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缠-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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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子,长发散乱了一身,沉静安然的睡颜如在美梦,又望了一眼,这才轻轻关上门。
粮仓修好近秋收,季程按景其的意思开始张贴收粮屯粮,百言对于这笔莫名的额外开销不置一词,只是第一次听季程说的时候面露诧色,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默默批了这项花费所需的银子。
第 44 章
年关时,季程接待了好几位北方来的大客商,谈成的生意并不多,季程甚至感觉有一些就只是来了解了解,并无做买卖的意思;略一打听,这些客商多是拖家带口地过来,看样子竟像是要在这过年似的。季程好奇之余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在书斋与百言对账时提起这事,他露出十分在意的神情:“都是些什么人?”
“宝合的万里酒庄、李记胭脂,国都的奉明珠、秋山月居……”
后面季程再说了什么,百言都没听到了,星策就看着他听到“奉明珠”时脸色一变,神情复杂起来。季程列完这些天见的客人才发现百言和星策看起来都有些不对劲,“百言?”
“……那,都谈了什么买卖。”
季程疑惑地望望他俩,“奉明珠相中了我们的首饰,说是风格制工都是他们那边罕见的,开价高,就是要求若有特别订制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百言唇角弯了弯,扯出一丝苦笑:“你可问过匠师的意思,要遇上存心刁难的再怎么赶工也完不成,可是要赔钱的;且那奉明珠是……是专给皇宫供货,一个弄不好怪罪到我们这,可是谁都担当不起的。”
“问了,奉明珠的要求是苛严,在时限内完工还是没有问题,所以我想在加工钱一事上是不是——”
百言点了点头,搁下手中的笔,“我去去就回。”
“百言怎么了?”季程转向星策,后者不出声,一直望着百言直到他走出书斋望不见影,目光阴沉如水,面有暗恼之色。半晌,星策咬牙切齿道:“少爷,得看好季家的账房先生才是,省得哪天一个不留神让人给跑了,不会算账的少爷该如何是好。”
“此话怎讲?”季程更是疑惑,今天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而且什么跑不跑的,听起来真是……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星策?”季程又唤了一声,星策猛地站起身,椅子差点被撞倒,“我去找他回来,这账目还没对完呢。”
不多时,星策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百言进来,他挣脱不开,又羞又恼地抿唇不语。季程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跟百言对完账目,离开书斋的时候听到里边的动静,那两人似乎争执了起来。
晚上季程在房中察看客商们送的礼物,忽又想起白天的事,星策那句话让他没法听完就完:季家就百言一个账房先生,为何要跑,跑去何处?话说回来,季程第一次发觉对自己来说百言就如同景其一样让人捉摸不定,他的来历他的过往他的打算,景其好歹还说过自己的事情,而百言——如此说来,若是他要离开,自己又该如何,也是从未考虑过。
季程往后一靠闭了眼,小时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浮上来,他努力回想着与百言认识的情景。那个常常一身素净黑底暗纹衣袍的斯文书生,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就连板起脸来训人都显得那么和气。
“……不要这般没出息,你这副模样叫你爹娘看到了要如何安心!仅仅是没了爹娘而已,那我一家几百人命都成了冤魂我岂不是该悲愤自绝同赴黄泉!既然活着就活得有出息点,至少让他们死得瞑目!”
唯一一次被百言怒形于色的训斥。
倏地睁眼,同时闻到熟悉的气息,瞳孔中映出景其浅笑盈盈的脸,“怎么不去床上,在这要着凉的。”
“景其,百言是你什么人?”
景其挑眉,寻思片刻笑道:“我是他的恩人。”
“他是哪里人?”
“怎么突然查起他的底细,应该是从国都来的。”景其扯过毡毯给季程盖在腿上,拿过他手中的翡翠棋盘摆弄——至于百言还是国都白家的白三公子实为逃难到此等事还是装不知道吧。见季程欲言又止似在措词,景其又补道:“其他的我也不晓得,你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他。”季程摇头,怀里抱着那盒黑玉棋子,不自觉地抓了几颗在手里摩挲把玩,恍神了一阵,“那若是他要走,我岂不是无可挽留……”
“小程言下之意——是舍不得百言了?”
“嗯。”季程没注意到景其语调里都是玩味。
景其把季程圈在自己和椅子之间,“那就去同他说,不要离开我。”
“嗯……嗯?你胡说什么。”季程皱起眉,“我怎能那样要求百言。”
景其只是笑,别有深意地笑,直看得季程不寒而栗,心口发颤,哪怕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最终季程受不了,揽过景其亲了上去,火热唇舌的悱恻缠绵间心底的不安及疑惑淡忘了些,一时也不去在意了。
桃花开的时候,灰衣在一个梦醒的傍晚化出了人形。
第 45 章
正是简招应扶钱的要求上去看看灰衣是否在之时。简招跃上屋顶,没有看到灰色的猫影,却见一名蓝衣少年背对着自己蹲在那,晃一眼而过还差点错看成季程,深栗色的长发细细软软的铺了一背,落在瓦片上,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在太阳下闪着柔和漂亮的光泽。
“……灰衣?”
少年回头看过来的瞬间,简招似乎看到他眼中刹那熄灭的绿火,“灰衣!”
灰衣怔怔地望着简招。他又在梦里见到了玄衣,琥珀色的眼睛金华流转,却是冰天雪地一般的冷火;玄衣静静地站在与他看似几步的距离之外,可他怎么也跑不过去,不管怎么努力地向前伸出手,就是够不到玄衣。假若这就是他幻化为人的契机,也太令人难受了。
“我要去找玄衣……”灰衣一下子站起来就想走,简招扯住他:“灰衣!”
“我可以去找玄衣了,我要去找他!”灰衣现出一种半是不安半是欣喜的复杂表情,简招赶紧拦在他身前,“跟他们道别了再走,不差这一时。”
“简小教主,你怎么还没下去,看一眼灰衣而已至于这么久——”星策瞪大了眼,愣了一愣,惊讶地来来回回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少年,不曾见过的容颜有着一双感觉无比熟悉的眼睛,“灰……衣?”
灰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星策和简招对视片刻,星策去找景其,简招带着灰衣避开他人回房。
扶钱和景其是同时进的门,景其眯起眼将灰衣从头扫到脚,见他那身与玄衣一模一样只少了袖口上的锁魂符的孔雀蓝锦衣,笑得很是暧昧:“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扶钱则激动得说不出话,很想把灰衣抱在怀里像以前给他顺毛那样揉揉他的发,只站在那不自觉地拽紧了手帕,灰衣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这样算不算道别,我可以去找玄衣了吗。”
“你……找到了玄衣打算怎样?”扶钱敛了笑,有些担忧,玄衣的冷淡是众人皆知,哪怕对自己可说得上是最特别,她却仍然感觉不到亲近,对灰衣不知疲倦的追缠更是从未有过回应。
“当然是和他在一起,他去哪我就去哪。”
不待扶钱开口,星策古怪地笑问:“若玄衣还是待你不理不睬呢?”一句话说得灰衣那有点喜悦又有点羞涩的浅笑立时变作黯然神伤,“那我还是要跟着他,他答应过的,如果我也修出人形……”
“灰衣,你、你先不要走,我们给你支几招,或许能管用,也说不定。”扶钱本意是舍不得灰衣这么快就离开,一时之间未经考虑,话音才落她就惴惴:这喜欢不喜欢的事情,要这么简单的话那秦梓语也不会痛苦相思好几年。
灰衣迟疑地思量再三,点了一下头。
过后星策和简招听扶钱略要叙述一番,皆是称奇,没想到季大少爷捡回的两只猫儿都修成了精,再听扶钱说此事不要声张,星策只觉季程有那么点可怜,这几乎都知道了就他还蒙在鼓里,至于百言,他知不知道似也无所谓。
扶钱考虑了三日,决定教灰衣做菜。教的第一样就是他们经常吃的蒸鱼饭,新鲜的活鱼宰杀处理后淋上调好的酱汁汤水,蒸熟取出来剔骨去刺将鱼肉捣成小块跟米饭搅匀再热一次就成,灰衣边看边感动,原来每天都吃的蒸鱼饭做起来如此麻烦,扶钱甚少交由厨子来做,几乎都是亲自动手,她就做了这么多年。学着学着,灰衣好奇心起,学完了鱼的菜谱,还缠着扶钱教别的,于是其他菜、甜点之类,只要是扶钱会的,都一样一样教给了灰衣。扶钱的想法很简单,要是每天都给玄衣做好吃的,渐渐习惯成自然,哪怕还没喜欢上灰衣,走哪也就会带着他到哪。
星策好笑,但没当着扶钱的面笑出来,而是私下找到灰衣:“要我说,若玄衣不从,你就霸王硬上弓,再贞洁烈妇咳——再不愿理睬你都不得不理。”
“什么叫霸王硬上弓?”
面对灰衣纯良疑惑的神情,星策决定带他去一个地方。
如此这般磨蹭了将近两个月,灰衣带上景其给的短剑离开了季府,三个人送他一直到城门外,扶钱不舍地望着灰衣:“你们……一定要回来,尽快回来……少爷在等你们。”灰衣露出一丝苦笑,郑重地答应了她。
灰衣的离开还是由景其在季程发现之前主动告诉他的,季程受不了了,冲到猫窝一看空空如也,然后在整个季府转来转去四处寻找,景其拉住他:“小程。”
“你骗我!玄衣走的事你都没说清楚,为何连灰衣都不见了,灰衣有什么理由要走!”季程使劲甩景其的手,景其怕弄疼了他赶紧放开,随即跨上前环住他:“灰衣是去找玄衣一起回来的。”
“鬼扯!”也不知是不是突然间逆反心起,季程从以前就明白景其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他,偶有不满,可很快忘掉,然而事关他的猫,终于一下子爆发出来。
“我要是想骗你,何必告诉你,玄衣和灰衣离开,我知道你不好受,那以我的能耐,何不给你下障眼法让你活在他们还在季家的幻境里,何不从以前就弄两只假猫给你抱着玩。”景其圈紧季程不松手,在他耳边低声缓言,嗓音轻轻柔柔,“小程,我何时骗过你。”
季程垮下肩,靠在景其怀里安静下来。
中秋第二天,一边是灰衣寻到延云山一处被昙花环绕的竹屋,一边是丰城接到朝廷驿报北方邻国进犯已与之开战的消息。
第 46 章
敌国全面入侵,长长的国界线一片成了庞大的战场,前线告急之际,皇帝的亲兄弟七王爷奉命率军出征,并下令在各城征收粮草。丰城远在东南,暂时无须征兵和全城戒严,太守迅速发布强制征粮的告示,景其不待季程来找自己,就先去了一趟太守府。回来后景其径直朝书斋走去,还没进门就听到季程正在和百言说征粮的事情。从等级划分来看,季家要交的不是一个小数目,为国出力出财本是天经地义,季程不心疼这一大笔开销,也还未有太多的紧迫感,百言却是眉头不展一脸忧虑深深的样子。
“小程,我去同太守大人商量过,我们交完规定的份额,再取出三个粮仓的粮食,均抵整个州的农户要交的数。”
“这是……”
“今年收成并不好。”
季程马上明白过来,心中一动:“你、你那时要我修粮仓,是因为——”
景其垂下眼,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百言冷哼一声:“难为景道长了,如此心系苍生百姓。”景其唇角动了动,不理会他一针见血的讽刺。
“可是还有两个粮仓,何不一起……”
“下一次再拿出来。”
“下——!这场仗要打多久?!”百言根据现有的情报给自己和星策粗略算过,此次征集的粮草够前线大军用两个月,还没算上军中本来储存的数,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的话,饶是远离战火也无法安心,季程急道:“景其,你还知道了什么?”
“小程,赶紧派人组织交粮事宜。”景其摇头,起身就往外走,季程不顾正和百言讨论到一半的问题追了出去。
“景其!”在回廊转角处追上,季程一把抓住他,“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已经不算是泄露天机了吧?”
景其停住脚,转过来反手将季程扯进怀里,“知道了又如何,若是无可奈何,即便知道那也是徒增烦恼……还是说,你有改变结果的能耐?”
“……你……你没有吗……”季程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
景其笑得十分苦涩,眼神透着几分无力,“小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睡时,景其才躺下,就感到季程一双手臂环上自己的腰身,他的腿也卡进自己腿脚间,被缠了个难以翻身。
“怎么?”
季程亲亲景其的脸侧,留下点点湿意,“景其……”一听他这种低低轻轻的呢喃,像撒娇又像诱惑,“有话直说,不然我就当做是你想要——”
“我还是想知道……”
“何事?”
静默半晌,景其听到季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痒痒地拂过耳边,“你究竟从卜卦里预知到了什么?”
“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你听了之后心气郁结,以你的身子会伤到的。”景其揉揉季程的头,他的发丝穿过指间,凉凉滑滑。
见他又做出像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的举动,季程不满地说:“我不会的,你就告诉我吧,这样也有个心理准备。”
景其叹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先答应我,听完不许往心里去。”“我保证!”
四周突然亮了,房中一切被笼罩在柔和的雪白光华中,却找不到亮光的源头,季程知是景其施法,但不知为何这样,眯着眼适应了一会,疑惑地盯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
听景其讲完,季程沉默了。这场战争将是他们大昭的胜利,但代价不用景其说他都能想象有多惨重——一场长达半年的保国反击战,季程总算切身体会地理解了度日如年的含义,真真是知道了胜利的结果感觉也不好过。
“小程,别忘了方才答应过我什么。”景其紧盯着季程的脸,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放过,若他为了此事郁郁不欢积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