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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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不看电视也不要老是在这里晃悠,会影响我的工作的。”叶晓指指准备开始腌制的鱼。
“那这家夥……”於言眼睛瞥向静立在一边的光阳,刚想说什麽,想了想又放弃了争辩,“算了,我出去好了。”
“反正没过多久你这家夥就要消失了……”於言一面小声地嘟囔著一面迈步离开。叶晓虽然直觉它说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却听不清楚,想要叫回它最後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继续吧。”叶晓叫一声发呆的光阳。
“喔。好。”
作家的话:
感谢灯泡同学的礼物,麽麽哒
☆、第四话 点一盏灯 (三)
晚饭时间,叶晓给光阳打开了电视机,按著遥控器转到了一个时下正流行的综艺频道,对他说“这段时间觉得无聊就看一下电视吧”。光阳的身体是虚体,连碗筷都碰不到就更不要提吃饭了,叶晓却能碰触到他。也不知道是为什麽。
光阳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电视,翻来覆去都是节目主持人可以甩出来的老梗,没多长时间就失去了趣味感。他觉得无聊,又四处打量所在的客厅──整个房间以浅色调为主,青白的瓷砖铺地,一套浅紫色的真皮沙发环绕著电视机,两者之间隔著一张玻璃面茶桌的距离。在客厅的最右边是一面宽阔的落地窗,窗帘被拉起来,能清楚地看到正对面的街道。
光阳走到窗前,面前是墨汁般的暗色,与屋子里的光亮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夜里,他和那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一条再无旁人的长街。
当时也是没有路灯的映照,只有月亮模糊的光拓落下来,冷冷清清,连对面的那张脸也映成了青色。
那时候的他,从哪里油然而生的勇气,紧握的手心里满是他的心情。
“我──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终於说出了这句藏了很久的话,上面积蓄的灰尘甚至让光阳以为他永远不会说出来的。然後就看到男生的脸先是不解、接著惊讶,最後变成了慌乱的样子。
“你、你说什麽啊,我们都是男生不是吗?你是变态吗?”
或许是被好朋友告白,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本身并不带有恶意。但是,但是啊──
光阳望著那片寂寥的天空,手伸出去就轻易地从窗玻璃上穿过,仿佛中间被挖开了一个洞。和他的心一样,空荡荡的找不到依附。
愤怒、伤心、难堪……都不是,这些都不是可以用来形容自己那时心情的词汇。像是淹没在水里的人抓在手中的只是一条水草,像是压在不堪负重的骆驼上的最後一根稻杆,内心的壁垒一块一块地剥落,露出灰白色的里层。
“在看什麽呢?”
旁边传来声音,光阳从回忆中抽身转过头来──叶晓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吃完了晚饭走里进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窗外。
“不,没什麽。”
光阳笑笑,然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有了光什麽也看不见啊。”而叶晓也不深究,只是点点头“这样啊”。
然後叶晓仔细地看了一下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话说回来,好像没有看到你换衣服,你是一直都穿著这样一套衣服吗?”
光阳低头看自己──长袖的白衬衫,在袖口处折了两折,一条灰色的休闲裤,洗得有些发白了,这些都没有问题。问题是他的衣裤上沾染的污迹,衣摆、前襟、裤子的各处都是大团的泥污,在黑暗时看不清楚,灯光下确实明明白白。
“还真是……估计是死时造成的。”光阳自己也哑然,自己倒是最吃惊的,“不过我应该也没办法换衣服就是了。”
“好歹也要清洁一下。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我去问问看於言能不能把这些污迹弄走──起码它也是个妖怪。”
“也是。”
光阳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同意了叶晓的提议。他解开衬衫的扣子,自上而下一颗接一颗,裸露出大片的肌肤。
“这个是……”
叶晓震惊地指著他外露的皮肤。
从他的肩头到胸前,各种各样的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你怎麽会……”叶晓不知道该怎麽表达。
“是我父亲。从小他就是个脾气暴躁容易动手的人,长年累月地下来也就变成这样了。”光阳平静地向他解释著,手上的动作也不停,脱下衣服就递给他。
叶晓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没什麽大不了的,习惯就好。”
看出了叶晓内心的动摇,光阳给他一个爽朗的表情,表示自己没在意。而叶晓似乎没有接收到,心神不定的离开了。
其实那个夜晚并不是就此为止而已。
那天因为告白的失败,他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在外面游荡了很久才回家。其实自己早就已经清楚,这种感情见不得光的,就算说出来也只能徒增对方的烦恼,本就该埋在心底任由它腐烂然後风化才对。更多的什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更多的什麽……
“你这臭崽子这麽晚都死到哪里去了!”
刚打开门就是父亲扑面而来的一巴掌,力道之大让他後退了几步才停下来。他抬头看对面的父亲,两颊通红满身酒气,喝醉了所以才会比平常更容易动怒。
“对不起。”光阳低头认错。
父亲又是一巴掌扇过来,“说对不起就完了?没告诉你不准迟於六点半回家的吗?!”父亲怒瞪著他,提起他的衣襟就把他拽进去,门在背後被父亲一脚踹上。
他心里清楚,反抗是没有用的,只能任由父亲发泄怒气。工作上积累的怒气,附近人际交往不顺的怒气,生活的重担和社会的碾压都让身为最底层的父亲疲於喘息。所以父亲需要发泄,不管对象是物还是人。
何况这次本来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光阳一边在心里自嘲著,肩胛、背部、肋骨……全身上下的痛楚混杂在一起,反倒是没有一开始那麽痛了,大概是身体也已经适应了这种程度的伤口吧。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隐隐的血渗透出来,在那个时候,他真的产生了那麽一丁点这个念头,只有一丁点,但确实是产生了。
他当时想著,要是就这样被打死了就好了。
☆、第四话 点一盏灯 (四)
“因为这样的心情,所以我才说也许自己可以算是自杀的吧。”
“我早就说过里面还有隐情了吧。”於言仰头瞥一眼叶晓。他什麽都没有说,只是担忧的望著光阳。
“但只有这一点而已,除此以外我的父亲并不坏的。母亲很早以前就因为受不了他的脾气和他离婚了,留下他一个人抚养我。他也是很辛苦,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只能去做一些体力活,还有我这个拖油瓶。所以整日地借酒消愁,後来他的脾气才愈演愈烈变成了这个样子。”
光阳慢慢地回想起来,“我还记得,当我还很小的时候,一岁或者两岁,他虽然喜欢骂人,但还是那个会用胡须扎我,逗我笑的父亲。”
“会觉得不甘心吗?”叶晓开口道。
光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开始的时候会有过愤怒,但後来也就释然了。我理解他的压抑,我明白他的不满,再怎麽说我们也是血浓於水的亲人。”他的眼睛因为什麽渐渐地亮起来,“曾经有个人,他给我念过一首诗,‘……不要悲伤,不要著急。相信吧!忧郁的日子将会过去,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是普希金的诗。”
闭上眼,那个场景仿佛就停留在眼前。少年坐在草地上,大腿上翻开的诗集,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诵读出来。日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的手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那一天,天空高远,物影偏移,光阳就是在那一刹那,突然地、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
叶晓说道,“会遗憾吧。”
光阳始终微笑著,“难免会有的。记得在一本书里看到过,‘……想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意味著有希望。因为活著才有转机,才能期待遇见好的人和好的事情’。有时候想想,还是後悔的。”
叶晓欲言又止。
这是第二天的早上,距离叶晓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後的一段时间。当时追问他没有说,但在叶晓起床後突然对叶晓说“愿意听一下我的事情吗”。然後,慢慢地,向叶晓和於言讲述起来。
三个人就这样坐在一起。
终於下定决心,叶晓问道,“为什麽会突然又想把这些事告诉我们?”
“因为我快要消失了。”微笑著,却带有不舍的悲伤。
这还是於言告诉他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坐在熄了灯的客厅里,两点幽绿的光在门外亮起来,然後有一只猫走进来,是於言。
它走到光阳的脚下,抬起头看他,眼里的光流转不定:“本来是不准备多管闲事告诉你的,但看在你也是个未成形的魅灵份上,还是让你有点心理准备吧。”光闪烁了几下,“你啊,差不多快要消失了。”
“怎麽可能”首先出现的是这个念头,但理智让光阳端坐在沙发上回问它,“为什麽……”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获得形体化的能力,但你最近几天,是不是越到阳光强烈的时候越是发现形体像是被风吹散的雾一样淡得看不清?”於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疑惑著它怎麽知道,光阳还是答道,“是啊。”
於言眨了眨眼睛,“那就是了,你作为才死一两年的执念来说还是个初生者,可能不清楚,但对於我们妖怪来说,你这样的情况被称为不完全的形体化。你可能是死後经过一段时间积累才碰运气得到了形体化的能力,但那不完整,也不长久,很快就会消散。而且本体在那之後也会消失。”
它跳上了沙发,对他说,“现在明白了吧。你後面的这种情况,就是本体快要消失的前兆。”
光阳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黑暗,“那还有多久?”
“大概三四天吧。”它最後回答。
“所以我想,现在不说的话,以後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怎麽会这样……”
叶晓失落地低下头,随後又希冀地望向於言,“於言呢?你不是很厉害的妖怪吗?难道你没有办法解除这种状况吗?”
“不可能的。”於言无奈地摇头,“真正要成为魅灵,是需要走一段很艰难的路的。单靠恰巧变成一部分的魅灵,就只能得到这样的後果。”
“是吗。”叶晓无法掩饰的失望。
“不过我很好奇──”於言流露出不解的眼神,“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为什麽还要我帮助你实体化?”
“实体化?”
“嗯。”光阳回应叶晓的问句,“可以让我短暂地接触到实物,但代价是加快我的消失,这是於言告诉我的。”
“那个人,他在我死後一定很自责,认为是他的责任,但我想,我要告诉他这是和他无关的,他要连同我的份一起生活下去。”他说著从身上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条给叶晓,“所以我用这个能力写了几句话,希望你能帮我转交给他──”
“我知道了。”叶晓握紧手中的那张纸,“除此之外,还需要我们做什麽,尽管说出来没有关系。”
他想了想,“还有,最後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临近傍晚的时候,再次走到那个小区的入口。日暮昏黄的色调作背景,像是抹上一把细碎的黄沙。
“就是这里吗?”
顺著光阳指点的方向,来到了一栋陈旧的住宅楼。上面的“A栋11楼”字样经过了风吹日晒,褪去了原有的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嗯,就是这里了──我原本住的地方。”
光阳上前一步,在逐渐暗下去的光线里认真地打量著它。玻璃窗、略显破败的瓷砖、附加的小阳台、往墙壁处攀援生长的爬山虎……这栋楼还保留著原来的样子。“那时候我和父亲就是住在这里的502号,不知道现在是谁住在那里。”随著话音他的视线偏移,在略左的地方,光阳的眼里是一扇映著暖色光线的窗户。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追著一个小男孩跑过来,男人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半蹲著朝面前的男孩喊道,“小阳,不要跑那麽快,叔叔很累了,追不上你。”
注意到那边的情景,光阳眼睛看过去,顿时愣在原地。
“叔叔真差劲。”
男孩做了个鬼脸,继续跑过来,然後指著这栋楼的某处对他喊道,“叔叔、叔叔,你的家里没有人在,为什麽还要开著灯呢?”
男人走过来,看了看男孩所指的方向,摸摸他的头,“那是为了给叔叔的儿子指明回家的路。”男人像是想起什麽,露出怀念的神色,“叔叔有一个儿子,也和你叫做小阳。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叔叔担心他不懂得回家,就一直开著这一盏灯,告诉他家永远都在这里。”
“喔。”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个人走进那栋大楼里,身影逐渐消失在光阳的视线里。
“回去吧。”光阳转头对等在身後的一人一猫说。
“不上去看看吗?”
光阳又看了一眼那扇亮著灯的窗户,“已经不需要了。”声音里透露出释然。接著转身就走。
叶晓呆了一下,然後和於言追上去。但光阳走得很快,始终在前面,经过了一个拐角,光阳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只看到路两边的树在摇曳著枝桠,像是一个挥手的告别。
“已经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