
“我不会花你一毛钱的,学费我自己挣!”
“他妈的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真是翅膀硬了!”父亲的权威被挑战,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是一巴掌,啪的响亮的一声,郭天成脸上早挨了一记,鼻孔一热,血就流了下来。
母亲惊叫了一声扑上来,把天成直往身后带:“别打,别打!我们不读书了,啊?”
母亲张开双臂,弱小的身子挡在面目狰狞的父亲面前,急切的想保护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
父亲道:“拦什么?都是你惯出来的乖儿子!”一掌抡过去,母亲摔到一边,扒在桌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够了!”郭天成向前踏了一步,将母亲扶起护在自己身后,胸口愤怒的火焰雄雄的燃烧:“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许动我妈一个手指头!”
父亲气极反笑:“哈哈哈!真是笑话!老公打老婆,天经地义,你这个小畜生还顶嘴?我生得出你,就打得死你!”将手中的酒瓶放下,父亲去下门栓。
母亲慌了,往门外推天成:“你快走,快啊!”
郭天成象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妈,我不走,我一走,倒霉的就是你了!”
父亲已经把门栓下下来,一下闷响****的打在郭天成的背上:“你真是反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郭天成一声不吭任父亲打了三下,在第四下落下来的时候,紧紧的握住门栓:“我让你打三下,算是还了你的养育之恩,你再要打,我就要还手了!”
父亲一脚踹在郭天成的腿上,把他踹出一边:“你还敢还手?”
母亲哭着挡在郭天成的身前,推道:“儿子你快跑啊!别管妈!”
父亲又一脚踹了过来:“还想跑?我今天两个一起打!”
郭天成一头撞在父亲怀里,把他撞翻在地,拳头象雨点般落下:“你还想打妈?我今天要替妈妈报仇!”
一时间屋里大乱,郭天成父子两在地上滚作一团缠斗,天成的鼻血流了一脸,滴得到处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母亲在边上哭着拉架,被父亲抽冷子一脚踹到地上动弹不得。
郭天成一看急了,两眼血红,大吼道:“我跟你拼了!”抓起酒瓶啪一声在桌子上打掉了瓶底,顺手捅进父亲的肚子。
父亲惨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肚子。
一下子屋子静了下来,只有酒香和血腥静静的弥漫。血嘟嘟嘟的从父亲腹部涌出来,从破酒瓶流进去,再从瓶口流出,滴在地上。
母亲最先从惊呆的状态恢复过来,跌跌撞撞跑出门外叫道:“救命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郭天成心乱如麻,头痛欲裂,抱着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叫唤。
父亲被伤及脾脏,还没有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因为没满十六周岁,郭天成没有重判,因过失杀人,送去劳动改造三年。
而他不幸的母亲,摊上一个嗜酒如命的老公,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这次丈夫横死,儿子居然是凶手,被送去劳改,日日以泪洗面,在郭天成劳改的第二年,病死在家里。
郭天成一直被瞒着,后一年半,母亲没有象以前那样每个月赶上几百里路来看他,倒是伯母去过几次。郭天成一直问:“我妈怎么没来?”
伯母的泪象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你妈她因为想你,身体不好,来不了。”
等到郭天成放出来了,满怀希望回到家,听到母亲一年半前去世的消息,当时就晕倒在地。
4。龙虎豹
郭天成在坟前坐了整整一天。
在劳改所的日子其实是非常不好过的。虽然都是未成年的少年犯,没有大奸大恶之辈,但象郭天成这种老实的乡下孩子,刚进去的时候还是吃了大亏。劳改所里当时分龙虎豹和青山帮两大派,每个进来的新人给个下马威后,都要明确站队,选择一方力量效忠。
郭天成当然不会把自己混同于这些社会渣滓。当时他的住的宿舍是八人,其中龙虎豹有以三豹为首的四人,青山帮则是以军师二毛为首的三人。
被劳改的人,第一夜能睡好的很少,除非是没心没肺的。郭天成翻来覆去睡不着。
失手捅死父亲,虽然是个意外,但天成没有任何的后悔。令他不安的只是母亲。他深深记得,每次把奖状拿回家,母亲欣喜的表情,也记得母亲含泪说的话:“好好读书,跳出农门。”
而自己被判劳改三年,母亲一次次哭昏过去,送别的时候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一遍遍道:“都是妈害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改造,不要闹事,早点出来,妈等着你啊!”
郭天成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床前已经站了几个人。
“他妈的倒挺舒服的嘛,睡得那么安稳?快滚起来!”一个尖细的变声期的嗓音压低了狠狠说道。
“啊?什么事?”郭天成茫然的坐起来。啪的一声后脑勺上立刻挨了一记。
“什么事?娘的,进来了码头都不拜,你以为这么舒服的?还不快起来?豹哥跟你说话,哪有你坐着的份!”
郭天成被七手八脚拖下来,豹哥拖过他的枕头,一屁股坐上去,把脚支在枕头上,一只手舒服的抠着脚丫。左一右二三个人簇拥在他旁边,形成一个半圆,很有些压力。
郭天成得到他的死鬼父亲遗传,虽然不到十六周岁,个子已经有一米七四,比那几个一米五六的毛孩子高出一截,豹哥这么一坐低,就得仰着头看他。豹哥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看到这情况,连忙拖过被子垫高了,然后阴沉的问:
“带烟了吗?”
郭天成摇摇头。
“带多少钱了?”
“五块钱。”
“五块钱?”豹哥跟左右的兄弟互相看看,爆发出低低的笑声:“五块钱有什么用?还不够一条烟呢。”
郭天成站在黑暗中,厌恶的看着豹哥—那其实也只是一个半大的毛孩,唇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绒毛。豹哥惬意的在郭天成的枕头上搓着他的脚,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刺鼻的鼻味,仿佛能看到许多细小的黑色泥垢簌簌的落下来。
豹哥把手放到鼻子边上,深深闻了一下,慢慢的道:“拿出来吧。”
郭天成站着没动。
“豹哥叫你把钱拿出来你听见了没有!”呼的一声,左边的人一脚踹在郭天成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