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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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哥儿确实是狐精,如何,大师打算怎样发落我?”
回灯对着他巧笑嫣然的脸,心底空落落的,胡乱摇摇头道:“既然还有这样的缘由在里面,我也不好处置。你回去罢,别作恶,修炼成人不容易。安大公子那里,小僧试着救一救,大约还是能成的。”
玉哥儿忽然眼角一红,一把抓住回灯的衣领:“要你假慈悲!”叫完了看见回灯一脸惊讶,自己也觉得无趣,放了手笑嘻嘻的说:“现在大伙儿都晓得我是狐精,黄金屋是回不去了。这可是大师害我无处可去,今后,我就跟着大师罢。”
回灯吃了一惊,连连摇头:“我是出家人,怎么能带着一个妖精?施主还是另找去处的好。”
“那你说,我一个妖精去哪里才好?”玉哥儿不依不饶,拉着他的衣袖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说呀,大师说个地方能容得下玉哥儿的,玉哥儿就去。”
回灯答不上话了。人间四处杀机,玉哥儿一个狐精确实难找能容身的地方。“要不……找一座深山,人迹罕至的……”
“玉哥儿修的可是野狐道,没人怎么行?”玉哥儿嗤笑,攀上回灯的肩膀,“不过要是大师一起去,就不要别人了。”
回灯这才想起来玉哥儿不是平常精怪,离了人类的阳精可是会坏了道行的。又听得玉哥儿后一句,红着脸呵斥:“小僧是出家人,怎能有这样的邪念。”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法子。玉哥儿无处可去又是自己害的,心里存了几分愧疚,只好叹口气道:“算了,你就先跟在我身边罢,小僧也好看着你不叫你作乱。”
玉哥儿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开心,一下子就扑到了回灯身上。回灯板着脸,倒也没再呵斥他。
玉哥儿是狐精,当然是进不了佛门的。回灯想了个法子,把他安置在后禅房里。那里虽然也是寺院的地方,却没有佛光宝相,就是普通的红尘之地。玉哥儿欢欢喜喜的搬进去,倒也自在。
但是狐精还是狐精,几日不去管他,他就自己闹出事来。那院子年头久了,不免有些破败,院墙塌了一个半人高的洞。有一个住在附近的乡人好奇,钻进来就见莫名消失的玉哥儿就在这里。他原本就是恋慕玉哥儿的,只是因了他身价太高一直未能如愿。玉哥儿几日不曾得人阳精,见有送上门来的,自然就成了好事。那人先是隔几日来一次,然后日日来,后来干脆就住在这里,再无虚夕。一个人阳精有限,玉哥儿一时不察,就把人吸去了半条命。
夜间那人撑不住了,无常鬼都已经来到了床边,眼看是再无转机。玉哥儿不在乎人命,但是害死了人自己也要受天谴的,当下也急了,大声叫唤惊动了回灯。回灯过来一看,气得脸都青了,那股愤怒似乎也不仅仅是狐精闹出人命来的缘故。
可是生气也没法子,既然收了这狐精就免不了要为他解决。回灯忍着怒气向无常赔罪,心想大约是不行的,谁知那白衣的无常鬼细细的看他许久,忽然绽开一个笑颜:“原来是尊者,冥殿一别,已是百年不见了。”
别说是玉哥儿,就是回灯也糊涂了。白衣看他不解,笑道:“尊者投了胎,自然很多事就忘了。尊者本是佛陀座下降龙罗汉,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贬下了凡间。究竟还是佛缘难断,果然又是一代大师。”
回灯看他谄笑的嘴脸,心里有些厌恶,却碍于有求于他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说是贬谪,哪位尊者没下过界?也就是一两百年的功夫,少不得还是要回去的,谁能填降龙罗汉的缺呀。”
回灯这算听明白了,暗叹一口气打断道:“这个我倒不知。小僧打听一下,这个人……还有活路么?”
白衣看看他神色,又看看脸色难看的玉哥儿,忽然笑起来:“当然有当然有。不过,日后回了极乐,可别忘了小人。这冥府实在是……哈哈。”
回灯早已不耐,胡乱应他几句。那两人也是会看人眼色的,谢他几句就离开了。不过片刻,床上那男人果然醒转。
回灯一言不发的送那男人回家,回了寺里也不来见玉哥儿。玉哥儿心里委屈,他本来就是狐精,吸人阳精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不过是稍稍过了一点,这光头,生这么大气作甚?
一日回灯出去收妖,玉哥儿偷偷跟了去。待他完工了就凑上去,示好的拉拉他衣角,小声道:“大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玉哥儿下次小心,吸少一点就是了。”
回灯闻言脸都绿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只知道心里不开心,很不开心。玉哥儿偷眼看他,见他还是一副冷硬模样,心里也不高兴了。他在黄金屋是被人捧惯了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冷脸?当下也使起了性子,袖子一甩,道:“大师还是看不起我是个哥儿罢?好,玉哥儿虽然是个卖身的,但是也不是没脾气,大师瞧我不起,好,玉哥儿就走,不在这里碍大师的眼。”说完,真就离开了,头都没回一个。
回灯听着他离开,不晓得心里是一松还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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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玉哥儿 四 。。。
玉哥儿甩袖离去之后大约过了两三个月,回灯又被大玉泉叫去黄金屋。回灯以为又有妖精作怪,到了一看,才晓得原来还是为了那只狐精。
这两三月不见,回灯时时挂念着他,渐渐就成了一块心病。这一见本该是豁然痊愈的,不想却是心疼更甚。那狐精躺在桃红的缎被里,苍白的脸一点生气都没有,好像那一口气随时都会断。回灯诧异的问大玉泉:“施主,这是怎么回事?以玉施主的修为,附近精怪修道者该是伤不了他的。”
大玉泉毕竟是久经风月的,虽然两人谁也不曾说,但是他却看得明白。又是一对苦命人。叹了口气道:“别人不能,回灯大师还做不到么?”
回灯奇怪:“怎么是小僧?这两三个月都不曾见过施主。”
大玉泉看他一眼:“就是未见,才会伤着的。这傻小子来求我收留,又怎么也不愿挂牌了。本是修野狐道的,这么长时间不吸人阳精怎么得了?”
回灯一震,瞪大眼睛看着玉哥儿,不晓得他怎会有这样的转变,心底似乎又有隐隐的答案呼之欲出。一时心如乱麻,站起又坐下。
大玉泉轻轻说:“你还是带他回去罢。我虽然还养得起他一张嘴,但是这样下去不行,他光吃饭可活不了命。”
回灯皱眉道:“施主这里不行,小僧就更没办法了。寺院里住着狐精,本来就是笑谈。”
“那大师说,玉哥儿可怎么办呢?”
回灯垂下头,不说话了。他是心底极软的,就算玉哥儿是妖精,也差点闹出过人命,他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好一会儿,回灯还是咬了咬牙,抬头问道:“玉施主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不愿意……挂牌的呢?”
大玉泉听他这么问,半是怜悯半是气恼的笑起来:“大师说呢?”
回灯疑惑,他如何晓得。
到底还是大玉泉心软,道:“大师就带玉哥儿回去,过段日子他自己就会说了。”
回灯无法,只好抱了玉哥儿回那后禅房。怀里满满的,心里也跟着圆满起来,原先那种失落一扫而空。
这是为了什么,出家人的回灯是不明白的。
当夜玉哥儿醒来,看见自己居然是在那住过几日的后禅房里,略略一想,也大约明白了,还是那和尚心软,终究是带他回来了。玉哥儿虽修得人身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真正到这人世里来还是最近这几年的事,对于人情,还是不大了解的。他只晓得要循着自己的意思,想要跟着回灯,回灯不喜欢他吸人阳精他就不吸,就是身子难受也不想叫那个光头不高兴。
玉哥儿曾跟大玉泉提起,大玉泉躲躲闪闪的讲过几句,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又说风月场上无真情什么的。玉哥儿不明白了,他不是女子,也没想为谁梳妆打扮,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再说又跟风月场有什么关系。即便在黄金屋里过了这么久,玉哥儿还是拿自己当外人的。
后来渐渐也明白了,原来是大玉泉误会了回灯,以为那个光头也跟那些客人一样。玉哥儿哈哈笑着,说,那呆子,还一副怕我强他的样子呢。大玉泉听了浅浅的笑,然后又皱起眉。
那时玉哥儿当然不明白大玉泉的心思。他一则欢喜终于见着一个君子,一则也为玉哥儿心疼。这孩子,今后会走得辛苦。大玉泉没点明,玉哥儿自然也不会想到,只是躺在床上难受的时候想,野狐道里有一门叫做双修,就不要那么多人,两个人就好,要是那光头能跟他同修就好了。一转念又皱眉,不对,那光头是出家人,怎会跟他双修?想着又是怏怏不乐,连茶饭都吃不下去了。
现在那人又把他带回来,是不是说可以试一试了?
回灯带他回来后一直心头惴惴,见了他那虚弱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夜里过来看一看。一进屋,就发觉那人已经醒了。
回灯正想问他身子可有舒服一些,忽然想起若无阳精怎么也不会好的,就把话咽了回去,只问道:“施主是什么时候醒的?”
玉哥儿看他进来,心头一阵跳,赶紧道:“就是方才。没多久。”见他又沉默,想一想,小心道:“和尚,你……要怎么救我?先说好,我是不会再回去黄金屋挂牌的。”
回灯也没法子,踌躇道:“这个……容小僧想想,总有法子的。”
玉哥儿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道:“我晓得你是出家人,你家佛祖不是也舍身饲虎了的?不如……和尚你就舍了身给我,我就不去祸害别人了。”
回灯闻言吓了一跳,连声念阿弥陀佛,轻叱道:“施主怎能有这样的心思?小僧可以饲虎,但是这个……是万万不可的。”
玉哥儿心里委屈,怎么,他还不如那野蛮粗鲁的大虫么,跟他一起,有这么难受?嘴巴一撇,道:“玉哥儿晓得了,大师果然还是嫌弃我。那又何苦救我起来,给大师你自己添堵?不如让玉哥儿饿死得了,人世间还少一个妖孽。”越想越是伤心,为他高兴都虚弱成这样了,那呆子连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眼眶就红了,却拼命忍着不落泪。
回灯一呆,又是“玉哥儿”又是“大师”的,原来不已经你你我我的叫上了么?就是叫他和尚也比这个好听。可是这个不通人世的狐精,那样的话,他还能答应了不成?
玉哥儿就等着他来安慰,左等右等也只见那光头在一边发呆,眼睛就是睁得再大也藏不住泪了,沿着眼角一路滑进鬓角里。一翻身背对着回灯,蒙头叫道:“夜也深了,人也乏了,大师若不要玉哥儿伺候,就请回吧。”
回灯踌躇一会儿,还是去了。
第二日,又是人去楼空。
再见他,又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回灯刚去章家岸的老宅子里向无常要回两个人,回寺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宅子里的那两人,从主仆而爱侣,别说是人伦,就连生死也不顾,即使面对的是也许依旧不得不离别的未来,那双手还是一刻也不曾放松。这样的情,就是他一个出家人也不免动容。他应该是不懂的,却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明白了。
怎么会,想起那个忽而风忽而雨,翻脸快过翻书,又总是无理取闹的狐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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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玉哥儿 五 。。。
推开禅房的门,居然就看见那个刚刚还在他心里微笑皱眉的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蒲团上。还是一身红衣,脸色却是死一般的白。寺院里佛光普照,精怪自然是不会好受的。上一次是有他无意间回护才得无恙,现在,这个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如何吃得消呢。
回灯赶紧过去找一件僧衣兜住他,轻声道:“你回来,怎么不去后禅房?非要到这里来自找苦吃。”
玉哥儿听他说“回来”二字,心里一暖,笑道:“若去后禅房,你怎么晓得我回来了。”趁着夜色迷离,大胆的看向回灯,道:“这几个月下来,我身子可更是不好了。今夜来找你要是见不到,怕是再见不了了。”
回灯听得心头一滞,看那狐精,果然已经虚弱的还想随时都会消失一样,忙一把拉住他衣袖,看见他含着期待的眼神,又不知该说什么,讷讷的又放了手。
玉哥儿拉住他松开的手,轻轻问道:“和尚,这几个月我好好想了想,明白了,我这样死缠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回灯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玉哥儿看他震惊的样子,扑哧一笑,瞬而又垂下嘴角,道:“叫我喜欢上,你不高兴么?和尚,我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呢?”
回灯已经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情之一字,他跟玉哥儿一样懵懂,却也一样直接。若是一直不明白也就罢了,一旦点破了,就像是山洪一样拦都拦不住。
回灯其实早有预感的,只是一直不曾认真去想罢了。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玉哥儿还在一边接着说下去:“和尚,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还以为是在黄金屋里,谁想不是。后山的泉眼边,你见过我罢?我那时不曾回头,也就不晓得你长相,后来向山上的小动物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你。你回来后面了一个月的壁不是?因为我么?”
不是,是因了我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
“后来你走了,我好失望。我那样说话,是想逗逗你,你那样子好像个呆子。后来我就下山了,想找找那个偷看我洗澡的人。没想到是个和尚,自然没找到。”
“你……是那时才下山的?”
“是,我原本修的是心月狐道。不过前辈都说野狐道修炼得快,我早就想改了。”
回灯知道,狐精修野狐道是自然的事,但是听他这样说,却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他。狐精修野狐道虽然快,却难得大成,成正果更是一个也没有,这法子终究是害了人的。若不是他激起玉哥儿的好奇,他也不会下山,不会修野狐道,不会……为情所困,硬撑着坐在这间让他极不舒服的禅房里。
回灯一咬牙,拦腰抱起玉哥儿,快步把他送进后禅房。玉哥儿也松了口气。“还是这里好。”又见回灯愁眉苦脸的样子,问他怎么了。回灯是不善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