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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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星易苦笑,颜邵果然是最清楚怎么样能让他难过的了。
他不怕颜邵骂他打他,甚至在他身上捅几刀也好过这样,用这种隐形的,精神上的折磨来报复他。颜邵折腾的是他自己的身体,他甚至可以不要命,事实上确是如此,如果再过几天骆星易还是没有良心发现带他来医院的话,颜邵可能确实就要没命了。
真够狠的。骆星易想。
可是怎么办呢?
谁让他好死不死,偏偏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只能认命。
医院的床位紧缺,连VIP的单人间都已经满员,骆星易只能给颜邵安排了双人间。幸好两者之间相差不大,双人间的外面是一个独立的小客厅一般的房间,里面电视冰箱都齐备,还有独立的卫浴,除了需要与人同住之外,就没有其他不足之处了。
骆星易跟在护士后面护送颜邵进病房的时候才看见另一张床上半躺着的人,那是一个半老的女人,骆星易瞥了一眼床位的病例,女人姓徐,四十多岁,胃癌。
骆星易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心惊,他看了一眼睡着的颜邵,莫名地害怕起来。
那女人跟他打招呼,简单的问候之后,女人用下巴指了指颜邵,笑着问道:“你朋友?兄弟?”
骆星易摇摇头,“是我阿叔。”
女人咋舌,惊道:“他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竟然是你阿叔……”女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骆星易没多搭理他,在护士离开之后就搬着凳子坐到颜邵旁边,用手指拨着他略显杂乱的刘海,同时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沉浸在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突然笑了,“你和他感情很好?”
“恩。从小就是他养我的。”
骆星易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平时的话他是不太会搭理这种人的,更不会说这些闲话。只是他现在有种倾诉欲望,莫名地,想要把他和颜邵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听。他渴望有一个陌生人来分担他的心事,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太难受。
他陆陆续续地开始说故事,从颜邵收养他开始讲,讲颜邵一个人辛苦打工供他上学,供他出国。他把颜邵对他的好全部讲了出来,事无巨细,在说话的同时也等于是在回忆着,细数这么多年一来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女人一直默默地听着,弯着嘴角,似乎真的在把他的事情当成故事来听。
“现在我成功了,想要回过头去照顾他,但是他总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骆星易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他的叙述,他当然没有把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讲出来,只是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当然他对颜邵的感情并不仅仅只限于想要回报他,但是对于外人来说,讲这些也就够明白的了。
然后他觉得轻松了许多,尽管什么情况都没有改变,甚至颜邵连眼皮都没有动过一下,但是他依旧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指望对方能够替他想到什么办法,只是单纯地想要有一个可以分享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
女人听完故事之后点点头,笑道:“你们果然感情很好。”
语气中不乏羡慕。
骆星易看了她一眼,忽然意识到那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的眼神很寂寞,那应该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可是现在布满了皱纹——这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大了一些,眼皮半垂着,视线往下。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骆星易移开了视线,他站起来看了看颜邵挂着的盐水,那是营养针,里面大概是有一些催眠的成分,颜邵睡得很沉,骆星易不敢打扰他,替他掖好被角,重新坐回椅子上。
骆星易在颜邵沉睡的那段时间里想了很多。比如如何道歉,如何求颜邵原谅,如果颜邵不肯原谅他,又该怎么办。
但是最后他发现什么都用不上。
颜邵醒了之后很平静,平静到连骆星易都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他只是睁开了眼睛,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过,骆星易彼时正在打盹,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颜邵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他醒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骆星易所有准备好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耳边是女人轻微的鼾声,骆星易凑过身去勾着颜邵的脖子,整个上半身都压在颜邵身上,下巴搁在颜邵肩窝里,喃喃地开始念。
“阿叔,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可是……”
“阿叔,你不要怪我,不,你怪我好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阿叔,你不应该这样折腾自己的,你打我骂我都好,为什么要这样呢……”
“阿叔,这样好不好,你先看病,好好看病,把身体先治好了,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阿叔……我只是不想你走,真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轻,嘴唇贴在颜邵耳朵边上,每句话甚至每个词之间都要间隔很久。这与他之前设想好的那些话完全不一样,在他的预想中他的态度应该更恭谦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撒娇的祈求。可是他似乎一看见颜邵就忍不住想要撒娇,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他。
颜邵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做出明显的拒绝性的动作,到后来,他甚至举起了右手,搭在骆星易后脑勺上。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拿颜邵怎么办。这样的发展他实在始料未及,骆星易竟然会对他有了感情。骆星易之前做那些事的时候他确实是有些恼怒的,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结果竟然会强|暴他,任谁碰上这种事情都不会有好脾气。
但是恨吗?
那么多年的相处,感情就在那里,又怎么可能说恨就恨了呢?
可是骆星易的感情,他又该怎么回应?
26
26、§20。 。。。
颜邵再次醒来的时候,骆星易已经不在了。
隔壁床上的女人对着他友善地笑,连声音中都带着笑意,“你侄子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公司里有事情,走了有一会儿了。让我帮你看着盐水,没事的你放心,这里的护士跑得勤。”
颜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骆星易。这么多年,尽管骆星易一直“阿叔”、“阿叔”地叫他,但是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把颜邵当侄子来看过。他只是收养了一个孩子而已,并没有真正把他当成亲人来看待。
颜邵朝她点点头,然后闭上眼,准备补眠。
那女人却开始唠叨,先是反复说着“你们感情可真好”,然后就开始扯一些自己的事情。
她用一种略带懊悔的感慨语气说,她以前太好强,又太多疑,逼着丈夫离婚,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一个人在外闯荡,现在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了,却发现自己患了绝症。
“这大概是老天给我的报应。这几年我一直都会想起来,当时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那个才三岁的儿子扯着我的裤子,拼命地叫我‘妈妈不要走’……”
颜邵睁开眼看着她,她把语气模仿得很像,颜邵甚至感觉到一丝哭腔。
“你一直都记着。”颜邵不知怎么的就说了这一句,然后他想到了沈钧,想到了骆星易。他发现他也记得这两个人的每一件事,点点滴滴,而且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自己一些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不论是好是坏。
在一起的那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忘却过。
或许这就是亲情?
“是啊,我一直都记得。这怎么忘得了呢,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我当初怎么会那么狠心,现在想想,真的是老天的报应,才让我现在一个人躺在这里,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她自顾自地说完,然后看向颜邵,“不好意思啊,让你听我这个老太婆唠叨了。这些话我憋了很久了,本来想一个人憋到死的。你侄子昨天跟我说了很多,搞得我也忍不住了。”
颜邵一惊,上身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但是他没什么力气,最后还是摔回床上,只能转过头去看着她,急道:“他说了什么?”
“哎,你别急,盐水还挂着呢,小心别动到针了,到时候还得再扎。”女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从床上半坐起来,背靠在床头,看着颜邵道:“你侄子人不错啊,我虽然没有自己养过儿子,但也知道现在的小孩子都是没心没肺的,大人对他们的好一转眼就忘记了。你侄子竟然都记着,昨天你昏迷的时候他就在跟我说,说你怎么怎么好,哎,听得我都想我儿子了。”她说了几句,然后又扯回了自己,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又朝颜邵重复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啊。”
颜邵抿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他没说别的?”
“没啊。哦,对了。他还说他现在想要报答你……”女人突然提高了音量,问道:“哎,你做啥不要他照顾你?你看你这身体也不好吧,他说都是以前为了养他才搞坏的,难得小孩子有孝心,你这样子多伤人。”
颜邵不知道说什么,昨天骆星易大概是说了一些什么,让女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现在不管如何辩驳,大概都解释不清了。
那女人见她沉默,便也闭了嘴,跟着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道:“哎,你别嫌我老太婆多嘴,这世上啊,一个人活不了。你侄子是个难得的,你……哎,别弄到最后,跟我一样。”
颜邵转头看着她,她消瘦得厉害,脸颊都有些凹陷,眼睛往外凸着,看上去有些吓人。身上也没有什么肉,搁在被子上的双手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被子不自然地隆起着,遮掩着因为腹积水而隆起的肚子。
那女人见颜邵看她,苦笑了一下,“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才四十多……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是看上去就好像已经很老很老了,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
颜邵有些惊讶于她的年纪,她看上去大约已经有六十多岁的样子,皮肤蜡黄,暗淡无光,头发倒还是黑的,只是枯燥得厉害,杂乱地翘着。
“哎,你的盐水要没了,你别动啊,我帮你按铃。”她伸出手去抓床头边吊着的开关,突然一阵抽搐,手缩了回来,按在肚子上,无声地皱着眉头,半晌之后才缓过来,重新去按铃。
护士来得很快,朝两人赔笑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有点缺人手,没来的及巡房。你们怎么了?”
“他的盐水没了,还有一瓶大的,要换一下。”女人用下巴指着颜邵,“他侄子走的时候跟我说他跟你们打过招呼的。”
“哦,对……还有一瓶营养针要挂,等等啊我去拿。”
“哎,还有。”女人拦住要走的护士,苦笑道:“好像药效过了,帮我再打一针吧。”
小护士皱了眉头,“你这样不行啊,早上才打过,再打下去要上瘾的。”
颜邵默默听着,眉毛一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那女人又道:“没办法,痛啊,我这病也治不好了,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什么上瘾不上瘾的……拜托你了,啊?”
那护士还想要坚持,女人又道:“我跟你们李主任打过招呼的。”
护士要说的话被噎了回去,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回去。
女人的手依旧捂在肚子上,颜邵有些犹豫,问道:“你……打吗啡?”
“止痛针嘛。不打没法熬啊,这疼得……”女人朝着他虚弱地笑,眼里满是无奈。
颜邵沉默了。
颜邵被骆星易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看了看窗外已经半黑的天色,问道:“我怎么睡着了?”
骆星易微微笑着,答道:“营养针里有镇静的成分。”
颜邵点点头。他在骆星易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然后疑道:“她……人呢?”
隔壁床已经整理整齐,用一张塑料纸盖着,下面是消过毒的床铺被褥。
“转病房了,ICU。”
“怎么了?”颜邵惊道,“中午的时候不是还……”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就听到她说疼,叫来护士,要打针,护士没同意,然后医生来了,查了一会就说要转病房。”骆星易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些,离颜邵更近了,“估计是要不行了,医生说她止痛针打太多自己没感觉,其实病情早已经恶化了。”
颜邵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转回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女人几个小时前还在跟他说话,突然之间就进了ICU,而且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颜邵突然想到她连个亲人都没有,如果要下病危通知书,也不知道该朝谁发。
他突然有些感慨,看了一眼在他身边坐着的骆星易,唤道:“骆骆……”
“嗯?”
骆星易应了一声,可是颜邵又说不出话了。
骆星易也不疑有他,见颜邵不开口,便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医生说还得再住半个月,不能吃东西,只能天天挂针。”
“阿叔,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你在医院里,起码不会天天想着要走,我也不用一直担心你会突然不见。”骆星易苦笑着,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满脸惊疑的颜邵。
颜邵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惊恐,骆星易突然有些心疼,凑上去更靠近他一些,安抚道:“阿叔,我不会再关你了,你别怕我……之前是我昏了头了,竟然做出那种事。”他又苦笑了一下,“都是林骅那小子害的,天天在我耳边说这些事情,当然我也不对。都是我的错。”
“可是阿叔,我真的不是想要害你,真的。我……”
他急切地说着,然后突然又静了下来,自嘲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颜邵似乎叹息了一声,用细微的声音念着他的名字:
“骆骆……”
“阿叔。”骆星易把手伸进被子,握住颜邵的手,两人手指交叠着,颜邵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最终没有挣开。
“阿叔,我想好了,我放你走,好不好?但是起码你要先把身体治好,然后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之前是我太自私,拦着你不让你做想做的事情……是我的错,错得离谱。可是你这个样子我又实在不放心,我会想你如果一个人在外面不想吃饭怎么办,会想你如果碰到什么麻烦了怎么办,你不在我身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