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月满南安寺[出书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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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正自思量间,目的地的偏厅已然入眼。当下加紧了脚步正待上前入厅,桑建允的身影却于此时由厅内传了出:“我把话说白了吧――虽不知你给净儿灌了什么迷汤,竟让他不惜编造谎言出言维护……可若以为这样就能攀上我湘南剑门,你便大错特错了。”
如此话语,让门外听着的东方煜心头立时一冷。
没想到桑建允对李列的偏见如此之深!想来,他必是将桑净所言李列为其治病一事当成了谎言,所以才……
这下可好了――一旦桑建允认为李列其心可疑,不论青年对桑净多么好,也只会雪上加霜,被他当成是在耍手段、甚至离间他父女二人的感情而已。如此一来,岂不是――
仿佛是想证明他的想法般,桑建允接着又道:“不论你还想用什么的手段迷惑净儿,都只是白费功夫……就凭你,还配不上我桑建允的女儿。湘南剑门,也容不下你的存在!”
顿了顿,“先前是看在柳少侠的面子上才让你于此多待。我话已至此,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别再纠缠净儿。”
虽未直言,可最后的这番话,却已是明显的下了逐客令。
而在此之间,李列却始终连一句辩驳也没有发出,只是,静静的承下了一切的指责。
明明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可他,却……
心下过于强烈的疼惜与不舍涌生,某种几要焚尽理智的怒火,亦同。
桑建允怎能那样轻侮他?
配不上桑净?堂堂归云鞭李列配不上一个湘南剑门的掌门之女?这桑建允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不过是个地方门派的掌门罢了,连点识人的眼光都无,居然还敢摆出这样的架子?以李列的实力和才智,成为湘南剑门的女婿还是委屈他了!可这桑建允,居然……
居然那样……低看污辱他。
思绪数转间,怒火已是再难压抑。东方煜面色一沉、一个提步上前便欲为李列分辨开脱。可方近门前,便见着了推门而出的友人。
稍嫌平凡的面容之上神色淡冷,不带有分毫的愤怒或伤痛。
甚至可说是……平静过了头。
瞧他如此反应,东方煜心下大感不妙,怒气什么的瞬间全给抛诸脑后。他急急迎上了前正想安慰些什么,怎料青年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后,便一言不发地错身而过。
“列!”
一声急唤脱口,他匆匆跟上了神色平静却明显反常的友人,“事情总会有办法的!只要让他明白桑净所言不假,只要让他明白你的――”
“没有用的。”
中断了话语的,是青年平静而淡冷的四字。
“因为我是‘李列’,所以没有用的。”
“因为你是李列……?”
喃喃重复了青年所言,东方煜足步略缓,当下已然明白了什么。
因为他是李列。
因为他是李列,所以不论他的实力与才华再好,都不可能在与擎云山庄自来交好的湘南剑门中占有一席之地。
毕竟,归云鞭李列和擎云山庄间的过节,是从两年前傲天堡之事时便种下了的。不论擎云山庄方面是不是真的这么在意李列,仰其鼻息的湘南剑门,都不可能贸然将李列当成座上宾、甚至招其为婿。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恍然大悟的同时,东方煜心底已是几分自责与懊悔升起。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
他没有考虑到湘南剑门和擎云山庄的关系,也没考虑到李列和擎云山庄间既有的嫌隙。而如非他未曾多加考虑便一力促成列和桑净,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得这样让人难堪。
至少,也不至于让友人受到这样直接的……
“可恶……”
咬牙切齿地低骂了自己一声后,他双拳一紧、加紧了脚步再次追入别馆――可入眼的,却是青年收好了行囊关门欲离去的情景。
“列!”
更为急切的一唤过,也不管四下有无旁人在场――虽然事实上是没有的――一个伸手便将本欲离开的青年紧紧拥入怀中。
“别这样……一切总会有办法的!你先别急着走!我定会……我定会想办法为你――”
“……这不是你的错。”听出他语气里隐含的自责,白冽予胸口一紧,却仍在轻轻一句后、使力挣开了那过于温暖而让人心生愧疚的拥抱。
而友人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东方煜当下便是一怔。
“列……”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带着些排拒意味的一句罢,青年轻功已自运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馆。
而东方煜,却因着那临别的一句话而浑身一僵,久久无法动弹……
第九章
五月五,端阳。
时至仲夏,春日的凉适早已褪得一干二净。便是将船暂泊于湖畔柳荫下,透窗而入的,也已然是阵阵暖热的熏风。
仍有蒸腾暑气盈室,白冽予手握书册轻倚床畔,裹身薄衫微松,无双容颜之上是一派的从容自适,丝毫不因夏日闷热的天候而显出分毫焦躁,让人一瞧便觉心绪为之沉静。
方入舱中便得见如此情景,关阳先是一怔,而旋即一笑,道:“一见着您,这炎炎暑意,便仿佛于瞬间褪了不少呐。”
“心静自然凉。我体内真气又是走至寒的路子,才会让你有此感觉吧。”
没听出下属恭维中带着的几分调笑,青年当然却正经地答了过,目光却始终未曾于书页上移开。
――明明是这么样冷静而理智、瞧不出分毫年轻人应有的血性的一个人,可面对某些事情时,却又单纯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因主子的回答而感慨暗起,关阳凝视着的眸中怜惜与崇敬交错而过,而终在青年看似不经意的一个抬眸时隐下了一切。
“‘柳方宇’在一个时辰前进城了。”
四目相接之时,似笑非笑的一句脱口,神情间却已带上了几丝兴味。
察觉了这一点,白冽予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声轻叹。
“都这个时候了,还刻意跟我说这些。”
“但您却是想知道,不是么?”
顿了顿,“毕竟,东方楼主因为忧心您的安危,这一个月来四处奔波寻访,连形容都有些憔悴了。”
“……你一提及东方煜,说起话来便十分坏心。”
“哪里。”
“是你泄露的,还是碧风楼方面自行查出的?”
话中指的,自然是东方煜发觉自个儿行藏而来到岳阳一事。
知道是自个儿以往不良的“纪录”才让主子有此疑问,关阳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没等我泄露,碧风楼方面便已发觉了。不过东方楼主应未真正掌握到您的行踪。会来岳阳,想必只是因为这里消息灵通,又是您”定情之地“的缘故吧。”
“定情……之地?”
“您不是曾于此地赠桑姑娘一支珠钗么?”
“珠钗……”
想起了那几乎可称之为“罪魁祸首”的物事,唇角已是一抹苦笑浅勾。
可他旋即压下了不应于此时升起的种种杂绪,正色敛容:“都准备好了?”
“是。”
“也是时候了……启程吧。”
“是。”
得主子命令,关阳适时地收起了早前的戏谑恭敬一应罢、转身离开了舱房。
仍透着阵阵闷热的舱房内,转眼间又只剩得了青年一人。
听着房外足音渐远,感觉着船身的微晃……白冽予轻阖双眸,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曾于另一艘船上渡过的一个半月。
可眼下环绕于周身的,却不是那已逐渐熟悉的温暖。
察觉了心头存着的淡淡失落,几分自嘲因而升起――尤其,在忆及先前关阳所言之时。
“毕竟,东方楼主因为忧心您的安危,这一个月来四处奔波寻访,连形容都有些憔悴了。”
“连形容……都有些憔悴了么?”
自语般的一句脱口,语调很轻、很淡,却又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与苦涩。
伴随着脑海中熟悉的俊朗容颜浮现,胸口已是一紧。
他明知道这个决定会伤了东方煜。
他明知道自个儿的失踪定会让东方煜忧心焦急地四处奔波……他明知道这一点的。
可他,却还是为了报仇大业、为了免除后患,以桑建允的逐斥为由丢下了东方煜,潜迹急行一路赶来了岳阳安排会谈之事。
在理智地权衡估量后,他所选择的,便是这么个深深伤害了对方的方法……
“别这样……一切总会有办法的!你先别急着走!我定会……我定会想办法为你――”
“列……”
直至今日,他都仍清楚记得分别那日友人过于急切的音调,以及那震惊僵立的模样。
他……伤害了那个……一直深深关心着他的人。
每每回忆起离去前东方煜面上震惊与痛苦交错的神情,过深的自责与不舍便狂涌而生――明明已不是第一回做出这种事,可心头因之而起的愧疚,却强烈得超出了预期。
两年前,他也曾故意坠崖以脱身行事、甚至间接诱使东方煜和兄长合作……那时的他,也不过是稍感愧疚而已,何曾像今日这般……满心惦念着,甚至忧心起东方煜会否因过于操劳而有了什么意外。
不觉间,东方煜在他心底的分量,竟已重到了会多少影响他决断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希望失去那份温暖,不希望失去同东方煜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淡淡苦笑,扬起。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从那只珠钗开始的。
若非那日过于浅虑地买了珠钗赠与桑净,更恰巧给东方煜见着……所有的一切,或许便不至于在那一个月间失序至此。
一切错误的源头,终归于已。
过于清晰的认知令唇角本就挂着的苦笑立时又深了几分;原自闭着的双眸浅睁,浮上的,却是过于凄楚的色彩。
但也仅只一瞬。
察觉到画舫已然开动,白冽予不再多想,收了心绪,神色一敛,当下已自起身更衣,并将原先取下的面具重新戴了回去。
无双容颜瞬间掩盖。如今,垂手静立舱房之中的,已是那个名震江湖的归云鞭李列了。
确认自己的衣着打扮并无破绽后,他由房内衣柜取出一个铜制面具戴了上。
接下来,便看今晚了。
透过面具望向那自窗隙透入的淡淡暮色,澄幽眸子瞬间已是微凝――
***
轧――
伴随着足踏木板的一阵轻响,船身微斜,一名书生模样的访客轻轻跃上了本于湖中静静航行着的客船。
“好俊的轻功。”
于来人上船时扬声一赞,关阳走出舱房、面带笑意一个抱拳:“天方四神果真名不虚传。在下白桦阳关,今后还需劳烦成爷多多指教了。”
十分客套的一番话,可末了的那声“成爷”,却让来人――天方四鬼中排名第二的朱雀――微微一惊。
“不愧是‘白桦’,竟连我的真名都探清了。”
一惊之后是平和稳沉的一笑,朱雀拱手回礼:“天方朱雀,此趟奉‘天帝’之命前来商谈合作事宜。希望今晚的会谈能使你我双方顺利结盟,藉此击败漠清阁,成为暗杀与情报界的第一把交椅。”
同样回以一番客套之词,眼角余光却自打量起侍立于“阳关”身后,手持长剑、带着个铜面具的男子。
察觉了这一点,关阳故作歉意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这位铜爷是家主派来保护我安全的,口风极紧,成兄可以放心――来,里面请。”
简单解释了身后主子的“身分”后,他伸手一比,示意朱雀入舱相谈。
双方既决意合作,基本的互信自然是必须的。朱雀对今晚之事虽仍有些疑问,却还是暂时压了下,略一颔首后弓身入了舱。二人随即跟进。
相对歇坐了下――暂时作为“保镖”的白冽予自然还是站在关阳身后――关阳替彼此各倒了杯清茶。
“成兄想必对我方突然更改船只一事有些疑问吧?”
“确实如此。”
见对方瞧出了自个儿暗藏的疑惑,成双也不隐瞒、点头直承了下:“虽说这船本就讲好了是由白桦派遣,可会让阳三爷临时更改船只,背后的理由自有些耐人寻味了――您说是吧?”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天方之所以打算与我白桦结盟,便是为的那‘知彼’二字吧?”
并未回答而是一个反问,说着,关阳已自起身,打开了舱房内原先紧闭的窗子:“既得天方如此厚望,我白桦自也得展现点诚意了。”
如此一句,衬上他那么个开窗的动作,用意十分明显了――朱雀虽有些摸不透他的打算,却仍暂时按捺着望向了窗外。
夜色中,如钩弯月下,只见得一片幽幽沉沉,望之无尽的湖水,及上头或大或小的几艘画舫和鱼舟……一切便与洞庭湖平日入夜时的景象相差无几,瞧不出分毫殊异之处。
――可还没等朱雀回头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异变陡生!
只见湖面上一艘画舫火光突起,没多久陷入了一片火海。猛然的火势令邻近船只连想救人都无法靠得太近,只能保持着一定距离,待船上乘客自行跳水后再将他救起。
瞧跳船的几名乘客行动上仓皇却不混乱,那画舫又有些眼熟,朱雀本非愚人,自然马上猜到了个中玄虚。
“原来如此……阳三爷倒也是有心人,连这一层也顾及到了。”
“我不过是奉主命为之罢了――这‘漠清阁’既然是你我结盟的主因之一,自然得多费些心思关注一下。”
说着,关阳语气一转,唇角已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带起:“况且……只要把握得当,这件事,便将成为我双方致胜的关键。”
“喔?”
见他语调、神态俱流露着相当自信,朱雀双眉一挑,眸中精芒瞬间大涨:“听说‘白桦’自来由明琅明二爷及阳三爷您二人分主内外,为首的沧爷并不管事……却不知您方才所言,是否出于沧大爷的指示?”
如此一问,自有些探探“白桦”底子的味道了。
沧海、明琅、阳关,这闪人便是江湖上所以为的“白桦”三大管事。其中,沧海虽不参与事务,却是真正的白桦之主;明琅、阳关则分主内外,掌管白桦一切事务。
也因此