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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平生多情作者:鬼灯如漆(完结)txt下载-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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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了超市,就像掉进了火炉里。安平一瞬间眼前发黑,从鼻腔到肺部都似著了火,汗水一层层地往外冒。
他擦著墙壁爬地上通道的阶梯,每上一个台阶太阳穴就鼓胀地似要爆掉。
视线像隔著一层水雾,看不清楚。爬到里出口还剩五六个台阶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前面的物体上。
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麽,安平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上。
“神经病啊!走路不长眼踩著人走。眼瞎就不要出来添乱!”

前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台阶上还有一小滩积水,安平刚好跌在那滩污水里,手里提的菜散了一大半,还沾了一身的泥汤。
被他撞到的人骂了几句,倒没再难为他,大声嚷嚷著走了。

安平正被他推在胸口上,被紧紧压裹的双乳疼得像被在用刀子戳刺。他抖著唇,试了几次没爬起来,全身滚满了泥。
“混蛋!”
全身的火都烧进了脑腔里。安平失控地双手一挥,剩下的菜也掉了出去,西红柿、桃子一跳一跳地滚下台阶,摔成了一滩烂泥。

身旁来来往往的行人,像躲疯子一样躲著他,走出很远再回头指指点点地议论。
“这人有病吧,大热天穿成这样。”
“该不是精神受刺激不正常了吧?还是老婆跟人跑掉了?”
“也有可能是得了见不得人的怪病。哎呀,快走快走,小心被传染上了。”

安平听不清那些议论,也没兴趣听。他捧著快要炸裂的头,一点点撑著地面,挪到台阶的一侧,靠著墙坐好。
他不认识他们,他们说什麽他都不会在乎,也不会难过。

天色暗了,通道和街面上都亮起了灯。光线落在身上,有些刺眼。安平抬手挡了挡直射的艺术灯光。
一双从他眼前走过去的高跟鞋突然又返回来。
“你,你是安老板?安老板,你这是怎麽了?!”

安平愣了愣,猛然跳起来拔腿就跑。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驮著一身的疲惫和疼痛不知疲倦地奔跑。把那人的呼喊声远远地甩在身後。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躲起来,他不能在这里一天天地变成怪物,不能让人认出他,不能让人瞧不起美萍!

他不辨方向地乱跑一气,走差了几条街才跑进长途汽车站他看到排队比较短的售票窗口就插进去,也不管目的地是哪里。
排到他时,售票员瞥了他一眼。
“有钱吗?”
“有,有!”
他身上又是汗又是泥,脏的像从泥潭里刚打过滚。里里外外把身上的口袋都翻了一遍,明明放在左裤兜的钱包,竟然消失了。
“没钱你买什麽票!成心捣乱呢是吧!”
“不,我有我有!”
没人听他解释,後面的乘客嫌恶地把他挤出去。
安平茫然地站在一旁,手指不死心地裤兜里抓挠。
“我带钱了,真的带了……”

他说再多也没人会听。
这个拥挤的世界,行色匆匆的人群,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奔波劳碌。他们有自己的起点,有自己的重点,脚步不停,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在一处停留,又在一处出发。

安平转过身,夜晚等车的人潮汹涌地拍进视野里。他呆呆地看著他们,看他们进站出站,离别又重逢。
那麽多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麽。
唯独他,没有目的,也没有去路,不知道自己活著为了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一阵狂风吹卷过大脑,安平眼前闪动起一团团白光。
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白光淹没了整个世界,那些喧嚣的噪声,那些穿流的人群都消失了,只剩下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诘问著他。






最后还是裴宿恒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买了菜。

前一晚他深夜才回家,那时裴宿恒和老王还在外面找他。他趁着家里没人,匆匆洗过澡,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浑浑噩噩直睡到隔天中午。
拜他最近的坏脾气所赐,两家人被他罚得大半夜满城乱窜,急的恨不得报警,回来见他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他睡得其实并不熟,模模糊糊听到老王似乎抱怨了几句,但一开口就被裴宿恒劝住了。

中午裴宿恒一个人备好一大桌饭菜,才好声好气地喊他起床。
安平勉强爬起来,头重脚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他夜里烧得很厉害,天快亮的时候清醒了一些,强撑吃了两次药把热度硬压下去,现在脚一沾地,眼前的景物还在不住旋转,晃得他头晕目眩。

小妹赶在正午前满头大汗地跑来。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按理考前这十几天学校一天假都不会给。但这丫头实在不是一般人,知道裴宿恒回来的消息后,天天讨债鬼似地折磨班主任,撒娇卖萌、威逼利诱、鬼哭狼嚎,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都往外扔,就差没拉着横幅去跳楼了,年过半百的班主任老师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看在她成绩提的幅度大,状态也稳定的面子上,只好给了她一天假。

小妹还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炼狱般的高四也没能让她变得文静深沉点。还没见到人影,声音就像装在了扩音器里,十分嘹亮地响彻整个房间。
“裴!宿!恒!快死出来迎接女王殿下驾到!!”
裴宿恒笑得肩膀乱颤,放下手里的汤勺,刚迈出一只脚,女王殿下就迫不及待踢门而入。
“啊啊啊,混蛋!你居然真的在,居然真的在!回来了也不去看我!你找死啊!!”
小妹一边大骂一边扑上来把裴宿恒抱个满怀。
青年笑着回抱她。
老王看不过去了,不停扯小妹手臂,“大姑娘家,注意点!”
小妹把老爸的手打开,“爸你别添乱,这是美国的高考状元。你让我好好蹭蹭喜气,今年我也给你拼个状元回去。”
一句话说的老王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摸摸女儿的头发,喜滋滋地道:“幺妹哟,可算懂点事了。”

沾完喜气又去收买美萍。糖果、话梅、奶茶、发夹、手链、耳环,大背包像只聚宝盆,怎么掏也掏不空。都是小女孩爱吃爱玩儿得东西。
美萍高兴得直拍巴掌,还不是兴奋地尖叫一声。先前对小妹的一点陌生感,很快就忘到脑后去了。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欢快地像过年。
安平身处这团热闹中,却像与他们隔开了一堵透明的墙。墙外越喧闹,墙内越冷寂。满室洋溢的亲昵和热情,都被那堵看不到的墙弹回去,激不起墙内人的丝毫波动和回应。
他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自顾自坐在席位上,不时转一下手边的酒杯,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冷淡。

小妹却浑不在意,欢天喜地蹦到安平面前,整整身上的衣裙,满脸期盼地问安平,“平哥,我穿着好看吗?”
安平依旧没有起身,抬头看一眼,点头道:“好看。小妹的眼光一向很出色。”
“什么呀,自己买的衣服都不认得了!”小妹叉起腰,半是气恼半是撒娇地埋怨他,“平哥你忘了吗?这是你从国外给我带来的那件裙子啊!”
安平回国前给大家都买了礼物,给小妹的是一件苏格兰刺绣连衣裙。这件裙子安平费心挑了很久,颜色款式都很衬小妹。天刚热起来,老王就把裙子给小妹送到学校。小丫头宝贝的不得了,一直舍不得穿,今天回家才特地穿来给安平看。

鬓边的汗滴在桌面上。安平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小妹略感失落,但她心界宽,并不觉得被怠慢了,反倒眼明手快地去浸了一条冷毛巾,拧干了给安平擦汗。
“平哥,你到底怎么了?大夏天的穿着多衣服。”
小妹一面说着,一面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安平的衣袖,想试试衣料的厚度。

安平素来有点洁癖,不喜与人有过于密切的肢体接触。他本能反应快于意识,侧身往外一躲,身体摇晃又引来一阵剧烈晕眩。安平放在下面的手赶忙扳着桌子腿,竭尽全力抓紧,才没有脱力栽倒。又皱眉咬牙暗自忍耐了片刻,忽然聚到眼前的黑雾才缓缓散开。
这一番发作旁人都没看出端倪。表面上他一脸不耐,倒像是在嫌弃小妹太过莽撞。

小妹讪讪地收回手。老王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裴宿恒赶忙招呼大家入席,一径揽下主人的职责,张罗着布菜敬酒,说笑热场,肚子里的笑话都快搜刮干净了,气氛才渐渐恢复热络。
只有老王,他自己被安平刻薄点还能忍,没想到宝贝女儿也会被人甩脸子。他心疼女儿又对安平失望,也不听小妹和裴宿恒的劝,借着酒劲不时话里话外讽刺安平,恨不得一股脑把这一个多月来受的气全都找补回来。

安平头昏脑热,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全,那些绕三绕死的话外之音更是搞不分明。他胃里又不舒服,被油腻的菜油一熏,一张嘴似乎就能吐出来。
他知道刚才已经得罪了人,不能再提前离席。
老王不住瞪着他对他说话,他就强忍着不适不住牵着嘴唇笑,河蚌似地不管老王说得有多难听也没回一句话。
到得最后老王先被他磨光了气性,叹气道:“小安,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过去十年发的脾气也没这一个多。你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你整天这么憋着阴阳怪气地乱发脾气,谁受得了?!亏得你王叔我脾气直不爱计较,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知道你心地不坏,要不然我早早撂挑子不受你的气了!”

安平捂着胃部,抿了一口水把翻江倒海的胃液压回去,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老王眉毛一抖又想变脸。
小妹眼珠子滴溜溜转两圈,摇晃着老爸的手臂撒娇。
“爸~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都是说些什么呀?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转眼又得高考了,老爸你别总嘴上不饶人给我帖晦气,大家快都干了这一杯预祝我旗开得胜金榜题名才是正事!”
小妹端起自己那杯加了几滴葡萄酒的饮料,起身大声道:“在座各位满饮此杯,预祝王小妹:千军万马踏桥去,不夺状元誓不回!干!”咕咚咕咚把饮料灌进口里。
老王被自己的千金疙瘩说得胸怀激荡,拍掌道:“干!好闺女,有志气!干!”
端酒向席上敬了一圈也干了。
裴宿恒跟着喝了一杯,看安平还在捏着酒杯发愣,悄悄低头细声道:“安平,这一杯若是不喝,王叔怕是真的要发脾气了。”
安平茫茫然看了他一眼,那潋滟懵懂的眼波让裴宿恒心头发烫。青年一阵激荡,伸手去拿安平的酒,“我替你。”
安平先他一步端起酒,仰头一气喝下去。灌得急了,呛得不停咳嗽。

老王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性子,当即对安平的不满就烟消云散。抓了酒瓶非要跟安平一醉方休。
小妹跟裴宿恒手忙脚乱给安平顺气,皱着眉埋怨老王,“就知道喝!老爸你也不看看平哥都咳成什么样了。”

安平咳得面色绯红,薄薄的一层红晕像擦了胭脂。等咳嗽渐停,皮肤变回柔润的瓷白,那一层淡去的玫红,恰像似夕阳揉在白玉花瓣上的一抹霞光,细腻明丽,动人心魄。

小妹看得愣住,又没管住那只毛爪子,冲着安平的脸蛋就捏了一把,“天哪,平哥你的皮肤怎么变得这么好!比杂志上那些P了的女明星都好!”






安平霍然起身,猛地抬手格开小妹。
爆发之下他手臂挥动的力度极大,小妹向後跌退好几步,勉强被老往拉住。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太过突然,小妹最初还没回过神来。等抓著父亲的手臂缓了几秒锺,小妹的眼眶渐渐泛红。

“你干什麽!你干什麽!一个大男人还想对小姑娘对手?!”王婶年近四十才有了小妹,这个爽朗嘴甜的小女儿是老王全家的心头肉开心果,不管闯多大的祸,从小没挨过一巴掌。现在莫名其妙被人欺负冷落,老王火冒三丈,脸红脖子粗冲著安平高声叫嚷,“摸你一下又能怎麽了?啊?自己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冲别人发脾气!什麽毛病!”
“王叔!”
裴宿恒暴喊一声喝断他。声音高亢锐利,如恶虎的长啸,饱含逼人的怒气和威严。
老王显然被震懵了。他呆望著裴宿恒,看到青年的双眼急速充血变成血红色,似乎真的化身成了一只老虎,张著血盆大口要将他们父女吞进肚里。
老王肩膀一抖打了个寒战,紧闭上嘴巴,下意识将小妹拖到自己身後。

但一切为时已晚。
老王那句“男不男女不女”像把利剑刺进了安平心里。那剑刃口锋利,还带著剧毒,狠绝地在他胸口刺透一个血洞。
安平面上血色尽褪,连嘴唇都苍白成一片暗灰。裴宿恒的胸膛抵著他的背部,把他紧紧包裹在怀里,仍止不住他周身的颤抖。他抓著胸前的衣服,手指指节泛白似乎要把布料绞烂了。
“出去。”安平窒息地翕张著口唇,半天才艰涩地吐出两个字。音色黯淡嘶哑,就像把声带踩在粗糙的沙石地上粗暴地蹂躏过,“都给我……出去。”

“我到底做错了什麽?”
小妹终究哭出来,豆大的泪珠成串成串打在胸前。她九岁认识安平,十多年来,安平就是她的亲哥哥,跟父亲、母亲、姐姐一样,是她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这个哥哥从小就宠著她惯著她,没说过她一句种话,可今天,哥哥却像对待仇人一般,要将她赶出去。
“我到底做错了什麽?我做错了什麽,哥……哥哥,我改,我都改,你不要赶我走……呜……”

“出去。”安平空洞地大张著两只眼睛,只会重复这两个字,“出去。”

小妹掩住口,拼命忍著眼泪,甩开老王跑出去。

“小妹,小妹,慢些,别跌了跤。”老王跟著往外追,跑到门口猛然刹住脚步,回头对安平道:“姓安的,从今往後我们家跟你一刀两断!别以为开个茶楼当个老板有什麽了不起,谁愿意受你的鸟气你就去跟谁耍横,我老王不伺候你了!还有,我闺女下个月就要高考,她要是受影响考不好,我饶不了你!”
老王说完狠狠啐一口,连声呼喊著小妹跑走了。

安平像是什麽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他挣扎著摆脱裴宿恒的怀抱,气若游丝,只知道重复那两个字:出去。
裴宿恒自然不肯放弃。安平一次次挣脱,他就一次次重新抱住他。手掌抚著安平的後背,低头轻轻吻他的额头,软语温言地劝慰他。
可他不论说什麽,听在安平耳朵里都是那句“男不男女不女”。
胸口被剑刃一遍遍戳刺,安平疼得发疯,陡然屈膝顶在裴宿恒腹部,厉声怒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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