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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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哥儿 一 。。。
章家岸紧挨着李巷,李巷边上是个小湖。湖边有三五株垂柳,水里有半塘菱花半塘鱼,也算得上一个景致。水乡就是水色最多,这本来也是见惯了的,对乡人来说倒也没什么。
小湖无名,但是湖边上那个西禅寺却是大大的有名。这里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佛寺,景色秀丽不说,还出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师。这一代方丈慧无大师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寺里最有名是不是他,而是他的师侄,法号回灯。回灯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师,最擅长的就是降妖伏魔,但凡哪家出了怪事都少不得请他去看一看的。
按说这样一个人该是满身戾气,但回灯就不是,温雅的眉眼里有慈悲与包容,一身淡青的僧衣也掩不住风华。
若不是出家做了和尚,不知要掠去多少闺中少女的芳心。
可偏偏就有人看他不顺眼。这人就住在水乡另外一个有名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做黄金屋。
不是书里的黄金屋,而是金屋藏娇的那座金屋。风化之地取这样一个名字,不晓得是真心赞美还是暗含讥讽。
那个看回灯不顺眼的人就是这里的头牌,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字,叫做小玉泉。有小玉泉自然就有大玉泉,大玉泉是这间黄金屋的主子,原来也是本地有名的小哥儿,年纪大了再不能挂牌之后就拿半辈子的积蓄开了这间黄金屋,算不上日进斗金,倒也生意不错。屋里人怕冲撞了妈妈,就把小玉泉叫做玉哥儿。
玉哥儿是在秦楼楚馆讨生活的男子,如今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当年他倒在黄金屋门前,被大玉泉救起来。大玉泉看他生得不俗,稍微打扮打扮就是倾国倾城的貌,好在没有多愁多病的身,就留他下来在黄金屋里挂牌。果然是玲珑孩子,不多时就成了屋里的头牌。
大玉泉是真喜欢这个孩子,听他说同叫玉泉也不介意,更不曾为他改名,就是前头添个大小,叫起来方便。不过很快小玉泉就成了玉哥儿,大玉泉有些为他可惜,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般,玉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也只是粗粗识得几个字,总不能白养着他。
玉哥儿倒是不曾表示过不满,说着要报答他,就换下短衫穿了纱衣,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大玉泉也就释怀了。
玉哥儿讨厌回灯,是有缘由的。来黄金屋的什么人都有,偶尔来几个不是人的也不意外。来找姑娘哥儿寻乐子当然无不可,但是赖在黄金屋里捣乱就不好了。大玉泉请了回灯过来,回灯好身手,轻轻松松就降服了作怪的耗子精,临走的时候还留下几张符,贴在大门上,精怪就难进来了。
屋里人都对他感激不尽,只有玉哥儿冷眼看他涨红的脸,哼一声,装什么正经。
男人那张仁义礼智的皮相下面是什么样子,他早就晓得了。那回灯算是出家人,不也盯着他瞧了好久么?
玉哥儿没想到的是,那日之后不久,回灯就托人传话,叫他到西禅寺一叙。玉哥儿冷笑,怎么,这么快就耐不住了。
大玉泉有些奇怪,他听闻回灯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怎么也会喜欢小哥儿。但毕竟是有恩与他的,就劝玉哥儿去了。玉哥儿不想拂了他的意思,细细梳妆,穿了一身艳红的衣衫就去了。
锦缎的软轿直接就将玉哥儿送到了禅房门口,他提起裙子进门,看见那个人面兽心的秃驴正在念经,只穿了一件直裰,松松的挂在身上,还真有几分出尘的味道。想到这个人接下来要做怎样的俗事,又是一声冷哼。
回灯听到声音睁了眼,看见玉哥儿站在面前,恍了一下神。玉哥儿脸上粉白黛绿的装点着,一身艳红的纱衣,露着雪白的颈子。那一次在黄金屋里他并未怎么打扮,此时盛装起来当然非往日可比。玉哥儿是特意细心打扮的,他想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疯狂起来,究竟是怎样可笑的景象。
但是回灯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自小出家,对□本就没有心思,若不是数年前后山上的那一眼,到如今他也分辨不清美丑妍媸。
那时他在寺院后山上拾柴,水乡山少水多,柴火多是自家种的水稻杆子。寺院没有水田,每日要用的柴火就只有叫人从后山上拾来。那日正好轮到他与另外两个沙弥,他脚程快,不久就上了半山腰,正好就在泉眼附近。泉眼下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干净得连一棵水草都不活,味道是山泉特有的甘甜。回灯忙了半个上午也乏了,就到泉边喝一口水歇一歇,不想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站在齐腰深的水潭里,正用一片大叶子掬起水来往头发上浇。纤秀的肩背几乎全被漆黑的头发包裹,手一撩,就露出一片雪白。回灯不能自已的盯着看,喉头随着那人的肩胛骨一起在薄薄的肌肤下滑动。
直到那人冷冷的说了声看够了没有,回灯才回过神来,仓皇的逃下山去。因为这一刻不该有的动摇,回灯罚自己面壁一个月,每日只许吃一餐薄粥,出来的时候已经清减了一圈。这才觉得自己的惩罚够了,可以在别人叫他回灯大师的时候不那么惭愧。
不想数年之后,又见到了那个人,竟然是在青楼里。回灯是出家人,心底也是柔软干净的,他只是想,这样一个漂亮精致的人物,如今在青楼里过活必定是有苦衷的,他想为他做点什么。他一个和尚不好去黄金屋,只好请他来,不想对方似乎想岔了,竟然一身艳妆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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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玉哥儿 二 。。。
回灯为难的皱了一下眉,立起来向玉哥儿双手合十,道:“施主,劳烦专门跑一趟,请上座。”
玉哥儿扫一眼禅房,只有几个蒲团,哪里有坐的地方,就走到回灯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也不端端正正的坐,靠着矮桌用手臂撑着下颌。纱衣轻轻滑落,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玉哥儿好笑的看着回灯垂眼不知所措的样子,将一双长腿交叉着微微曲起来,舒舒服服的脱了鞋动着脚尖。这秃驴,难不成还是雏儿。
他曾听过那“坐,上座,请上座”的笑话,心想这秃驴,倒还真把他这个哥儿当回事儿。
回灯不是没有见过美人,那山精水怪的,哪里会缺国色天香。回灯从来看不到美人皮相,再好看的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皮囊。但是面对玉哥儿,不知怎么的就无措起来。
那人被胭脂水粉涂抹得俗媚的眉眼仍旧透着灵气,那样好看,还是当年在山上叫他失神的模样。
回灯暗暗念几遍心经,总算是平静下来。为玉哥儿倒一杯清茶,在他对面坐下来,却不晓得如何开口。那人眉角眼梢含着显而易见的讥诮,回灯知道他会错意了,但是此时解释又似乎像是欲盖弥彰。
玉哥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也只能沉默。香炉里袅袅的青烟缭绕成一朵团团的莲花,许久之后被玉哥儿一声嗤笑打散。
玉哥儿不明白这个和尚在磨蹭什么,干脆主动靠过去,水葱一样的手指摸上回灯直裰的衣结,向着他脸上吐气如兰:“大师,春宵苦短,你还等什么?玉哥儿的价钱可不便宜。”说着就要去解那结子。回灯被他吓了一跳,急急把他推开向后退了退,站起来道:“施主请自重。”
玉哥儿脸上笑容更甜,客人要玩游戏,他一个做哥儿的当然要陪他玩,也跟着站起来去拉回灯的袖子,楚楚可怜道:“是,是,只是……玉哥儿身上不舒服,求大师为我排解排解。”说着就去解自己的衣裳。黄金屋的哥儿们都是女子装束,谁叫那些装模作样的假斯文说哥儿有伤风化呢,一转头又想找他们寻乐子,只好替他们遮掩遮掩。女装繁复,脱起来别有风情。
纱衣轻巧,又都是特制的,一拉就开了大半,雪白的胸膛半露出来,隐隐约约的好生销魂。回灯却吓得头皮都麻了,向后退了好几步,连声要他把衣裳穿起来。玉哥儿哪里听他,软软的贴上去,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衣襟里送。
回灯看他冰雪雕琢一般的肌骨,想把他推开又怕自己的重手重脚会伤了他,只好尴尬的呆立着,颤声道:“施主,小僧,小僧真不是寻芳客……你听我说,小僧只是想为施主赎身,别再去那地方……”
玉哥儿听得一愣,继而火起,这秃驴是看不起他们这些烟花中人么?一怒之下狠狠的将他一推,冷着脸道:“不劳大师费心,玉哥儿过得挺好。”
回灯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小心的说:“若有什么苦衷,小僧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哥儿打断:“玉哥儿没什么苦衷,倒是大师,想独占玉哥儿就直说,我找妈妈说去,要是价钱合适,我也乐得只伺候一个人。”
回灯看他还是误会,急得光头上冒汗,忙说:“小僧不曾存这龌龊心思!是真心想帮施主!”
“龌龊?”玉哥儿冷笑,“是,大师自然不龌龊,是玉哥儿不干净,为了一张嘴连皮肉都能出卖,自然不比大师冰肌玉骨。”
回灯急得眼眶都红了,只觉得多少年都从来没这么不安过,低声道:“施主不信,小僧也没办法。但是……请施主三思,要是有难处,小僧,小僧……”小僧到底如何,最后也没说出来,只是头越伏越低,光头红彤彤的。
玉哥儿就没见过这样的寻芳客,忽然不气了,反而生了逗趣的心思,扶住他肩头把自己往他身上靠,笑道:“还当真了?玉哥儿在开玩笑呢,大师别往心里去。接下来……该让玉哥儿伺候大师了罢?”
回灯赶紧挣脱开来,戒备的看着他,好像玉哥儿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一般。玉哥儿叫他逗乐了,哈哈笑着,腰都直不起来。
回灯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想到这人生得干干净净却老是胡来,赶紧将他送走。临了还是放心不下,一再的说,要是有能帮上忙的,一定来找他。
大约就是那一日起,玉哥儿就没那么讨厌回灯了。他主动投怀送抱还无动于衷的男人,在那和尚之前他还没见过。不对,也不是无动于衷,那红亮亮的光头,还真是有意思。
玉哥儿忽然很想再见见他,再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小哥儿都是让人玩儿的,玩儿别人还是头一次。没想到不多时,就真的又见着那人了。
这一次,回灯还是冲着玉哥儿来的,不过却不是为了帮他。他一身青布的僧衣,披着金黄的袈裟,手里擎着九环锡杖,手一动就叮当作响。
玉哥儿才从房里出来,一身慵懒,散乱的衣襟间还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欲痕。他像是没有看到回灯似的,抬手遮下一个哈欠,对大玉泉说:“妈妈,这位也是点我的?”
大玉泉见这阵仗不免慌张,见回灯一脸正气居然心生惧意,心底惨笑一声,真是不见天日的肮脏日子过久了,就像精怪一样怕起正气来,真的不是个人了。
玉哥儿看见大玉泉脸色惨白,眉头一皱将他挡在身后,向回灯一抬头:“大师,黄金屋可没请你来降妖,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回灯皱起眉,轻叹一声道:“是黄金屋外的人请我来的。”
“妖怪?在哪里,玉哥儿怎么没看见?莫不是谁喝酒喝得眼花,看错了。”说着眼睛扫一眼仍搂着姑娘哥儿作乐的客人,果然都是东歪西倒的,一个赛一个的没人样。
回灯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轻声说:“我要收的妖精,就是你。北头安家的大少奶奶说,你把他相公吸得只剩下一口残气了。”
玉哥儿倒似乎毫不惊讶,大笑道:“抢了她男人的,无论谁都是狐狸精罢?”
回灯讶异他不否认,其实本来心里就有数,叹口气把锡杖举起来。手却是有些抖的。
玉哥儿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的了,抬手制止道:“慢,大师,黄金屋还要做生意的,上上下下一百多张口还等着吃饭呢,大师要是在这里打起来,别说生意做不成,不小心还会伤了无辜。不如换个清净地方,大师要做什么,玉哥儿都奉陪。”
最后这一句话说的语气暧昧,回灯闻言直想反驳,但是那人已经笑意盈盈的向他走来了,他只好放下锡杖,向大玉泉陪个不是。
大玉泉一则没想到玉哥儿会默认,还打算跟了他走,一则也没想到那个一身正气的僧人会向自己一个鸨儿道歉,一时间不知该叫住玉哥儿好还是回应回灯好,一会儿工夫那两人就相继离开了,只留下黄金屋里人窃窃私语,说,这玉哥儿原来是狐精,怪不得魅惑人的手段这样厉害。只有大玉泉一人暗自担心,那回灯大师,可会伤了玉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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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玉哥儿 三 。。。
一路上也不知谁引的谁,两人站定处是一片林子,偏僻的很。回灯转过身与玉哥儿对面立着,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还是玉哥儿笑起来,道:“大师,你见过安家大公子么?他在我之前有好几个相好,死了两个残了两个,剩下几个也再做不了生意了,离了黄金屋,不知现在还活没活着。听说还有不是干这行的,更是不晓得都哪里去了。”
回灯听了一惊:“是……安大公子弄的?”
“我说是,大师大约也不信,不如自己去瞧个明白。”说着向他招招手,往上一纵就飞上天际。回灯知道这是离魂的法术,当下结个印一起飞起来,直到北边的安宅上,轻轻落在屋瓦上。揭去几片瓦往下一看,就见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躺在床上,印堂发黑,显然死期不远,却还在笑,含含糊糊的叫着:“红袖可人儿,哎呀,小娟儿,快活死我了……再给爷拿根鞭子来,教教你这小浪蹄子怎么伺候大爷……疼么,叫出来,呵呵……哟,玉哥儿……”
回灯听了,脸上半红半黑,咬着牙看玉哥儿一眼,不知怎的心里极不开心。玉哥儿似笑非笑,向那男人一指:“大师一身本领,去看看这男人到底在做什么梦如何?玉哥儿看过一段,精彩的很。哎呀对了,大师是出家人,恐怕不太好去看,破了戒可糟了。”
回灯无言的摇头,静静的站起来,散了手印回到身体里。睁开眼,看见玉哥儿也回来了,正朝着他笑。
“玉哥儿确实是狐精,如何,大师打算怎样发落我?”
回灯对着他巧笑嫣然的脸,心底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