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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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看着刘文静戏谑的笑脸,慢慢道:“青……城……子?”
刘文静大笑着在软榻上靠下:“殿下英明!只消用点手段把这消息放出去,颜子睿莫说没出长安城,即便方才他投奔了突厥,这会儿也飞回来了。”
说回到颜子睿,李世民又焦急起来:“我倒是不怕他不回来,只是原本等满月于他疗伤,这才飞书药师让他紧赶慢赶地回师,明日便是中秋月盛,若错过了,一年里再难找这么好的日子!”
刘文静一拍额头:“是了,明日是颜相时脱胎换骨的大喜日子,殿下记得转告颜大公子,刘某人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着起身走了,李世民被他的冷语刺得呆愣当场,及至刘文静走至门槛,才叫了一声:“肇仁……”
刘文静便在门槛停了一停:“颜相时出门时已有丽景门高手尾随而去,殿下放心,明日我绑也会将殿下的心头好绑来,让他续命。”
说着一掀袍角走了,月白袍子隐在浓黑夜色中,竟如魂之远兮一般。
至中夜,李世民还等在宏文馆,拿着半卷书有一搭没一搭看着,颜子睿推门而入时,倒吓了一跳,随即闷闷叫了声“殿下”。
李世民笑:“酒喝多了,反而睡不着。闲来看书,呵呵。”
颜子睿头也不回:“嗯。书拿倒了。”
李世民手一抖,放下书干笑:“这个……夜也深了,相时不如歇了罢。”
颜子睿自顾自翻箱倒柜地收拾。
李世民吸了一口气,继续笑:“相时——”
“我去朋友那。殿下保重。”颜子睿把包裹往肩上一甩,大踏步地往外走。
李世民哗地起身,一把拉住:“说走就走,秦王府在你眼里不过一间客栈?!”
颜子睿冷笑:“客栈?客栈至少还明码标价,掌柜断不会欺瞒客人,除非黑店!”
李世民急道:“李靖他……他也有苦衷,并非要故意期满你!”
“哼哼,他是杀人凶手,自然不会蠢到修书一封,请我去取他人头!只是按着年月,李靖已经跟着殿下打过好几场仗!他杀一门百十口,殿下不知?宏文馆众人不知?!我当初踏进秦王府门槛时,想必殿下得意得很罢!!”
他说完甩袖便走,李世民拦他不住,情急下高声喊道:“你若走了,你师父便死无葬身之地!”
颜子睿霍地转身,狠狠看着他:“你说甚么?!”
“今日刚得的报,刘黑闼战败,你师父现在就在李元吉手里!”
“我师父被李元吉抓了?”颜子睿失声道,“军报传到宫里了?花名册上可写了名字?李元吉他……他们现在何处?!”
李世民终于略松一口气:“军报是呈到宫里了,但宫里公公传来消息,囚册上并无你师父名字。”他说着试探性地招招手,“军报我这有,相时,我们进屋慢慢说。”
“多谢殿下美意。就在这儿说。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颜子睿道。
朋友?李世民心下泛酸,消失半日,竟就多出了个朋友。但眼下情形还是先哄住了人再说,只得耐着性子道:“相时,李建成他们不到半月便可抵京,到时人犯一色打入天牢重重看守,再救人可就难了。”
见颜子睿不言语,李世民趁热打铁:“而且李靖之事……原本有隐情,我敢立誓,他绝不是杀你满门的仇人,你可愿进屋,听我详说?”
颜子睿动了动,李世民赶忙道:“若到时你还想走,我绝不拦你。”
终是将人哄进了屋,虽然还一脸戒备,仿若竖了满身刺的刺猬。
“军报呢?”颜子睿一踏进屋便冷冷问道。
李世民忙不迭拿出来捧到眼前,颜子睿一目十行看过去,道:“刘黑闼死,手下死了大半,剩下被抓,逃了几个去突厥,都是不成气候的。李建成有了军功,太子之位暂时稳了。”
李世民连忙称赞:“相时明断。”
颜子睿充耳不闻:“眼下裴寂和刘文静的梁子算是结实了,当有张亮在洛阳,秦王府就有底气。几位将军手上也都有兵权,房杜两位先生在朝中向来低调,明面上裴寂也动不得。”
李世民点头:“相时敏锐。”
颜子睿一甩军报:“那些囚犯便是李建成的军功章,殿下既不能明着要人,私底下若有一点动作便可能被李元吉告到皇上那边。他二人现在是拿我师父作饵。只是,他们如何断定秦王府一定会上钩?”
李世民一愣。
颜子睿站起身:“殿下还是查查王府奸细罢,我师父,我自会去救。”
李世民下意识去拉他,却被侧身让开,颜子睿面无表情:“殿下,或者可说一说李靖之事?”
李世民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相时,我宁愿你永不知这鸩毒般的真相,即便眼下你逼问,我也想瞒得一时是一时。
因此他问道:“相时,你信我么?”
颜子睿皱着眉就要开口,李世民心一沉。然而他顿了顿,终是慢慢地点了头:“信。”
“那……,我李世民说,我愿担保,李靖绝不是灭你满门的仇人,你可信我?”
颜子睿眸色闪动,半晌,才极艰难地问道:“那仇人是谁?”
李世民道:“相时,世上很多人,很多事,很难分清情仇和因果。那个仇人你迟早要知道,但相信我,你迟早有一日会知道真相,而那时,你绝不会希望这个真相由我,或别的甚么人告知你。”
李世民走上前,深深看着颜子睿:“此外,还有一事,我也记得清楚。”
颜子睿茫然问道:“甚么?”
“你说过,只要我还是秦王,你这秦王亲随就做定了。”
他说的轻而笃定,颜子睿侧过脸道:“我……知道。夜深了,殿下请回罢,我也要歇了。”
李世民看了看宽敞的床榻,颜子睿疲惫地道:“殿下恕罪,我想一个人待着。”
“好罢,”李世民无奈道,“你好好休息,我吩咐下明日李靖替你疗伤,别忘了。这也是为救你师父着想。”
正文 玖拾
长安城仍旧无边繁华,而随着李建成和李元吉归期将近,朝堂上形式愈发滞重。
八月十五节,因李建成二人尚未回京,高祖皇帝便传召让李世民夫妇进宫赏月,一家和乐,李世民千万个不愿,筵席间时不时便悄声问姜由:“相时怎样了?治好了吗?”
等吃完筵席,李渊又留人在太极宫中歇息,长孙王妃见李世民满脸不情愿,便笑道:“原也不该推辞,只是承乾这几日足病又犯,疼得怎么哄都不止,臣妾实在是放心不下……”
李渊便也不再强留,加之后宫尹德妃与王婕妤见不得李世民在宫里来去,一再差人来请,宴席也就散了。
李世民火急火燎往回赶,进了秦王府直往宏文馆去,长孙氏咬了咬唇,终是没说什么,只等人走后,找来姜由:“姜椽属,我只问问,你若不便与我说,我也不强求。”
姜由汗一下冒了:“娘娘垂问,属下惶恐。”
长孙氏道:“殿下他……可是为了宏文馆那位都尉?”
姜由只觉喉头一抽,几乎生生噎死。
长孙氏叹了一声:“原不该我妇道人家多问的。罢了,你下去罢。”
姜由抹着汗往外退,只听长孙氏又道:“且慢。”说着挥挥手,左右呈上一个捧盒,“听闻颜都尉抱恙,这里是几味珍品,宫里今日赏下的,你带去宏文馆罢,替我谢都尉一片丹心。”
姜由捧着东西感叹:这是何等的度量啊!这位娘娘要不当过国母,那真可算是老天无眼了。
却说宏文馆西首的偏殿里,李靖缓缓收了手,深秋的夜里,满脸满身都挂了汗。
他走到外间时,坐等着的李世民忙起身问道:“如何?”
李靖擦着脸道:“殿下放心,那方子必然管用。”
李世民道:“药师如此笃定?”
李靖道:“若末将猜得不错,依照那方子的字迹,那医者当是我的旧友。殿下还记得我曾提到过的虬髯客吗?”
李世民不由笑道:“原来如此。相时现下如何?”
李靖打趣道:“殿下对长孙娘娘也未曾如此上心罢!里面躺着呢,只消两日,他便可来取我项上人头啦!”
李世民干笑两声:“咳咳……。这个,药师借一步说话,青城子之事还需……”
李世民心中挂念颜子睿,三言两语交代完,便大步进了后殿,婢女刚抱过一床絮软的新被替颜子睿盖上,李世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过不一会儿,又有婢女端了汤药来,李世民接过道:“你们都下去罢。”
然后他拨开颜子睿汗湿在额前的碎发,轻拍道:“相时,醒醒,吃药了。”
颜子睿像是死跑了八百里,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花了好一阵才能看清眼前人,李世民拿了如意勺一口一口喂他,两人数日都不曾私下说过话,此时俱是尴尬。
那药甚苦,等喝完时只觉得整个人都成了只苦胆,连呼出的气都是苦的。颜子睿熬不住微微皱了眉。
李世民从托盘拿来莲花盏,里面盛了玫瑰花蜜熬的金丝蜜枣,李世民刚拿勺子舀了一个递到颜子睿嘴边,颜子睿却愣了。
李世民只当他脾气又上来,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劝,只得也愣着。
颜子睿定定看着那蜜枣,似要看出朵花来,李世民忍不住道:“相时——”
颜子睿却张口吞了。
李世民心下松了口气,道:“你好好歇息罢。”见颜子睿无甚反应,怅怅地替他掖好被角,只得走了。
颜子睿缩在被子里发怔,蜜枣在口里囫囵盘着,甜得腻人。李世民并不知晓,颜子睿方才只是想到,那年洺水大帐中,他受了伤在李世民帐中养伤,那一碗苦渣渣的药后,李世民也是这么递来一颗蜜枣,哄小娃娃一般。
回长安日久,这里太平安宁,纵然有纷争也是暗地里,憋着劲着,街上车水马龙,商贾店铺林立,日头明晃晃地照着。
但颜子睿不止一次想,他是真想回到那刀光血影里去。
于是这蜜枣竟也吃出一丝涩涩的苦味来,还没吃完,已有雪梨樱桃等婢女来伺候沐浴,便扶着他往汤池去,四五个丫头还当他不存在般打赌:“你才是虾子身上红,螃蟹壳子红,还是都尉脸皮红?”
颜子睿大窘:“你们给我消停点啊!”
樱桃这才正眼看他,认真地点头:“我再添一句,都尉的脸皮估计比熟透的番茄还红。”
“比西瓜瓤儿红!”
“比朝天辣椒红!”
“比……比猴屁股红!”
及至后来颜子睿已经完全招架不住,洗个澡更上刑场也似:“姑奶奶们,求求你们,放过我把,我回去给你们立长生牌位,晨昏三叩首,求你们了……”
红拂和李靖正往百花厅走去,好与众人一起吃月饼赏月,听见了红拂忍不住喷了一声:“秦王殿下也算得了一件宝。”
李靖道:“那些风传,夫人还是少说为妙啊。”
红拂佯怒道:“你这将军做久了,越发老成持重起来,倒没了一起闯荡江湖时那些浪荡气了,无趣得很。”
李靖撇一眼颜子睿声音来处,道:“虬髯客所说夫人莫非忘了么?秦王殿下是乱世真龙,但这颜都尉的脾气我暗暗看了两日——”
红拂笑道:“只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个能做小伏低的品格,我猜得可对?”
李靖咳了一声,摇头不语。
红拂道:“呵呵,我笑李郎也忒多虑。我问李郎,秦王是何等人?长孙娘娘又是何等人?这颜都尉又是何等人?”
李靖一时被她问住,顺着她话茬细细想去,不由慢慢道:“夫人是说——”
红拂与他多年夫妻情分,看他脸色已知他所想,笑着摇头道:“不是那糊涂想法,错了,李郎重想。”
李靖尽管打仗鲜逢敌手,这人事脉络,儿女情思上还是嫌粗略,到底作揖道:“我可想不明白了,还请夫人指点迷津。”
红拂道:“眼下秦王大事未定,好比千头万绪在里面缠着,看着是千万条出路,但偏偏把大家都笼络在里,谁也别想走脱。”
她说着一指颜子睿那边:“偏生这一个是化外来的,不儒不道不佛,却因跟着他师父又都沾些边,而且我看呐,这师徒情分也有些夹带不清。”
李靖思忖道:“夫人的意思是,秦王府大家都有个定局,但唯独那位化外来的是个变数?”
红拂点头道:“李郎还算明白。故而眼下谁也不知晓这势头是往何处走,但一旦秦王爷出头,天下大定——”
李靖接过道:“就好比万千丝线都扯出了个头,一捋一顺?”
红拂拍手道:“李郎明识。那李郎再说说,到那时,这件人事又该如何?”
李靖慢慢道:“秦王为天下主,自然是红尘睥睨。颜相时化外来者……莫非是尘归尘——”
却被红拂捂了嘴:“这才真正风传呢,这百花厅到了,李郎还是少说为妙罢!”
说着嫣然一笑,向前去了。
李靖快两步跟上了,笑了两声,却不意红拂在他耳边轻声道:“说到底,李郎还是猜错。好比兵法择对了,却不知局点在何处。”
李靖待要再问,却听李绩迎了出来:“伉俪情深,这两步路还说不完的体己话啊!”
李绩算是新入的宏文馆,顾最先迎出来与李靖照面,他这一来,李靖与红拂的话头也就截了,大家喝酒赏月。
正文 玖壹
按李靖和王冼味的意思,颜子睿最少还得在床上横个五六日,但是看着伺候在床边的雪梨樱桃一众跃跃欲试的丫头,颜都尉第三日便从床上窜起来,豪气纵横地,逃了。
雪梨甚为惋惜:“可惜了……都尉可真耐看,白得跟小姑娘似的。”
樱桃哀哀地道:“可不是么,就算好几道疤在那摆着,也不觉得可怖,倒是英气得很呢。”
“摸着也滑溜。”
“汗渍也没那些味儿,倒有淡淡的草木辛香呢。”
“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