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之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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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
——孙警官你到底是说了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掉冰碴啊!?
只会是真没见过楚危脸色那么难看的时候,就是当年孙远桥在火中失去消息、他们调查立案的时候,楚危也还能保持表面上的礼貌,至于内里烂成什么模样,他便无从得知。
后来再想一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楚危从那个时候就应该抱着侥幸的心理、等着或许有一天孙远桥能回来,即使那是一辈子。
所幸他等到了,但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种事却挨不到他身上,除了现在这么一出,楚危心底肯定不好受,而又不知道孙远桥到底说了些什么,几乎有一瞬间,让他差些以为楚危眼中就要落下泪来。
似哭不哭的寂静,难以言说的伤痛,这人生一路走来,楚危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指挥官都难以去安慰他。
五岁因为红花会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二十三岁又因为救了仇人丢了弟弟,甚至废了两条腿,二十九岁好容易等来了孙远桥,却又成了先下这个局面……而除此之外,楚危似乎还有一大堆的心结未与孙远桥解开,并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
如果就这样让他跟孙远桥分开,也未免太遗憾。
但那位孙警官对楚危却似乎一件颇大,这些年唯一一次正式意义的会面,到最后居然还动了手,——动手也就算了,最离谱的是倒下的那个居然是那位孙警官!
指挥官是完全无法理解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了。
楚危的手紧紧攒着窃听器,单只耳朵带着耳机,声音从喉咙发出来都是喑哑,“你们能保证他安全?”
指挥官立即接上,“保证保证,一定保证。”
“——我不信。”
指挥官无奈道:“但你这样去了也是累赘,你也知道孙警官现在对你是个什么态度,要是你去了,咱们说不定非但救不成人,还把人刺激一把见了佛祖。而且刘雁戈……你卖了红花会,里面人人恨你恨得要死,你去了,危险比孙警官更大——”
楚危冷声道:“他就只是要我去!只有我去了,刘雁戈才会开始谈条件……阿谨……”他似乎想到什么极为痛苦的事,呼吸也变得沉重,语调压抑,说出来的字句却异常清晰,带着决绝的死意。“就算是死……我也要看他死在我眼前!”
指挥官哑然失声。他想了一会,苦笑道:“你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先说好啊,你去可以,但必须服从命令!要是孙警官真的……出了事,你可千万别一个冲动的去殉情——”
“这个你放心,就算我殉了情——阿谨也不见得……乐意在黄泉下看见我。”楚危微微一笑,脸色却苍白得仿佛随时都会晕倒,“我就是想做个拾骨人,阿谨也不一定会乐意的。就算是死,也至少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即使见了这一面后生无可恋,他也甘之如饴。
*
时间分秒过去,终于引来了对决的时刻,刘雁戈有些抑制不住的亢奋多度,以致握枪的手不停地发汗,导致枪柄摸上去十分滑腻,他也不以为意,拿着望远镜远远发现了被军警簇拥在中间的楚危,他看了一会,转过身对着他的部下说道:“你们谁有那个姓吴的电话?有的就给他拨过去,叫楚危自己过来。他不来,就别想看见他的宝贝弟弟。”
部下们诺诺应了。其实他们谁都没有对面指挥官的电话,但凡是可以折中,没有指挥官的,有楚危的也是可以的。
于是楚危的手机被打响,接到指挥官手中。指挥官听了电话频频皱眉,最后把要求转述给楚危,楚危听罢点点头,道:“这的确很符合他的风格。”
指挥官说:“你不能去,这只怕是有去无回。”楚危作为警方安插在红花会的线人,这些年来不知掌握了红花会多少黑幕,而今他的背叛间接导致红花会势力的倒台,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这一过去,只怕难有好结果。
楚危疲惫地说:“如果我去了没回来,你就去我家二楼把书房的门撬了,材料我放在那里——”
“你明知刘雁戈恨你入骨,就算你去了,也未必保得了孙警官安全。我们可以外部突击,把握得当孙警官不一定……”
“他不会让我死的,因为刘雁戈根本没想过让阿谨回来。”楚危向着不远处的废弃工厂望去,似乎如此,他就能透过老旧的门墙看见他所爱的人。
“干!你这是活脱找罪受!”
“无所谓……我等不及了。”楚危无奈地拿手抚了抚额头,“反正……已经没有再错过的机会了。”
*
楚危还记得的自己当年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镇地处边地,又恰恰是适宜罂粟的生长的地方,自然不时有许多走私团体触出没,以刘雁戈父亲为首脑的红花会就是其中之一。而又由于某些原因,刘雁戈留在小镇上居住,他与孙谨行同龄,楚危虽然与他相见两生厌,但却并没有阻止他和孙远桥玩耍。而变故就发生在孙远桥十六岁生辰那天,当时他们相约到老工厂庆生,并且在那里遭到了伏击。不久之后,工厂就起了大火。
而在那一片枪声、烈焰之中,他凭着一声阿哥开始了他一生的噩梦。
——他救出了身为罪魁祸首的刘雁戈,却把孙远桥留在了烈焰滔天的工厂。
这个认知让楚危崩溃,他甚至无法想象留在工厂里的孙远桥会变成什么模样。掉进深渊的感觉并不好受,心像被凌冽的寒风切割得面目全非,寒意透骨,让楚危在如火的夏日下,浑身冰凉。
有人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三个月,但改变一个习惯却需要一辈子。当爱情已经成为楚危的一种习惯,他就无法割舍。更何况孙远桥对楚危的意义,不单单是习惯,更像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
没有了氧气,他要怎么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楚危开始日以继夜地寻找,然而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少年的存在于那时的他而言,更像是一场美到极致的梦。但梦总是要醒的,老工厂的一把火……不就把顷刻间让这个梦土崩瓦解。
即使双腿再也无法行走,楚危也依旧能温和从容的笑,但无论笑得有多好看,心里也快要烂透。
楚危是个好猎手,他能布下天罗地网将刘雁戈一步一步引入陷阱,但同时也是一头走到陌路的野兽。他想死,怕孙远桥找不着回家的路;他想活,却又觉得生无可恋。
希望难以拯救,绝望如影随形。
生死他都无法抉择,只能苟延残喘。而往事的潮水从不会消退,一日一日,越来越深的思念压得他几乎窒息。
美好的、可爱的、天真的、残酷的少年,只在回忆里出现,而回到现实,只有虚无。
在七年后,他再遇孙远桥,却已经快记不起怎样呼吸。而此时的阿谨,已恨他入骨,而他……甚至无从解释。
楚危不厌其烦的循环着播放器中孙远桥所说的每一句话,心口像被扎上了一把把尖刀,痛得他无法挂上虚假的微笑。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他以为他的珍宝终于回到他的身边,终于不用被往事束缚、绝望相随的时候,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从来没去奢求过孙远桥的爱情,身体的残缺让他甚至不敢出现在孙远桥面前,只敢在夜色的遮掩下偷偷地看他一会。只求在孙远桥记忆里的他永远如初,让他记得一点自己的好,好等到一天,他们都垂垂老矣,白发苍苍,想起对方却依旧能相视一笑。
而不是让孙远桥记得如今自己……这副干枯可怖的模样。
痛苦仿佛没有尽头,在楚危根本没有准备的时候,他的天幕开始崩塌,山川开始龟裂,刘雁戈把一切都摊开到了孙远桥面前。
所有的该与不该,孙远桥都知道了。
最后的枪响
楚危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工厂里。
工厂不大,但也不小,因为当年那场大火,墙壁颜色斑驳深浅,尽是乌黑,他缓慢地移动着轮椅,出现在刘雁戈视线范围内,像是出征的战神,容色冷静,一身骄傲,看向刘雁戈的目光冰冷无情。
楚危道:“放他走,我任你处置。”
刘雁戈笑得灿烂:“哟,我的楚哥呀!我哪敢处置您啊?论手段,我是一辈子望尘莫及,而要比忍功,你比谁都能忍。就算让你去送死,只要你的宝贝阿谨活着——你肯定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去死了,楚哥,为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你不觉得贱么?”
“那是我的事,不劳少主关心。”
‘啪’刘雁戈猛一抚掌,音调略冷,眼里的冷腻之色更甚:“那同样的,怎么处置孙二少,那也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了。”他眼角微挑,睨着旁边的部下,下了命令,“我们的两位贵客想必也是许久没有叙过旧了,古时候上断头台还得喝酒呢,阿三,把孙二少给我请过来。”
目送阿三背过身去带人,刘雁戈便道:“其实嘛,我从到了这里就没打算能活着出去。楚哥你说什么,对我都是没有用的,死人什么都不需要,生前图个乐子才是正道。要我高兴也简单——”
楚危道:“——只要我不好过。”
“聪明!”刘雁戈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我想了又想,能叫楚哥在意的,就只有阿谨了。而最能让你痛苦的……我觉得嘛,要么是找几个人上一上你的心肝宝贝再杀了他、要么是让他你在面前自杀。你觉得怎样?”
楚危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他神情冷厉,满是风雨欲来的寒意:“——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刘雁戈偏过头,孙远桥已经被带了上来,他看了又看,简直心花怒放,“或者楚哥更喜欢前者?也行啊,只是我们这里没有像你这样的变态,恐怕还是要用点药,不过放荡的二少,想必楚哥也很想看见吧?而且听底下人说,在有些小作坊里,要是演员不够用,有时连导演都要上阵,唔,我是没这个嗜好呢。不过呢……要是你讨我高兴了,说不准也能让你上一上。二少长得这么俊,拍出的碟子想必也受欢迎的。”
楚危气得发抖!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满溢的恐惧压一下去,可是不行,他越是压抑就越是恐惧。刘雁戈所说的事一旦发生——不,他根本无法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艰难地看向孙远桥,而恰恰孙远桥也在看着他。刘雁戈没有虐囚的习惯,因此孙远桥除了精神上略显萎靡,周身却都还齐整,他的表情很镇静,仿佛刘雁戈刚刚所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看见他,也不再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陌生人一般。
楚危愈发恐惧起来,心中恐惧便如洪水决提,一发不可收拾,他很久没有这样害怕过了,他紧紧盯着孙远桥,嗫喏着想开口,最后却委屈地、颤抖地带了哭腔:
“阿谨……”
刘雁戈最想看的,就是他这样的表情,他吹了个口哨,笑道:“可真是兄弟情深!”旋即对着孙远桥道:“对于我刚刚的意见,二少意下如何?”
这么一场好戏,缺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完整的。
孙远桥在此时垂下了眼睑,避过楚危几欲崩溃的视线,干涩地开了口:“我选后者,但我有条件。”
“你说。”
孙远桥说得平静,“首先,我要死得有尊严,我不用你的枪。我外衣口袋里有把枪,你可以检查一下,子弹只有一发,我有用它来动手。”
刘雁戈吩咐手下解了他的绳索,检查了外衣,确定无误后,点点头,“还有?”
“我要跟楚危说几句话。”
刘雁戈沉默了半晌,是现在他们之间流转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理所应当,但你只有五分钟。”
“OK。”
孙远桥稍稍活动了一下骨节,然后走到楚危面前:“时间紧促,我只简单地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楚危手不自禁地攒尽袖口的布料,眼中一阵酸楚,闭上眼点了点头。
孙远桥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孙家人的?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孤儿,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像黎哥说的那样为了更好的卖了我吗?”
他曾经有一把家传的金锁,后来被楚危拿走了。那段日子他们过得太苦,他原本是以为楚危是拿去卖钱,但如今看来,却是被楚危托给了红花会的人去调查。而那个人好死不死是警方安插在红花会的现任,而又恰恰曾经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很快就认出了这是谁家的东西。黎跃原本打算待机而动,楚危却迟迟没有后文。而后来……命运作弄,黎跃在那场火中认出了他,将他送回了孙家,并将这一单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孙远桥。黎跃当时分析猜测楚危可能是想再等等,吊高了价格再将孙远桥卖出去。但如今再看,他当初所以为的所有真相都需重新定论,只是当时,他却已万念俱灰。
楚危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最后却还是放弃。
他苦涩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为我留下吗?”
孙家家大业大,家庭和乐,孙远桥回去生活,远远要比跟他这么个穷小子生活来得更好。这是一场赌,赌注对他太大,赌赢了,可能只是一切如常,赌输了。他就将一无所有。
他根本不敢去赌。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爱人去做赌注的。
孙远桥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会回去,那是我的家人。”
楚危张张嘴,攒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他却不觉得痛,比起这一星半点的痛,他心口的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