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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沉戟-第34部分

小说: 沉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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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道:“沈正和已经与瞿康云联手,将方横斜逼得走投无路了。”
    千岁爷低头把玩系着袍子的腰带上的结扣:“如果是这样,你查一查方横斜是否还在天机府。”
    “之前忠勇伯和昌平侯去过……”他猛然收口,低声道,“席停云?”
    千岁爷拈着结扣,眼睛似笑非笑:“他在西南。”
    高邈带着慕枕流等人逃出来之后,见没有追兵,即要改道向北,慕枕流停下马:“我要上京。”
    高邈道:“东北这条路上有太多的埋伏,我们从北面绕过去。”
    慕枕流道:“他们要杀我,就算往南走,也一样会追上来。”
    高邈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慕枕流一惊,马往旁让了开去,高邈很快松手。
    高邈歉然道:“我是担心你。”
    慕枕流道:“我们兵分两路吧,替我好好照顾胡姑娘。”
    胡秋水疼得岔气,这时候却气得岔气,瞪着他道:“你敢甩下我?”
    慕枕流低声道:“跟着他们,你更安全。”
    胡秋水瞄了高邈一眼,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她的音量不轻,高邈和书童都听得一清二楚。
    慕枕流不禁有些尴尬。
    高邈无奈地望着他,道:“漱石,说实话,你执意往东北而行,是否为了等那个人。”
    慕枕流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声道:“广甫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书童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所谓借一步说话,显然是将他和胡秋水排除在外了。
    胡秋水吃的是保镖这行饭,见惯了这种事,倒是没什么反应。事实上,她已经痛得对其他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高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宠溺地笑笑,策马跟着他往山道另一边走去。
    书童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仿佛在计算猝然发难的距离。
    胡秋水道:“你不必不放心。慕大人这个人,就算,武功盖世,也只会自保。”她喘了口气,慢吞吞地接下去,“何况,他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
    书童道:“杀人不一定要武功。”
    胡秋水道:“自己吓自己,也是一种死法。”
    高邈和慕枕流说了一会儿,慕枕流突然策马往前冲,很快消失在地平线。高邈调转马头,心事重重地回来。
    胡秋水苦笑道:“他是铁了心要一个人上路。”
    高邈道:“胡姑娘放心,漱石将你托付于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会保护你平安抵达京师。”
    “高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胡秋水扬鞭一甩,“震远镖局没有丢下雇主求生的人。”
    慕枕流将军器局、唐驰洲等人暗中运送武器去西北的事告诉了高邈,连带的,还有账册副本的下落。虽然,那本账册他还给了唐驰洲,但里面每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以防万一,他还在平波城留了一个副本,一旦自己有所不测,高邈还能将副本送上京师。
    这是一场前赴后继的仗。
    这一刻,慕枕流想到了老掌局,想到了祝万枝和桑南溪,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高邈。
    他们中,有人倒下,有人前行。
    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个闯过去,就赢。
    慕枕流一夹马腹,促马疾行。他并不知道胡秋水随后追来,更不知道她追岔了路,终因体力不支而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也只敢有一个念头——
    上京。
    细雨霏霏,哀怨缠绵,吹入脖子的风没有丝毫凉意,只是将粘稠的汗吹得越发粘稠。
    慕枕流翻身下马。
    没日没夜的赶路让他几乎合不拢双腿,扶着马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慢地抬起脚步朝路边的食寮走去。进门的一刹那,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
    “你只管先走,肚子饿了就停下来,我会陪你吃饭。”
    他走了很久,停了很多次。
    那个说要陪他吃饭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每当他停下来,脑海里就会闪出这个念头。久而久之,他停下的次数越来越少,赶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越来越疲惫,可是,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理智让他心无旁骛,专心赶路,心却不由理智控制。
    慕枕流低下头,手指慢慢地抹去脸上的雨水,迈进食寮。
    食寮里坐着一圈的人。
    不同的打扮,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样貌。
    但是落在慕枕流的眼里,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就好像在羊的眼里,所有的狼都是敌人。
    慕枕流回头看了看。
    两个人站在他原先站过的地方,一个牵着他的马,一个抱着刀盯着他。
    这一次,大概不会再有人蹿出来救他了。
    慕枕流这样想着,仍旧忍不住往来路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把伞。那实在是一把很漂亮的伞,通体洁白,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仿佛散发着荧光。
    撑伞的人的脸藏在伞下,饶是如此,他款步行来的风姿却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浓眉大眼,腰挎双刀。
    食寮里的人骚动起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退出食寮,站在他身后,抱着刀的人突然拔出了刀,笔直地朝他冲来。
    慕枕流眨了下眼睛。
    在生死一线的时刻,他本不想眨眼睛,但是四周突然飞起来的水珠子溅得他睁不开眼睛。等他再度张开眼,身前已经多了一顶伞,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竟敢管乌云十三雄的闲事?”食寮里的人纷纷涌出来,围在他们二人的身边,色厉内荏地喊道。
    与撑伞之人同行的那个人站在圈外,远远的,仿佛在看戏。
    慕枕流从伞后探出头,持刀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只断腕手里依旧抓着刀,在他身前不远处晃动。血从两处渗出来,沿着凹进去的石地慢慢地汇聚到一处,流到撑伞之人的鞋边。
    白色的布鞋染了猩红,分外刺眼。
    伞动了动,遮到慕枕流的头顶。伞下的人终于回过头来——
    秀美的脸庞让这场烦人的雨变得生动鲜活。
    慕枕流的心脏却在刹那停摆。
    “慕大人,受惊了。”他微笑着,温雅不失亲切。
    经历过最惊悚最可怖的事情之后,慕枕流反倒见波澜而不惊,彻底平静下来:“方府主好久不见。”
    方横斜回身,看向惊疑不定的乌云十三雄,温和地说:“还请诸位卖方横斜一个面子。”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原本围住他们的人已经跑得一个不剩,那个断了腕的跑得最快,完全不像受了重伤。
    慕枕流道:“多谢方府主援手。”
    方横斜抬头看了看雨势:“这场雨一时半刻怕也是停下来,不如我们进去坐坐。”
    到了这个地步,慕枕流自觉没有不答应的权利,温顺地进了屋子。
    方横斜正要抬步跟上,就见天将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幽幽地说:“他是王爷要杀的人。”
    方横斜点头道:“我知道。”
    天将道:“他手握着军器局的账册。”
    方横斜道:“我知道。”
    天将眯起眼睛道:“知道还要救他?”
    方横斜收起伞,回头一笑:“怎能让师兄难过。”

  ☆、第五十五章 团聚

“我不懂。”
    天将向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我认识的方横斜并不是为私情置大业于不顾之人!”
    他的声量微高,引得慕枕流瞩目。
    方横斜道:“私情不错,大业不错,若两者兼得岂非非常之不错?”
    “谈何容易?”
    方横斜道:“若事事避难求易,我们岂能走到今日之地?”
    天将道:“你不是最讨厌变数的吗?留下慕枕流,就是最大的变数。”
    方横斜点头道:“是啊。”
    天将瞪着眼睛,若是眼珠子能脱眶,想来已经瞪到方横斜的脸上去了:“那你还要保他?”
    方横斜又点头道:“不错。”
    天将双拳握得咯咯响,似乎在考虑自己一拳挥上去,能不能打醒他。
    方横斜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等一等,便有不一样的结果。”
    天将道:“千岁爷和慕枕流有何不同?你竟厚此薄彼!”
    方横斜轻描淡写地拨开他拦在身前的手,道:“他是我师嫂。”
    “……”
    方横斜在慕枕流的面前坐下。
    慕枕流抬眸看着他。
    方横斜道:“这几日天气真糟糕。”
    慕枕流道:“的确很糟。”
    “不适宜赶路。”
    “有些路,就算不适宜也非走不可。”
    “我是说,路况太糟,有时候会拖住赶路人的脚步。”方横斜招来店小二,要了两壶茶和三碗面。
    一壶茶一碗面送给了孤零零坐在门口的天将,剩下的放在方横斜和慕枕流的桌子上。
    方横斜将筷子递给慕枕流:“这样的天气,吃一顿热腾腾的汤面,既能暖身又能暖胃。请用。”
    “多谢。”慕枕流接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尽管他很饿,但吃面的动作依旧很斯文。
    方横斜也是。
    与他们截然相反的,却是坐在窗边的天将。
    方横斜和慕枕流听着那里不时发出“嘶嘶簌簌”,都有些忍俊不禁。
    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有些松弛。
    慕枕流发现,明知彼此立场想对,也很难对眼前这个人产生敌意。
    吃完面,方横斜亲自斟茶:“虽是粗茶,却自有一股田野山间的粗犷之气。漱石不妨试试。”
    慕枕流举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方横斜。那人垂眸品茶,似乎丝毫未察觉刚才的称呼过于亲昵了。
    “方府主。”
    “慕大人。”方横斜放下了杯子。
    慕枕流的杯子依旧举着:“方府主以为,景氏江山……还有救吗?”他每一字都斟酌再斟酌,花了极长的时间才将整句话说出口。
    方横斜面不改色:“当然。”
    慕枕流道:“如何救?”
    方横斜道:“让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
    慕枕流道:“如何让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呢?”
    方横斜笑道:“总有办法的。”
    慕枕流道:“为何不是让不适当的人不做不适当的事呢?”
    方横斜笑容微敛,眼睛闪烁出不同寻常的光彩:“请漱石……”他突然站起来,看向门外。
    慕枕流跟着看过去。
    门外空无一人,但天将已经等在门口。
    方横斜叹了口气道:“可惜不能喝完这杯茶。”
    慕枕流眨了眨眼,方横斜和天将已经出了门。临行前,方横斜转过头来,对慕枕流抱拳道:“后会有期。”
    竟这样走了?
    难道,他来这里只为了替自己解围?
    慕枕流一头雾水地起身回礼,眼睁睁地看着他撑起伞,与天将一道,看似悠然,实则迅捷地消失在雨幕中。
    未几,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道身影闪电般从食寮前划过。
    慕枕流蹙眉。尽管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但是那身衣服……
    “砰”,食寮的门板飞起,朝慕枕流砸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抬手挡脸,那飞过来的门板就被劈成了两半,砸在左近的桌子上,自己被一个臭烘烘黏糊糊的怀抱狠狠地抱住,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对方恶人先告状。
    慕枕流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
    “还笑?!”谢非是放开他,狠狠地盯着他,好似要补偿这几日只能想不能看的空虚,“就算吃饭,也不找个显眼点的地方,这么小的一个食寮……能有什么好吃的!”
    慕枕流见他贪婪地盯着自己的空碗,笑道:“有很好吃的面。”
    谢非是用行动证明这的确是很好吃的面。
    慕枕流看着谢非是两边越叠越高的空碗,再看看自己剩下一半的第二碗,咋舌道:“你不撑吗?”
    谢非是吃完最后一碗,啄着筷子,盯着慕枕流的碗。
    慕枕流道:“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谢非是噘嘴。
    慕枕流:“……”
    谢非是将慕枕流的半碗塞进肚子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慕枕流看他眼下的青黑,不禁心疼起来:“你几晚没睡了?”
    谢非是挑眉,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你呢?”
    两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突然同时笑起来。
    谢非是招来店小二:“我要一间上房。”
    店小二道:“我们只提供饭菜,不供住宿啊。客官要是想投宿,就再往前……”
    慕枕流掏出一锭银子,谢非是将银子搓来搓去。
    店小二干笑道:“我问问掌柜。”
    掌柜是这里的老板,吃喝拉撒都在店里,看在那块变形的银子份上,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慕枕流和谢非是要了两桶热水洗澡。谢非是洗完自己的那桶,又跑去慕枕流的那桶。
    “你刚洗干净……”慕枕流想赶他,却被他牢牢地抱了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谢非是亲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哪里洗干净了,背上还没搓呢。”
    “那你转过去。”
    谢非是亲了他一口,乖乖地转过身去。
    好在店小二拿来的木桶极大,竟勉强装下了两个人。
    慕枕流帮谢非是搓背,起先谢非是还动手动脚地闹腾,过了会儿,就趴在木桶上打起呼噜来。
    慕枕流怕他着凉,先给自己穿戴整齐,再将人推醒,捞出木桶,手脚利索地将他擦干,然后扶到床上,刚要叫店小二将木桶搬出去,就被身后的人长臂一勾,倒在床上。
    看着谢非是崭亮的眼睛,慕枕流吃惊道:“你装睡?”
    谢非是微笑:“不是装睡,是已经睡醒了。”说着,俯下|身去。
    为着方横斜救了慕枕流的事,天将一路上没有少嘀咕,连一向泰山崩前临危不惧的方横斜都被念叨怕了,苦笑着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天将道:“方府主若能记住这次,提放下次再犯,也不枉费我这几日的口舌了。”
    方横斜笑了笑道:“师兄不会再给我机会。”
    的确。
    听到方横斜救了慕枕流,谢非是的表情有点微妙,抱着怀中人的手越发紧了。
    “怎么了?”慕枕流抬头看他。
    谢非是道:“叫相公。”
    慕枕流:“……”
    谢非是道:“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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